学生陆续的被捕 (五)学生陆续的被捕 二十五日,学生会联合会会所,同各界联合会会所,虽被封闭,但是大家奋斗 的精神,反更加高,所以二十六日学生调查员仍然出发;同时并有多数学生在街中 散布传单,宣明外交的危急,直接交涉的危险,同本月十九日的日本通牒应该立刻 驳回的理由。警厅一方面自二十四日拘捕各团体代表后,凡各团体的机关,各学校 同他们所注意的人物,都已密探四布,紧紧跟随。调查员出发不多时,警厅便已得 信,在针市街一带调查劣货的凌钟、李恭允、杨云峰三人遂被捕获,而散传单的陈 春华亦被拘去。四人至警厅后,先在待质所,随后杨以德亲自审问,历叙学生不应 调查、散传单的理由,并让四人取保。四人回说:" 无保可取。" 两方言语乃起冲 突。杨以德大怒,命将四人押入拘留所,四人遂奋身进去。在里边押了五天,同犯 罪的人,都在一处。人多屋小,气味非常恶劣,没有铺盖、桌椅,大家都坐卧在地 上。饭食每天发铜元十一枚,还得扣水钱一枚。五天后才将四人提出,凌钟、杨云 峰归入十一二队楼上看管;陈春华、李恭允归入四队三棚看管,一切对待,遂与其 余的人一样。在这个时候,各人都已发给棉褥一件,棉被一床。二月二日早晨,又 发给各人卫生衣裤一身、袜子一双。同日李恭允被家中取保出厅。三日陈春华、杨 云峰亦被家中取保领出,惟有凌钟一人没走,因为杨以德给他哥哥凌冰——天津南 开大学教务主任——去信,教他保出,凌冰回信说:" 吾弟若有罪,就依法惩办, 若无罪,就放他,吾没有具保的必要。" 遂把凌钟改拘于师士范室同住。 (六)" 九一念九"1运动的代表被捕 二十六日调查劣货同散传单的学生被捕后,二十七日各团体为外交事件,在南 开操场聚集游行。当出发时,有几个学校学生结队离校后,曾被附近警署拘去领队 的人讯问,问毕,由电话中请示警厅,依旧放出。那一天游行,总算没受多大干涉。 念九日下午两点钟,各学校学生整队齐集东马路讲演;并散布传单,声明要往 省长公署请愿。要求的条件是:请省长代电中央驳回日本通牒,拒绝直接交涉,催 办福建交涉,取消中日军事协约;并请省长恢复天津原状,释放代表,不干涉人民 集会、结社、言论、出版自由。演讲半点钟后,群往省公署,推举男女代表周恩来 (南开大学学生)、于兰渚(官立中学学生)、张若名(女师范学生)、郭隆真 (女师范毕业生)四人求见省长。卫队见人多,将门关闭,门里边并有多人把守, 外边有公署副官传达。代表将来意说明后,副官由旁门进去传报。半点钟后出来说 :" 省长本有病,大家既来到这里,省长可以带病见代表,但是全体学生须退出辕 门外。" 代表说:" 辕门内外没有什么分别,请让我们立刻进去。" 副官说:" 我 再进去回回。" 说完又由旁门进去,等了半点多钟,出来说:" 代表是可以见的; 但是大家还得退出辕门。" 意思是恐怕门一开,全体学生要随着进去。代表便说: " 你们既怕开门,我们四个人可以由门坎空儿钻进去!" 副官也没有说话,四个人 便俯身钻进去。进去后,当有杨以德儿子杨福培——在省公署当副官——穿着便衣, 举起手来便向女代表打去。郭隆真脸上被打数下,张若名被他一推,险些跌倒在地。 等到他们方一留神看他,他已经一溜烟跑了进去。门内卫队见代表已经进来,便将 四个人陪往两厢兵棚外室坐着。里边的副官又让周恩来登在梯上,从门框上伸头出 去,告诉众人在外边等候,省长一会儿可以见着。四个人在兵棚内又坐了半点多钟, 连催多次,副官总是迟延着说一会儿就见。四个人急的了不得,又由周恩来要求再 往梯子上去看大家,登上梯子后,只见外边辕门内外已经布满了卫队,将学生夹在 中央。周恩来说完还没有见着省长后,便下来质问副官为什么无故派兵围住学生。 副官不理,并命卫队仍将周恩来拥往兵棚外室。这时候外边大呼,嚷声大作。里边 人也分不出是哭是叫,遂演出" 九一念九" 运动。省公署门前的惨剧,详情另有专 记,不是本篇所应叙的。又隔了半点多钟,省公署门开,卫队同杨福培也都从门中 出去,代表等仍然是屡屡要求接见。停一会儿,忽然有一个人在二门口嚷道:" 你 们将我们的人都打死了,还想见省长吗?" 说话的时候,便有保安警察数十人从大 门进来,将代表捕走。两人架一人,途中站岗警察早将走路的人赶在两旁,阻住交 通,街道肃静,观者如堵,四个人沿路大呼:" 民国万岁" 、" 同胞万岁" 、" 学 生万岁".鼓掌声从人丛中零零落落的应着。有些人跟在后边的,便遭警察的枪托毒 打。先由西河沿架至警厅门前,后复折入磨盘街,出东马路入营务处,游行了一趟。 到营务处后,将张若名、郭隆真押入一间空室——营长住的正房的一边——派两个 女仆伺候;周恩来、于兰渚押入正房旁边的兵棚里,由捕盗营的兵看管。安置后, 由四人具名给营务处处长一个条儿,内容是:"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一切举动, 概由代表负责。此致营务处处长鉴。天津中等以上学校学生联合会代表周恩来、于 兰渚、张砚庄(即若名)、郭隆真同具。民国九年一月念九日。" 晚上由棚中伙夫往牛肉馆要去饭菜,给四人分吃。睡觉的时候,由棚中兵丁借 被褥给男代表盖。第二天起来,一切零用物件,由他们自己拿钱令伙夫购买,但须 得营长过目允许。周恩来、于兰渚两人,每日在兵棚内做稿子,闷时便向兵士们闲 谈;每天吃饭,全是令棚中伙夫代要。至于张若名、郭隆真两人的生活,有张若名 的一段日记,现在把它节录在下边。 (七)张若名的营务处一段日记1 二十九薄暮的时候,被保安队捕送到营务处,押到一间空房子里,里面有一个 空床铺,两个凳子,一张桌子。一个营长所谓白大人的,领着一个老妇人进来说: " 先请这位老太太给您做伴吧!晚上还来一位呢!" 隔一会儿,由周、于两位那边, 拿过一个担负责任给营务处处长的条儿,我同隆真也都签了名。到晚上,果然又来 一位姓马的少年妇人,进门便说:" 这是罪人判罪的官府,我实在害怕呀!" 以前 我们的精神,没在营务处内,更没在这间房子里,只想外边的同学们还是被打散的 呢?还是自由走的呢?倘若被打,又是什么景象呢?坐在那里呆想。忽然经这位少 年妇人很可笑的话一提,才把我们的精神回转到房里来,上下左右一看,才知是一 间很破的房子,地上的土也有一钱多厚,这种景象虽然不好,但是我们能尝到这监 狱的滋味,(隆真却已是第三次了!)精神很是快乐的。夜间给我们两人三件军人 短皮袄,我们说:" 没被怎样睡觉呢?" 过了一点多钟,所谓白大人的给了一床被 褥,我们也就将就睡下了。 三十早晨起来,看看自己身上有好些白毛,隆真笑说:" 我们弄了一身军衣的 毛,也算当了兵,入了伍了。" 梳头洗脸的东西都没有,我们只好先不梳头,仅仅 用抹布样子的手巾洗一洗脸。十点多钟同学李福景的伯父李雁题先生——营务处做 事——进来看我们,我们也顾不得蓬头散发,同他谈了几句话。问他昨天省公署门 前学生怎样走的?李先生说:" 免不得是自己解散的,但是拥挤的很烈害!" 说完 了又往旁边的屋里去看周、于两人(他的儿子李福景是周恩来的南开同学)。李先 生的话说的很含蓄,当然可以想到学生是被强迫解散的;并且想象当时情形,从在 省公署里边听见外边那种呼声上证明,一定是一场惨剧了。想到这里,真令人焦急, 想着外边受伤的人,也不知是怎样的多呢!我们想今天该过堂了,但是等候一天, 也无消息。饭后同伴的妇人从家里拿一个四寸长的半截梳子,我们才得梳了头。晚 间我们又要求了一床被,虽然不干净,还可以御寒。" 营务处本来是抢掠盗贼的拘 禁所,何曾有学生爱国被拘的优待费呢?" 这是白大人对我们说的话。我们听着这 话,也就得原谅他一切不完备了。 连冻两天,三十一日早晨房里生了一个煤球炉子,但是还不能解冷。年老的那 个妇人夜间没有被盖冻病了,我们怕蹈他的覆辙,请白大人派人到刘清扬家里取了 几件衣裳,身体的温度才觉得适宜了。 二月一日:昨夜十二点钟的时候,忽然被一阵极凶猛极悲惨的声音惊醒,昏昏 中只听得:" 呀!咳呀!我娘呀!我的娘呀!大老爷饶了吧!我没有作呀!我身上 没刀子!你还不信吗!我娘呀!" 我凝神听了半晌,问隆真道:" 为什么打贼打的 这样惨哪!" 隆真道:" 我在北京被拘的时候,听着打贼的也是这样惨!" 抬起头 来看看那年少的妇人,坐在那里落泪。我问她为什么,她说:" 我一则不忍听这种 声音;二则我的死鬼——指她死的丈夫说——以前也是个做捕盗的,现在听着这种 声音,更加难受!" 到了早晨,她就要求白大人回家去了。接着又换一位姓史的中 年妇人来。我们想来营务处已经三天,也不见审问,即请白大人来,要求他转达上 级官,按我们所犯的罪开审。下午我的伯父来,谈了一会,他的意思要写信告诉我 的父母,但是我不愿让我母亲知道这事,就用话婉转地拦过去了。 二日:我们没有事就同两位妇人闲谈,有段事可记下来,看看贫人的生活状况。 姓史的中年妇人,她娘家的财产很可以糊口,姑家很贫,每天卖点杂货供给日常生 活。遇着阴雨的天气,不能卖东西,就要受饿。但是她无论怎样困难,决不求娘家 帮助;姑嫜因此不喜欢她,不叫她在家住。她的丈夫早就死了,于是她寄居在舅姑 家,贩卖杂货。去年夏天阴雨四五天,房子也塌了,平地水深五六寸,两三天没有 饭吃。有人劝她回娘家去。她说:" 我哥哥厌烦我,我决不为人所厌;倘若饿死在 这里,亦是我甘心情愿的。" 我们听着她所叙说的事情,便想到贫人的生计,贫人 的志趣,都是中上社会所梦想不到的。下午我们又写了一个条子要求过堂审问,限 二十四小时答复。白大人又来说:" 两位先生是明白人,还不懂官厅的事吗?倘若 把你们抬上天去也好办,倘若把你们按到地下去也好办,就是不高不低的最难办。 这件事也得办,那方面也得顾得住!先生们忍耐点吧!三天后再答复吧!" 我们说 :" 也可以的,但是我们要看书报。" 他说:" 报是办不到的,书可以做到。您二 位看我的面子委屈点吧!多喝茶,多吃饭,多忍耐吧!" 到晚上果然给了《列国》、 《三国演义》各一部,总算是" 面子" 六日:今天应该得着白大人回话了。等到十二点的时候,白大人进来说:" 请 你二位到警厅去,随后男代表再去。" 我们本想一同去,恐怕他们有什么作用,后 来想也没有什么要紧,便先坐着马车走了。在车上想以为到警厅便要审问,那知进 来后,警察便引我们到花园内一间屋子里。里边铺了两个床,放了两张桌子,几把 椅子,像方收拾出来的。我们坐了十几分钟,见没有消息,便向看守我们的警察说, 要见厅长质问。一会儿杨以德果然来了。他说:" 我是戒严总司令。" 我们说:" 你的职务我们不过问;但是拘我们在此地是根据什么理由?" 杨说:" 你们写一个 条子,我可以代达。" 他走后,我们就照办了。一会儿伴我们的那两个妇人全都来 了,我们知道又要在这里软禁了。晚上送新做薄棉的被褥各两床来。今天的晚饭, 是我们自己拿钱叫人去到门口牛肉馆买来的。一切的茶水全由子房里人照管。房 里边有个洋炉子,比在营务处暖多了。 (八)杨以德往各室谈话 同外边来人探视 (第一批被拘后至九年二月十二日) 六日早晨,女代表从营务处移到警厅后,接着周、于两人也坐着马车来了。当 他们没来的时候,接他们的人是说警察厅司法科长传他们去谈话。等到了警厅后, 传事吏的警察,让他们各归兵棚。他们两人不允,说必须面见科长。两方互相争执, 这时候警务处长杨以德到了,便说:" 我是警务处长,你们有什么意见只管写出来。 " 周恩来回说:" 很好!我们正不明拘禁我们是什么理由呢?" 说着,大家便拥周 恩来入四队三棚,于兰渚入头队头棚。杨以德也跟着去了,先往花园见女代表,说 完了话,便往四队三棚见周恩来(四队三棚正在花园旁侧后边),说了些他知爱国, 学生爱国的法子太不对了,学生是为人利用,过几天见着马骏,就知道他已经明白 过来了。这件事完全是上边的意思,他决没有一点主张。又加上些他不报私仇," 日久见人心" 的话。周恩来回答他说:" 我们学生做事纯本天良,丝毫没有一点恩 怨在里边。譬如,这次省公署请愿,就是绝好的例。" 杨以德听着这话,也没有话 说了,要走了出去。临行告诉警察说,把新做的被褥取来。又向周恩来说:" 你有 话尽管写出来,拿给我看。" 因此周恩来一进去,便得着做稿子写字的自由了。下 午他便写了一张质问拘捕的理由书给杨以德。于兰渚那里,杨以德没去,也照样送 去新做的铺盖一套。他当天也写了一张质问书。 在他们四个没进去之先,杨以德对大家的待遇便已一天改变一天了。先是一月 二十六日午后,英文《泰晤士报》主笔潘纳尔、汉文《泰晤士报》总理熊少豪,到 厅去探视孟震侯(他本是汉文《泰晤士报》经理)。丁振芝命人请孟震侯到他的屋 中,告诉孟震侯见熊时,不准随便谈话。又说:" 这件事闹的太大,牵入政治问题, 谢迈度因着这个,要推翻省议会议长。" 说话时熊少豪进去,潘纳尔在客室里没让 见。孟、熊两人谈了一会儿话。丁插话道:" 本厅已备有四五千人的拘留地方。" 熊回道:" 如将四马路用兵包围,岂不是一个绝大的拘留所吗?" 丁听着遂没有话 说,又谈了几句别的,熊少豪便走了,孟震侯仍回原室。这是各人被拘后头一次接 见外人。有一天杨以德到孟震侯住的地方声言:" 你们进来后悔了吗?在我当初劝 你们,你们不听我言,才弄到这步田地。我现在已经叫人与你家里送信了。我向不 念私仇,并且我一定要维持大家;不过此事关系很大,省长以下还有镇守使,也是 关系军务的。" 有一次天气很冷,风很大,杨以德带领着许多差官,到各屋去谈话。到了马千 里的住处,开口便道:" 你不冷吗?你这是何必呢?我打早就传过信息去,不教你 们这样办,你们不听。我跟张伯苓有二十多年的交情,我们是又亲又友,你的老太 父亦是做官的,你亦在过任上,我们都是官界中人,你是何苦呢?" 又说了些别的 便走了。 到了时子周那里,开口也是问:" 你不冷吗?" 随后又说些他以先通知大家, 不要这样做的话,并且说丁子良——时子周的外舅——与他也很好。还问道:" 上 次给你们送的治安警察法看了么!" 时回道:" 看了个大概,但是这次事是为外交 的,不能拿治安警察法来绳。" 他听说外交的事,便将他如何办理老西开外交,收 复法奥租界的事说了一遍。 上师士范住的那个楼上,问师士范的年龄、籍贯、学校。师回答他后,他听他 是南开学生,便道:" 南开学校还有我捐的一块地呢!我对于教育,向来热心的, 成美学校我捐过款,各区的贫民半日学校,都是我创办的。" 又问师士范冷不冷。 师说要到学校里取衣服,他也允了。 下楼后,走到李燕豪的住屋,也问了他的籍贯、学校。李燕豪答了几句。他便 道:" 我们都是天津人,这是何苦呢?你又是法政的学生,我一年学一条,十几年 的工夫我还懂得些法律。你明白法律,怎么也这样做呢?" 李答道:" 我们到这里 来,总是犯了法了,请处长依法办吧!" 杨说:" 我也做不了主,这是上边的意思。 " 说完了又到李散人、吴凤岐屋里,也先问了姓名、籍贯,说了些" 大家何苦呢" 的话。李散人向杨道:" 处长来看顾我们,我们是很感谢的。但是我对处长也有几 句忠告:人生在世界上,生活总是很重要的问题。要保护生活,就是衣食住完全没 缺。处长家中有几百万的家财,衣食住亦就足够用的了。得退且退,岂不好吗?" 杨以德听着便嚷道:" 我的家财是每年薪水积存的,你敢乱说吗?" 旁边跟着的差 官,也都随着威吓。杨又叫人将李燕豪请到那屋里,向他道:" 你是学过法律的, 你应该同他说说。" 李燕豪便劝了李散人几句,杨才走了。走后,十一二队(保安 队)聂队长便进来向李散人嚷道:" 我哪一处慢待你啦!你便叫我吃不着饭啦!" 李散人便问他为什么说这样话。他答道:" 你方才见处长说那样话,教我怎样担当 啊!" 一方面夏琴西、马骏在侦探队楼上住着,比较别处好点。进去没两天,马骏便 找侦探长丁振芝,问他为什么拘留他们好几天不过问。丁振芝回的是省长的意思。 并且说:" 我们不愿意,也是没有法子!" 接着他又曹四长、曹四短,骂了一顿走 了。过了几天,丁振芝至夏琴西住的屋里谈话,把马骏也叫过去。丁告诉他们说: " 省公署门口又闹出' 打架' 的事了(批' 九一念九' 的惨剧),两方相持不下, 何日是了?所以请你们两位谈谈,想个台阶就了啦。" 马骏当就要求三个条件:一 须先恢复各团体的原状;二准他邀请外面的人来谈话;三准他随时同被拘的人谈话。 并说这三个条件允许后,方可议别的。丁回答道:" 恢复原状,我负完全责任。" 同时并让马骏用电话找外面的人。第二天贾金熔、董绍昌(南开学校学生)去了, 同马骏说了些外边情形;随后他们两人又到别的棚里看被拘的人,慰问慰问。 从此后丁振芝就常常到夏、马那里谈话,每次谈的时候,必要说些学生受了冯 国璋的利用," 二百万的运动费" ,时、马(千里)、孟、夏全得钱的话。这是天 津" 双十运动" 后,杨以德对于各界联合会散布的流言。 有一天丁振芝又向马骏道:" 冯国璋要利用学生,推翻政府。他们的机关部在 河北交涉署的对门,内中干事姓梁的,已经拘来了,他们的公文书信我全都呈上去 了。" 马骏回他,学生绝对不会有这些事情。第二天,丁便拿些公文书信、委任状、 同信封的相片给他看。委任状上的人,马骏一个也不认识。上边全盖有" 华甫" 的 图章,公文上有" 中华全国政府" 的印。丁又说:" 这里有时、马、孟、夏,同卞 月庭、边洁卿、孙仲英、张伯龙,北京有林长民诸人。" 马骏听着这话,没有回答。 过几天丁振芝便让陶尚钊到侦探队玩耍,警察跟着有时也可以在那里吃饭。 杨以德有一天带着许多人到侦探队,同马骏说了些他如何爱国的话。隔几天杨 以德又去同夏琴西、马骏两人谈话,足足谈了两点多钟,大概的话是说卞月庭、孙 仲英、边洁卿如何不对,他对于卞、边、孙三人如何厚待他们,他们如何知恩不报。 他提倡国货,开办" 中国洋行".五次政变,他如何维持治安。很多省的警务处处长、 署长全是他的学生,他的属员,他所提拔的。刘孟杨、王伯辰以先如何反对他,后 来如何改变宗旨,他如何帮助他们等等的话。说完这些话后,又抬举夏、马二人一 番才走。 过了三四天,他又带了两个差官到侦探队。上次他同夏、马说话的时候,夏琴 西没有怎样回答他话,并且谈到夏琴西宣布他罪状登在报上的事,两方面都不痛快。 所以这次单找马骏谈话,谈话中不免先又说了卞、边、孙诸人一顿。随后便谈到宋 则久,说他如何欺骗他。又指证马、孟实在受贿。他说:" 不然,马千里的太太手 上为什么带金镯子!孟震侯为什么要纳妾?" (却不知从何证明)又谈了谈" 杨派 " ,并说:" 现在不轻易提拔人了,非得同我戴一副眼镜不可;你们被拘的人性情 不一,非跟我戴一副眼镜的不愿同他谈话。" 末了又谈了些他爱国,提倡国货的话。 在这些天中,各人的状况也很有些可记的,简单把他写在下边: 二月三日,各人的饭费从四十四枚铜元,改作六十六枚。 十二日起,每人每天发给杂样一包(花生、瓜子等物)。 十四日,马骏的父亲特地从吉林宁安县到天津看他。先见的杨以德,谈的很高 兴。看完了马骏后,又同着马骏,到被拘的各人屋里慰问一番。陪着他去的有南开 学生贾金熔。 从这次后,各人的家里人都可到厅里探视了。学生联合会里,也常有人去慰问 ;并且还给各人送些钱同吃的东西进去。夏琴西的朋友去访,虽未得见,但是英租 界总巡捕长周琴舫(也是他的朋友)穿着制服去,却见着了。 师士范因为被捕的时候,身上的东西被保安警察抢去,他便向视察员王某(杨 以德派他巡视被拘的人,有什么事情,可以代为传报)请求他查问。王某推说人多 不能寻觅。 祁士良,曾有一次杨以德令视察员王某问他为什么被捕。祁士良回答他:因为 往河东去办事,经过警厅门口,警察不让他过去,他同他们理论,便被连打带踢捕 获进去。王某又问他在什么学校念书,现在几年级,念些什么书。祁告诉他在南开 学校一年级。那一天王某连去三次问他,过后也没有人再问了。 李散人在那时得了一次病,满口生疮,吃东西很难,又兼喉病,要买六神丸吃。 聂队长——保安十一二队——不允,说厅中有医官,李就让他请医官去。等了六七 天后,医官才去略看一看,也叫买六神丸给他吃。过了半个多月,病才好了。有一 天王视察员特地邀他到十二队副官室里谈话,问他有没有秘密的话,可以对他说一 说。李散人回他道:" 我的秘密,就是争回青岛。" 王某也就不再问了。 陈宝骢、于骏望、郭绪荣、李培良四个人都住在三队头棚。那间屋子非常恶劣, 门上没有玻璃挡住,呼呼地进风;屋里又没有炉子,所以温度非常的低。陈宝骢本 来就受伤很重,加着住在那屋子里,便不时有病,有时还吐几口血。有一天他们四 个人向王视察员要求给他们找一个桌子,好吃饭写字。王说:" 没有桌子,你们不 会伏在床上吃吗?" 陈宝骢回道:" 你吃饭是伏在床上的吗?" 王说:" 谁让你犯 罪呢?" 陈嚷道:" 我犯什么罪啊!" 王不许他嚷,两方便冲突起来。以后王便不 往他们四个人屋里去了。过几天,这个巡视大家的责任改由赵视察长——全省警务 处的——担任了。 于兰渚有一天写了一篇很长的请求买书文,里面有几句道:" 虽日给饮食以养 之,实不啻操刀斧以杀之也。囚置斗室,阅只字而无书,写只字而无笔,养成废人, 以为社会之贼,何若杀之为愈耶?" 写完后,看守他的警察要替他交给上边,于要 面交视察员。警察以为他写的这篇文儿,是打算给外传递的,于是就同他戒严起来。 看守的警察也添了一个。他每一拿笔,就" 虎视眈眈" 地站在旁边看着。有一次他 开一个单子给小孩子(棚中的小使)去到饭馆中要饭菜,也被他们扣留住,弄的于 兰渚挨了半天饿。又过些日子才自由一点,可以开条子去买书了,于便写了些新出 版的杂志——《新青年》、《新潮、《解放与改造》、《觉悟》——给司法科。队 中值班巡长回来说:" 司法科长不知这些书有什么作用,不准买!" 末后允买了一 本《新教育》。 张若名、郭隆真住在花园内,屋外边有两个警察看守。伴着他们的两个妇人, 那个年老的,不到几天就因为病走了。中年姓史的妇人,自从到警厅后,总不让伊 回家去一次。二月十七日,阴历年快到了,伊要求厅中准假一日,回家去清理一年 的帐务,司法科不允。又请求将伊的儿子叫到厅里,当面嘱咐他一切的事情,又不 允。并且说伊要打算出去,除非不干了才行。郭、张两个听着这话,便请赵视察长 去谈话,质问他司法科为什么这样虐待" 无辜" 的人?结果厅中允许将伊的儿子叫 进去同伊谈话。 周恩来有一次在厕所见着陶尚钊(被拘的人,大家见面的机会,就只是这个地 方),知道他可以到马骏那里去,他回去便写了个条子给杨以德,说陶尚钊是他的 亲戚(老侄),他要求同他见面。条子递去后,王视察员便去说道:" 处长说你要 明白是被人利用,不但可以见陶尚钊,还可以见马骏!" 周回他道:" 有人要利用 学生不利用学生,我不知道;但是学生本身总觉问心无他,不过社会上有些人随便 诬蔑的话,我倒听见些。" 王便说:" 你可以写下来给我拿去与处长看,免得我传 话不清。" 周说:" 也可以。" 便提起笔来写了些学生做事纯本天良,没有什么成 见在心;有人传说学生演说曾有人给钱的事,完全是谣传;至于国庆风潮(双十运 动)完全是妨碍学生进行,摧残学生集合,所以才持反对态度。至于别的人有什么 作用,什么某巨公运动的事,学生完全不知。等到省公署一役" 九一念九" 运动, 学生更问心无他;那知因为地位问题,盘根错节,学生等遂为瓮中物矣。王将条儿 拿去后,也没见别的消息。 各人的看报是绝对不许的。看书有几处可以开条去买,但须经司法科长允许。 有几处不能买,只许向别人借,各人所受看守警察的待遇也各自不同,不过这件事 有的关系双方的性情,有的关系所处的队中长官,毋须乎深论的。 (九)杨晓林被捕同司法科的谈话 (九二八至九二二○) 这次被捕的人中惟有四个商界的人(夏琴西、李散人、尚墨卿、赵仲禹)在内, 但并不是抵制劣货极要紧的人物。二月八日那一天,商界调查主任出席各界联合会 评议部代表杨晓林家中,忽有北二区警察署员同便衣警察多人,入内搜查信件,同 时并请杨晓林往署中谈话。杨便随去,在署中坐了一会,便有警察将他护送往警察 厅。到厅后住在大楼上,有两个警察看守。头次丁振芝、赵凤九——视察长——两 人前往谈话,所谈的多关系学生会、联合会,同各界联合会的事。并说商会机关做 事不对,不应反对官厅。过几天赵视察长又单独找他谈话,说他嫌疑过多,应照实 话说,不可设词虚言。杨回答说:" 这话我不懂。" 赵便走了。 二月十六日司法科传郭隆真至违警裁判所,由科长高登甲同某科员讯问,问的 话很多,郭隆真回答也极多。大概是关于省长公署请愿、调查日货、学生会联合会、 各界联合会的事。在讯问的意思,是要从伊口中得些漏缝,但是伊每次回答后,高 便无法再问了。问了一点多钟,郭又反问无故拘捕大家的理由,说了许久,高也没 有回答,只命伊回去休息。接着又提于兰渚、张若名,两人同时到了,高登甲命张 若名回去不问了。于兰渚进去,高问他道:" 你们到省公署何事?" 于回道:" 我 们外交要失败,正在' 一发千钧' 的时候,所以请愿省长,让他代打电报给北京政 府。" 后来又问些别的话,多关系学生的,于也没大回答他。于转过来问他为什么 拘留大家。他说:" 这个我也没法,都是省长的意思,我们小机关,不得不服从的。 " 于问他道:" 你们既无权处理,何以滥行职权,拘捕我们,独不顾及中华民国国 家的人格吗?" 高道:" 你也不必多谈了,我们谁把谁问短了,也不露脸。" 于笑 道:" 这也没有露脸的关系。" 高便说:" 你去休息休息吧!我还要同别位谈话吧。 " 说完了,于便回去,当天也没再问别人了。 第二天高登甲又在他的办公室里请杨晓林去谈话。所问的都是些网罗别人罪状 的话,杨晓林含含糊糊答了一点。接着又叫周恩来去到一个司法科员的住室里,先 由一个科员问他,后来高登甲也去问他,问的话都同郭、于两人差不多,并且还问 南开评议员出席学生会联合会的是谁?学生会联合会经济委员会的职员的人名,学 生会联合会、各界联合会是何人主使组织的?万德成事件,魁发成的事件," 双十 节" 的事件,韩致祥、巴文俊为什么往广东去?周恩来也有答的,也有没答的。他 们又问周恩来,学生联合会报是何人主笔?周说:" 联合会报没有主笔,有三四个 审查员,是合议制,不过往警察厅来立案的时候,是我出名,所以你们要问联合会 报的事,我可负完全责任。这个可指旧日刊说。现今出的周刊,是学生会改组后新 学生会出版委员会周刊股出版的,我是周刊股股长,却不是审查员了。" 高登甲又 问道:" 学生会的款项从何处来的?" 周回道:" 是各界赞助学生会的人亲往会中 捐助的,也有学生演剧募捐的。" 高问现在的款项归什么人保管?周答道:" 归经 济委员会。" 高问经济委员长何人?周说道:" 这个我不能说,说了你们又要麻烦 他们去了。你们要问学生会联合会经费状况,我同马骏就可答你。" 高又问:" 捐 款的是些什么人?捐大宗款的是谁?听说林长民也捐过你们的款吧!" 周回道:" 你们现在无权调查我们学生会经济内容,我也无须回答你;但是林长民并没捐过我 们学生会的款,你们提他是什么意思?" 高往下也不问了,便命警察仍领周恩来回 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