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经三路上有幢无人注目的小洋楼 1923年春天。沈阳城里一派盎然的春色。 刚过了春节,坐落在大南门附近城隍庙里的贫儿小学就开学了。那天上午,当 大庙里飘出学生们那琅琅的读书声时,正在给贫儿们讲课的韩淑秀,忽然发现课堂 门前出现了老校工的身影,他向她招招手说:“韩老师,门外有人求见!” 韩淑秀不知什么人会在她给学生讲课的时候求见,她坚持讲完了一节课,就匆 忙地走出门来,问老校工说:“是谁找我?” “是位漂亮的太太,她说对您和于夫人操办的学校很有好感,也想捐些钱款, 支持我们办贫儿小学。” 韩淑秀听说有人资助办学,心里十分高兴。自从第一次直奉战争结束后,韩淑 秀在丈夫郭松龄将军的支持下,和奉天基督青年会总干事阎宝航一起,决定在沈阳 城隍庙里,开办一所免费为贫苦百姓子女读书的小学。于凤至听说也积极捐了款。 如今当春暖花开的时候,她们的贫儿小学终于开课了。现在究竟是什么人又来捐款 呢?韩淑秀匆匆走过一条小路,拐过一道影壁墙,她转过来一看,前面是一丛碧绿 的修竹。忽然,她发现从那丛翠竹的后边,款款闪出一位穿着红色旗袍的青年女子。 她那鹅蛋型的脸庞十分秀气娇媚,在绿竹的映衬之下,越加显得楚楚动人。 “哦,原来是谷小姐!”韩淑秀马上认出来人,竟然是张学良的如夫人谷瑞玉。 两年前谷瑞玉刚从吉林来沈阳的时候,韩淑秀曾经与她见了一面。那时谷瑞玉 因为无法走进张家的大帅府,只好暂住在城西周大文家里。张学良那时对谷瑞玉的 事情也深感棘手,好友郭松龄和韩淑秀夫妇就决定出面帮助张学良度过难关。韩淑 秀受丈夫郭松龄的委托,曾经到周大文家里探望过谷瑞玉。两年时间过去了,谷瑞 玉在沈阳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今天她忽然出现在大南门外的贫儿小学里,不能不 让韩淑秀感到吃惊:“真没有想到,会是你?” “没想到吧?”谷瑞玉亲昵地走上前来,紧紧拉住了韩淑秀的手。她所以对韩 淑秀心存好感,不仅是两年前在自己处于困境的时候她曾到周家探望,另有深一层 的感激是,她从张学良那里得知,于凤至对张学良娶她为如夫人,始终持坚决反对 的态度。于凤至初闻此事时,因为难以接受张学良移情别恋的现实,她甚至在帅府 里以死相抗。正是面前这位贤慧的韩淑秀,多次进府对于凤至苦苦劝慰,最后才让 疾恶如仇的于凤至违心同意接纳谷瑞玉。 当然,更让谷瑞玉感激的是,去年春天,她只身前往杨柳青奉军前敌指挥部探 望张学良的时候,险些遭到少帅的驱逐,幸有正直的郭松龄在旁劝阻,方才让张学 良收回成命。正是出于对郭氏夫妇的好感,才促使深居简出的谷瑞玉今晨来到大南 门的贫儿小学。 谷瑞玉在修竹丛中悄悄听着学校里传来的童声,那些儿童正在嗓音清亮地唱着 《贫儿小学校歌》: 室不蔽风寒, 阴森破庙两三间; 荜路蓝缕就开篇, 设备自难全。 谷瑞玉见韩淑秀以困惑的眼神打量自己,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从小拎包里拿出 一叠钞票来,说:“我是来捐款的!” “你也捐款?”韩淑秀大为意外。 “大姐,我为什么不能捐款?”谷瑞玉随韩淑秀向大庙里走来,她发现这座破 旧的城隍庙三进殿宇。大多是古老的旧建筑,经历过无数风雨的侵蚀,空荡荡的古 庙里多已木朽梁折,门窗歪斜。正面的大雄宝殿因为年久失修已经门窗破败,此刻 正黑洞洞地矗立在那里,无法利用。只有后殿和左右两座配殿,经过维修尚能作贫 儿学校的教室。谷瑞玉见配殿里的小学生们正跟着教师唱着校歌,一个个破衣褴衫, 十分让她同情。 谷瑞玉随韩淑秀走进古庙正殿,这里有几张办公桌,看得出这是教师备课的地 方。她和韩淑秀隔桌落座,说:“也许你还不了解我,我也是个贫苦人家出身呀。 所以,我听说大姐在这里开办贫儿学校,就决定把自己省下来的一点贴身钱捐献出 来,钱数虽然不多,可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啊!” 韩淑秀接了她的钱,心里有些感动。两年前的那个秋天里,她到周大文家去探 望谷瑞玉,只是出于对丈夫好友张学良的支持。韩淑秀作为于凤至的至友,当然无 法对插足于张、于之间的谷瑞玉产生什么好感。可是现在当她听了谷瑞玉的话,心 里不禁油然泛起对这位艺人出身的女子的同情。当然韩淑秀并非仅仅因为谷瑞玉前 来为贫儿小学捐款,就对她产生了好感。她是因为早从郭松龄那里,已经听说了许 多有关谷瑞玉的故事。韩淑秀听说谷瑞玉在杨柳青前敌指挥部组织军官家眷对士兵 开展救助,以及对张学良在困境中的鼓励,都让她心里顿生敬重之情。她们在大庙 里悄悄地谈着话,谈到了贫儿小学的初创和将来的发展,谷瑞玉忽然说:“我要劝 汉卿也来资助你们,既然办学是利于贫民的好事,为什么政府不来资助呢?” 谷瑞玉走后不久,于凤至竟也来到了贫儿小学。 韩淑秀更加高兴。她和于凤至的感情很深,特别是办这所小学,于凤至不但出 了一笔私房钱作为启动资金,而且,她还应韩淑秀的要求,闲时也到这所小学来充 任义务教师。当于凤至听说谷瑞玉也来捐款时,她心里不禁一怔,说:“真没有想 到,她也会到这种地方来。” 韩淑秀知道于凤至心性高洁,对张学良在外另娶谷瑞玉为如夫人一事,时至今 天仍然耿耿于怀。当初如果不是她多次到帅府游说,于凤至是坚决不会首肯的。现 在见于凤至脸色泛起了淡淡的忧郁,韩淑秀说:“凤至,依我看,谷瑞玉并不像一 般的女艺人,她也是贫苦人家出身。从她主动到小学捐款这件事上看,她的本质也 许不坏。所以,我想你在适当的时机,最好见她一见,如何?” “让我去见她?”于凤至对韩淑秀的要求颇感意外,在她心里根本就容不得一 个插足者。虽然在那种社会里,富豪人家娶姨太太本是寻常之事,但是,正统思想 较强的于凤至哪里肯容得一个谷瑞玉。 韩淑秀见她心生反感,索性将自己想了多日的话,一古脑都说给她听:“凤至, 汉卿既然已经娶了她,你家大帅也对这桩婚姻表示了默许之意,可是,你为什么还 要对此耿耿于怀呢?既然你们迟早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将关系搞得太僵?” 于凤至虽对谷瑞玉的插足不肯原谅,但是,她知道韩淑秀毕竟一片好心,也不 想深谈,就向窗外一指,岔开话题说:“淑秀,咱们还是去教室讲课吧。”那边, 教室里孩子们的校歌唱得更响了: 跪写捧书念, 冬日阳光下取暖。 师生意志坚, 弦诵不缀乐陶然。 谷瑞玉坐着一辆小洋车,尽量避开热闹人多的大街,悄悄地回到了沈阳经三路 78号。这是一幢外表很不引人注目的灰色小楼。原本是日本一位商行老板的住所, 谷瑞玉从杨柳青前线回来不久,张学良就出资在经三路为她买了这幢僻静的小洋房, 作为谷瑞玉在外生活的住所。 谷瑞玉知道张学良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于凤至坚决不同意接纳这位梨园女子回 大帅府。而张作霖由于对张学良外娶偏室持无可奈何的默许态度,所以张学良只好 让谷瑞玉一个人在外居住。 “瑞玉,你不必多想,周大文虽然是我的拜把子弟兄,但是,你毕竟不能总住 在周家。”从前线回到沈阳不久的一天傍晚,张学良派侍卫李小四等人开着一辆小 轿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从周家悄悄接了出来。然后,她坐在那辆车里沿着漆黑 的小胡同左拐右行,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灯火一亮,谷瑞玉发现眼前竟出现了 一幢富丽堂皇的小楼。 在沈阳她能住进这样豪华的住宅,是谷瑞玉做梦也不曾想到的。那是个幽深的 大院,里面不仅有座三层的小洋楼,而且四周还有高高的围墙。大门两厢是一排青 灰色的门房。偌大的院落里虽然华灯点点,可是却见不到几个人影。只有几位年轻 的使女和门房里的守门老头。谷瑞玉登上小楼才发现,这乃是个豪华富丽的所在。 它的外观虽然普通,可是内部装修精致无比,甚至要比二姐在长春的官邸还要富丽。 谷瑞玉沿着那猩红色的地毯,向螺旋形的楼梯上款步走来。在幽幽的灯影下, 她发现这小楼里到处一派古色古香。壁灯雪亮,小楼上上下下约有十几个房间,除 几间宽大的卧室之外,还有餐厅、会客室、琴房、书斋、卫生间、使女和佣人们的 起居室等等。谷瑞玉站在华丽富贵的大厅前,一时不知该如何迈步了。 “夫人,请吧。”直到有人轻轻的唤她,谷瑞玉才发现一位含笑的使女正在催 她上楼。她的名字叫凤谨,是张学良特别从大帅府里要来伺候她起居的。谷瑞玉急 忙抬头向二楼一看,只见楼梯拐弯处,正伫立着一位穿着雪白衬衣的青年军人,他 双手卡腰地站在那里,向沿着楼梯爬来的谷瑞玉张望着。 “汉卿,为什么让我到这里来了?”谷瑞玉眼睛一亮,她再也顾不得有使女凤 谨和佣人在旁,快步向那螺旋式的楼梯上跑来。她娇喘吁吁地跑上三楼,惊愕地望 着含笑不语的张学良,一时摸不透这所房子的底细,就问:“这小楼究竟是借何人 的?” “为什么总要借别人的?”张学良随手将一串亮闪闪的钥匙,丢给了惊魂未定 的谷瑞玉,然后将她引向三楼一间书房,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送我的礼物?这是真的!” “君子无戏言。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 谷瑞玉站在闪亮的大吊灯下,看着那棕红色的地板和一排排崭新的书架,无论 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当她发现张学良正站在那里,以欣赏的目光 凝视着她的时候,正为这崭新环境面现惊奇之色的谷瑞玉,心里立刻涌来了一股热 血。 她庆幸自己当初在吉林没看错人。张学良虽然在前线对她动过怒,发过火,可 是她理解他,那只是他在心烦意乱的时候不能不表现出的激情。她知道在这敢爱敢 恨的男儿心里,隐含着用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的真诚。谷瑞玉从李小四驾车将自己 从周家接回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张学良决非那种将她丢下不管的人。 她知道张学良是个负责的军人,他对她言而有信。特别是经过了一场战事的考 验以后,她觉得张学良变得更加成熟了。他不惜重金为自己购下这座价值连城的小 洋楼,就充分说明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已经够重了。谷瑞玉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 心里的冲动,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她的泪是幸福喜泪,是一 个无依无靠的飘泊女子,终于找到了避风港湾时的欢喜之泪! “瑞玉,你为什么哭?”张学良小心地用帕子为她拭泪,望着身边小鸟依人般 哭泣的姑娘,他感到几分满足,说:“莫非你对在这小楼有什么不满意?” “不不,我住在这里很好,汉卿,我决不是那种非要回帅府当太太的女人。住 在这里,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谷瑞玉越是拭泪,那泪水竟越是婆婆娑娑的沿着 粉腮往下流淌。她对张学良这种安排实在太满意了,就说:“我落泪,是因为我高 兴!汉卿,莫非你不知道,人到悲时可以落泪,到极度高兴的时候更要落泪吗?” “先住在这里吧。住在这里虽然有些冷清,可这里安全。”张学良和她双双走 进大大小小的房间,让她睁大了眼睛观赏那古色古香的小楼。他见她不时为墙壁上 的壁画、挂毯和各种琳琅满目的古董陈设所惊呆,心里就感到满足。他知道在梨园 闯荡出来的姑娘,她的前半生几乎都生活在低人一等的境遇里,如今一旦找到可做 终身依靠的归宿,谷瑞玉心里的归宿感是没经历风浪的人难以理解的。 那天,张学良将谷瑞玉接回经三路公馆时,就已经为她的今后设计了一条崭新 的道路。现在,当他和她独处一室的时候,张学良决定郑重对她说出自己的全部打 算:“瑞玉,你知道我们走在一起之前,父亲已经有了约法三章。那三个条件并不 是权宜之计,它是我们今后生活的一个家规,你理解我的话意吗?” “我懂。”谷瑞玉脸上仍然漾着灿烂的笑容,她对张学良送给自己的礼物尤为 满意,所以对所谓的约法三章,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看重了。她喃喃地说:“我知道 像我这样的人,住在这种地方就是最合适的了。我可以不再唱戏,也可以不参政, 因为我不喜欢政治。只是,让我一个住在这里永远也不能出门,实在是有点冷清啊。” “也不是永远不能出去。”他在幽幽灯光下凝视她那双汪着泪的大眼睛,感到 她有种于凤至不具备的凄凉之美。也许当初他在哈尔滨那冬雪覆盖的小楼里,与她 发生缠绵的感情,看中的就她脸上的那种凄美?如今,他和她终于冲破家庭与社会 的种种障碍,在张作霖和于凤至首肯默许的情况下,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来了。张学 良忽然感到,那个约法三章对谷瑞玉确实有点不公平了。于是他说:“如果将来沈 阳城里知道你的人,将你渐渐淡忘了的时候,你不但可以到外边去,甚至还可以去 戏楼听戏。只是,现在千万不要出门!瑞玉,你可听懂了我的意思?” 她认真地点点头。她心里虽然很不平,很苦涩,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走到今 天这一步是何等的不易。她知道张学良那郑重的眼神说明了什么,她知道自己所以 被划地为牢,生活在寻常人无法企及的小楼里,就是因为她委身的是一颗正在东北 政治舞台上崛起的新星。想到这里,谷瑞玉释然一笑,说:“我懂,汉卿,你放心, 我不是三岁孩子。你是担心我一旦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会影响你的形象,是吧?” “也不尽然。”张学良感受到她的聪明。但是她的话说得过于直露,让他心里 微微有点不舒服。他沉吟片刻说:“瑞玉,我又何尝不希望你像从前那样无拘无束 的生活,可是,你是否意识到,从你和我走在一起那天起,你的自由就不可避免的 要受到限制了。因为我毕竟是个特殊的人啊!” 谷瑞玉亲昵地依偎着他,说:“我情愿作这种寂寞小楼里的人。只要我能和你 在一起……就行!” 从那天晚上开始,谷瑞玉就住进了这幢经三路的小楼里。 在这里她衣食无虞,女佣男仆们都在她的颐指气使之下,俯首贴耳地来来去去。 谷瑞玉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做女主人的安逸与快乐。但是,她无法忍受的是无边的寂 寞。尽管张学良将经三路当成了他的第二个家,同时他也再三对她说过:“瑞玉, 你尽可以放心,只要我有了时间,就会到这里来看你的。”可是,谷瑞玉不久就发 现,张学良到她身边来的时间,其实是少得可怜的。自从在奉直战争中失利以后, 谷瑞玉发现张学良精神一直崩得很紧很紧。她知道他正在蓄谋着一次新的战争,他 要在另一次战争中为失败在吴佩孚手里的东北军讨还旧债。聪明的谷瑞玉隐隐体察 出张学良的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复仇意识。她从他在经三路别墅里写下的那些作战计 划中,就可以看得出一颗急于报仇的心。她还听说张学良正在日夜和郭松龄操演军 队,在公公张作霖的指导下,张学良正在加紧建立一支空军。她知道张学良现在所 做的一切,都表明一场大战随时都可能再次发生。与即将开始的战事相比,谷瑞玉 清醒地知道她——一个女人当然是无足轻重的。 从韩淑秀的贫儿小学回到经三路小楼以后,谷瑞玉发现院落里仍像往常那样冷 冷清清。只有几位熟悉的女佣男仆在楼上楼下清扫卫生。谷瑞玉走进这种清寂的环 境,就感到心里凄凉。从前看惯了热闹戏台的她,忽然一下子跌入了一个清静无人 的环境,无疑难以适应。 她走进二楼书房。那里仍然空空荡荡。桌前没有她日夜思念的张学良身影。谷 瑞玉呆呆坐在桌前,她看见桌上留下的几页纸笺上,还留着张学良的墨迹。她多么 希望这时候见到张学良,她要将自己去贫儿小学捐款的事情告诉他。同时,也把韩 淑秀希望得到张学良支持的意见转达给他,但是,张学良始终没有回来。 在无边的寂寞里,她只好拿那架张学良送给她的电唱机消愁解闷。 自叹多情是足愁, 况当风月满庭秋。 洞房偏与更声远, 夜夜灯前欲白头。 谷瑞玉在电唱机那凄婉的旋律中,低声随唱片吟唱着。她知道自己心情与唱片 中的歌声十分合拍。在电唱机发出的悱恻旋律中,谷瑞玉竟然倚在桌前睡熟了。她 在梦境之中,发现自己来到一片战后的废墟上,她看见脚下出现了一汪汪血污,横 七竖八的尸体都仰卧在她的面前。她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正向她袭来,忽 然,她惊叫了一声,转身就向一座高山飞快跑去。可是,她越是疾跑,越感到脚下 不时被那些可怕的尸体绊羁着,她时而跌倒,时而爬起来继续向前奔去。也不知她 在血泊和尸体中奔跑了多久,忽然来到一片浓密的森林里。 “瑞玉,瑞玉!”就在她在那浓密阴森的树林里到处狂奔,却又寻找不到出路 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叫声。她听出那是张学良的声音。谷瑞玉急忙循声 望去,发现偌大一片阴森森的密林里,几乎没有人迹。应声由密林深处飞蹿而出的, 则是两只可怕的猛虎。那老虎张牙舞爪地直向谷瑞玉扑来。她惊恐地大叫一声,转 身就跑,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前方突然跳出一个手持利刀的英武军人。谷瑞玉 看时,原来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张学良。 “汉卿,快快救我!”谷瑞玉如见救星一般,不顾一切地扑进张学良怀里。张 学良手举着一把闪闪发亮的长刀,将她护在怀里,对她说:“瑞玉别怕,有我在这 里,你还怕什么?”张学良说着,突然手举刀落,直向那只直扑谷瑞玉而来的猛虎 刺去。只见眼前喷出一股鲜红的血,张学良和谷瑞玉的衣服都被那殷红的虎血染红 了。她惊叫了一声,忽然从梦中醒来。 “汉卿,汉卿!”谷瑞玉左右寻觅着,她发现自己正坐在宽大的书房里,那架 电唱机仍在播放着凄楚的曲子。可是眼前哪里有什么张学良的影子。偌大一间书房 满壁字画图书,惟独不见她梦中的张学良:“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