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张作相让贤与张学良的就职演说 在滦州附近的起伏群山深处,有一座大觉寺。 十几天来,这座深山古刹里,忽然来了位身着便装的陌生人,他就是在天津和 沈阳被日本军方搜寻的张学良。 原来,6 月9 日那天夜里,当张学良的专车驶离北京,经过天津直向沈阳方向 风驰电掣驶去时,在半路上张学良忽然决定暂且不回东北。 那天晚上,当专车驶到距天津尚有一段路程的北仓小站时,张学良忽然叫了一 声“停车”。然后他吩咐随行的美国友人伊雅格在北仓下车,让他从车上卸下自己 的小轿车,直接从北仓驶往天津。 一直等到下午4 点,伊雅格终于从天津赶了回来。他带来了几张在天津买到的 英文报纸,张学良在专车上一一看过,发现上面几乎全是外国记者写的电讯稿。那 些电讯稿中,大多证实了发生在距沈阳只有一公里的皇姑屯车站上的惨案,是日本 关东军一手策划的。张学良忽然从英文报上发现有这样一则消息: 《日本关东军在山海关车站秘密设防,意在拦截从邯郸前线北返的张学良赴沈 》 这则消息虽然只有几百个字,可是,还是被张学良一连看了几遍。他感到这则 由英国驻天津女记者斯特莱茵发出的消息,决不会是毫无根据的空穴来风。看到报 上关于乃父猝死的报道和对其父死因的种种猜测,张学良忽然意识到父亲在回东北 时遭此大难,定和日本人逼迫其父承认在郭松龄倒戈时的“满蒙悬案”大有关系。 张学良感到这条消息的背后,定然隐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杀机。关东军在暗杀他父 亲成功后,会不会对他随之下手,显而易见这是不可避免的。于是,张学良就断然 下令说:“专车不去沈阳,马上开到滦州去!” 侍卫们一时难以理解张学良的决定,他们都知道张作霖死后,东北三省正是空 虚之际,张学良不忙于回家奔丧,反而又让专车直开滦州,莫非另有玄机?在滦州 车站上,张学良吩咐手下侍卫将他那浓黑的头发,都用剪刀一一的剃净,然后他改 穿了便装,只身前往滦州后山上的大觉寺里住了下来。 在初夏的时节里,张学良每天让手下的侍卫秘密化装下山,前往天津为他了解 有关沈阳方面的消息。了解消息的主要渠道,当然只能是当天出版的报纸。他在大 觉寺里每天必要看报,他是想通过那些报纸了解发生在沈阳的事情。随着时日的蹉 跎,张学良那颗焦灼的心开始平静下来,因为他发现沈阳报纸上开始刊载了《张作 霖在皇姑屯事件中只受轻伤,目前正在帅府安静疗养》的新闻。 张学良见到这样的消息以后,初时还误以为当初张作霖已经身亡的新闻不确, 可是渐渐他才恍然大悟,知道这类消息定是留守在沈阳的部下们故意向外界透露的 假信息。在张学良意识到这种消息正起着稳定东北军心的作用时,他越来越感到自 己暂且不返回东北的决策是正确的。不久,报上就刊出了东北政局稳定,张作霖的 伤势指日可以痊愈的新闻。张学良对那些留守在沈阳的旧部们,在面临大乱时所作 出的秘不发丧之举,心里充满着深深的感激。 “坏了!怎么又是她在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就在张学良为东北局势安 定而暗暗祈祝的时候,他万没想到一张日本人办的《东亚时报》上,竟然刊登了这 样一条来自沈阳的消息:《张学良如夫人忽然莅沈,据传此人与张大帅遭遇不测有 关》。那条来自沈阳的消息写道: “多年来深居简出、不轻易露面的张学良如夫人谷瑞玉女士,昨日忽临奉城。 众所周知,她近年一直寓居保定和津门,极少返回东北,其原因是此女素与大帅府 不睦。让人奇怪的是,谷女士竟于今晨亲往大南门的张氏官邸探视,在被众多记者 发现后,此女居然对她此次北来的目的顾左右而言他,举止神色均大为反常。不难 看出此人归来,定然暗怀隐衷。是否与近日盛传之奉张皇姑屯遇难事有关,内情自 然不得而知。……” 另一家报上说得更为详细。他们不但将谷瑞玉北来一事和张作霖在皇姑屯已经 死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加以推论,甚至还刊发了谷瑞玉面对日本记者询问神色慌 张的图片。如此一来,天津各报都将谷瑞玉的突然北返,当成了一桩猜测张作霖生 死的重要新闻加以转载。一度倾向张作霖遇难尚存的舆论,开始被谷瑞玉的行迹吸 引,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猜测和议论。谷瑞玉此举确让隐藏在滦州北山大觉寺里的张 学良大动肝火。 “添乱,真是给我添乱啊!”张学良越想越气,他生气的是谷瑞玉为什么在得 不到他允许之前,竟在如此重大的政治变动中轻举妄动,以致给在沈阳主持秘不发 丧的旧部袍泽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被动。 尽管发生了谷瑞玉干扰秘不发丧的插曲,张学良仍然按照他的既定主意行事。 他在滦州城外大觉寺里一直困居到6 月17日,这天深夜,他突然决定返回沈阳。 那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寂静夏夜。早已剃光了头的张学良满面胡须,又穿上一 件破旧的军衣,他混在装运无数军马的军车厢里,秘密前往沈阳。在昏黄的车灯下, 他俨然一个马夫。当他上车时只有身旁相随的几个侍卫知道底细,所以,当这列军 车在经过山海关并遭受日本军人的检查时,他得以侥幸过关,又顺利地越过关东军 设下的重重关卡,秘密返回了动荡不安的沈阳。 张学良回到沈阳以后,为了不惊动监视大帅府的日本特务,他没有当天返回家 里,而是秘密住进了他的美国朋友伊雅格的家里。当天夜里,于凤至和寿夫人双双 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了伊雅格的家。她们见到了头发已剃得光秃,满面胡须的张 学良,顿时大放悲声。 “汉卿,好险啊!”寿夫人虽在大帅府里主持“秘不发丧”,可是她毕竟是个 女人,平生哪经历过如此紧张动荡的局势。她和于凤至想起数日来在帅府严密封锁 消息,婉拒日人来访的经历,都顿时悲从心起,大放悲声。寿夫人向张学良哭诉说 :“如果不是周大文从中玉成,你那如夫人早将大帅已死的消息泄露给日本人了。” 张学良心里十分痛苦。他对谷瑞玉越来越强烈的反感,早从保定时期就已经产 生。但是尽管谷瑞玉一而再地生出不愉快的事来,他心里仍对她存有深深的感情。 他不希望在家庭惨遭不幸的时候,再听到别人对谷瑞玉的非议和责难。张学良知道 寿夫人等人多年对谷瑞玉的反感情绪,他也不好多说,只在那里蹙眉叹息。 于风至对谷瑞玉的想法尤多,特别是谷瑞玉前去天津,奉她的意思劝导张学良 戒烟以来,非但没能敦促张学良将大烟之毒戒掉,反而又让他染上了更加难以根治 的吗啡之瘾。为此事大帅府里上上下下都对谷瑞玉的非议甚多。现在于凤至看出张 学良心里的两难困境,只好在旁劝寿夫人说:“谷瑞玉此次来沈阳,她也许是好心 办了错事,请夫人就不要责怪她了。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公布大帅不 幸逝世的消息。” 张学良这才表态说:“凤至说得有理,既然大帅的灵柩已停了数日,又是夏天 炎热,不如马上就举行公祭好了!” 于是,6 月21日张学良发表了《张作霖大元帅猝逝讣告》。 1928年7 月4 日。下午。 沈阳大南门张作霖从前的大帅府里,卫兵肃立。戒备森严。从前张作霖在世时 的那幢灰色大青楼,在炎热夏日映照下显得格外森严。虽然张作霖已在皇姑屯车站 丧生而亡,可是这院落里仍然车马盈门,各路将领都云集在大青楼下的老虎厅里。 那些刚刚在沈阳参加了张作霖葬礼的东北军高级将领们,都黑压压挤满在这红毯铺 地、吊灯辉煌的大厅里。 张学良静静坐在大厅一隅,他显得有些神色不安,从前他虽然经常出现在这里, 参加父亲主持的各种军事会议,可是今天他却知道这次会议非同一般。当年作为东 北军精神支柱的张作霖已经不在人世了,张学良现在面对的是东北军的老将宿臣们, 思想激进的张学良忽然感到有些孤单。 “诸位,先大帅已经作古,大家都知道,咱们东北的江山社稷可都是张大帅一 手打下来的。”在将领们鸦雀无声的时候,忽然站起一位身穿草绿色军衣、两鬓露 出雪白头发的将领来。他就是吉林督军、当年张作霖在世时一手将张学良提拔起来 的张作相。在张作霖去世以后,东北三省所有军事将领中,最有威信的就是这位早 年在辽西当过胡匪,与张作霖拜过把子的张作相了。张作相虽然和张作霖的名字只 差一个字,可他并不是张作霖的同胞弟兄。 张作相出生在辽西锦县,落草为寇后也曾威震一方。后来他见张作霖的匪绺子 势力浩大,又颇得民心,于是张作相就投奔了张作霖。本来他们都是各为山头的乱 世枭雄,但张作相却感到张作霖可作为他们绺子的精神支柱。于是他甘愿在张作霖 麾下当一个部将。自从民国年间张作霖率匪绺子投靠了官府,张作相数十年来始终 如一地在张作霖麾下充任要职。两兄弟情同手足,别无二心。 如今张作霖在皇姑屯事件中突然丧生,大批东北军将领,都公推德高望重的张 作相出来支撑东北三省的局面,可是,张作相却在这重要的军事会议上,站起来讲 了一番出人意料的话,他说:“现在,大帅已经不在了,可是他打下来的东北天下 还在。大家说得对,总得有人出来主持东三省的军政才行。可是,到底要什么人来 继续张大帅的位置呢?我看,还是请诸将畅所欲言吧!” 老虎厅里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议论声。那些从前跟随张作霖南征北战的部将们, 都感到张作霖的突然死去,让东三省成了一个无人的天下,大有六神无主之感。现 在听张作相一发话,大家都说:“当然是你张作相当之无愧了。”“对呀,张老兄 也是多年的老将,威望又高,如今张大帅既然不在了,当然非你张作相莫属了。” “作相仁兄,既然众望所归,你就当仁不让吧!” 在乱哄哄的叫嚷声中,张作相忽然将双手一抱,面对四座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 将领官员们连连致谢,他声震屋瓦地说道:“诸位的好意,我在这里心领了。可是 作相实在作不得这个东三省的领头人。为什么?就因我张作相是个大老粗,心里没 有半点墨水,又如何能主持东三省的大政呢?” 全场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将领们显然都被张作相一番谦词感动了,那些 极力推举张作相上台的将领更加坚决地说:“不行,你张作相既然作过吉林督军, 又为什么不能做东三省的总司令呢?”“就是嘛,既然众望所归,你张辅帅又何必 推辞呢?”“张大帅在世的时候,你张辅帅就是我们东北三省的人杰啊。现在他作 古了,你继其位是没说的,为何还要推掉众人的厚望呢?”“作相兄,当今之时, 大家都应以东北的江山为重,可是你为什么却要百般推托呢?”“张作相,东三省 总司令非你莫属了!” 张作相在众人叫喊声中,变得越来越激动。他那张略显涨红的脸膛上,现出了 激动的神情。忽然,他站在大厅前的老虎椅子前面,指着当厅高高悬挂的张作霖遗 像,郑重地向众人连鞠了三躬,然后挺起腰板来说:“大家千万不要再劝了,你们 就是磨破了唇舌,我张作相也绝不能接下这副担子的,为什么?就为咱们大家都怀 念着刚刚作古的张大帅呀!你们为什么不想想,张大帅对我们恩重如山,现在他双 眼未瞑而去,他打下来的江山我张作相岂能继承?” 会场里顿时鸦雀无声。那些推举张作相上台的将领们,方才意识到张作相坚拒 上台执政完全不是虚伪的假意,大家看到他在说起张作霖的时候,眼睛里含着晶莹 的泪水。他的话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心为所动,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墙上悬挂着的张 作霖的遗像。将领们都不再叫嚷了,他们已经悟出张作相声泪俱下的原因何在。 “既然张大帅已经不在了,可这东三省的天下,还应该继续姓张才对。”张作 相拭去脸上的泪水,忽然把他想说的话都吐了出来,他郑重地向坐在大厅一隅的张 学良一指,说:“至于谁来继任合适,不是我,也不是在座各位,依我看,东北三 省保安总司令一职,非张汉卿莫属了!……” “张汉卿?”宽大的老虎厅里一片寂然。张作相的话仿佛一颗重型炸弹突如其 来地投进了寂静的会场,让那些心里毫无准备的各路将领们暗吃了一惊。在此之前 大家虽然都知道张学良可能继任,但是,张学良毕竟太年轻了,虽然有多次兴兵征 伐的经历也立过赫赫战功,但是,他也有和郭松龄在一起引发倒戈兵变的前因。所 以,一些对张学良持怀疑心态的将军们,都随着张作相的指点,将眼光投向了坐在 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张学良。 张学良大为意外地坐直了身子。他对张作相当众提出由他继位也毫无思想准备。 现在他见将领们都把眼神投向了自己,急忙站起身来,双手一拱说:“不敢当,学 良不才,东北也不能搞世袭继承这一套。依我之见,还是由张作相老叔来主持东北 军政最为公道,汉卿我只配当张辅帅的助手。” “汉卿,这不是推推搡搡的时候。”张作相哪里容得张学良的分辩,他急忙说 :“现在可是咱们东北军灾难当头的时候,大家既然推举你张汉卿上台,就说明你 张汉卿年轻有为,有让东北三省政治稳定,民众康泰的条件,既然众望所归,你就 没有任何推辞之理了!” 张学良还想说话,可是他发现整个老虎厅里已经响起了沸沸扬扬议论声。张学 良发现总参议杨宇霆,脸上忽然现出了失望和愤懑的神色。他看出这位早年和父亲 张作霖共同打东北天下,平起平坐的东北政要,这时因为张作相提出了张学良的名 字,心里顿时感到了不安和紧张。但是,当杨宇霆的眼睛与张学良投过的目光相碰 时,他马上就换了另一种神色,点头赞许地说:“对对,还是张作相将军说得有理 啊!汉卿虽然年轻,可他毕竟是张大帅的亲生儿子嘛!如此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当杨宇霆发现身旁响起阵阵对张学良任职不满的窃窃私议时,又悄悄转 身一旁,对坐在身旁的常荫槐悄悄嘀咕说:“这怎么行呢,汉卿他还是一个娃娃嘛!” 常荫槐早就从心里不服张学良,这时听了杨宇霆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心里火气 更盛,忽然他怒冲冲地说:“不行,我得说话了。凭什么推举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上 台?莫非东北三省就没人了吗?”杨宇霆见常荫槐想当众发难,忙在旁悄悄扯他的 衣服,说:“汉湘,这里可不是说这话的地方,你没有看见,有张作相在那里支撑 着,谁还能不投张汉卿的票呢?” 常荫槐却说:“这不行,万一大家真把他推上台去,到时候我们可就没说话的 地方了。”杨宇霆毕竟老谋深算,他冲身旁欲怒的常荫槐嘿嘿一笑,说:“他想上 台,就让他上台好了。汉湘,即便他真上了台,也定然不会久长,因为他主持不了 东三省!”常荫槐从杨宇霆那稳操胜券的神色上,立刻悟出了什么,于是他坐在那 里,再也不肯叫嚷了。 张学良早将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却佯装不睬。 “我们拥护张汉卿!”忽然,在寂静的会场里站起一位将领来,他就是万福麟 将军,当年他在张作霖的栽培下起家,现在他终于第一个站起来支持张学良。 “我也赞成!张汉卿虽然年轻,可他毕竟是个将才。在河南对北伐军作战的时 候,我和汉卿在一起作战,我最了解他,他将来定然不会让大家失望的。”说这话 的是东北军另一老将韩邻春。正因为他站起来说话,刚才一度冷清的会场上,顿时 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同意!”“我赞成!”“张学良继任东三省总司令重任当之无愧!”“汉 卿,现在只有你才能让东北重新崛起了!”那些多年前就对张学良寄予希望的将领 们,现在见张作相等推举张学良上台,哪里肯甘于人后,他们都纷纷站起来表示支 持。一时老虎厅里叫声如雷,惊天动地,恨不得把个老虎厅都掀个天翻地覆。 “汉卿,现在大家都发了话,你还有何话可说?”张作相见众人都支持张学良 上台执政,索性一鼓作气促成此事。他上前止制住众人的喝叫,亲自将坐在一旁的 张学良请到台上来,说:“汉卿,今天就是你宣誓就职的日子了。” 张学良推辞:“这,辅帅,我想……我还是不当此重任为好。因为我年轻,又 没有经得过大风大浪考验,最好让那些久经疆场的老将们出山吧。” “汉卿啊,现在如今,你还推辞什么呢?”许久没有说话的东北元老莫德惠, 这时见杨宇霆和常荫槐正在下面暗暗私议,担心夜长梦多,急忙上前拉住不肯起身 的张学良,张作相从另一面挟住了张学良,他们两位一左一右,相互搀扶着把张学 良推到了老虎厅的台前。这时,全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好吧,既然各位前辈如此推崇汉卿,信任汉卿,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学良见台下各位将领各有打算,神态各异,他想起东北局势的危重和父亲的不幸 惨死,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激愤的热血。他瞟了杨宇霆和常荫槐一眼,然后大步走向 老虎厅台前,站在他父亲的巨幅遗像下面。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扫遍了全场,拿出一 份张作相为他准备好的讲稿,面对在座众将,大声宣读了起来:“学良才质弩下, 奉令服务乡邦。时周方艰,责任艰巨,当此重任之始,敬以至诚之意,倾吐素抱我 父老陈之……” 他在那里讲着,不料常荫槐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连招呼也不打,起身就 向老虎厅的大门走去。只因他这无理之举,让所有参加张学良宣誓就职仪式的官员 们都感到大煞风景。 张学良已将台下的变化都看在眼里,但他仍然挺身傲立,继续他的就职演说: “至于国家大事,民意所归,即国事所在,自今以后,……悉采取众意。归于公决, 志愿所在,生死以之,敢布腹心,敬希公鉴!……” 张学良大声宣读他的就职演说,可是他万没想到,就在这时候,脸上竟然淌下 了豆大的汗珠。他知道自己的烟瘾不早不迟,竟在他即将身负大任的关键时候发作 了。他脸色越来越黄,气喘吁吁的浑身无力。他知道如果继续站在那里,很可能会 大汗淋漓,虚脱无力地躺倒在那里。但是张学良咬紧牙关挺住了。他知道自己不能 倒下,特别是发现有人暗中用眼睛盯着自己的时候,他就更不能畏缩。于是,张学 良咬牙大声读完了就职宣言。 张作相和万福麟发现张学良脸面失色,都为他初次上台就烟瘾大发而感到惋惜。 杨宇霆却在心里暗暗好笑。就在杨宇霆斜睨着张学良暗暗发笑的时候,忽然发现张 学良的侍卫李小四悄悄从门外进来了。 张作相怒视着李小四。 杨宇霆急忙侧耳去听,只见李小四悄悄俯在张学良身旁说:“军团长,如夫人 刚才从经三路公馆打来电话,她说身体不舒服,请您务必过去看看。”张学良在那 里一蹙眉,想了想说:“不行!我现在哪儿也不能去,任何人也不许打扰我!” 张作相和万福麟在那里一听,才放了心。张学良咬着牙坚持着,他心里万分痛 恨自己的烟瘾发作,也厌恶谷瑞玉这时的不识时务。忽然,他发现人群里有双冷冰 的眼睛盯着他。那是引为父执的老叔张作相。他知道张作相在暗恨他的烟瘾,在张 作霖去世以前,张作相就是他惟一的严师。现在父亲作古了,自己又在张作相的推 举之下成了东北三省首屈一指的保安总司令,现在他本该大干一场的时候,没想到 谷瑞玉又派人请他。张学良深深感到自己生活的不严谨,在老帅严厉的目光下,他 深深的自责着。在熬过了烟瘾发作的精神折磨以后,张学良重新振作起精神来。他 正襟危坐在总司令的位置上,整个老虎厅里的嘈杂声立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