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终于酿成了老虎厅那举世震惊的一幕 第二天上午,张学良正在鼾睡中,忽然被人推醒。只见于凤至来到榻前,气喘 吁吁地说:“汉卿,不好了,常荫槐又来找你纠缠。我看你还是躲躲吧。”张学良 从床上爬了起来,将一支手枪掖进腰间,对她说:“躲是躲不掉的,也好,大姐, 就让他进来吧。”于凤至却说:“不行,他还带着六个马弁,气势汹汹地非要往揖 门里闯。这怎么行?先大帅在时早就有过惯例,任何人进内宅。卫队都不许进门, 可是他常荫槐明明知道,却偏要带卫队闯进来。真是欺人太甚了。” 张学良听罢,倒吸了一口冷气,浓眉紧蹙在一起,他说:“你马上传下话去, 常荫槐非要带卫队,我张学良就拒绝见他。” 于凤至下楼以后,张学良穿戴齐整,戎装佩剑,十分威武地走出了卧房。他洗 漱已毕,于凤至又回到了卧房里说:“汉卿,常荫槐听说你动了肝火,只得让护兵 到前院去了。这会儿他等候在老虎厅旁的客厅里。” 张学良略一沉吟,健步地来到楼下会客厅。他见常荫槐的脸色阴沉,气咻咻地 坐在沙发里。张学良仿佛没事人一样,打着哈哈,寒暄了一番。使女献茶以后,张 学良说:“汉湘为何不回黑龙江省理事,却到这里来做什么?” 常荫槐一拍桌子,厉声吼道:“我有公事!昨天邻葛是不是找了你?今天我到 这里来听你的回话。成立东北铁路督办公署,你到底准不准?” 张学良听他口气强硬,哪有请示的口吻,分明是在训责下级。他心中积郁已久 的怒气顿起,脸上却仍然堆着笑道:“汉湘,我不明白,既然已经有了东北交通委 员会,为什么还要成立督办公署?” 常荫槐揶揄地说:“总司令长官,难道邻葛昨天没有说明白?东北交委会虽然 领导东北地方铁路,可是那是徒有虚名的空架子。比如中东铁路,目前就一直没有 交到我的交委会指挥。这又怎么行呢?我常荫槐岂不是成了空头委员长了吗?眼下 我主张成立这个东北铁路督办公署,另有打算,只要有了这块牌子,就完全可以把 中东铁路划归我的管辖。当然,我常汉湘不是一概全抓,南满可以除外,但是中东 铁路非要归我亲自来管理不可。” 张学良忍住心里的愤怒,听完了常荫槐滔滔不绝的陈述,他面有难色地皱眉说 :“汉湘,这个事情我实在难以做主。”常荫槐眼睛一瞪说:“这有什么不能作主, 你只要说句话,这事情便成了。” 张学良说:“你说得轻巧。这中东铁路乃是中苏共管。如果把中东铁路划归你 的东北铁路公署,自然涉及到外交程序。即使我张汉卿同意,也要事先请示南京, 方可实施。否则我们私自决定,将来无论是苏联方面,还是南京政府,都要来找麻 烦的。” “不行!”常荫槐顿时翻了脸,眼睛一瞪,从衣袋里摸出一份预先写好的请示 报告,拍在张学良面前的几上,声威逼人地说:“什么外交?什么南京政府?咱们 东北铁路的事,咱们自己说了算!你必须马上给我签字。只要你一签字,我常荫槐 就正式宣布成立东北铁路督办公署,看他哪个敢不听指挥?” “汉湘,这个字我现在实在不能签。”张学良忍住怒气说。常荫槐手托着那他 报告,咄咄逼人地对张说:“汉卿,你今天如果真不给面子,我常汉湘就在你的帅 府里一直等着。看你批还是不批?” 客厅里的空气紧张得几乎要爆炸了。张学良皱眉沉吟,忽然他仰面哈哈大笑, 以手挡过常荫槐抻过来的手说:“这样吧,汉湘,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让我仔细地 想一想。今晚我一定给你个准信。可好?” 常荫槐见张学良软了下来,又将信将疑地坐了下来。只听张说:“再说,即使 我同意了,这事也要和杨总参议再蹉商一下才行呀。”常荫槐听说他要和杨宇霆商 量,便趁机站起来说:“那好,晚上就晚上,到时候你如果再要推拖下去,我可是 不依你了!”他说完抓起了帽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客厅,扬长而去了。 常荫槐离去后,张学良在老虎厅里徘徊不决。忽然,他想起一个人来,急忙命 李小四给警卫团打了一个电话。半小时后,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随即昂然走进一 位身披军呢大衣的魁梧军人,他正是警卫团长高纪毅。他见了张学良急忙敬礼: “总司令,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纪毅,”张学良急忙起身,开门在走廊内外寻视一番之后,又关上了门。他 颇为神秘地将高纪毅拉到沙发前坐定,然后神情严峻地说:“常荫槐这人怎么样?” 高纪毅在张面前无话不说,毫不迟疑地说道:“他和杨宇霆是一狼一狈,我们下级 军官对他们都已恨之入骨。当年他当沈海铁路局长的时候,有一次我押送军火,他 故意找茬,把我从火车上拽下来,打个半死。总司令,今日你为什么要提起此人?” 张学良想起张作霖死后几个月里,杨、常两人的所作所为,不禁激愤难平。他 怒火万丈,又问:“当年郭松龄惨死,这事情你们可还记得?” 高纪毅说:“郭大哥倒戈反奉,主要就是为了反对杨宇霆和常荫槐。总司令, 你有什么话就自管直说吧,我高纪毅和东北军将士,对您的命令惟命是从,决无二 心。” “好,”张学良紧紧抓住了高纪毅的手,哽咽说:“杨、常两个奸凶,自我父 死于皇姑屯车祸以后,他们狼狈为奸,意在篡夺权力。东北易帜,惟独他们杨、常 两家的公馆门前拒绝挂旗。他们的目的就在于破坏中国的统一。如今他俩人欺我太 甚。前些天那个鸿门酒宴,我险些遭到了不测。今天常荫槐又无理取闹,非逼着我 成立什么东北铁路督办公署不行。这分明是有意和我作梗,逼我下台啊!此事关系 到中苏外交,即使要办也要容我斟酌,可是常荫槐却逼着我当场签字,真是岂有此 理!我估计他晚上和杨宇霆必然还要来到这里胡闹的。纪毅,我命令你将杨、常二 人处死,你可有这个胆量吗?” “请总司令放心!”高纪毅马上向他保证,他冲 动拍胸地说:“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张学良说:“此事要速战速决。既然要下 手,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还要派谭海、苑凤台,刘多荃去协助你,切要注意, 他们俩人的腰间可都有手枪。” “是!”高纪毅应命而去。 入夜,沈阳大南门张氏帅府笼罩在一片沉沉的夜色中。夜幕下的大青楼,灯火 点点,在黑黝黝的树影掩映下,楼内楼外都显得异常静谧。沉寂的深宅大院此时正 酝酿着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9 点刚过,一阵清脆的汽车笛声,从揖门之外传进了幽深的帅府。片刻,卫士 急匆匆地来到二楼,叩开了张学良的卧室房门,报告说:“总司令,杨总参议和常 省长就在楼下老虎厅里等候着呢。” 张学良神情冷峻地点了点头,麻利的换上了一件灰色棉袍,然后故作轻松地随 着侍卫下了楼。他在楼梯的拐弯处,悄悄叮嘱那卫士说:“我进门以后,你一定要 找个借口把我从客厅里叫出来。” 卫兵应了一声,有些茫然。张学良也不便多说,便匆匆走进了老虎厅左侧的一 间小客厅,只见杨宇霆和常荫槐都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傲然地盯了 张学良一眼,都并不说话。张学良见气氛有些紧张,急忙笑脸寒暄说:“二位深夜 造访,还是为了那个事情吧?” 常荫槐怒道:“你实在健忘,不是你亲口说晚上听你的准信吗?眼下我只听你 一句话了。”杨宇霆冷冷一笑:“汉卿,你可要言而有信啊。” 张学良笑道:“二位放心,汉卿一会儿准有让你们满意的答复就是了。”他回 头见卫兵正在那里泡茶,急忙吩咐说:“不要泡茶了,你到楼上搬两个哈密瓜来, 也就是了。”卫兵应声而去,不到半刻钟,那卫兵竟然空手而回,对张说:“总司 令,哈密瓜在太太的房间里,她正在洗澡。还是您自己去取来吧。” 张学良骂声:“废物。”转向杨、常两人陪笑说:“二位稍候,我上楼取瓜就 来。” 张学良出了门,他见客厅的门关上以后,马上就叫过那个卫兵来,手朝着南边 的楼道里一指,便匆匆地上了楼梯而去。卫兵立刻会意,他快步的走到了南门前。 轻轻一拉门闩。只见黑暗中突然冲出了四个彪形大汉,一个个手握着双枪,正是高 纪毅、谭海、苑凤台和刘多荃。 高纪毅等四人疾步穿过缀花地毯的老虎厅,冲到客厅的门前。高纪毅抢前一步, 猛地一把拉开了紧闭的房门,杨宇霆和常荫槐顿时吃了一惊。他们都同时睁大了惊 愕的眼睛。…… “大姐!”张学良满头大汗地冲进于凤至的房间,于凤至吃惊地望着神色紧张 的张学良问:“汉卿,出了什么事情?”张学良快步来到窗前,向楼下俯望了一眼, 转回身来说:“我要干一件大事。现在杨宇霆和常荫槐就在楼下老虎厅旁的客厅里。” “啊——?”于凤至震惊,她预感到将有重要的大事发生了,忽然紧紧抓住张 的手问道:“汉卿,你要怎么样?”张学良一把甩掉帽子,头上热汗腾腾。他郑重 地对于凤至说:“我张汉卿历来光明磊落,我今天这样干,都是杨、常两人逼出来 的!” “汉卿。”于凤至吃惊地扑进了他的怀里,说:“我实在担心你太年轻,万一 ……” “砰砰砰,”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凛冽的枪声。于凤至和张学良几乎有些呆 了。过了一会儿,张学良大梦初醒般地夺门而出,于凤至也从震惊中醒来,疾步随 着丈夫冲出了门去。 他们冲进了老虎厅,在他们面前那碧绿的地毯上,洒着一摊鲜血。常荫槐饮弹 僵卧在沙发里,双目未瞑。杨宇霆跌倒在地板上,俨如一条僵死的狗。高纪毅、谭 海、苑凤台和刘多荃都雄纠纠地站在两具尸体前面。张学良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高纪毅,你马上组织军事法庭会审,向东三省百姓公布杨宇霆和常荫槐的罪行! 张榜安民,以壮我威!”张学良那宏亮的声音在宽大的老虎厅里引起了阵阵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