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八)
第十天的一大早,刚过八点,陈雅如就接到了简一凡的电话:" 陆雨苏醒了。
" 陆雨爸妈连早饭都没顾上吃,招呼陆雪,赶快去医院。出租车停在明慧医院的门
口,三个人刚要进去,陈雅如突然想起来:" 阿雪,你去买束花什么的。阿雨喜欢
玫瑰。看看有没有。" 前天刚下过一场小雪,天气冷的能把人冻成冰碴。时间还早,
大街上稀稀落落的还没有什么人影,陆雪缩着脖子,两只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不
情愿地说:" 这么冷的天,哪有什么玫瑰?" 陈雅如为自己买花的念头很受鼓舞。
不因为有人抱怨就中途作罢。她四下踅摸一番:" 那边,不是有个花店么,我和你
爸先进去,你过去看看。" 陈雅如的眼神不太好,马路对面的200 多米开外,的确
是有一家小店。不过不是卖鲜花,而是卖用纸做的花圈和寿衣的。在医院附近,这
种生意是必不可少的。
陆雪撇撇嘴,心里埋怨她妈没事找事,出么讹子,可又不能拒绝到马路对面去
看看的要求," 没有可别怪我啊。" 陆雪嘟嚷一句,踏着格格支支的积雪,向马路
对面走去。
陆雨妈的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先到了。陆雨躺在床上,想像着与父母重逢的情
景,嘴角不禁浮上一个微笑。虽然身体还是麻木的,但她丝毫没有疾病的痛苦,反
而心里充满了喜悦。为什么喜悦,她也说不清,但好象一个个小气泡非要从心底冒
上来一样,即使是用双手去捂,还难免从手指缝里漏掉几个。
" 阿雨,你怎么样?" 陈雅如推门的第一句话。
" 挺好的。" 陆雨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嗓子有些干涩,但声音还是足够听清楚
的。
" 你饿不饿?" 做妈的首先关心的是吃。
" 有点儿。" " 想吃什么,让你爸去买。" 陈雅如指挥完了小女儿,又开始指
挥老伴。
" 随便。" 陆雨说话有点儿费劲。
" 随便是什么呀?" 陈雅如只好自己动脑筋:" 他爸,你到楼下的小卖部去买
点儿牛奶什么的。" 陆长庭看女儿神志挺正常,也就放心了,转身下了楼。
" 阿雨,你怎么样?" 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的时候,陈雅如又问了一遍。
" 妈,我做了好多梦。" 十天之间发生的一切,对于陆雨来说无异于一场大梦。
" 你快把我们吓死了。" 陈雅如不关心女儿梦到了什么。
" 妈,我梦见奶奶了。" " 是吗?" 陈雅如随口答一句,并不往下细问。
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陈雅如和婆婆的关系一向不大融洽。陆雨的奶奶是名
门出身,说话办事条理分明;陈雅如是念过大学,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也不会
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两个人都是大家眼里无可挑剔的好人,互相也相敬如宾。但
陆雨的奶奶很少来陆雨家,陆长庭回去看老娘,也经常是一个人。即使逢年过节,
陈雅如跟着去,也绝不会停留上超过一个小时。陈雅如和婆婆两个人总是客客气气
的,但客气的眼神后边却好象有那么一点儿冰碴。
陆雨在奶奶家一直住到十岁,不时听奶奶和小叔叔唠叨:" 别象你哥,优柔寡
断的,没立业就成家,两厢耽误。" 十岁以后,回到父母的身边,陆雨也偶尔听见
妈妈和爸爸嘀咕:" 要是老让阿雨跟着奶奶,以后连爹妈都不认了。" 陆雨闹不清
矛盾究竟在哪儿,反正不至于正面冲突,事情也就过去了。
陈雅如撇开关于奶奶的话题,摸摸女儿的脸,摸摸女儿的胳膊,心疼地说:"
你看,光剩骨头了。" 陆雨虚弱地笑笑,不再继续梦的讨论了。要是在以前,她可
能还不习惯母亲的亲热举动,但此时此刻,她知道亲人就是亲人。可能表现的方式
不同,但世界上那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有的人可能喜欢淋漓尽致,有的人倾向
朦胧含蓄,但不管是怎样,骨肉的亲情是没有什么可以取代的。
不过,陈雅如的高兴可是没有半点儿虚假的。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有一说一,
有二说二,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陆雨和陆雪都是她的孩子,要是说疼爱,那
实际上是没有区别的。但是,陆雨从小跟奶奶长大,十岁回来的时候,倔强的象个
小毛驴,谁要是想捋捋它的毛,背不住就得挨一蹄子。不象天真烂漫的陆雪,动不
动就扑到妈妈的怀里撒娇。陈雅如看陆雨那副倔样子,自然难得对陆雨显示出过多
的亲热。可眼看着两个女儿一天天的长大,陈雅如比谁都明白,尽管人人都说自己
是偏向二女儿,但是她心里的天平是越来越偏向老大的这一边了。
母女俩的私房话还没说够,陆雨的爸爸,妹妹,简一凡和潘护士凑成一拨,一
块进来了。
" 哟,你真的醒了!" 陆雪的声音比别人都高八度。她习惯自己总是所有人注
目的中心。陆雪走到床头,顺手递过一个报纸卷。
陈雅如接过来,一看:" 哎哟,这就是你买的花啊?" " 花店还没开门呢,这
是医院拐角一个老太太给我的。" " 给你的?" " 啊,她看我在花店门口踅摸,就
说' 给你'.那我就拿着呗。" " 那个老太太是干什么的?" " 人家给我东西,又没
要钱,再说,老太太一转眼就没影了,我还能追着看身分证不成?" " 可是……"
" 是花不是?你让我买花,有花不就结了。" 陆雪满嘴是理。她是个得理不让人,
没理也要狡辩三分的人。
陆雪从小因为长的漂亮,又加上口齿伶俐,一向都是家长、老师乃至邻居街坊
的宠儿。从幼儿园到小学,她一直是合唱队的领唱,电视上还露过几次脸。众人的
赞誉让她自己也以为以后一准能成个歌星什么的。没想等发育期一变声,嗓子不行
了。陆雪不能当领唱,又不甘心混在几十号人里唱合唱,索性自己退出了合唱团。
实际上,即便是嗓子没毛病,陆雪也不愿意把时间花在枯燥的排练上了。追求
陆雪的男孩子很多,陆雪觉得能让一帮大男生围着自己提溜转,比偶尔上上电视过
瘾多了。
为了谈恋爱的事,陆雪没少和家里斗争。她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和男朋友的周
折上面了,学业自然就耽误了不少。不过好在陆家有陆雨一个女硕士垫底,陆雪借
口再怎么也比不上姐姐,干脆别费劲,高中毕业,连大学都没考。不过,各人有各
人的门道。陆雪的通行证就是脸蛋。即使没有文凭,照样在外企做公关。工资比大
学毕业生还高。陈雅如担心陆雪是走歪门邪道,旁敲侧击地问:" 人家不是拿你当
花瓶?还是…" 陆雪其实除了学习不行,脑子一点儿不含糊。她说,' 现在这个社
会,学校里学的知识没用!我能干的事,那些乡下来的博士学十年也干不了。' 这
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人际关系,谈吐举止,待人接物的分寸的确不是学校里能够学
来的。
" 这是什么花呀?" 陈雅如打开陆雪拿来的报纸包。
报纸卷里是一支百合。陆雨想起来奶奶给自己的花,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好
象也是一支百合。她掉转眼晴去找简一凡,目光和简一凡打了个正着。
" 是百合。" 简一凡替陆雨回答。
陈雅如的注意力从花转到大夫的身上," 简大夫,阿雨没事了吧?" " 再恢复
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 谢谢你了,简大夫。" 还是陆雨的爸爸想的周到。陈雅如
也想跟着说" 谢谢" ,可觉得女儿是自己醒过来的,和大夫一点关系也没有,似乎
没必要道谢,再转念一想,不表态毕竟失礼,就也心不在焉地说:" 谢谢大夫了。
" 简一凡笑笑:" 我们医院可是什么忙都没帮上。" 他是一个明察秋毫的人,从陈
雅如的短暂停顿和敷衍了事的语调上,已经猜到话里话外的意思,但是也并不直接
点破。仔细想想,医院和简一凡本人的确不是一回事,可话里的含义不光是陈雅如,
在场的所有人都理解不了。
陆雨叫:" 妈,我渴。" 陈雅如赶快从老伴手里接过塑料袋,翻扯着里面的东
西。
" 小潘,你去取一份特护病人的流餐," 简一凡简短地下了指示,又对陆雨的
爸妈说:" 您上次给陆雨拿的东西还没吃呢。一会儿让护士拿过来。" 陆雨想起来
出事的那天晚上是从家里回来,拎着一大包水果,饮料什么的,难得简一凡有心,
还一直替她收着。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都是我妈,非让人拿不可。" " 要不是大
晚上,我还以为你去郊游呢。" 简一凡打趣地说。大家都" 哈哈" 地笑了起来。
陆雨的爸爸很佩服简一凡的幽默。象他们这一代人,生活是一件过于严肃的事。
时间长了,笑都仿佛成了奢侈的享受。简一凡恰到好处而又无伤大雅的玩笑,让他
一方面觉得十分的受用,另一方面也少不了埋怨自己的生不逢时。要是赶上个好年
代,自己可能…陆长庭的心里又冒出来重复了无数遍的话。
简一凡有门诊,马上就告辞了。陆雪要上班,一会儿也走了。留下陆家老两口
伺候陆雨吃完病号饭,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待到快中午了,陆雨有些累了,对爸妈说:"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 " 还睡?也不怕睡过去?" 陈雅如嗔怪地说。
陆长庭则体量地说:" 让她歇一会儿也好。" 陈雅如说归说,替女儿盖好被子,
把橘汁的瓶子摆在床头柜上,嘱咐陆雨醒了好喝,就和老伴放心地回家了。
一觉醒来,屋里黑咕笼咚的,护土不知什么时候拉上了窗帘,外面的天似乎已
经全黑了。陆雨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她的精神和体力都好了很多,奇怪
的是这一觉居然连一个梦也没有,踏踏实实地是睡了一觉。
陆雨摸到床头柜的水瓶,喝了几口,依旧躺回床上,眼晴凝视着天花板,她回
想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似乎是一场梦,但是有好象不仅仅是一场梦。她不知道该怎
么解释发生的事,又该向谁去询问?如果说出来,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自己,唯一的
解释就是睡昏了头的" 痴人说梦".一阵幽香飘了过来,她寻着香味看过去:床头柜
上的敞口瓶里,百合花静静地吐露着芬芳。黑暗之中,白色的花瓣象天鹅的羽毛一
样散发着柔和的光泽。陆雨的心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她打开台灯,四处寻找包
花的旧报纸。
报纸还在废纸篓里。陆雨从床上探出身子,伸手把报纸拣出来。她半靠在枕头
上,浑身有些酸软,毕竟是一个星期没有起床了。
陆雨把报纸抚弄平展,居然没有破,也没有脏。这是一张1991年5 月的英文日
报。她不禁奇怪怎么会出现一张外国的旧报纸,陆雨随便翻看着,几条广告,美国
总统的照片,股市的行情,天气预报,咦,在背面的左下角,有一篇有趣的人物专
访。陆雨反正也不困了,索性就着台灯仔细地读了起来。
报道的内容是这样的:" 揭开临死体验(NDE )之谜" " 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
的儿科医生马勒文。摩丝博士是较早的临死体验(Nea-Death Expeence)研究者之
一。引起摩丝研究兴趣的是一个7 岁的溺水女童。当时,女孩处于深度休克状态,
瞳孔扩张,肌肉僵硬,视网膜没有反应。在医学角度上,她被定为3 度格拉斯考昏
迷,即是说她的昏迷程度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
" 可是,女孩却奇迹般的清醒了过来。当她恢复了知觉以后,摩丝医生第一次
看她,女孩立刻认出了摩丝医生。她说,她曾经看到摩丝医生为她昏迷的身体做按
摩。当摩丝医生进一步盘问她时,女孩解释,她离开了自己的身体,通过一个长长
的隧道,到了天国,遇到了" 天父"." 天父" 告诉她,她还不应该来这里,并问她
是不是愿意回家。女孩开始想留下,天父指出这个决定将意味着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女孩于是改变了主意,返回了她的身体。
" 摩丝医生很难相信女孩的话,但本能地感到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课题。他开
始搜集一切的情报,着手对临死体验进行研究。当时,他在衣阿华州的一家医院工
作,专门负责送护急救的病人。这项工作给他提供了大量接触危急病儿的机会。lO
年的时间里,他调查了医院里心脏曾经停止跳动的所有孩子,每次都听到几乎同样
的描述: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他们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看着医生抢救他们,然后通
过一个隧道,并且遭遇到亮光。
" 摩丝医生对孩子们的故事继续保持怀疑的态度,他竭尽所能力图证明,这些
现象不过是病人服用特殊药物所产生的副作用,或者有心理学上的解释,但始终没
有找到任何可信的凭证。摩丝医生自己说,有一天,我在一份医学杂志上读到一篇
文章,试图说明临死体验不过是大脑的把戏。那时因为我已经对临死体验有了相当
深入的研究,文章中所列的证据一一被我推翻。我终于意识到,长时间以来,我一
直忽视了一个最明显的解释,那就是临死体验是真实的。文章的作者忽略了精神可
以穿越空间这一事实。
摩丝医生发现,20年的研究证明,临死体验者的确是到达了另外一层的现实之
中,而且世界上大多数从事临死体验的研究者们实际上也都有同感。他说:我曾经
和许多搞临死体验的研究者交谈过。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多数人是确信临死体验是
生命之后的生命之光这一说法的。但是作为科学家或者医学人士,他们还不能找到
足以说服大众的所谓" 科学的根据" ,用以证实在我们的物理躯体死亡以后,生命
还在延续。因为缺乏所谓的' 科学上' 证据,作为职业医生或者科学家,他们才不
可能站出来发表白己深信不疑的想法。
" 在摩丝医生于1981年发表了他的医学报告以后,即使是伽路普问卷调查协会
的主席,乔冶。伽路普也不得不承认:' 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临界体验这一课
题,并且取得了卓有进展的成果。一些研究结果对于揭开多元现实的谜底是十分有
启示的。我们大量的舆论调查汇集了最新的研究,无疑也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超自
然现象的存在。'"陆雨把文章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她的心里好象点亮了一盏蜡
烛,尽管烛台下面还有阴影,但四周比以前透亮了许多。
下一章 回目录
请到赤羽专栏讨论区发表您的评论
返回页顶
主目录 - 书籍搜索 - 讨论区 - 读者信箱 - 征OCR - 刊登广告
Shuku.Net 版权所有,翻版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