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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转眼出院已经10来天了,陆雨打电话给简一凡:" 忙吗?" " 还成。" " 那个
脑瘤的孩子怎么样?" " 已经清醒过来了,恢复的还不错。" " 那就好了。" " 可
是…" 简一凡欲言又止。
" 怎么了?" 陆雨立刻察觉到简一凡的口气并不轻松:" 是压迫的神经有问题?
" " 那倒不是。" 简一凡干脆地说。
" 是钱?" 陆雨马上想到了医疗费。自己的几个检查已经花了好几千块,那个
孩子做的可是开颅的大手术。中国医疗费昂贵到了如此的程度,简直出乎陆雨的想
象。在她的印象里,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大家都享受公费医疗,哪有看病花不起
钱的事?可自己亲身一试,才知道现状已经今非昔比了。
" 没错。" 简一凡看陆雨这么说,也只好承认:" 孩子家是农民,就算是卖房
卖地也凑不够一个零头。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说服医院,没收押金就做了手术,
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 要多少钱?" 陆雨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可能,她倒
是愿意帮那个孩子一把。
简一凡顿了一下,说了一个数字。陆雨吓了一跳,那个数字远超出了她力所能
及的范围。
" 这么多?" 陆雨轻声说。
" 所以说呢。"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只听见电话线里' 丝丝' 的电流声和
轻微的呼吸声。虽然都不出声,但陆雨明白简一凡在为孩子担心;简一凡也明白陆
雨在替孩子着急。
" 你怎么样?" 简一凡换了话题。和陆雨说话让简一凡觉得很欣慰,至少她能
惦记着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病人,而不是一上来就" 我怎么样" ," 我如何如何
" 的。
" 快成小胖猪了,又得减肥了。" " 哈哈。" 简一凡笑得特别的开心。
" 哎,简一凡。" 陆雨想一件正经事:" 来和我们全家吃顿饭怎么样?" 请简
一凡吃饭还是陆长庭的提议,陆雨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陆长庭其实是十分担心女
儿的个人问题的,只是不便象陈雅如那么露骨。他接触了简一凡几次,从心里觉得
这个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又不能直截了当地说明白自己的意思,前思后想,
不如还是老一套,大家吃顿饭吧。
" 可以,什么时候?" " 后天你有时间吗?" 陆雨知道医生的时间有时候不是
自己可以控制的。
简一凡停了2 秒,回答:" 晚上六点以后。" " 那好,七点在地安门的马凯,
不见不散。" 马凯餐厅离陆雨家不远,而且也正是简一凡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不能不说陆长庭考虑的挺周到。
" 好,后天7 点,马凯。" 简一凡可能在手册上记了下来。
马凯是一家老字号的湖南风味餐厅,在鼓楼的正对面,上下两层。到了吃晚饭
的时间,灯火通明,高朋满座,生意红火的很。陆雨全家四口刚到马凯的门口,简
一凡也正好从对面的的汽车站过来。
陆雨的爸妈在医院里和简一凡几乎是天天打交道,大家时隔一个多星期再见面,
颇有点儿久别重逢的意思。尤其是陆长庭,大概是对简一凡的印象格外的好,还没
等简一凡开口,就主动伸出手:" 简大夫,你好啊!" " 陆伯伯,陈阿姨,您好!
" 简一凡的脸上带微笑,眼睛从陆长庭和陈雅如的脸上,转到陆雨的脸上,眼角的
余光扫了一眼站在陆雨身边的年轻姑娘。
" 这是我妹妹,陆雪。" 陆雨对简一凡说。
要不是亲耳听陆雨说,简一凡不会相信面前的两个女孩会是姐妹俩。陆家的两
姐妹在简一凡的眼里实在是有天壤之别,不是指外貌,而是气质。陆雨沉稳大方,
一看就是有教养的知识女性。而陆雪呢,年纪也就是24,5 岁的样子,和大街上经
常可以看到的时髦女郎没有两样:长波浪的卷发,精心修饰的眉眼,一丝不苟的唇
膏,价格不菲的真皮大衣…不光是和陆雨,就是和朴素规矩的陆家老两口在一起,
也不象是一家人。
" 你好。" 简一凡点了点头,态度冷淡但不失礼貌。他对陆雪的第一印象并不
是很好,或者说陆雪这样的女人正是他瞧不起的那一类人物。
寒喧过后,上了餐厅的二楼,正好靠窗户的一个大圆桌还空着,5 个人宽宽松
松地入了座。菜单递上来,简一凡对陆雨的爸爸说:" 我什么都吃,您随便点吧,
客随主便。" " 那我就代劳了。" 陆长庭抱着厚本子的菜谱研究起来。研究、比较
这一类的工作是他的专长。
陈雅如这些天有女儿天天陪在身边,心情格外的畅快,开始分出心思,对简一
凡感起兴趣来,没准还不光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呢。她问:" 简大夫,你在医院干
了多少年了?" 这个问题间接的也是刺探简一凡的年龄和学历。
"5年。" 简一凡的回答很简短,没有涉及陈雅如关心的问题。
" 毕业了就在那个医院?" 陈雅如更接近一点核心。
" 毕业了就在明慧。" 还是没有需要的答案。
" 你是从哪儿毕业的?" 陈雅如终于不得不直说了。
陆雨不知道简一凡是有心回避,还是真的不懂。她在旁边听着,心里偷偷地乐,
从来都是老一套。干吗对别人的学历那么感兴趣?象这样的设问,她自己也遇上过
不是一回。
" 剑桥。" 简一凡简直有点惜墨如金。
" 剑桥?" 陆雨妈和陆雨妹妹同时叫了起来。两个人的声调要是去唱女声二重
唱,一定是不错的搭档。
陆雨虽然知道简一凡是在英国留过学,但究竟在哪儿,她也是第一次听说。可
即便是剑桥,又怎么样?陆雨不喜欢她妈和她妹妹大惊小怪的反应。
陆长庭也被叫喊声惊的抬起了头,从镜片后边对简一凡投去歉意的一瞥。
也许是简一凡察觉了陆雨父女的难堪,主动地解释道:" 我在剑桥念了8 年医
科,毕业后又到德国当了2 年的住院医。95年的时候,明慧医院的人找到我,希望
我能回来工作。当时明慧的脑外科的确是需要人,他们提出的待遇也不错,我就回
来了,这不,一干就是5 年。" " 那你会说英文和德文了?" 陆雪不无羡慕地说。
她在外企虽然每天少不了和老外打交道,可是除了中国话,外语怎么也说不利索,
所以对会好外语的人特别有好感。
" 欧洲的语言都差不多。" 简一凡本意可能是说发音,语法很接近,学起来没
有什么难的。
陈雅如误会了简一凡" 都差不多" 的意思,以为是简一凡差不多都会说呢,也
跟着问:" 那你都会几国语言呀?" 简一凡搬起手指头:" 英语,德语,法语,西
班牙语,一点儿拉丁语。" 他好象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 就这么几个。" " 英语,
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拉丁语,加上中文,6 国语言?" 陆雪好象看见了外星人,
两条细细的眉毛挑的老高。她今天本来不想凑热闹,来和什么医院的大夫吃饭。可
她妈不干,非拉上她不可。刚才一见简一凡,她还在后悔上了她妈的" 当" ,觉得
把时间耽误在和一个干巴巴的医生吃饭上实在划不来。现在一听这个人居然是剑桥
毕业的,还会六门语言,也不由的对简一凡另眼相看了。
" 比起斯威登博格还差3 门呢。" 陆雨故作严肃地加上一句," 是,革命尚未
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简一凡倒是虚怀若谷。
" 斯什么博格是谁呀?" 陆雪不甘心世上还有她不知道的事,"-个人。" 陆雨
简练地回答。
" 在外国当医生,挣的多多呀。你于嘛还回来?" 陆雪也热心地加入了谈话,
她衷心地替简一凡惋惜,象简一凡这样的人,在外国肯定不愁找工作,挣大钱,居
然还肯回国,一定是天下头一号的大傻瓜:" 象我姐这样混不下的人才回来呢…"
" 你少胡说," 陆雨真的有点儿生气了。为什么一旦跨出了国门,都得削尖了脑袋
留在别人的国家不可?她狠狠地瞪了陆雪一眼,没有料到居然自己的妹妹也这么想
自己。
简一凡似乎根本没听见陆雪的话,把眼光落在陆雨脸上。陆雨读懂了他想说的
话:"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 陆雨只好一半抱歉,一半感激地对简一凡笑笑,
后悔叫上陆雪一块来,简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陆长庭吩咐完了服务员,不失时机地加入了谈话:" 你们明慧医院是不是以前
的那个明慧堂?" " 您知道?" " 我们家几代人住在东城这一片,多少听说过。"
陆长庭有意没提舅爷和明慧堂的人认识的事。他是个处处替人着想的人。如果简一
凡不愿意提及,或者有什么避讳,至少是少说为妙。
" 听说医院是我爷爷开的。" 简一凡供认不讳。
陆雨这次也有点吃惊了,她没想到简一凡居然是明慧病院的正宗传人。这个简
一凡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 秘密" ?
" 文革的那一阵,够惨的。" 陆长庭有意省略了主语。被红卫兵打死的应该是
简一凡的爸爸,简一凡就应该是戏子生的那个孩子了。
" 是啊。" 简一凡淡淡地说。
" 那你是怎么去的英国呢?" " 改革开放以后,爷爷的一个老朋友找到了我,
把我带到了英国,一直供我念到大学。" " 那你爸妈都死了?" 陆雪恰到" 好" 处
地插上一句,陆雨想阻拦也晚了。幸亏陆雪不知道简一凡母亲的事,否则还不知道
会问出什么荒唐的问题呢。
气氛一下子僵了,陆长庭低头看桌布,陈雅如无可奈何地看着陆雨,样子象是
说," 谁让你有这么一个快嘴的妹妹呢?" 陆雨和陆雪是同胞姐妹,可脾气秉性却
是天上地下。也许是两个人年龄差距大的缘故,即使是一个饭桌上吃饭,一向也是
没什么过多的话题。陆雨想,我象她那么大的时候,关心的是尼采、叔本华,可他
们这代人热衷的是周星驰,麦当娜。要是和他们提起西蒙波娃,准的问你是唱歌的
还是演电影的。
陆雨看不上妹妹,觉得她肤浅。陆雪也看不上姐姐,觉得她假正经。这可能就
是代沟吧简一凡吸口气,只是说:" 我爸是让红卫兵给打死的。" 陆雪的冒失似乎
再次提醒了简一凡,也应验了他长期以来对女人的看法:浅薄而愚蠢的生物。他在
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 可怜的陆老先生,这就是你的妻女!这就是女人的智慧!
你每天生活在她们中间,不会觉得呼吸困难吗?' 陆长庭看自己引出的话题被肆意
发展成了这幅模样,也不禁连连叫苦。可是有能去怪罪谁呢?是结发的妻子?还是
亲生的女儿?
正好菜及时地上来了,陆长庭赶快招呼大家动筷子,不愉快的谈话暂时告了一
个段落。
" 简大夫,陆雨住院的时候,床头放的两台机器。一太好象是测心电图的,另
外的那台是干什么用的?" 陆长庭对科学更感兴趣。
" 那是脑电波仪。" 简一凡可能是不饿,索性停下了筷子。看来男人们更喜欢
谈论严肃的学问,简一凡也乐得和陆长庭谈点儿有意义的话题。
他详细地解释起来:" 人的大脑产生的电能俗称脑电波,根据波长大致可以分
为4 种。就是:阿尔法波,贝塔波,塞塔波和戴尔塔波。脑电波的波长可以用每秒
钟的脉冲频率来计算,戴尔塔波最缓慢,每秒钟只有0 到4 次,通常在人处于深度
无梦的睡眠时可以测到;塞塔波每秒4 到8 次,当大脑活动的时候,象做梦或思考
都会产生塞塔波;阿尔法波每秒8 到l 3 次,说明人的大脑是在高度放松状态;贝
塔波每秒可以达到14到6 次,当人处在清醒,保持正常意识的状态时,贝塔波占主
要地位。" " 那台机器就是测这四个波的了。" 陆长庭点点头。陆雨第一次听简一
凡谈到如此正经的话题,还是挺长知识的。
" 对,阿尔法波,贝塔被,塞塔波和戴尔塔波是人脑放射的电波,是可以用仪
器测量到的。" " 测出来有什么用呢?" " 现在的科学虽然还不能解释这些能量的
" 波" 对外部世界有什么样的作用,但毫无疑问的是,对于人内部的影响是不可低
估的。根据观测,象音乐家,艺术家,体操运动员,他们的阿尔法一塞塔波的活动
比一般人要频繁。所以可以说:人的创造力是和阿尔法一塞塔波的活动密不可分的。
" 那有没有办法可以控制脑电波呢?" 陆雨的兴趣也被调动了上来。既然成功
的人都是阿尔法一塞塔波的强者,那加强阿尔法一塞塔波,岂不是有助于成功?
" 当然了。" 简一凡很惊讶陆雨居然对严肃的科学感兴趣,而且提出颇为尖锐
的问题:" 一个简单的例子。象练瑜伽的人,他们所谓的冥想,正是要有意识地引
导脑电被达到塞塔波的状态。如果在没有外界刺激的情况下,可以自由自在地控制
自己的知觉,那无疑是最高的境界了。" " 什么呀?谁知道是不是闭着眼在打磕睡?
" 陆雪对看不惯的事情非得发表一下自己的高见不可。
简一凡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不理睬陆雪,对着陆雨:" 你知道,人脑的最
佳状态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清醒状态,是不是?" 这话里含义是简一凡心知肚明,
陆雨一知半解,其他的人摸不着头脑了。
大概是为了不至于冷场,简一凡对大家说:" 爱因斯坦算得上是有个聪明的大
脑了吧。可是他说' 直观才是真正有价值的。通过冥想,我在提问之前已经找到了
答案,想像比知识更重要'." 大家都不说话了,也许是过于复杂深奥,塞塔波的活
动跟不上趟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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