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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除了因为病人的病情,简一凡很少有犯难的时候。可这一次,他可是真的挠头
了。中国人的送礼是门" 学问" ,讲究颇多。不象外国人,随便一束花,一瓶酒或
者一本书就能打发所有的人,应付所有的场合。在中国,送礼要看是送什么人,送
什么东西,还有要送多少钱的东西,都丝毫马虎不得。
简一凡刚回来的时候,还不懂这些。有医院的同事结婚,他到花店订了一个大
花篮送过去,虽然钱花了不少,在别人的眼里,这个" 简主任" 是不是成心装傻?
时间长了,简一凡长了心眼,可是即便是明白" 游戏规则" ,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当
个" 高手" 的。以前,简一凡有什么问题,就去请教大年。可这次,是大年的双胞
胎过满月,简一凡还不至于傻到去问大年本人该给他的孩子送点什么吧?
怎么办呢?简一凡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陆雨。从和陆雨接触的几次来看,陆
雨出的主意大概不会是什么" 馊主意" ,总比去问潘护士要强一点。再说大年的两
个孩子,还是在陆雨出车祸的那一天晚上出生的,也许和陆雨真的有点" 缘分".简
一凡找出陆雨家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正好是陆雨接的,因为家里除了她,也没
有第二个人了。
一听简一凡说明情况,陆雨不禁" 扑哧" 笑了。
"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 我都发愁好几天了。后天就是满月了,大年家是
非去不行的。" " 好,好,别着急!" 陆雨象安慰小弟弟一样耐心地对简一凡说:
" 让我想想。" 简一凡把心里的烦恼倒了出来,自己也觉得轻松了不少。他庆幸给
陆雨打了这个电话,找个可靠的人分担烦恼总是比一个人闷在心里要强,怎么以前
没有悟到这一点呢?也许是因为没有碰上象陆雨这么" 可靠" 的人…
" 你准备花多少钱?" 简一凡还在一个人胡思乱想,陆雨略带犹豫的声音从耳
机里传了出来。
" 多少钱?" 简一凡一愣。
" 总不过是买东西,可是…" 陆雨没有把话说完,不过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 大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和一家人一样,钱嘛…" 简一凡也留了半句。钱
不是主要的问题,可也不能太离谱了。孩子过满月,总不能送幢别墅吧。
" 大年他们家是干什么的?" 陆雨又问。
简一凡有点不明白陆雨的问题,可是仍然照直说:" 大年是司机,他老婆好象
也是工人。干嘛问这个?" " 送礼也得分对象呀。" 陆雨轻声解释道:" 这样吧,
不如送他们点实惠的东西。" " 什么东西?小孩衣服?" " 衣服是不错,可孩子长
的快,没两天就穿不了了…" " 吃的?" " 也不能送一年分的奶粉…" " 那还有什
么?" " 送两辆婴儿车怎么样?他们早晚也得用,现在孩子刚满月,可能还没准备,
正好!" " 好啊!" 简一凡马上赞成:" 那我去买。" " 可是…" 陆雨到底是女人,
心思细:" 你知道买什么样的吗?" " 到商店问问就是了。" 简一凡果然是" 标准
" 的顾客。
陆雨一听就急了:" 那哪儿行啊。现在净是假冒伪劣产品。你别被人给骗了。
" " 是吗?…" " 这么着吧,你今天几点下班?" 陆雨看看表,5 点半了,商场一
般应该开到8 ,9 点才关门。
"6点。" " 我陪你去买好了。咱们6 点半在百货大楼门口见。" 陆雨没有给简
一凡留下商量的余地。
" 好吧。见了面再说。" 简一凡匆匆地挂上了电话,大概得赶着处理一下手头
的工作。
陆雨一直等到6 点40分,才见简一凡一路小跑地过来。
" 对不起…对不起…" 他气喘吁吁地连声道歉。
" 没事,路上堵车了吧?" 陆雨等简一凡的呼吸平稳了一些,才说:" 咱们进
去吧。" 两人并肩走进了百货大楼的里面,径直奔向儿童用品的柜台。简一凡平时
很少逛商店,对琳琅满目的柜台感到十分好奇。
" 现在东西可真多,简直和外国没什么两样。" " 那是!" 陆雨早有体会:"
现在什么都有卖的,只要是有钱。" 陆雨的话一点也没错,简一凡现在才明白陆雨
为什么担心他一个人来的原因了。儿童车的品种大概不下20种,从国产的,到合资
的,到进口的,五颜六色地摆了一大堆。
售货员非常热情,极力向简一凡推荐一种温州出产的童车,好处说的天花乱坠,
可等陆雨拿起来一推,四个轱辘就开始往四个不同的方向打转。再用力摇一摇,小
拇指粗细的金属杆已经摇摇欲坠了。陆雨冲简一凡使个眼色,撇开售货员,一个人
仔细挨个看了起来。
半天,她从一堆的童车里拎出一辆双排座的推车,递给简一凡。简一凡试着推
推,胶皮轱辘无声无息地向前滑动了一下,结实的支架和厚实的棉垫都给人一种安
全的感觉。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即使是简一凡,也能知道陆雨挑的这辆和刚
才的那辆的区别了。
" 您太太可真有眼力!" 售货员夸奖着陆雨,想当然的以为简一凡和陆雨是夫
妻:" 这是日本原装进口的,卖的可好了。" " 我们就买这个了。" 简一凡不愿多
费口舌。
" 我给您开票。" 简一凡到收款台交了钱,回到柜台,发现陆雨正和售货员争
执。
" 不是打折不打折的问题,我们送人用的。" 陆雨的口气很不高兴。
" 不就脏一点,我给您擦擦不就成了…" 售货员从柜台下面撕了点卫生纸,开
始在坐垫上比划。
" 您甭忙了。" 陆雨从简一凡手里取过收据:" 您给我们退了吧,我们到别的
地方去买。" " 呦,退可不成。要不…你们下了星期再提货。" " 那不行。" 简一
凡急忙说:" 我后天就要。" " 后天…" 售货员开始犹豫,是从仓库里给他们一辆
新车,还是软硬兼施地把样品卖出去?
" 好吧,把你们值班经理叫来。" 陆雨懒得和售货员罗嗦。
" 别介,后天给你们不就结了。" 售货员也怕把事情弄大了。
" 你写收据上。" 陆雨担心等后天来了售货员不认帐。其实她那里知道商场的
仓库里躺好几辆还没开包的小车呢。她以为自己已经够精明的了,可那里知道人们
的算计还远远在她的意料之外。
" 成,成。您后天下午5 点以后再来。" 售货员尽量把谎话说的天衣无缝。
" 后天下午5 点以后?" 简一凡担心地和陆雨说:" 我可能没时间…等来这儿
取了车再去大年家,恐怕太晚了。" " 我来替你取好了。" 陆雨毫不犹豫地说。
" 那不是太麻烦你了。" " 是我没先问清楚就让你去交了钱,我有责任。再说,
反正我在家呆着也没事。" " 那好吧…不如,你和我一块去大年家得了。那两个双
胞胎可漂亮了,你一定喜欢。" " 真的?" 陆雨高兴地说:" 我就喜欢小孩。" 果
然象简一凡预料的一样,陆雨一看见两个宝宝,立刻眉开眼笑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和大年的老婆两个人唧唧呱呱地逗孩子玩。
陆雨喜欢小孩不假,大年的两个孩子也实在是招人喜欢,可陆雨一看见着两个
小孩,心里却不仅仅是喜欢,而是还有一种非常熟悉的亲近感,就好象自己早就认
识他们了,虽然很久没见面了,但感情的纽带还是牢固的。可究竟这种似曾相识的
感觉是从哪儿来的,陆雨自己也不清楚,但她也没有多想什么。
大年的老婆,林清清虽然一向有点儿怵简一凡,但对简一凡带来陆雨倒是挺喜
欢。陆雨一看就和自己接触的姐妹们不太一样,但是言语态度却丝毫没有拿架子,
尤其是对两个孩子,一看就是从心眼里喜欢的要命,这让当妈的林清清很开心。
大年接过简一凡送的婴儿车,冲他妈说:" 妈,你看!一凡哥想的多周到。还
是双排座的呢。" " 一凡,又让你破费了。" 大年妈抚摩着精致的儿童推车:" 多
结实!能用到好几岁。谢谢了。" " 看您说的。" 简一凡的口气也很高兴,他感激
地看了一眼陆雨。
陆雨也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大年的老婆:
" 清清,这是我送给孩子的。" 林清清从陆雨的手里接过包着红纸的四方盒子,把
眼光转到丈夫的身上。
大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把目光转到简一凡的身上。
简一凡也没料到陆雨居然也不声不响地准备了礼物,看看不过是个小盒子,心
想大概不过是个小玩应儿,就大大咧咧地说:" 送你们就收下!打开看看嘛。" 林
清清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红纸里是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她的心跳加快了一些,
凭经验,这是一个…首饰盒。
轻轻地掀开盒盖,林清清情不自禁地" 啊" 了一声。屋里所有人的目光被这一
声" 啊" 集中到了红色的小盒子上。
白色的丝绸衬布上,是两片椭圆形的黄金锁片,有鸡蛋大小,正面颗着" 长命
富贵,吉祥如意" 八个字。翻过背面,一片上面刻着一条龙,一片上面刻着一条凤。
" 是长命锁。" 陆雨解释道。
" 啊呀,这么贵重的东西…" 大年妈叫了起来。
" 是啊,这…" 老实巴交的工人两口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 你们就替孩子先收下吧。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想吃的,穿的谁也不缺。我
妈说,过满月讲究送长命锁。" 陆雨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如果简一凡没有找陆雨
商量过礼物的事,他可能也就相信了陆雨说的话。可他立刻明白了陆雨的用意到底
在哪里,对于大年这样的家庭,实心实意的帮助是最重要的。
简一凡赶快说:" 长命锁倒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别光顾说话,我
都快饿死了!" " 好,好,吃饭!" 大年妈转身回厨房张罗去了。
大年的爸爸两年前去世了,大年结婚以后就和他妈一块住。大年家是一套两室
一厅的旧单元,大年两口住一间,大年妈住一间,所谓门厅不过是窄窄的一条走廊,
平时,三口人还可以在哪儿凑和吃饭,来了客人,饭桌就摆在大年妈的屋子里。
这实在是简朴到不能再简朴的一家了。除了大年两口的房间里还有几件新一点
的家具,大年妈的屋里除了一张泛白茬的木头床和几个木箱子以外,什么也没有。
不过,东西虽然都是旧的,到处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不光是家里的陈设,一家人的穿着打扮也很平常。刘大年剃着一个平头,身上
是褪了色的绒衣。林清清和大年妈都烫着头,但一看就是便宜冷烫精的结果,发梢
泛着焦黄的颜色,和陆雨在高级美容院修剪护理的短发是截然不同。
陆雨还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家庭,大年一家让她觉得很好奇,也很新鲜。什么
叫" 平民百姓" ,什么叫" 社会底层" ,她现在才算是有了感性的认识。可是,陆
雨并没有歧视,甚至没有怜悯,反而有一种十分踏实的感觉,她觉得这一家人虽然
生活是清苦一些,可是却有着许多她没法与之相比的" 财富".简一凡就和回到了自
己家里一样,里里外外地帮着拿碗筷,搬凳子,和平时在医院里严肃的" 简主任"
简直判若两人。只有到了大年这里,简一凡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才能真正地摘下"
面具" ,恢复本来的面目。陆雨也察觉了简一凡的微妙变化,微笑地看着简一凡进
进出出。
趁没有人,刘大年在厨房里拦住简一凡:" 一凡哥,那女孩不错!" " 哦。"
简一凡不置可否。
" 是你女朋友?" " 不是。" " 我说一凡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谁还能总记
一辈子不成?" 刘大年明白简一凡的心结在哪儿。
" 谁知道呢。" " 碰上合适的不容易…" " 她们叫咱们呢。" 简一凡打断大年
的话头,出了厨房。
" 倔头!" 大年嘀咕了一声,跟着也出去了,不过他知道简一凡能带陆雨来他
家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 进步" 了。
折叠桌已摆好了,等五个大人落了座," 酒宴" 的两个小主人公却早已经在隔
壁的房间里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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