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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陆雨其实没有什么特定的宗教信仰。在美国的时候,基督教会的宣传倒是格外
的热情,除了免费地派发各种宣传品之外,还时不时地搞些免费餐会什么的。可陆
雨他们这些留学生,充其量去教堂蹭顿饭而己,对于牧师们的长篇大论没正经着耳
朵听过。
在日本的10年,陆雨更是" 无神论者".日本是个奇特的民族。按说东方的古国,
应该是佛教的圣地才对。可日本人在家里摆佛龛的很多,但供的都是先父先母。日
本有很多的神社,寺庙,但是并不代表人们真的信,只是为了" 临时抱佛脚" 时方
便。
过年的时候成千上万的人涌到神社去扔铜钱,不过是一个风俗。学生们考试前
到庙里买一个" 学业守" 的护身符,也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日本人和宗教打交道
的机会大概比印度人还多。除了逢年过节,升学就职,生了孩子上神社拜拜,结婚
上教堂行个仪式,死了在庙里办法事。佛教、道教、天主教、基督教、依斯兰教,
加上日本人自己琢磨的神道等等,信仰在日本好象四季的服装。热了穿薄的,冷了
换上厚的。日本人是极其讲究实惠,擅长设计的。他们自己不会去发明什么,专等
别人搞出创造,拿过来重新包装一番,再到市场上去卖个好价钱。就象电脑,欧洲
人辛辛苦苦地研究出来,可却让日本的电脑在世界上占了大头。虔诚的宗教也一样,
到了这儿,也都不免沾上点" 实用主义" 的色彩。
陆雨在日本的时间长,也受了日本人的影响。入乡随俗,和所有的人一样,该
上庙里去就上庙里去,该烧香就烧柱香,从来也没有追究过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有一样,陆雨是执著的——圣诞节上教堂。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教堂有如此特殊的兴趣。陆小的时侯,不知道宗教
信仰是什么东西。寺庙道观都是作为旅游景点宣传的,佛像雕塑也没有什么比摆设
更深奥的意义。偶尔有人在大殿里磕头求祷,大人也会牵着孩子的手赶快走开。农
村怎么样,陆雨不清楚,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即使是小学生也知道,烧香磕头是
落后封建的代表。
陆雨这一代人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从小学带红领巾开始,到中学时入
共青团,受的是共产党的无神论的教育,或者说,他们的神就是共产党本身也大概
没有什么错。
陆雨和教堂结缘是个偶然的机会。上高中的时候,在学校附近的基督教青年会
学打字。打字教室的地址就在教堂的里面。那还是陆雨第一次进教堂,虽然有点儿
阴森森的,高大的天顶,肃穆的十字架所营造的气氛都不是花红柳绿的庙可以比拟
的。
也许是猎奇,也许是感动,也许是不知名的什么原因,陆雨觉得阴冷宁静的教
堂特别适合她的心情。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教徒,不好意思每个星期去教堂
听弥撒。可是到了圣诞夜,教堂会对所有的人敞开大门。神甫、修女们穿着笔挺的
上浆袍子,神态专注地握着手唱圣歌的样子,每每令陆雨忘却一切的烦恼。轻脆而
悠扬的歌声在尖顶子的教堂里回响,有一种回肠荡气的魅力。
去年的圣诞节是在夏威夷一个人过的。刚离了第三次婚,在彻底准备回中国的
前夕,陆雨决定再利用一次美国的签证。她想等回了国,再出来可能就不那么容易
了。
夏威夷是个一年到头充满节日气氛的地方。陆雨从饭店的阳台驯眺望着圣诞夜
的烟火。炮竹飞上天,轰隆声从海滩那边传来,五颜六色的烟花迅速地升起来,绽
放开来,又迅速地被暗蓝的夜空吞食掉。陆雨想起来有人说过," 人生象烟花一样
短暂" 的话。可即便是烟花,要是知道有人在守望着你,哪怕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哪怕是短暂的一瞬,也值得舍出去粉身碎骨一回。
没有观众的悲哀可能是天底下最让人伤心的事了。陆雨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好象
没人观赏的烟花,孤零零地升上去,努力地希望留下一点儿痕迹,可是大家都各人
忙各人的事,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已经快要凋落了。
再过两天又是圣诞节了。今年是陆雨回国的第一个圣诞节,不过这次她不会象
去年那么寂寞了。因为陆雪替她安排了活动,而且是陆雨心甘情愿参加的活动-为
了那个的脑瘤的孩子筹集医疗费。
不管陆雨怎么看陆雪,陆雪的活动能力不能不让陆雨佩服。几天前,陆雨在家
里偶然说起农村的孩子动手术付不起医疗费的事,陆雪马上说:" 向社会募捐啊?
" " 向社会募捐?" 陆雨连同陆雨的爸妈都吃惊地看着陆雪。
" 是啊。要不有什么办法?" 陆雪说的理所当然。
" 可是,怎么募法啊?" 陆雨不能不同意陆雪说的有道理,可莫非是几个人站
在大街上去找人要钱不成?陆雨救孩子的心是不假,可要是让她上大街向行人伸手,
她绝对不会答应。再说了,谁相信陆雨说的话呢?现在骗子那么多,有没有人肯给
钱还是个问题呢。
" 做宣传啊。" 陆雪压根也没想凑几个人上街要钱的主意。
" 怎么宣传?" " 先找记者报道一下,让大家都知道孩子的事。然后再组织一
个什么名目的活动,最好跟企业挂上钩,赞助不就筹到了。" 事情让陆雪说的似乎
不费吹灰之力。
" 那人家能信吗?" 陆长庭的问题其实也是陆雨刚好想问的。
" 什么叫相信不相信?企业搞公益宣传,树立企业形象,是再好没有的机会了,
还求之不得呢。" 陆雪俨然一副专家的口吻。
" 是吗?那你就帮了忙。" " 哎,我说,你那个孩子可是真的啊?" 说了半天,
陆雪才想起来求证一下关键的问题。
" 当然是真的了。" 陆雨被问的莫名其妙。
" 你们不知道,现在似是而非的事太多。有时候,忙乎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
有人造势骗钱。制造点声势可以,但是骗钱的事我可不干。" 陆雪解释道。
陆雨虽然不太明白什么叫" 造势" ,但陆雪的意思她是明白的。她正色说:"
咱们不是那种人。" " 那好,那好。" 陆雪懂得什么叫' 见好就收' ,转头说:"
你把那个孩子的具体情况告诉我,我给你联系。" 陆雨把陆雪的建议告诉了简一凡,
简一凡对陆雪说的也是半信半疑。可如果真的可以给生病的孩子募集到足够的医疗
费,何乐而不为呢?
经济学上讲' 比较优势' ,意思是说,产羊毛的国家就专心养羊,出小麦的国
家就专心种小麦,大家最后拿羊毛换食物,或者说那食物换羊毛做衣服。比起一个
国家既养羊又种麦来,一国负责种麦,一国专门养羊的分工,双方都得益。
其实人也是一样。有的人擅长这个,有的人擅长那个,各尽所长才是最合理的
方式。陆雪也许的确不擅长念书,但并不代表她一事无成。她的特长就是搞关系。
搞关系听起来好象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名词,实际上,关系学还是一门高深的学
问呢。如果说社会是一台巨大的机器,那我们每个人都是其中的齿轮。关系就是非
常重要的润滑剂。没有润滑剂,机器就会磨损。润滑剂过多,机器又会打滑。这里
面的火候,恐怕不是陆雨,简一凡他们这些人可以调剂的了的。
脑瘤病孩的事情很快见了报。到底是专业的记者,把孩子的处境描述的绘声绘
色,催人泪下。报纸刊登的第二天,就有人给报社打电话说愿意捐款。陆雪回家跟
陆雨一说,陆雨还听高兴,说:" 好啊,大家捐一点儿,不就够了。" " 你真是小
家子气。" 陆雪不屑地说:" 个人能捐多少?" 陆雨不吭声了。她知道这类事不是
自己的长项。
果然象陆雪说的,一家暖气片厂看中了这个机会,一次赞助30万,不光医药费,
连孩子以后的学费都包了。暖气片厂为了扩大影响,特意租了华侨饭店的大厅,在
圣诞夜搞了一个" 温暖送爱心" 的募捐仪式,轰轰烈烈的动员了电视台和各报纸的
记者来采访。
陆雨、简一凡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听完了暖气厂长冗长的演讲,没等酒会开始,
就借故溜开了。反正一切的场面工夫都由陆雪一个人打点到了,留下也是干受罪。
出了华侨饭店,陆雨立刻捧腹大笑起来。简一凡看了一会儿,也加入进来。两
个人在空旷的街道上笑的直不起腰来。幸亏路上没有行人,否则一定以为是两个精
神病呢。
" 你说,那个厂长的…讲演稿是谁写的?" 陆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 外交…部的…退休人员…" 简一凡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 你说,干吗要剪彩?" " 要不…多不正式啊。" " 他们厂的副…厂长真不少。
" "7个" " 那个党委书记,怎么满脑门的官司?" " 准是嫌厂长讲的太长了。" 不
过,玩笑归玩笑,陆雨和简一凡的心里都挺感激暖气片厂。一个乡镇企业,一下子
拿出好几十万块的人民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简一凡,他没想到陆雪在
短短的几天里,竟能把事情弄得如此有起色。扪心自问,如果是他自己,恐怕既没
有这份胆识,也没有这样的能力。要是说佩服陆雪,简一凡一定是不甘心。但至少
陆雪的所作所为是让简一凡刮目相看的。
笑够了,陆雨突然想起来:" 今天是圣诞夜,咱们上教堂看看。" " 去哪个教
堂?" 简一凡倒是没说不去。
" 西什库吧。" 陆雨对国内的教堂并非十分的了解。
" 西什库?" 简一凡的口气有点儿犹豫。
" 不开门?" 陆雨担心的是教堂的" 营业时间". "开是肯定开。反正不远,去
了再说。" 到了西什库教堂的门口,陆雨才明白简一凡为什么犹豫——教堂里面已
经是人山人海了。从门口往里望,除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什么也看不见。陆雨纳
闷中国什么时候变成天主教的大国了?
" 看见了吧,跟游园会似的。" 简一凡到底是回国的时间长,比陆雨更了解国
内的形势," 都是教徒?" " 你看象嘛?" 简一凡冷冷地说。
陆雨一个一个打量着挤在教堂里的人。上年纪的人不多,大多数是象陆雪一样
20多岁的年轻人。一对一对的,一组一组的,听神甫布道的人少,自己聊自己的人
多。偌大的一个教堂里,嗡嗡地嘈杂着,热闹的果然象简一凡说的游园会。其实陆
雨本人也不是什么教徒,她来教堂也是凑热闹,本质上和里面的那些人也许没有区
别。可让陆雨说,不管是不是教徒,到了人家的教堂里,就得守点规矩。象这么吵
吵闹闹的,到三里屯的酒吧不是更合适?要是陆雪听见了,准得说陆雨较真。可陆
雨就是这么一个自己不含糊,也不喜欢别人含糊的人。
陆雨心灰意冷,看来教堂即使是进去了,气氛也不可能是她希望的了。可是她
又不情愿白白的出来一趟。难得今天心情好,本来是准备好好的享受一下平安夜的。
" 怎么办?" 陆雨问简一凡。
" 现在时髦上教堂,恐怕别的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 简一凡冷静地分析。
" 那就白跑一趟啊?" 陆雨不甘心。
" 非得上教堂不可?" 简一凡瞄着陆雨。
" 那也不一定……" 陆雨心里没谱,她就是想散散心。这些天发生的事让陆雨
有点儿困惑,她希望找个地方冷静一下自己的头脑,整理整理思绪。
" 要不,到我家去吧。" 简一凡说的很轻松。
" 你家?" 陆雨没想到简一凡会这么说," 那方便吗?" " 你要是方便,就没
有什么不方便的。" 简一凡的回答好象绕口令。
陆雨飞快地整理了一下利弊。简一凡不象是占便宜的小人,如果拒绝的话,未
免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她耸耸肩膀:" 那就去你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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