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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简一凡叫醒了陆雨,就到厨房去弄早餐。咖啡放到壶里,面包送进烤箱,火腿
煎蛋也开始在油锅里滋滋啦啦地唱起来。眼看丰盛的早餐就要准备好了,陆雨还是
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个懒丫头。" 简一凡擦擦手,刚要再去敲门,门开了,陆
雨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差点儿撞到简一凡的身上。
陆雨揉揉眼睛," 早晨好。" " 早晨好。" 简一凡打量着陆雨。她还穿着简一
凡的睡衣。睡衣过大不合身,袖口和裤腿都挽了起来,松松垮垮的看起来象个玩具
熊。陆雨的头发有点儿凌乱,带着点儿俏皮的味道,眼睛里似梦非梦的神情还没有
完全退去,双眸却象黑夜里的晨星一样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脸是素净的,象天鹅绒
一般似乎吹弹得破。看来这一觉是睡的不错,虽然睡意还没有消,但整个人已经清
新的如同清晨的露珠了。
" 下雪了。" 陆雨一个健步扑到落地窗前,欢喜地叫着。
" 下的还不小呢。" 简一凡嘴角浮起一个笑容。窗外白皑皑的积雪,屋子里浓
厚的咖啡香气,以及眼前这个为大自然而雀跃的女孩,都令简一凡因为纯洁而感动。
" 堆雪人去! "陆雨的兴致高涨极了。
" 随你便。先吃早饭。" 简一凡返回厨房。
陆雨坐在厨房的餐桌达,心满意足地捧着咖啡杯。早晨的第一杯咖啡在她是一
天的开始。
" 音乐怎么样?" 简一凡问。
" 嗯……" 陆雨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词汇:" 感觉挺奇怪的,好象睡着了,又好
象没睡着,好象很长时间,又好象才一会儿。好象到了很远的地方,又好象很熟悉。
好象是在做梦,又好象不是。" 她只能用" 好象" 来形容昨晚的感受,因为实在是
太飘渺了," 医学上管这种现象叫"lucid dream" ——清晰的梦境。是在无意识的
情况下大脑活动的表现。" " 那我是不是变的聪明了?" 陆雨盯着简一凡。
" 你已经够聪明的了。" 简一凡笑着说。
陆雨也笑了,不知为什么,今天一起来,心里就感到一种和过去的自己做了了
断的轻松。在这样一个洁白的圣诞节的早上,有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实在是一件
再快乐没有的事了。即便是亿万富翁,早晨起来,可能先得为股市操心,未必有闲
情逸致去享用- 顿简单而安逸的早饭吧。
陆雨一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没有想到,在温暖的房间里心平气和的吃早饭居
然会是如此充实的一个享受。
她细嚼慢咽地吃饭最后一口,抹抹嘴问简一凡:" 你们家没有电视?" " 没有。
" " 没有电视?" 陆雨不相信这个年代还有没电视的人。
" 我不喜欢看电视。" 简一凡真的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 那昨天晚上,你的屋里怎么有好象电视的光?" " 不是电视。" " 我半夜起
来看见你的屋里有光一闪一闪的。" 陆雨证实自己不是梦游。
" 是灯光。" " 蓝色的灯光?" " 蓝色的灯泡,当然是蓝色的灯光了。" 简一
凡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陆雨还想问为什么灯泡会是蓝色的,简一凡看看表:" 你不是要去堆雪人吗?
再不去,雪就化了啊。" 他吓唬陆雨。
" 走,走。" 陆雨把餐具放到水池里,准备动手洗。
简一凡拦住她," 快去换衣服吧。" " 遵命。" 陆雨扮个鬼脸,消失在卫生间
里。
简一凡看着陆雨的背影,心里想:人和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区别?这样一个
女孩子,是不是值得珍惜呢?
陆雨穿着自己的牛仔裤和毛衣从房间里出来,愁眉苦脸地对简一凡说:" 我没
有外衣。" 她昨天穿的长呢子大衣,显然是不适合堆雪人这样的活动。
" 又得借你。" 简一凡故意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粗线的大
毛衣。本白的底子上手工织着咖啡色的枫叶图案,正是外国画报上经常出现那种冬
季的苏格兰毛衣款式。
陆雨立刻套在身,长长的象个大外套,毛茸茸的舒服极了。她赖皮地说:" 我
穿正合适。你穿是不是太小了?" " 反正是件旧的,你要是不嫌弃,就送你好了。
" " 真的?" 陆雨不过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简一凡会这么说,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
" " 你有了这件衣服,也不用去堆什么雪人了。" 简一凡突然说。
" 为什么?" " 你自己就是个雪人了。" 陆雨头上戴着绒线帽,脖子上系着红
围巾,加上宽大的白毛衣,不是活脱一个雪人是什么?
两个人哈哈大笑了一阵,戴上手套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还没到电梯口,简一凡的手机就响了。他皱皱眉,抱歉地看一眼陆雨。陆雨宽
厚地笑笑,示意没关系,自己退后两步。
简一凡听了一下,简单地说:" 我过去。" 他把电话揣回兜里,对陆雨说:"
这个潘护士,老是丢三拉四的。这回是档案柜的钥匙。我得赶快给他们送去。" 陆
雨说:" 那好,你去吧。" 两个人又折回屋里。简一凡指指门口的壁柜:" 那里面
全是书,你自己找着看吧。我大概一个小时就回来。" " 好,我等你。" 要是别人,
陆雨可能就借机回家了。可今天她反正回家也是闲着,不如和简一凡多呆一会儿。
简一凡拿了钥匙匆匆出去了。陆雨脱了衣服,打开简一凡说的壁柜。
2 米高,3 米长的壁柜里被改造成了一层层的书架,装的当然全是书。仔细看,
竟然没有什么中文的。英文的占一半,剩下的陆雨也搞不清到底是德文还是法文还
是拉丁文还是什么文,有"u" 上加点的字母,有"e" 上带撇的字母,有"o" 上顶着
帽子的字母,还有曲了拐弯,和英文一点儿不象的字母。大部分的书可能都是简一
凡的专业书,字典一样的厚本,不看已经吓倒了。
陆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本看起来轻松的书。题目是《东方大师们的人生和教育
》,英文的,薄薄的不过100 多页,封面设计类似儿童物,是一个印度的小孩骑在
大象身上的剪影画,陆雨心想:" 我就来点通俗易懂的好了。" 她半躺在沙发上,
翻开了那本书。
书是一个叫斯巴莱登的美国人写的,据前言的介绍,斯巴莱登是20世纪前期形
而上学领域的一个奇人。他把自己在多次探险中体会的东方文化的精髓,整理加工
了以后,介绍给了西方。陆雨看了题目以为可能是关于老子或者孔子的书,可实际
上书里写的却主要是斯巴莱登在印度的经历。1894年,斯巴莱登带着11个人组成的
研究小组,来到远东,开始了为期3 年半的考察。他们遇到过喜马拉雅山的隐士,
指点他们翻译了非常有研究价值的古代文献。他们甚至被允许和这些隐士共同生活。
从而得以亲身体验人生的真理。书里记载的就是这段时间的一些生活片段。
斯巴莱登自己在前言写:" 我们的经历有必要做为记录保存下来。世界上的人
也许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些住处的准备,但我只是记录了我所见到的真实的一切。读
者可以尽管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想念还是放弃。" 陆雨一向是对奇谈怪论感兴趣
的人,她兴致勃勃地读了起来。
斯巴莱登的这支形而上学论研究小组到了被美国人称做远东的许多国家,游历
了包括印度、波斯、中国西藏、巴基斯坦等许多的地方。他们在印度呆了两年以后,
遇上了一个叫艾米勒的印度人。
有一天,斯巴莱登在印度的大街上溜达,被一群人群吸引。人们在围观一个在
印度很常见的魔术师。当斯巴莱登也凑到中间围观时,他注意到身边站着一个上年
纪的印度人,但显然和周围那些人不是一个等级。
印度人看了斯巴莱登一眼,问他是不是在印度呆了很久。斯巴莱登回答:" 大
概两年".印度人又问:" 你是英国人?" 斯巴莱登回答:" 美国。" 斯巴莱登很吃
惊能认识一个会英语的印度人,而艾米勒也没让这些美国人失望-他不是一般的印
度人。艾米勒博学多才,可以解答美国人关于宗教,人生,历史甚至天文地理的一
切疑问。艾米勒不光会英语,还精通动物的语言。有一次,一只鸽子停在艾米勒的
胳膊上,他倾听了一会儿,说是他远在北方的哥哥捎来的口信。
陆雨想: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能听得懂动物的话,不过和多学一门外语一样
罢了。
可是艾米勒的解释很让人吃惊。他说,' 真正的大师们之间的交流是以心传心
式的,其速度比电波还要。用鸟来传递消息还是属于" 学徒" 的落后阶段。' " 真
可怕!" 陆雨琢磨:" 要是自己心里刚想什么,别人就知道了,不是一点儿隐私全
都没有了吗?" 与其说是对书里写的内容感到吃惊,不如说是对书的主人吃惊。
照一般的理解,简一凡作为一个医生,应该是讲科学的、严谨的人,不可能接
受象《东方大师们的人生和教育》这样近乎荒诞的读物。要是一个月以前,陆雨可
能会立刻把书扔到一边,认为纯粹是无稽之谈。可在自己经历了车祸以后,一些原
来根深蒂固的想法似乎在潜移默化之中悄悄地发生了变化。现在,陆雨非但不认为
书里说的可笑,反而想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存在。能够在观念上容许不同己
见的东西存在,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
陆雨放下书,感到肚子有点儿饿了。看看表,快2 点了。吃完了早饭,还没吃
中午饭呢。她琢磨是下楼到超市去买点儿吃的呢,还是到冰箱里看看有什么现成的
没有。
还没动地,门开了。简一凡带着一股凉风闪了进来。
" 外面真冷!" 他的耳朵冻的通红。
" 还是在家里舒服。" 陆雨故意气简一凡。
" 有福之人不用忙啊。" 简一凡脱了外衣,径直的走到厨房,放下手里提着的
超市塑料袋。
" 你看什么书呢?" 简一凡一边忙活,一边问陆雨。
" 斯巴莱登和艾米勒的书," 陆雨故意不说书名字,看看简一凡知道不知道。
" 《东方大师们的人生和教育》" 简一凡立刻报上书名:" 挺有意思吧。" "
刚开头,你就回来了。" 陆雨嗔怪简一凡回来的太快了。
" 快2 个钟头了。还怕你等急了呢。" " 噢,是吗。" 陆雨装傻。
" 连书也借给你,慢慢地看吧,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 简一凡也不知一个人
在厨房里忙什么呢。
" 书里说的,是真的吗?" 陆雨禁不住问。
" 真的。" 简一凡忍不住地笑了:" 怎么你也这么问?" 陆雨不知道自己什么
时候成了不辨真假的高人,只好不出声。
" 看就是了,先别管是真还是假。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通过这些明白了
什么。" 简一凡的话倒是挺有道理。陆雨问真的假的,其实也不过是习惯的下意识,
她的心里原本也没有把真假当成十分重要的问题。真假不过是个人的判断,对于事
物本身来说是没有任何的影响的。陆雨的经历已经让她明白了这一十分基本,但经
常被人们忽略的原则。
陆雨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简一凡的身后:" 你忙什么呢?" " 下午茶啊。你
不是饿了吗?" " 我什么时候说过饿了?" 陆雨小声喃咕着。简一凡真可怕!好象
什么都能猜得到。
" 你从碗柜里拿两套茶杯。" 简一凡命令陆雨。
陆雨乖乖走到碗柜前,准备拿昨天用过的那两个杯子,突然发现碗柜的里面有
两套精致的细瓷茶杯。杯子倒扣在配套的小盘子上。杯底有个花体的英文"W" 的字
样。陆雨到底是女孩子,喜欢漂亮的东西,她不嫌费事地从碗柜的深处取出了两套
茶杯,摆在了餐桌上。
简一凡把一个茶壶和一个大盘子放在餐桌中间,看见陆雨拿出来的杯子,眼神
里带着点儿惊异,不过陆雨没有注意到。她在简一凡的对面坐下,看他如何搞" 下
午茶".简一凡指着大盘子:" 先吃点儿。" 那是一盘子的三明治,面包片切成豆腐
干大小,里面可能夹的是火腿,西红柿,黄瓜和奶酪,红红绿绿的煞是工整好看。
陆雨真的有点儿饿了,抓起一块,咬了一口,材料新鲜,味道就是不一样。
简一凡打开茶壶盖看了看,可能成色差不多了。他把两个茶杯摆到一块儿,开
始倒茶。茶一到杯子里,浓厚的红茶香味立刻扩散开来。
" 是什么茶?" 陆雨问。
" 答吉林,印度的红茶。世界四大红茶之一。" 陆雨平时喝惯了乌龙茶,对红
茶不太熟悉。她端起茶杯仔细看看,茶汤是红褐色的,映衬洁白的杯壁,象一块半
透明的宝石。
" 这杯子真够薄的。" 陆雨随口说。
" 那是。和英国女皇用的一样。" 简一凡也随口说。
" 不可能。" 陆雨不由得端详起手里的杯子:比一般的茶杯要轻巧许多,茶杯
壁极薄,几乎透明。杯子口稍大,往下渐渐收拢一些,到了底座再象裙摆一样微微
地散开。杯身上带着类似南瓜一样的瓣纹,看拿捏的分寸,显然不是大规模的机器
生产可以做到的。手工作胎,如此之薄,而且线条流畅,工整匀称,一气呵成,难
得的是工夫和准确。
更好看的是杯子上的图案。紫红色的玫瑰是一笔一笔描出来的,大体上是紫红
的,可每一片花瓣都不是单一的颜色。有的是紫红里带着樱桃色,有的是紫红里渗
着石榴红,有的是紫红偏紫,有的是紫红偏红。玫瑰的叶子也是一样,老叶子有点
儿卷曲,是苍劲的深绿,新叶子嫩绿里加着鹅黄,似乎还带着露珠。虽然玫瑰的大
小形状都不太一样,但笔触和颜色的微妙变化却是有弛有放,细致入微,不象照片
那么真实,当然也不如真花那么生动,但却自有一番典雅和高贵器质。
简一凡自己也端起杯子欣赏着:" 这里英国传统的代表瓷器——威治伍德,是
1759年一个叫乔西亚。威治伍德的人创办的。世界上的王侯将相,达官贵人都以拥
有一套威治伍德的餐具而为荣。十九世纪维多利亚女皇时期的英国被称为英国历史
上的" 黄金时代" ,这两杯子就是维多利亚朝代的遗品,别人送的,要是我自己才
不会去买呢。" " 是吗?可别弄碎了。" 陆雨小心的把茶杯放到桌上,早知道拿别
的多好。
" 东西是给人用的,要是害怕碎,我就不放碗柜里,放银行不是更好?" 虽然
简一凡说的毫不在意,恐怕这套茶杯也得值点儿钱。
" 话是这么说……" 陆雨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茶杯。
" 噢,对了," 简一凡想起了什么:" 潘护士说她找到她系头发的宝贝了。在
洗衣房的暖气底下" " 是吗?" 陆雨低下了眼睛,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虽然看了旧报纸上关于临死体验的文章,可实际上她心里还是有好多的疑问。
为什么她会看到做梦一般的情景,为什么简一凡会来找自己。至于奶奶和简一凡那
时和她说的那些话,她现在也似乎模模糊糊的记不大清楚了。
可是,陆雨有意不去直接了当地问简一凡,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就象陆雨喜欢
吃石榴一样。大多数的人都嫌吃石榴麻烦:皮不好剥,剥开了,一房一房的果肉之
间还带着薄如蝉翼的隔膜,如果不小心没剥干净,吃到嘴里是涩的。即使是剥的认
真,石榴也不象别的水果那样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上几口,顶多是在嘴里咂摸咂摸果
汁,最后还得吐出一大堆的石榴籽。
偏偏陆雨就爱吃石馏,她觉得只有耐心地剥皮、撕膜之后,才能真正地体会到
来之不易的果汁之香甜。她把吃石榴当成一项娱乐,乐趣不在吃不吃本身,而在通
过劳动获得美食的过程之中。
凡事都是一样。有人喜欢大口大口地吃肉。有人喜欢慢条斯理地啃骨头。陆雨
当然是后者。上嘴唇碰下嘴唇地问上一句,可能是最快捷的办法,可她就不。宁可
把问题留在自己的心里,一点一点地琢磨,皮再难剥,也有剥开的一天,在漫长而
艰辛的等待中想象的果实,实际上比果实本身要可口的多。
陆雨有意回避发圈的话题,简一凡也就点到为让,不再继续了。
" 我说,你怎么想起来找人介绍对象的?" 陆雨对事情的开始有点儿好奇,简
一凡似乎不像是介绍人说的" 老大难。" " 还不是为了成全你?" " 成全我?什么
话?马大姐哭着喊着非求我见你一面不可。" 陆雨稍稍夸大了介绍人的举动。
" 马大姐我不认识,我们科里的谢大夫跟我说,有个在外国被人骗了三次的姑
娘,挺可怜的。你试试?硬把我买月票的照片给拿走了,后来,传话来说你同意见
面。我也不能让你下不来台不是?" 简一凡的解释虽然在情在理,陆雨听得却是头
发根发毛。
" 那个在外国被人编了三次的就是我?"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事情可
以变形到如此的地步。
" 大概是你吧?" 简一凡的眼睛里荡漾着调侃的笑。
" 岂有此理?" 陆雨几乎发怒了。" 我明天就得找到这个造谣的人。" " 算了,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就行了。" 陆雨觉得简一凡是得了便宜卖乖,恼怒地说:
"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还不至于弱智到被人骗三次! " "我也不至于困难到找不
到对象!" 简一凡学着陆雨的口吻。
两个人象愤怒的小公鸡一样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地捧腹大笑。人言可畏,虽
然还到不了逼死阮玲玉的地步,也实在是够荒唐的了。
说话之间,茶喝干了,简一凡欲起身,陆雨说:" 我来吧。" 煤气灶就在她的
身后。
烧开了水,陆雨提着水壶准备注茶壶里到。刚一欠身,衣襟扫过桌面,陆雨的
空茶杯轻飘飘的打个滚,眼睁睁的从桌子上滑了下去。
陆雨着急去抢救即将掉落的杯子,忘了手里还提着开水壶,她右手一斜,伴着
' 当郎' 的粉碎声,一股开水浇在了左手的手背上。
" 哎呀!" 陆雨不知是该顾杯子还是顾自己的手。
简一凡一个箭步从对面冲过来,拉着陆雨到了水池子的边上,打开水龙头,凉
水" 哗哗" 地从已经泛红的手背上流过去。
" 杯子……" 陆雨忍着疼,扭头看看地上的齑粉。
" 别动。" 简一凡拉开冰箱,拿出一个土豆。
" 你有没有烫伤的药膏?" 陆雨问。她的皮肤一向" 娇贵" ,是所谓的" 疤痕
体质" ,即便是被蚊子叮一口,也得留下一个好大的疤痢。
" 不用药," 简一凡拉过陆雨的手,把切开的土豆按在烫红的地方:" 一会儿
就没事了。" " 土豆治烫伤?" " 偏方治大病。" 简一凡轻轻地滑动着土豆。
也许是在凉水里冰了半天,手背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
" 你真是个蒙古大夫。" 陆雨恢复了开玩笑的心情。
" 开膛破肚那是万不得已的事。人天生的抵抗力和免疫力足以对付日常的小病
小灾,其实能治病的药就在我们的身边。" " 哦,祥林嫂撞破了头,敷香灰也是药?
" 上中学时学祥林嫂,敷香灰这个细节是代表害人的封建主义的,陆雨记得老师还
反复地强调过。
" 好象鲁迅在日本的仙台念过医学院?" 简一凡明知故问。
" 弃医从文了。" " 那鲁迅是懂一点儿医学的了?" " 敷香灰是迷信。" 陆雨
觉得纠缠鲁迅的背景没有必要。鲁迅文章的深刻含义,一向是语文考试的重点,小
到一个标点符号,正确答案都得有几条。象《一件小事》,结尾的省略号所代表的
四个意义,要是一个没答全,就得扣分。陆雨当时一边背一,二,三,四,一边想,
鲁迅真是个伟大的入,文章没有废话不说,连标点都意味深长,写的时候要预备了
这么多的寓意,肯定够费脑子的。
" 是鲁迅告诉你的?" " 是我们老师说的。" 陆雨觉得还不够有力:" 所有的
参考书上都这么说。" " 医生要是不想让病人死,鲁迅就得给祥林嫂敷香灰。" 简
一凡才不管参考书上怎么说。
" 香灰真的能治病?" " 起码可以止血,消炎。鲁迅到底是学过医的人。他怎
么不说别的。厨房里有大米,祥林嫂剥毛豆,干嘛非得香灰不可?" " 嗯。" 陆雨
沉思不语。
现在要是让她回答省略号有四个含义,她可能会觉得过于牵强附会。鲁迅不过
用了一个省略号,哪里就会有什么" 代表工人阶级的伟大,""代表资产阶级的渺小
""代表……".的近平滑稽的分析。鲁迅写给祥林嫂敷香灰,也是说救命,为什么就
硬说是要表现" 封建迷信" 呢?
" 香灰归香灰,灰土可以治病不是没有根据的,在欧洲就流行粘土疗法。因为
粘土中含有大量的矿物质和碱性物质。用粘土冲水喝,治疗胃病,外敷治疗皮肤病,
效果很好。要是在中国,一定该说是封建迷信了。" 提到喝水,陆雨想起了茶杯:
" 你的古董茶杯,真对不起。" 陆雨不知道该怎么表示自己的歉意。
" 碎碎(岁岁)平安,还没过年,谢谢你提前替我摔了。" 简一凡的无所谓还
是不能让陆雨宽慰:" 我赔你。" " 好啊。你当牛做马来赔好了。一个杯子换一个
小女奴。" 简一凡笑着把陆雨拉到怀里。
陆雨隔着毛衣,听着简一凡" 咚咚" 的心跳,嘴上说:" 美的你。" 心里却在
想:" 原来他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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