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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定日是名符其实的高山之乡,8000米以上的山峰就有4 座。难得的是它们大部
分连成一线,我们的车子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盘旋,这一系列雪峰忽左忽右地始终
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而且在晴朗天气的关照下,绝对是最亮眼的风景,值得谋杀
菲林。洛子峰和卓奥友峰一左一右牵起珠穆朗玛峰的手。金字塔般的洛子峰有着尖
尖的峰顶,非常容易辨认,以致于从某些角度看会觉得它比珠峰还高。
来西藏前正值北大学生在希夏邦马峰出事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无形中增加了
这座山峰的神秘感。希夏邦马峰在聂拉木,那是通往尼泊尔的地方,许多游客走这
条线,其中不乏我们在路上见到的或单枪匹马或三五成群的骑自行车的老外。我们
不去尼泊尔,不过也远远看到了希夏邦马峰。天气很好,希夏邦马看上去很安稳宁
静的样子,想象不出风雪交加时的恶劣。
高原风貌苍茫辽远,阳光映照着远处的山峰,宁静的湖泊碧蓝如玉,如同一面
镜子镶嵌在闪着金光的草原中。山羊跳跃,牦牛行走,黑颈鹤在草甸上从容踱步,
肥肥的旱獭在荒漠和戈壁上钻洞,还有狐狸、藏羚羊和老雕,不时给我们带来惊鸿
一瞥的刺激。
每天的景色都差不多,却有百看不厌的感觉。极目所至,都是茫茫大地,遥遥
高天。乌鸦在天地间自由飞翔。这一路上到处都是乌鸦,有黑嘴的,红嘴的,白嘴
的,每一只都很肥硕,或展翅飞翔,或从容漫步,姿态都很优游。没有人去管它们,
不知道在藏人心目中这些是不是也属神?我想,若来世不能为人,做一只生活在藏
地的小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树木和庄稼已经很难见到,只有稀疏的野草,和高原特有的紫色红色甚至蓝色
的小花。这该是高原强烈日照的产物,我爱煞这些色彩独特的高原花卉。这些花不
多,而且不起眼,倘若不注意,是发现不了那些细节的美的,像清晨的高原,伏地
的小花小草上会结满晶莹的白霜,可我知道它们还快乐地活着,这本身就是一件挺
快乐的事。
高原的人和高原的山,高原的水,高原的花花草草也是一样的吧。这一路上除
了偶尔会遇见骑马的康巴汉子和修路的道班工人外,很少见到人的踪迹。康巴汉子
头上挂了个大大的白玉圈,系着鲜艳的红头绳,黝黑的脸上满是骄傲和沧桑。道班
工人是隔一段路就会遇到的,去阿里的路简直不能叫路,但如果没有他们经常的整
修,恐怕早就不能走了。我想这份工作也许是世界上最枯燥的,要不然他们不会在
见到我们的车子时,早早就停下手中的活,等我们的车子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就
高高地扬起手,向我们挥舞着,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一朵花。我从未见过这么礼貌
的民族,也许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日复一日在寒风中挥锹的他们太渴望见到人的
面孔了。但我在他们脸上见到的没有悲哀,他们的笑容那么自然,让人无法不相信
他们的快乐。
有时远远的,会见到几顶藏民的帐篷,但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有人。随着季节
的转换,到处迁徙,于藏民是很普通的事,别说帐篷,有时连建好的房子也不用拆。
想来也有道理,人是流动的就行了,需要太多的行装吗?我们曾在路边一个藏
式茶馆小憩,茶馆其实是一个小帐篷,在山脚下搭建。里面有一个中年妇人,一个
十八九岁的女孩。女孩皮肤黑,但是五官很精致,她熟练地打着酥油桶,不多说话,
腼腆地笑着,一种让人心动的笑。司机说这茶馆是流动的,冬天就走了,因为太冷。
司机认识她们。我们的司机叫米玛顿珠,我们叫他大哥。大哥风趣健谈,我发
现这一路上的人他居然都认识,原来他每年都要往返拉萨阿里数次。一路上我会给
一些藏民照相,他们有的乐意,有的勉强。一次,大哥有意无意地说:以前经常有
人给他们照相,说了会给他们,结果都没给。我说我想给,但不知道如何送到他们
手上,大哥说给他吧,他可以送到。这样的任务也能够承担,或许只在藏地有这样
的事吧。
越往西走,高原气候的特点就越明显。太阳约摸8 点出来,晚上8 点才日落。
白天阳光很明亮,中午时分还很温暖,但一入夜,寒冷就不期而至。我至今对在马
拉道班过的一夜深深不忘。那本来不是计划中的住宿点,但因为我们多赶了半天的
路,只好在这里住下来。道班很简陋,只有一个纺羊毛的老人,一个做饭的中年妇
女,一个小孩,男人据说出去修路了。家属住的房间里,火炉上的水壶突突地冒着
热水,让人感觉很温暖。女主人在酥油桶里打酥油,小鱼先生决定试一试,结果刚
打了一下就把半桶酥油洒了一地。
女主人并不见怪,通过米玛大哥交代我们可以在道班工人休息的房间过夜,不
过那里除了靠墙的木板条搭成的“炕”和被子,什么都没有,如果我们受不了,我
们可以到她这温暖的房间来。
没有人打算再打扰。我们就在道班工人房里住了一夜。门是透风的,门外呼呼
的风声一阵比一阵紧。我没想到这个在高原上孤零零的道班条件这么艰苦,夜晚是
这么的冷。临睡前冒着寒风在门外的水池洗手,发现水龙头里出来的水已经被风吹
得横流!而这水龙头足足开了一夜,主人交代不要关,为的是怕结冰。果然第二天
早上起来,发现水池脚边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用手触摸那水,也跟摸一把冰刀差不
多了。这是在9 月,阿里最好的季节。米玛说,等到真正的冬天来临时,这个道班
的人也要撤走的。
这是一路上住的最“糟糕”的一个地方,但我仍然睡得很好。反正道班里被子
有的是,不管干净不干净,我在睡袋上压上三床被子,在摇曳的烛光里,同伴的读
书声和外面呼啸风声的伴奏下,沉沉地睡去了。
这个地方,海拔4700米。
20日中午,经过拉拉渡口。这是途中经过的唯一的渡口,一根钢绳连接河的两
岸,所谓摆渡就是利用水的流动方向将渡船一点点从此岸拖到彼岸,看起来不用一
点能源,真的很环保。我们运气好,说是有军区的领导要来,渡口马上要封锁,而
我们恰好赶在封锁前过了河。
随后就到了萨嘎,一个相对有点气派的大县城。所谓有点气派,是指街上的建
筑多是钢筋水泥的了。虽然手机还是没信号,但在这里总算可以打长途电话。我们
每个人都打了电话回家。我是如此兴奋,以致放下电话才想起忘了对父母说中秋快
乐。第二天就是中秋节了,我已经连续12年没有和家人一起过中秋节,而这次是离
家最远的一次。
萨嘎和帕羊可以作为阿里线上较大的县城和较大的镇的代表,二者的区别很明
显,一个是钢筋水泥建筑,当然,楼房一般不超过两层;一个基本上就是建在草原
边上的土坯房屋群落。帕羊最辉煌的建筑,也是唯一的钢筋水泥建筑,门前挂着武
装部的牌子,里面还有篮球架。但帕羊的规模的确不是一路上零零落落的帐篷、道
班能比的,尽管在那些帐篷前面就有路碑,指示这是某某“宗”,也就是某某村的
意思。
在深入那片草原近距离观察那群黑牦牛以前,我登上我们住处的房顶作一番远
眺,结果发现眼前赫然便是与住所紧挨的露天房顶厕所。这也是高原特色之一,夜
半如厕,头顶便是满天星斗,只要不太冷,还是别有风味的。
21日,中秋节。下午经过了马攸木拉,日喀则地区和阿里地区的交界,从此就
真正进入阿里了,地广人稀的圣地阿里,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的世界屋脊的屋脊。
3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有6 万人口。但每一年,都有络绎不绝的信徒从世界
各地长途跋涉到这里朝圣,这里是印度教、藏传佛教、苯教、耆那教一致尊崇的
“世界中心”。
这个世界的中心,就是神山冈仁波齐峰,许多人到阿里的唯一目的。
冈仁波齐在普兰县。阿里地貌在历史上被概括为“三围”:冰雪围绕的“普兰”、
岩石围绕的“古格”、湖泊围绕的“玛宇”。过了马攸木拉,就进入普兰境内。普兰,
“独毛”的意思,地位却相当超然,因为神山圣湖都在这里,普兰的吸引力无与伦比。
下午4 点多,到达一个特别的经幡群,第一次见到在平地上也有这么巨大的经
幡群,我有些奇怪,直到米玛大哥指着前方说:那就是神山。我才恍然大悟。米玛
开着车,绕着经幡群转了一圈,又走下来,虔诚地朝着神山的方向跪下,深深地磕
头!——第一次见到我们的藏族司机做这些动作,我终于明白神山在藏族人心中的
地位!
神山、圣湖离得不远,在这里就可以一起远眺。这个时候,神山被大片乌云遮
盖,显然正在下雪,而圣湖闪着悠悠的光,很迷人。
我们照米玛的建议,在一个叫基乌的小村子住了下来。基乌的意思是小鸡,但
是五脏俱全。确实如此,这里甚至有温泉洗浴。虽然一个人要20元,浴室里湿滑的
地面连青苔都有,而且低得不合情理的水龙头让沐浴成为一件颇有难度的事,但自
从离开日喀则后已经连续4 天没有洗澡的我们毫不犹豫地把钱交了出去。洗完出来
正好碰见下冰雹,但居然不觉得冷。
基乌这地方确实不错,村子旁边有一座小山。早上,我气喘吁吁地爬上这座小
山,发现小鱼先生和另外一个旅友——一路上背着长镜头和三脚架,用相机而不是
用眼睛记录风景的“色驴”早就在这里了。他们的确选了一个很好的观景点,在山
上举目看去,四处都是风景。一边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基乌小村,安安静静地在
山脚躺着;一边是波光粼粼的高原湖泊,在阳光下放出迷离的色泽。就在山上,也
有一两个小垭口,挂着五彩经幡,在风中猎猎地吹。山上还有一个小玛尼堆,上面
端端正正放了一副牦牛头骨,我正讶异于这难得的端正,才知道这是小鱼先生刻意
摆放的得意造型。
我们在山上逗留了几乎一个上午,然后回到村里吃午饭。吃完午饭,米玛没有
马上出发的意思,他甚至和一个藏族小孩踢起了一个破烂的足球。我就在门口晒太
阳,猛晒了好一阵,晒得整个人暖洋洋的,脑袋有些晕晕乎乎。高原的太阳很厉害,
晒得我不得不低下头,把衣领翻起来护住脑袋。但我却不想走开,也许是很久很久,
没有试过这种很悠闲很悠闲的感觉了,在阳光下晒着,什么都不用想的优游。
然后就出发了,先到圣湖旁边的鬼湖拉昂错。这里没有一个人,湖水在周围雪
峰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平静,蓝莹莹的。在地图上,鬼湖的形状就像一块狗啃的骨头,
尽管和圣湖咫尺之隔,它却一直被人们所排斥。据说这里常会无风三尺浪,但是我
觉得这里很宁静啊——当然,是有些阴冷。鬼湖边上是石子滩,五颜六色的石子如
此漂亮,每个人都忍不住拾了一堆。后来我才发现,阿里高原上漂亮的石子到处都
是,如此张狂的诱惑,对我不加重行李负担的旅游准则实在是很大的考验。
看过鬼湖,再到圣湖玛旁雍错,对比格外明显。倒不是说湖水本身有很大差别,
圣湖当然很美,颜色淡蓝如美玉,四周同样围了一圈雪山,但鬼湖的风景也不遑多
让。只是圣湖和鬼湖的地位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作为“世界江河之母”,玛
旁雍错东面有马泉河,南面有孔雀河,西面有象泉河,北面有狮泉河,而这四条河
流又分别是恒河、印度河、萨特累季河、雅鲁藏布江的源头。唐玄奘在《大唐西域
记》给了她“西天瑶池”的美称。和鬼湖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圣湖边热闹非凡,
我们见到一大群藏族妇女正在欢欢喜喜地磕头、装圣水。而这里阳光和煦,完全没
有鬼湖那种阴冷,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人气也给圣湖加了分。圣湖边不再是荒芜的
石子地,长满了一种红色的水草。
米玛大哥在这里再次发挥幽默本色。他告诫我们,不要太贪心,圣湖的水一个
人装一个小矿泉水瓶就够了。我正琢磨着这是不是很严肃的讲究,一回头发现米玛
已经从驾驶室拿出了他自己准备装圣湖水的瓶子,居然是一个2 升装的空可乐瓶!
在圣湖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到神山。乌云散去后的冈仁波齐,露出金字塔般的标
志山形,我们甚至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山上隐约的佛教万字符,据说那是天然形成
的雪梯,的确神奇!冈仁波齐海拔仅仅6656米,山形也不见得险峻,但至今仍是一
座无人征服的处女峰,足见宗教地位之崇高,毕竟,神山的地位,已经延续了4000
年。
冈仁波齐距离玛旁雍错20公里。当天下午,我们就赶到了大金——神山脚下的
转山起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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