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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草丛中的精灵舞会
当各校校长们心满意足地告别代达罗斯等校领导,手握了又握,握得似乎都要
黏到一起,终于乘上自己的有翼的飞马驾驭的座车,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的时
候,俄狄浦斯也随手揣了一份留下的试卷纸,回家了。
对于家,似乎人人只感觉到那是一个有着亲情与温馨的小巢,是一张长期饭票。
“家是唯一的主题!”全希腊岛四处吟唱的行吟诗人们所到之处,都会成为欢乐的
中心,他们代表着外界的新鲜事物。奇闻轶趣源源而来:遥远的印度有一种叫做象
的长长的鼻子的动物,可以供人骑乘,鼻子可以将参天古木卷倒;爱琴海东紧邻特
洛伊有个国家叫波斯,那儿生产一种会飞的魔毯,人们用它来作交通工具;埃及现
在流行眼镜蛇的舞蹈等等,新奇的消息被编成诗句和着竖琴四处传播出去。在人们
眼中,行吟诗人就是全身由笑的肌肉与看不见的长长的触角、比狗还灵敏的鼻子组
合成的一类特殊的人。而当炊烟升起,人们心满意足地唤着孩子回家吃晚饭的时候,
他们的身形也如炊烟,影子拉长直到夕阳的边上,渐渐隐入黑暗中。有好事者从行
吟诗人的口中听到了这样一句箴言,“人是回家的动物。”觉得很是精妙,于是广
为流传,人们将它作为显示自己学问的金玉良言。
俄狄浦斯却发现自己对于家早已没有从前那样热爱了。他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
一事实。和外界相比,家对他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越来越陌生的、挥之不去的羊
膻味,意味着一成不变的与羊为伍的生活,意味着一个封闭的小圈子。父母懂得羊
在春天的脱毛是生理上的一种自然适应,秋天的脱毛却是患了热病的表面症状;懂
得羊的脂肪如何在锅中熬炼才能多熬制出羊油而且不带杂质;懂得教育孩子接人待
物要像对待自家的羊一样实在而又照顾周到。却不懂得勾三股四弦五,不懂得城市
里的人们撇着山珍海味不吃却偏偏要抢购一些草原上的荠荠草,不懂得一个黑黑的
匣子里怎么会唱歌,又会说话还会有人的身影在里面闪动。这似乎是世界的两极,
犹如火与冰,相隔不远,却难以互溶。
也许人一生下来,就是回家的动物。俄狄浦斯惦念的还是很多。情感本来就不
是用物质来衡量的。更何况,毒牙的子孙是怎么回事呢?他越来越感到人生就是一
团谜,自己就在谜中生活。
炊烟正在房顶袅袅地升起,像一只招呼的手臂,老远就催促俄狄浦斯加快脚步。
母亲正趁着傍晚的最后一抹霞光在门口缝补着什么,远处依稀可见一个挥鞭的身影,
那是父亲在将羊往家赶。天边,火烧云正在热烈地燃烧着,草野染上了一层跳跃的
金色。养“咩咩”的叫声已清晰可辨,就如同亲密相间的兄弟的呼唤。母亲还在低
头缝着衣服,不时将针脚在发际间抹一下,一切显得那么温馨而又静谧。
“妈咪,我回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已跑到了母亲身边。
母亲吃惊地抬起头。慌忙放下手中的衣服,“啊呀,我的儿。回来也不预先说
一声,”左右仔细地端详着面前儿子的脸庞,“怎么瘦成这样?可以熬排骨汤了!”
卸下他的书包,拽着他的衣袖,就进屋去。
屋内的摆设依旧。天窗投下的光亮使屋内光线并不暗。俄狄浦斯四处看着,禁
不住想上前抚摸一下写字的小桌子,那是儿时自己的小天地;墙上已经斑驳的壁橱
那里面曾盛满孩提时从河中拾掇回的贝壳、五彩缤纷等收藏……
母亲已经给他盛饭了。“还没吃饭吧?先吃点,这是刚从河里采到的鲜贝肉,
你爸采了好多呢!哦,对了,前几天,有个背匣子的女人找了你几次。你爸说,还
从来没见过女的长这么漂亮、出来抛头露面的呢?好象是个诗人罢!”她絮絮叨叨
的说。
潘多拉?俄狄浦斯心中回想起那个很完美的女人。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种冲动:
他要找到那个在悬崖上展览了万年的普罗米修斯。他要揭示匣子中的谜底。揭示潘
多拉的秘密?那何以竟令马人喀戎大惊失色。
脑子有些乱。他说:“还是等爸回来一起吃吧!”
“儿子回来了?饿了就吃罢,不必等我!”从屋外已经传来一声粗豪的话语。
随之“嗵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眼已到了屋门口。厚厚的门帘撩起,一个高大
的身影大步踏了进来。
“今天,有点邪门,一只母羊生了一个小羊羔,居然全身是金黄色的!喂了这
么多年倒是第一次见着。俄狄浦斯,吃完饭后你去看看?”父亲把绵枣木牧鞭挂在
墙上,大剌剌地坐在上首凳子上,冲着俄狄浦斯说。
“爸,我想先知道毒牙的子孙是怎么回事,您知道么?”俄狄浦斯坐到了另一
张凳子上,问。
父亲正要用手拿起一块鲜贝,闻言诧异地“咦”了一声,抬起头直盯着俄狄浦
斯,“你问这做什么?好好学你的功课罢!”
俄狄浦斯执拗地要求:“爸,这你必须要告诉我,有人说我是龙牙的子孙呢!”
正忙碌于饭锅与饭桌之间的母亲“呀”了一声,手中的碗颤抖了几抖,汤都洒
出来了,有几滴泼溅在牧羊人的背上。她慌忙地放下碗,过去抱住俄狄浦斯,“儿
子,你可是我的亲儿子,从我身上掉下的心头肉啊!一颗毒牙的传言,就能把你从
我身边夺去么?一颗牙怎么能生出人来,这不是神话就是编造的吧!在学校学了这
么多年知识,你就学得一点辨别能力都没有了吗?”
牧羊人放下手中的叉子,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俄狄浦斯,你已经长大成
人了。龙牙的子孙只是一个遥远时代的传说,就像你坐着的沙柳雕花凳子,那是你
爷爷的爷爷流传下来的,和这个传说是一样的性质。我是一个牧羊人,只知道在草
地上寻找自己的生计。我所告诉你的,也只是从老一辈口中听来的。”黄昏的阴暗
之色渐重,父亲高大的身影一动都不动,仿佛一尊镇定的雕像。
“听老人们说,那是青铜时代的传说了。那时的人类由于已经享受了丰盛的收
获,而且百年都保持着童年,他们渐在富庶中不满足于现实,不愿在平和中度过自
己的一生。欲望抓住了一切,肆无忌惮地在人类中传播着扩张、争夺这些瘟疫,小
事不和,一句话都会由两个人之间的斗殴引发城邦之间的混战,那是一个习于战争
而人人以战争为荣的世纪。至于为什么打仗,为谁而战,他们无暇想这个,只是满
足与互相夺戮而带来的快感。青铜的长矛投入敌人的心脏,青铜的战车扫荡过血肉
的躯体的原野。死亡无所不在。于是,巨龙也被加入催生人的行列,只有能够寻找
并杀死的巨龙的英雄才能播种巨龙的毒牙,即刻持着枪矛、带着鸟毛的盔的战士从
泥土中出生。他们的同一特征是脚踝由于出土的牵绊,而肿起一个大包。从此伴他
们一生。那就像母亲生娩时的脐带一样。而你呢?只是碰巧而已。何况,你的瘸拐
也说明你是后天的受伤害,而非先天的啊!”
人们都说现在是黑铁时代,是自人类诞生以来的第五纪。这些,俄狄浦斯自打
幼时就在历史书中知道了。父亲所说的,他也大部分都知道。他沉湎于思索当中。
“快吃,快吃!饭菜都要凉了!多吃点,啊!”母亲已经在他的碗中堆了码尖
码尖的炒肉,他有些愧疚地看了母亲一眼,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忽然,风中传来阵阵悠扬的笛声。若有若无,时断时续。浸入耳中,便直往心
肺里钻。令全身的意志都不可抗拒地接受这音乐的虫子,笛声转而呜咽,令人莫名
地顿起恻隐之心。
“大潘?”俄狄浦斯停止了咀嚼,侧耳细心地聆听。
“晚上经常会听到这样的笛声,谁那么悠闲跑到野外吹笛子呢?有位年老的牧
羊人晚归了,竟然回来说看到一只羊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吹笛子,它对着河水吹
奏,一会儿河中便出现了一群白袍飘逸的女仙,随笛声翩翩起舞。但当笛声停下来,
它们看到吹笛的羊,吓得像鸟一样扑剌剌飞起。这世界变化快,让人想不明白,怪
事总在出现,我放牧了大半辈子羊,怎么就看不到呢,倒是羊圈里那只羊羔子怪得
紧。”牧羊人自言自语地说着,也在不由自主地听。
“这本来就是个灵异的世界。只是我们凡夫俗子被俗事缠住了身体,被污浊填
塞了七窍,无能感受罢了!”母亲说罢,叹息了一声。
“不行,我得去找他!”俄狄浦斯把碗放下,不忘回头对父母喊一嗓子,“一
会儿我回来再吃不迟。”他掉头向野外走去。
天边刚露出一个红月牙儿,仿佛醉酒的少女,忸怩地歪斜着身体,不肯露出全
貌。草原上不时有清风“扑簌簌”从西掠到东,那是惊起的小兽在草丛中跳跃的声
音;远处的小丘像踊跃的铁兽,流水潺潺,似在洇水而渡。笛声忽然曼妙一转,似
在和着节拍为谁伴奏。
俄狄浦斯提着萤囊,里面是一根磷木,无数只萤火虫随着萤囊翩翩上下翻飞,
一会儿排成一条曲线,一会儿聚成一个团。俄狄浦斯就像在绿幽幽的荧光中飘忽而
行。
笛声似远似近,风调皮地将它的方向一折,一会儿又改变了方向。于是草丛随
着风的方向而摇动,就像是在随笛声翩跹起舞。
俄狄浦斯停驻了脚步,仔细地将手张在耳朵后,听着,“绪—任—克—丝”、
“绪—任—克—丝”,笛声无论旋律怎么变,音调高昂还是迂回,总能听出是在连
续地传唤着这四个字符。
“大—潘—!”俄狄浦斯辨不着方位,索性将萤囊挂在旁边的灌木上,放开嗓
子大喊起来。坦荡荡的草原,声音也坦荡荡地传出老远。
笛声随传唤声陡地一变,夜的女儿们接续起飘忽的乐声,音乐在俄狄浦斯的耳
中似乎成了有形的丝,引导他向某个即定的方位走去。萤火虫发出点点荧光,为他
保驾护航。
平坦的草原从来不必担心崴脚或者一脚踏入陷阱中。不知走了多远,音乐声愈
来愈近,直至走到一簇比俄狄浦斯都要高大的草丛前。俄狄浦斯停住了。他小心地
拨开草丛,探入脑袋,眼前豁然一亮:
草丛深掩着一条流淌着的小河,河面上正开着一个别开生面的舞会。河岸上,
一排通体透绿的小精灵头戴插着苇眉的盔,肩扛木棍削成的矛,迈着一致的步伐,
踢着正步,来来往往地巡逻。河水中,一只海马驮着一只龙虾正在吟唱着什么,荷
叶上,青蛙不时呱呱地叫一两声,应和着抒情的吟唱。水浪花随着音乐的旋律不时
高高地跃起,舔着岸上精灵们的脚跟。落下来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拍打一下水面上漂
浮的荷叶,青蛙随之鼓足一口气,“呱——呱——”喊一嗓子,岸上的精灵也抖抖
枪缨。而河中央的一块大石上,端坐的正是他的朋友——大潘。他正专心致志地吹
奏着芦笛。
“欢迎光临精灵舞会。”面前出现了一个小精灵,穿着礼服,戴着礼帽,低着
头,右手放在胸前,右脚向前探出,彬彬有礼地向俄狄浦斯致意。
俄狄浦斯小心翼翼地探进身去。在草丛下一块平坦的沙地上,盘膝坐下,静静
地听着。
那只龙虾显得很虚弱地扶着一支水中的芦苇,面对着大潘,唱着:
“我的家乡在爱琴海,
那里曾经水美鱼儿肥,
天上蒸腾着云霭,
水中的浪花澎湃。
我们和平地在海水中生活,
随着海浪变幻居住的地方。
白天风轻了,
我们拨着海水的琴弦,
晚上浪涌了,
我们躲开风暴抱成一团。
我们学习水中的各种音响,
音乐就是我们的感官,
蓝蓝的风孕育着蓝蓝的梦,
蓝蓝的梦里总是飘扬着歌声。“
水浪花击起,轻轻地拍打了荷叶一下,荷叶上蹲坐的青蛙跳起,“呱——呱—
—”。龙虾沉浸在幸福的往事回忆中,可是,他随着用胡须捋起清水来擦擦眼睛,
声音转得悲哀:
“情况慢慢在改变:
开始是一股恶臭,
从河流汇入海洋,
我们还不以为然,
因为老虾米总在把我们规劝:
这是一个变化的世界,
岸上人们的养鸡场挣足了钱,
就不会亲自下海来捞虾米,
忍受一点鸡粪的臭气,
很快它就稀释得无痕无味。“
我们快乐地承认,
老虾米吐过的水泡比我们的数量都多,
于是捂着鼻子仍然快乐地学琴,
海面上时时刮起大风,
这是海水有活力的象征,
千年来海族们的常识都是这样。
可是今年的情况不同,
沙土挟入利比亚的风尘,
肆虐地涌入海中。
你知道虾族总是海边的卫士,
沙尘常常迷糊了我们的双眼。
许多水族因此看不清周围的事物,
鲸鱼吸入太多的泥浆,
堵塞了到水面上缓气时的喷泉,
箭鱼常常一头穿进鲨鱼的口腔,
它误以为那是破浪的船舷。
老虾米仍然絮叨着,
山羊们虽然破坏了草原,
可是它们也活得不太远,
泥沙搅浑了海水,
也混淆了渔人们下网的视线。“
水浪花击起,轻轻地拍打了荷叶一下,荷叶上蹲坐的青蛙跳起,“呱——呱—
—呱”。龙虾又用胡须捋起清水来擦擦眼睛:
“可是海水越来越浑浊,
爱琴海也愈来愈热,
听说人类在天上制造了大温室,
海水已经洗不净我的眼,
闷热又让我腰酸腿软。
海马兄弟约我搭伴来寻找清凉,
我们顶住了逆流的冲击,
来到了这个地方。“
水浪花击起,落下时在荷叶上化为点点滚动的露珠,青蛙随即跳起,“呱——
呱——”,叫了三声。岸上巡逻的小精灵“嚓——嚓——嚓——”抖动了三下枪缨。
海马抖动着尾巴,把龙虾带出水面,让它用钳子紧紧夹住身边的芦苇。探出身
子,它的声音不象马嘶,倒像是虫子在草尖上鸣唱,它的肚子里似乎有无尽的牢骚
:
“爱琴海,爱琴海,
那里的气候越来越坏,
海螺中的风声总是坏消息,
礁石上的珊瑚长得越像白菜。
海水把水族的心也搞浑浊,
飓风让水族明白旦夕福祸,
据说是为了培养适应变化的人才,
我们的音乐学校也要改革。
改就改罢,
要给海水的琴弦定好音量,
这样才不会有不和谐的海啸。
可是,水永远在不停地流淌、动荡,
海马学校虽然产生了上万年,
但光靠海马如何能完成任务量。
节日时人们总爱祝一声‘心想事成’,
可是这样的心想怎么能把事情搞成,
那简直是人有多大胆,海有多大量。
海有多大量呢?不明白。
可爱琴海却是越来越狭窄,
特洛伊的城墙建起来了,
西岸的海啸也越来越厉害。
开始时海马满怀热情壮志激烈,
学校大肆宣传鼓动空前,
音乐学校将‘上一个更高的台阶’,
学生们纷纷出动就像劳工,
抓住海浪的缰头,
齐奏同一个音符,
那是多么浩大的场面,壮烈的声势,
可是一个更大的浪头打下来,
音符便七零八散,只剩下呼啸的噪音。“
海马伤感的弯下了脖颈。青蛙从荷叶上跳起,“呱——呱——呱——”,落下
时水流激起,溅落在荷盖上。岸上列队的小精灵用右手变戏法地拿出一个海螺,左
手虚空抓住一股南风,靠拢海螺,“呜——呜——呜——”空山谷音响起。
海马接着唱:
“弟兄们劳累的脊梁弯成了弓形,
其他水族纷纷嘲笑我们,
说我们是遥远的中国的
舞戚的刑天和追日的夸父。
我们终于明白,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它由领导研究了三天三夜,
上级层层审核通过,
还红彤彤地盖上了印戳。
当我们爬上了一次浪尖,
报上已经登载了‘阶段性成果’,
传言主抓领导即将上调,
只差走个程序过场。
平步青云就在指日间。
大家的牢骚越积越多,
肚子都鼓成了气泡。
我们知道学习在音乐的海洋里,
只知道有些教音乐的,
从来辨别不出哪些音乐好或坏
只是对照着书本研究了曲谱一辈子
写了无数篇论文出版了若干专著
却从来没有谱过一支完整的曲子
不管怎样人家是在做学术研究
不管用途多么大书如何拗口
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做事情
可有些人就是把我们当作铺路石
我们从小受教育
要甘当铺路石
可不是供某个人踩我们的脊梁
冒认我们的贡献“
青蛙从荷叶上跳起,“呱——呱——呱——”,落下时水流激起,溅落在荷盖
上。岸上列队的小精灵用右手变戏法地拿出一个海螺,左手虚空抓住一股南风,靠
拢海螺,“呜——呜——呜——”空山谷音响起。
海马接着唱:
“事情还不算完,
爱琴文明即将诞生三百年,
这自然缺不了音乐学校
——爱琴海中音乐人才的摇篮的献礼。
献礼工程所有的水族都在筹备,
力求出巧出新,
压别人一头自己才好看。
两耳生烟
眼睛红肿了还有人为之着想。
音乐学校要在节日盛典那一天,
全体学生举行马拉松长跑,
绕爱琴海一圈。
这是某领导翻阅了三大摞献礼记录,
从希腊的马拉松悟出的金点点。
长跑就长跑,
重要的是每只海马要背上竖琴,
连续地弹奏一支爱琴曲。
为此我们每天演练这首曲子,
每天长跑锻炼体格。
领导说,特殊时期特殊安排,
我们知道,特殊时期就
特殊在不能学习。
不知道那天有没有天敌伺机偷袭,
我们的伙伴常常在远途航游中
没有了踪迹。
龙虾兄弟约我搭伴寻找真理,
我们顶住了逆流的冲击,
来到了这个地方。“
大潘的笛声忽而高亢,芦苇索索的抖动着,青蛙、精灵都沉浸在激越的音乐之
中。水流仿佛也全身心地浸入其中,忘却了声响。
夜空似乎越来越澄静,俄狄浦斯忽然觉得心灵沉蕴成了一块河底的石头。他有
一种强烈的急欲述说的冲动。但自忖不能像龙虾、海马那样出口成章,踌躇着是否
诉说出来。
海马晃动着弯曲的尾部,游到俄狄浦斯跟前。河水发出铮铮淙淙的声响。“尊
贵的客人吆,我的诉说你一直在专注地听。看你的着装,应该也是学生;看你的神
情,似乎有话需要大家倾听。有话就讲出来吧,不要闷在心里,像一个深奥的火柴
盒。”
俄狄浦斯感激地向海马点点头,他润了润干燥的嘴唇,“我是一个嘴笨的人,
心里想的总是多于说出来的。我不会众口一辞地附和,在这块土地上的学校里,我
们的同感实在是很多很多。
也许是由于海水透明的缘故,你们能看到自己的努力充当了别人的功劳。这一
点我很羡慕你们,我们只知刻苦的用功、努力,学习是我们头上的重压,也是我们
的天职。分数是我们的命根,听起来过分,其实一点都不假。分数高了考个好学校,
热门专业由你挑,分数低了,考不上可能一辈子受苦。‘一切平等,’宣扬得实在
很好,实际呢?考所学校都成了‘鲤鱼跳龙门’,牧羊太累,工作太苦,收入太少。
每年我要向学校上缴五十只羊,那是一年的学费,我懂得了书本知识、懂得了
高贵与贫贱的差异,却常常分不清一些亲戚怎么称谓,是小舅姑姑、叔叔还是阿姨。
学费很高,但透明度不高,只能听说学校还在负担部分费用。有一次,校后勤部被
法院判定变卖房产一处,抵押因赊帐而使一家饭馆倒闭的钱款。多天后,消息被披
露在报上,有人给我们钱,让我们四处收购那张报纸时才知道。
老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职业,加在它头上的那么多光环都是扯淡。学校里其
实有大批兢兢业业的老师,这点我们不能太过偏激。但光强调什么道德楷模荣誉感,
都是稻草人扎起的花架子——蒙人的勾当。学校只是一个单纯的技术培训中心,铁
打的营盘、流水的学生。
社会上起什么浪,学校里就刮什么风。经济要建设,老师也像歌星,频频外出
讲课‘走穴’。校园就是一个微缩的社会,还是学生的象牙塔,但早已谈不上纯洁。
身在其中,只能肤浅地感受。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并不大惊小怪。翻翻报纸,
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只是感觉人生是一个谜,我只想成为一把钥匙。“
俄狄浦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心中顿觉畅快了许多,却同时也有些茫然若失的
感觉。水浪花击起,落下时在荷叶上化为点点滚动的露珠,青蛙随即跳起,“呱—
—呱——”,叫了几声。岸上巡逻的小精灵“嚓——嚓——嚓——”抖动了三下枪
缨。
龙虾用胡须捋起一滴水珠擦擦眼睛,攀着摇荡的芦苇,向俄狄浦斯说:“尊敬
的客人。我很喜欢你说的‘人生是一个谜,我只想成为一把钥匙。’也许我和海马
兄弟到这里更大的价值只在于述说。我还想告诉安泰,他在搜集全球这方面的资料。
海马兄弟听说马人喀戎看他在一起,也想听听这位大教育家怎么诉说。
说起谜来,你想必看到我背上的这支羽毛。这不是一支普通的鸟羽,因为它的
脉管空空,应该可以随上升的气流改变飞速,而且羽毛粘在一起,一定比普通的鸟
雀飞得又高又远。我们途经克里特岛时只发现了这么一根,猜测它肯定有一段不寻
常的经历。就把它送给你吧,也许你会探寻到一段美丽的传奇。“
龙虾说着,把背上的羽毛递向俄狄浦斯,俄狄浦斯道声谢,俯身接过。这确实
是一支不同寻常的羽毛,在海水中浸泡了相当长的时间,还是那样白洁,没有一丝
杂质,让人联想到雪山顶上的耀目的白。
“那羽毛是高加索山特有的一种雪鸟才有。羽毛间粘着的是人间难得一见的普
罗米修斯之油。在克里特岛的海水中发现它,确实应该有一段故事呢。”一直专心
地吹笛的大潘还坐在河中央的大石上,现在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芦笛,开口说话了。
“隔那么远,你怎么一眼就知道了它的来历?特异功能吗?”俄狄浦斯很是惊
讶于大潘的洞见。
“因为这种鸟和一个人很密切,而这个人又和我有关。”大潘的身边起了一层
薄薄的雾气,声音有些不尽感慨之感。
“是绪任克丝吗?”俄狄浦斯不由地问。
“咦,你怎么知道的?”大潘虽然很是惊讶,但语调还是很平静,好象这个问
题已经隔了千年一样。
“你吹笛时,无论吹什么样的曲调,总是连续地吹着这四个字。”俄狄浦斯回
答。
“聚散挥首间,这个芦笛的名字就叫绪任克丝。”大潘举起手中的芦笛。那支
长笛在夜色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这支笛子似乎与普通笛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它的里面藏着一颗少女的灵魂。”
大潘看透了他的心思,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吹动手中的芦笛,萧萧作响,引起了如
哭似诉的回声,在夜空中弥散,经久而不衰。
“绪任克丝就藏在这笛子里?”俄狄浦斯好奇地问。这时大潘已经离开大石,
轻点荷叶,来到了河岸上。俄狄浦斯接过芦笛,左看右看。他的声音深入芦笛,
“绪——任——克——丝——”,芦笛声响,恍若一个日呢诉苦的声音。
“她的形体已经通过芦苇遁去,但她的灵魂永留在了芦苇里。美丽的绪任克丝
拒绝了众多的热烈的求爱,人们认为是她不愿放弃自己的处女生活。其实我已深深
的知道,她是还未遇到真正令自己心慕的王子……”大潘的语调极缓慢,仿佛在诉
说别人的心事。
俄狄浦斯想安慰他,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天在学校你追逐西人是怎么回事?”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在学校里。虽然知道自己的苦恋最终还是失败了,但当
我看到她,还是禁不住想追上前去表白自己的心迹。她却极力规避着我的追逐。直
到这时,我才明白,自己是永远都得不到她了。”
“当东方的第一片云彩飘荡在上空时,我就端坐在山林中,开始反省自己的失
恋。我的地位、财富远非一般人所能比拟,我的人品也早已得到了周围人们的称颂,
但绪任克丝为什么总不能接受我呢?难道真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难道仅仅
是因为我的面貌?但我很快就否定了。也许,我喜欢静坐、不事张扬的性格不适合
她?”大潘陷入了痛苦的追忆。
这确实是个张扬自我、包装自我的世界。俄狄浦斯的心中陷入深深的叹息。欧
罗巴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的好朋友西人现在在做什么呢?良久,他抬起头来,注视着大潘的眼睛,
“我感受到一点,也许在我们彼此都是相通的——”
“不懂得如何恋爱!”大潘一语道破。“从小便懂得许多领域的知识。战场上,
懂得研究敌人的心理,制造各种不同的声音迷惑、恐吓敌人。但一到情场上,便似
乎让浆糊糊住了心窍,我有一流的预言术,兑现了许多预言,却不能预言自己的感
情之路!”他的目光盯着远方,那里是一片蒙蒙之色。
“我也一样,自学会走路直到现在,校园生活占据了我的全部。学到了很多领
域的知识,却从来未学过如何协调地与人相处,如何正确开启情感的密码。校园是
学习书本知识的地方,却在情感教育方面是极大的弱智,许多老师都有心理缺陷,
如何教育出心理健全的学生?”
“而且,我们都是容不得一丝苟且的人。虽然也许太过执着!”大潘又在做总
结。
龙虾和海马早已告辞了。也许他们听着这段情感的诉说也心有戚戚,也许他们
还急于走完自己的征程。河水呜咽着,好象谁淌不尽的忧愁。
唯有精灵们是快活的。他们有着可爱而喜气的小圆脸,似乎永远都是乐呵呵的。
他们的内心有过忧愁吗?这些善歌的小精灵们手拢手围着俄狄浦斯和大潘,踢踢踏
踏地转着圈开始歌唱:
草丛草丛,
我为你唱歌,
根扎在土地,
铺展着绿色。
河水河水,
我为你唱歌。
传承了文明,
流淌着喜悦。
山林山林,
我为你唱歌,
深蕴着灵性,
发源了生机。
爱情爱情,
我为你唱歌,
我在这边唱,
谁在那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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