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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校庆
为了幸福,要分外地忙碌;而当幸福来临时,才知道幸福的滋味是更加忙碌的
滋味。
掩映在山光水色的雕刻学校热闹非凡。广场前的校庆倒计时牌正时成为“00:
00”的时候,一千响礼炮轰鸣,围绕着学校的一千枚礼花依次冉冉升空,形成光的
喷泉,在上空绽放成一朵朵硕大的溢彩流光的风信子、水仙、番红花、菊花,雕刻
学校的轮廓便以花的眩晕、光的效果出现在学校的上空;一千只鸽子呼隆隆一齐放
出,口中衔着橄榄枝和鸽哨,在礼花令人叹为观止的巨型图案下绕着学校飞翔,鸽
哨开始是风似的轻柔而声势浩大的曼妙之音,一忽儿鸽群便或低旋或起高,速度忽
疾忽缓,队形一忽儿成一条弧线,一忽儿变幻出各种复杂的图案,激昂澎湃的节日
进行曲便随鸽群的飞翔而变幻着交响乐的音符。上空的旋律将校内或忙碌或悠闲、
或行或驻的人们的心情激奋地如痴如醉之际,从遥远的埃及的方向飞来了灵鸟凤凰,
随着乐声翩跹起舞,一身火红色和金黄色的羽毛好象黄金的熊熊火焰,极尽各种飞
舞的玄妙姿势,恍若刚刚自香木的灰烬中恢复青春,所有楼宇的窗户齐刷刷地全部
打开了。正在招待的人们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返校的尊贵的客人们拢
在窗户前,大声地赞叹这每500 年从阿拉伯飞向埃及一次的神鸟。如果说浩瀚的大
海是一个巨大的碧玉盘,西西里岛是这个碧玉盘上的翡翠瓜的话,雕刻学校便是瓜
上托着的一颗耀目的明珠了。
恰似一个名车博览会,雕刻学校的大广场上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华的车辆。
每一部车都在彰显着主人高贵的身份和显赫的地位,每一部车都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动人的传奇。校门口各式各样的车辆还陆续不断地涌入。门口作指示的交通人员的
胳膊似乎一直便没有放下来过,总在重复着几个相同的动作。一天下来,就要变成
机械臂了。每一辆车的停驻,总会有相应的人群疾步上前迎迓,握手,寒暄,镁光
灯的闪烁,油光闪亮的发型,衣冠楚楚的礼服和适度得宜的笑容。这就是幸福,和
巨人握手,自己也似乎成了巨人,有了巨人的骄傲。虽然巨人不是因为握手才显得
高大的。接待了名人,也许自己不怎么想,报上会猎奇地以一个普通接待者的口吻,
讲述名人的有趣的花絮,于是自己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也便飘飘然成了不大不小的
名人。在学生中,许多名人便是这样炮制出来的。
与教改的那一次引人注目的各校校长观摩会上,雕刻学校所作的各种大张声势
的标语、条幅相比,这千年等一回的校庆反而显得朴素了许多。只有校门口的一个
条幅:“欢迎各位校友返校!”简单的几个字、平实的一句话便不再有任何类似的
表示了。只是甬路上尤为洁净,一片早落的叶子都会被及时清理,校内各式栩栩如
生的雕塑擦拭得没有一丝浮尘。但新鲜袭击了每一个人的心灵,校内各条甬路上漫
步的指指点点的三五行人多是若干年前的校友,忆旧抚昔。学校就是一个迷宫,走
不尽,转不完,不定哪个方位便有熟识的老同学、老朋友,每走一步,就有一种新
的美丽的东西拦着他们。
校史陈列馆便是为迎接校庆而新建的这样一种美丽。在高低起伏的象牙塔群前
阔大的广场左侧,它的外型如同出海扬起风帆的帆船。馆前的巨石甬路也一直拓伸
到陈列馆的四周,使馆楼更加高耸突出,又犹如一个环抱世界的巨人。斗拱飞檐上
翘的屋角,层层叠叠,从中反映出天空、环境,使其在不同时间光照和气候变化下,
呈现景象万千的变化,给人神圣而崇高的感觉。
俄狄浦斯是学生当中第一批步入校史陈列馆瞻仰校史上的辉煌人物的。一进正
厅,步入“校史溯源”中,落地的大幅雕像配以简略的旁白,让人恍若置身于神奇
的历史之中。而移步换景,雕像如同屏风一样设置,平添山重水复之感。第一幅刻
画着混沌世界中心端坐的雄浑的巨人和大地延伸起的丰满的女人,旁白:“世界混
沌初分,提坦神克罗诺斯推翻父亲的统治,与地母盖亚结为夫妇。”第二幅刻画着
地母盖亚以土壤为屏障,围拢着几个憨态可掬的小天使,旁白:“地母生下了宙斯
等几个孩子,遭到克罗诺斯的恐慌。”第三幅刻画着克罗诺斯张开大口,正将一块
布包的石头吞下去。旁白:“克罗诺斯生怕他们推翻了自己的地位,便吞下了自己
的孩子。”画面雕刻得异常精美,如同活现在参观者面前。依次看下去,俄狄浦斯
却愈来愈感到迷惑,画面似乎讲述的是纯粹的传说中神祗斗争史,和雕刻学校的历
史有何渊源呢?目光的移视连串成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克罗诺斯吞下盖亚假作孩子
的石头,宙斯藏在克里特岛的山洞里,两位仙女用蜂蜜和山羊奶赡养了他。宙斯长
大后向父亲开战,获得雷电和霹雳三样武器,从而推翻了克罗诺斯的统治。并将先
前那块被当作宙斯的石头投向了人间。俄狄浦斯感觉双腿都挪动得酸而又麻,刻画
屏风曲折如同长廊,随情节的紧张而迂回,又随情节的舒缓而平铺。每走一步,他
的疑惑便多一分,仍未感觉到学校历史的痕迹,好奇促使他继续看下去。终于看到
了,在最末一页,刻画着工匠们在巨石上雕刻出学校的雏形。旁白:“雕刻学校的
校址选在了这块曾作为宙斯的替代物的巨石上,它正坐落在西西里岛的正中央。”
在雕刻学校读书,因了这次校庆的机会才得以完整地窥见历史的渊源。俄狄浦斯长
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留下了一个光明的尾巴。如同猜谜,这块石头原来就是扑朔
迷离后所见的谜底!他感觉心中有些茫然若失,又隐隐有些骄傲的东西抓着他似的。
而他本来急切想看的是校史光荣人物陈列像的。帕里斯的悲剧如同秋风中的一
片落叶,转瞬间已经被风消弭了它的伤感与悲怆,吹向未知的方向。校庆占据着每
个人的心灵,而帕里斯所说的那个被开除现在又荣列馆中的成功人士一直勾引着他
的莫大兴趣。校史溯源厅的左侧便是人物陈列厅了。说是陈列厅,其实是一堵装饰
华丽的墙。镶嵌以灿烂的黄金、火红的宝石和眩目的象牙,长长地延伸到很远的地
方。接通了荷花池边的长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真人大小的镶以黄金框带的大镜框。
像下方以繁文累牍的文字作介绍。列入其中的人物都是闻名于世界的知名人物,排
在首位的是赫淮斯托斯,他首次将铸造技术传授给了四方的人们,打仗时所用的长
矛、大盾,劳作时所用的锄头,都来自于他的创造,所以他的产业遍布全世界。他
甚至可以用金子铸成女仆,有着青春美貌、灵巧而强健、会思想且有声音,来服侍
自己。他已经居住在奥林波斯山,接受四面八方的瞻仰;一个镜框一个镜框地仔细
看下去,令人惊叹于雕刻学校深蕴的人文底蕴以及辉煌的历史,看时,间或会不由
惊讶地“咦”出声来,原来这样一位常常出现于报上显著位置、在镁光灯的闪烁下
出入于公众之间的人物是雕刻学校的校友?看着看着,不由便兴奋起来。他们都是
灿烂辉煌的星座,无论到任何地方都会当之无愧地接受人们的膜拜的。俄狄浦斯边
走边数着,整整五十个这样真人大小的镜框,五十位风云人物。再往右,便变成了
真人一半大小的镜框,由镜框的大小,不须详细看其业绩介绍,便可看出所供奉人
物的地位比重。这倒是省事的方法!俄狄浦斯加快了脚步,再往右,却又缩小到寻
常尺寸的相片,再后,只有介绍不见相片。人物以尊贵程度而论,适合地计算出他
所应享受的陈列尺寸的礼遇,这是一门计算精密的数学,需要将名誉、权势、财富、
期望值等加权综合,列出无比繁复的方程式。简单地做出一个等差数列的笼统样子,
那是要遭人背地里怨恨的!
俄狄浦斯长久地呆立在那里,忽感时光就在面前流逝,挟着金沙,淘出一个物
什,却是披着金丝戴着桂冠的四只脚爪子的魔鬼,三下两下便跳入自己的脑中,混
入到思想中去。
欧罗巴呢?担任礼仪小姐的欧罗巴应该还在为络绎不绝到来的宾客们发放来宾
卡罢,他曾利用身份之便,在接待大厅里乘机还和斜披绶带、身穿制服的欧罗巴聊
几句闲话。却无意中发现她们面前的柜台下分放着三个精致的竹质花篮,篮子里分
放着镀金的贵宾卡、镀银的嘉宾卡、镀铜的宾客卡。他不解其意地问正专心致志地
注视着厅门的欧罗巴:
“小欧,来的不都是校友吗?怎么还分出三个等级?”
其时,正是难得的闲适时机,欧罗巴欠身小声地说:“这些卡的定制,依据在
发放的请柬。有世界范围影响的校友,发送烫金的请柬,返校后领取贵宾卡;有全
国影响的校友,发送烫银的请柬,返校后领取嘉宾卡;有全岛范围影响的校友,发
送木质的请柬,返校后领取宾客卡。”
“那他们来学校后待遇有什么差异吗?”俄狄浦斯感觉很新鲜,他禁不住伸出
手去摸贵宾卡,金灿灿的,拿在手上,好象自己的身体都高大起来似的。
欧罗巴嗔笑着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五官纤丽的脸上变得庄重起来。接待人员已
经躬身引导着几位大腹便便的来宾走了过来。他连忙远远的避开。
一声长长的呐喊从外面的走廊上传来,打断了他的浮想。是波塞冬。他向这边
跑过来,魁梧的身躯撞得地板“嗵嗵”作响,引得正在馆内围观的人们都抬头看他。
“俄狄浦斯,看见美杜莎了吗?”波塞冬的雄豪的面上雾气腾腾,如同阳光下
海水蒸腾的云蒸霞蔚的样子。
“前一阵子,她还和伊阿宋在花坛处说话呢!”俄狄浦斯是从接待大厅出来,
在巨大的花坛旁,看到美杜莎的。他还清醒地记得这个走在时尚前沿、对什么事似
乎都感新奇的女孩头上戴着葡萄花环,遮掩了她引人注目的麻花辫子。
“对了,伊阿宋明天要开庆功会暨金羊毛学术研讨会。据说想请安泰到场压压
阵势呢。”波塞冬说完,急匆匆地直奔招待大厅去了。
帕里斯的意外也引致波塞冬的失落,他失落的是失去了一个可以自由争论的对
手。波塞冬在校园是典型的逍遥派,漠视名利,却对名利似乎看得很清;他所热衷
的,在陆地上是纯美的爱情,在水中是海底探险。他常说只有在澄明的海水中方可
以享受到陆地上所没有的自由自在的呼吸。在校庆期间的逍遥意味着只是观赏校史
陈列馆、看几场精彩的演出以及兴趣所至的几场学术交流研讨会。就像雾里看月,
水中看花,校庆只是一个影影绰绰的荣耀的概念,仅此而已。
伊阿宋要开庆功会了,这可是一条爆炸性的大新闻。金羊毛作为传说中的宝物,
是许多大英雄去探险去寻求都未能如愿的。伊阿宋没有可以炫耀的武力,也未曾显
露出超人的智慧,他怎么夺得金羊毛的呢?
第二天,上午9 :00,伊阿宋的“庆功会暨金羊毛学术研讨会”在学术报告厅
正式召开了。作为十几场报告会中唯一一场雕刻学校人员自身的成果展示,学校给
予了极大的支持,当俄狄浦斯等一干学生涌入报告厅的时候,听众席上座率已近2/3.
伊阿宋头戴桂冠,正指挥几名工作人员作最后的细节布置工作。面色喜盈盈的,校
庆本来就令人们心中充满了喜气,看了他保养的如同弥勒佛般的面庞,又平添了一
种高兴。“这儿的天鹅绒桌布应该再往右撑点”、“这儿的灯泡吊的太高了”……
诸如此类。事不论巨细,他总乐呵呵地指示着,心中盘算着灯光、桌椅布置、讲坛
高度等如何达到最佳效果。
开会时间临近,主席台就座的专家学者们已陆续到位。校长代达罗斯亲自出马,
搀扶着一位德高望重的权威学刊总编辑,目不斜视地缓缓走上主席台。伊阿宋老远
见了,脸上饱和了笑容,颠颠地小跑过来赶紧搀扶住,弓着身子,脸凑到总编辑大
人的耳朵边,说着什么。在主席台中央为谁坐正中位置,两人谦让了一刻钟。始总
编辑大人在写有“莫依斯”签名牌的正中桌上就坐。
伊阿宋清清嗓子,宣布“会议开始”。然后,始由中间到两边的顺序介绍到场
的各位学者、专家。作为学术界“不老松”的莫依斯从七岁接受教育开始,一直到
现在耄耋老年都在发黄的古卷中孜孜以求地考据、对历史求证,走在路上也习惯以
放大镜来看前方的路径;代达罗斯有了在学生面前的第一抹笑意,就像阳光不可思
议地照到了海水底部;坐在高凳子上的是郎克大祭司,他旁边的是雅典卫校校长亚
地斯,他俩正同城邦侍领聊天,讨论雅典同太阳的距离对祭品所产生的影响的问题。
狄俄尼索斯同伊阿宋坐在一起,状态亲密地轻声讨论着什么;还有两位据说是对宝
物颇有心得的富翁,正心安理得地举起镶金的茶杯小口啜饮着,眼睛滴溜溜向听众
席上扫视着,好象那里有未发掘的宝藏。安泰并没有出席,多少引来一片失望。
“现在,主席致辞。”发言人面无表情地唱诗般宣布。
莫依斯作为会议主席开始致辞。他小心挪动着面前的放大镜,注意看清纸上标
点符号的位置。白炽的灯光下,胖圆脸上的每一寸皱纹似乎都是白净的,向一个方
向拢着。一望而知是一位一丝不苟的老人。
“雕刻学校投掷学副教授伊阿宋先生,作为学术界的后起之秀,即将向我们展
示他的新成果。这个成果同以往我们所见的有十分的不同。这是他本人亲躬实践后
在实践的基础上结出的丰硕成果。是有深厚的现实土壤根基的。为鼓励这种学风,
奖掖新人,《国家学术》将出一期特辑,辑录伊阿宋先生的论文。这不但在后辈学
人,即使前代学人身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哗啦哗啦的一片掌声。
“现在,成果展示。”发言人面无表情地唱诗般道。
音乐响起。两位礼仪小姐婷婷娜娜高端红布罩着的盘子一前一后从侧门走出。
在讲坛上,伊阿宋以圣杖轻挑开红布。第一个盘子上是一堆卷起的金羊毛,但并不
灿烂发光,只是淡淡的在灯光照射下发出淡黄的光辉。多少令人有些失望。第二个
盘子却没有揭开,礼仪小姐艳丽的礼服以及端着的神秘用品,又激起了大家的胃口,
窃窃私语地猜测着,并对金羊毛的色泽作着评议。
“颁奖仪式开始。”唱诗声。
旋律响起。代达罗斯笔直地立起,从袅娜走来的礼仪小姐手中的盘子上拿起一
个证书,高举头顶向四面亮了亮,是“金羊毛探索奖”,郑重地递给早已在台前恭
候的伊阿宋。像接到了天上的荣光,伊阿宋把身子弯成了两截,前后鞠躬。
代达罗斯又拿起一个证书,挥挥手,会场顿时一片肃静。他声若洪钟:“伊阿
宋在探寻金羊毛的过程中,表现出极为前瞻的经济意识。在探求的道路上,沿途依
地名在当地申请了注册商标,作为日后葡萄酒生产销售之用。计有‘绪利亚’牌、
‘小亚细亚’牌、‘欧罗巴’牌等等十多个可能为家喻户晓的品牌。经由酿酒厂狄
俄尼索斯提议,颁发雕刻学校‘经济振兴奖’。”
又重复着先前的动作。观众席上,俄狄浦斯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
听觉。头皮“轰轰”地乍着。“欧罗巴”牌?欧罗巴的名字作为商标名?有名为欧
罗巴这样的土地?从来未听说过呵!他甚至小声地问身旁的同学是否听错了。得到
的是一致的证实。是真的!
这时伊阿宋已经站在讲坛席上做报告了。不过,这次俄狄浦斯可没用心听,他
不住地巡视着会场,搜索是否有欧罗巴的身影。触目所致的是黑压压的脑袋以及聚
精会神听讲的神情。外表柔弱的伊阿宋的传奇显然对一些涉世未深的学生是颇具吸
引力的。小排射灯的柔和光芒恰到好处地照耀着他的全身,白洁的长袍似乎笼罩在
一片神圣的光晕之中。
他的讲述重点显然不是获取金羊毛的路径艰辛,没有令听众听到最想听的。但
他犹如一位善于表演的明星,马上便转移了听众的注意力,并抓住了他们的兴趣所
在:
“……当以印度梵文的神异歌唱令狰狞的毒龙安息熟睡的时候,我从橡树上拖
下了金羊毛,但触手是那样地轻,简直令我怀疑这是不是金的质地,四周疑视着,
在毒龙伺身的香木之上有一粒硕大的蓝幽幽的闪光,那分明是一粒龙牙。传说中播
种龙齿,可以收获战士。我于是将它带了回来;就在这儿……”说着,他优雅地欠
身以圣杖挑起曾引起猜测的红罩。礼仪小姐手中的盘子里,是一个高脚的玻璃质的
透明蛋形杯子,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盛着一颗硕大的犬牙,蓝幽幽地闪着令人恐怖
的光芒。
整个报告厅惊叹声四起。莫依斯已经费力地探着颈子,以放大镜仔细地探视着
杯子里龙牙的形状。
“回到学校,我未敢稍息,神圣的责任感令我对金羊毛的质地进行签定。经潜
心研究,我运用了碳元素放射法和古老的冶熔术进行签定,写出了《金羊毛的传说
与现实差异辨析》、《质疑‘金羊毛是金山羊的毛’论》、《打破神话——金羊毛
的历史误区》、《对金羊毛的碳元素放射报告》、《有关金羊毛是畸形胎产物的假
说》等系列论文,已经陆续被函告发表。且多安排为刊物头版刊发。这样庞大的成
果是雕刻学校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下一步,我将对龙齿进行研究,预计将有更为
丰硕的成果奉献给读者。”伊阿宋踌躇满志,声音洪亮,末了,做了一个对光辉前
程充满希望的“V ”形手势。
议论纷纷。一片嘈杂声中,“答辩开始。”发言人唱诗般道。
“大家静一静。”代达罗斯皱着眉头,示意大家安静。向着伊阿宋问:“伊阿
宋,你真的在撷取金羊毛之时看到了毒龙吗?”
“是的。它就在橡树对面看守着。身躯盘曲而庞大,很狰狞的样子。”伊阿宋
对校长的提问似乎略感惊讶,但泰然自若地回答。
俄狄浦斯呆呆地瞅着那玻璃杯中的蓝幽幽的闪光。许多有关龙齿的记忆在脑中
翻腾着,他举起手。
“据您所说,您是在获取金羊毛的无意之中获得了龙齿。据玻璃杯中龙齿的形
状,它应该是毒龙的门齿,那是毒龙觅食用以撕裂食物的主要牙齿。而这样的牙齿
是最为坚固的。它怎么会脱落在眠身的地方呢?”
“情形如此,原因有待探查。可是你怎么知道这是毒龙的门齿呢?”
“因为,我见过毒龙的标本。依据它所勾勒的弯形及硕大的样子,可以肯定。
倒是有一点相信不但我感兴趣,在座诸位都会感兴趣,寻找金羊毛的路径是一条最
具风险、最艰难的路径。是无路中的路。不知您所走的路径和古书中记载的相同吗?”
“相同呵。那是赫淮斯托斯设计的刀鞘和刀刃——丝毫不差。”伊阿宋毫不踌
躇地说,“战士们佩带它的时候,大声赞美鞘合式精美、刃的锋利,却从来不顾及
设计者的艰辛。所以我没有大谈寻找过程。”
“那么,您对‘龙牙的子孙’怎么想呢?”
“这个称谓只是古代一个笼统而无聊的称谓。龙齿怎么能够播种而生出战士来
呢?除非它本身就是受精卵。除非普罗米修斯将地母的种籽吹入泥土之中。我要研
讨的一个重要课题就是批驳‘龙牙的子孙’这种流毒深远的提法的谬误以及考查龙
牙真正的灵异所在。”
伊阿宋的标新立异大大颠覆了听报告的学子们的根深蒂固的思想。能力所及的
阅读范围内,龙牙作为一种灵异之物就在于可以像种籽一样播种而收获不屈的战士。
主席台上,莫依斯似乎在怀疑耳朵听错了,正向一旁的代达罗斯询问什么;两个大
富翁的嘴巴忘记了怎么合拢,已经惊诧成了鱼涸水时的样子。
俄狄浦斯抓住了关键处,步步不放,“尊敬的老师,您以非常肯定的口吻否定
了龙牙可以播种战士这种流传至今的说法。您是注重实践的,您已经试验过将龙齿
播种而无所获了吗?那您要冒多大的风险呵。万一像传说所言,生出了战士,那您
的庆功会不失去了最为重要的成果展示吗?”
伊阿宋脸上的不耐之色一掠而过,“我,只是崇尚人类的正常生育学,由此作
出的推论。试问,在座诸位有谁见过非人的生物生出人来吗?”
“尊贵的老师,不要转移话题。关于龙牙,我倒是听说校庆前夕,后山葡萄古
藤下莫名其妙的羊群死亡事件,就是因为有人将毒牙掩埋于草下的缘故。同样,在
酒神的狂欢的那天,令人狂欢的幻术也是借助龙牙的作用而产生作用。不知您听说
没有?”
狄俄尼索斯本来在黑皮椅子上倚着,如同女郎一样美丽的脸上是酒醉昏沉的样
子,自有一副洒脱之态,这时也不由睁开了眼睛,看台下这位发言的学生。代达罗
斯瞧着俄狄浦斯。满脸的褶皱云层般堆积起来,一副令人费解的神情。
伊阿宋却有些激动了。弥勒般笑呵呵的脸上收敛了笑意,居高临下,指着黑压
压人群中俄狄浦斯的方向,“神圣的学术报告厅,拒绝小市民的风言风语。无形中,
你已犯了双重罪证,玷污西西里人共有的圣地,也玷污了我们神圣的耳朵。这是一
种可怕的异端思想,让伟大的缪斯赐予你光明的剪子吧。是谁这样告诉你的?”
“是我说的。”话音刚落,一声沉喝响起,空气中似乎弥散着阳光的味道。报
告厅的最后排,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一个人缓缓站立起来。他的身躯那样高大,
但全身笼罩在阴暗之中,习惯了主席台上灯光的照耀,伊阿宋们很难看清他的容貌。
居然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站起来和伊阿宋这样说。所有的目光都如同探照灯一样
向阴暗中的这位胆大的人聚集。他聚焦在目光的盯视中,身形伟岸,无端地给人一
种沉着的石雕似的感觉。
“居于神圣的殿堂,自称躬身于实践,那么,我来问你:寻找金羊毛首先须经
过楞诺斯岛上的女人国,她们的岛上为什么永远地失去了男子?经佛律奎亚海岸,
那里的六臂巨人以怎样的方式对待你的船队?再到达比坦尼亚的对岸,清贫的学术
老人菲纽斯为什么经常遭到浑身恶臭的美人鸟的袭击?你们在最为凶险的撞岩处以
什么样的方式避开死神的巨大的镰刀如旋风般而过的收割生命?在喀耳那的原野你
的随从中有几个被她饲以了可以变为猪的食物?还有,像你这样的家里养的学者如
何懂得遥远的印度的梵文并敢在生死关头对着毒龙歌唱呢?”
那伟岸的男子边说,边从后排沿过道向主席台前走来。普罗米修斯!巨大的惊
喜淹没了俄狄浦斯,普罗米修斯已经来到了光亮之处,浑身随随便便地披着一件长
袍,眉宇宽阔,眼睛如湛蓝的海水般深邃,令人感觉有无尽的机敏与睿智蕴藏在里
面。主席台上,代达罗斯满面的惊喜之色,似乎要将他击晕,这位可以雕刻出任何
形态的最伟大的雕刻者如果见了自己的表情,恐怕也难以极尽他此刻的神态。他翕
翕嘴唇,想说什么,但普罗米修斯的话语将他挡了回去。
“我听说,‘龙牙的子孙’这个词汇起源于先知者普罗米修斯。那时,许多未
开化的人们不懂生存,不事桑麻,普罗米修斯的用意在于激起每个人潜意识中优异
于他人的感觉,有幻想才有开拓,有想象才有创新。‘龙牙的子孙’赋予的人群所
激动的精神远远高于其他人群,你听说过忒拜的宫殿是在弹奏竖琴的时候,一夜之
间令巨石自动排列成宫殿的故事吗?忒拜人自诩为‘龙牙的子孙’,这是人尽皆知
的。马人喀戎承继了普罗米修斯的思想,发扬成所谓的‘精英教育’,在战争年代
培育了无数的大英雄,成为人人欲攀的高峰。钻研了海似的书籍。但参透了这样一
点吗?”
伊阿宋面色如灰。就在普罗米修斯吸口气又欲说之际,代达罗斯已阔步走下台
来,“欢迎最伟大的盗火者普罗米修斯”,一摆手势,一支仪仗队不知从什么地方
冒出,轰鸣的迎宾曲淹没了人们的耳朵。震耳欲聋。莫依斯等慌张地下台来争先恐
后地簇拥到普罗米修斯身边,发言人已吩咐守卫在门口的保卫劝听众们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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