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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苦难的大龄青年
本章分别记述我从1957年10月大学毕业(21岁)开始,她从小开始,两个大龄
青年的风雨人生,到1966年秋我们相识时(我30岁过,她25岁不到)为止。
第一节 苦难的开始
本节记述1957年10月(21岁)从西师毕业分配到重庆42中学工作到1963年8 月
(27岁)被迫离开该校为止,的一段生活。
一,一年多的教学工作(1957年10月到1958年冬,21-22 岁)
1957年10月我从西师大学毕业了,四年的苦读` 优异的成绩,满腔对党的热爱
与听话,换来的不是毕业证书(正式的毕业证书是在二十二年之后才发给我的),
而是一纸分配工作考查两年的决定,这一切我也认了,不就两年时光嘛,这时我才
21岁(那时万万没有想到这黑字写在百纸上的两年却是二十一年还没完,这就是共
产党的诚信么?我写此文时2002年3 月,窗外正高喊着重诚信呢!),我们一行数
人到重庆市教育局报到(后来才知道,分配方案我原订是留校的,运动后只好就近
改发到重庆了),在那等着办事人员电话联系后,我旋即被派到距两路口市教育局
不远的重庆42中学,地址就在观音岩重庆第二人民医院(后来的重庆外科医院)下
面,校门在人和街,外面就是人民路,旁边是41中学(即著名的巴属中学),这儿
原是国民党中央财政部旧址,原是一所初级中学,后面是重庆市教师进修学院(迁
走后把地点全给了42中),从本期起才开始招高中班,只有高中一年级,急需增加
高中教师,党支书兼校长是瞿作阶(后调重庆六中任校长),副校长唐从古(非党
人士),教导主任付世屿,我在数学教研组,组长靳朝班,原在银行工作,不是学
数学专业的,(那时组里还没有数学专业毕业的),我俩同教一样的课:初三四个
班的几何我俩各任两班,高一四个班的几何我俩又各任两班,我们一起备课,我的
备课本常常给他抄阅,作业是全批全改,我还常常帮他改作业,我还做了很多几何
教具,那时工作真是拼命卖力,每天都是要到深夜一` 二点才睡,我那时分在教职
工宿舍楼三楼(其实是位于两层木楼房青瓦屋顶内的搁楼)单身宿舍,一间小屋,
有一双扇小窗开在瓦面上,室内有一木床` 一木椅` 一小桌` 一竹书架` 一木凳`
一木洗脸架,过道头有一处安有自来水龙头,我去后第一月,连工资介绍也没有,
只叫我暂借些钱,后来才通知我,按规定每月生活费(不叫工资)26元5 角,公费
医疗是一样的,(就这个2 ⒍5 元,我一直拿了五年多,后来干脆一分也不给了),
当时对这一切我毫不在意,只说是作为处罚(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处罚竟会是层层无
端地没完没了地加码!),已十分地好了,我甚至是欣喜若狂了,我上街卖了热水
瓶` 面盆等日用品,后来又陆续买了胶领衬衫,米色防雨卡中山服,天兰色毛衣,
冬天还添了棉短外衣,也算是一个人的家了。从学校后门出去就是枣子岚垭。这是
一条坡路小巷,沿石级而上就是观音岩重庆第二人民医院(后来的重庆外科医院)
大门,这儿有中二路公共汽车站观音岩站,向下即到文化宫` 两路口` 上清寺,
向上即到七星岗` 解放碑。休息时假节日,我也出去看看电影,或上文化宫` 大众
游艺园走走,也曾第一次进西餐厅(不敢吃什么贵东西,只要了一杯咖啡,但不会
吃,把桌上的白糖加光了还是苦的),也进过一次高级理发厅(随服务员把头式做
得光亮,一走出门,真不好意思,连忙用双手把头发揉乱后才走路),更多是去市
图书馆或上枇杷山公园` 俄岭公园读书,一个人独来独往一生活我早已习惯了。我
把一切精力都倾注在工作上,主动争取作很多事:如帮助改本子` 做教具,抄写,
做清洁,帮助别人学高等数学,记得当时高一上园周率一课,我还据此写了有关园
周率教学的一篇论文,寄到数学通报杂志去,后来收到复信,要我对其中几处作点
小补充,然后加盖公章后寄回,修改补充并不难,要盖公章,这可使我为难了,你
是右派,会给你盖章吗,再说,右派还可以发表文字吗,从此我再也不写文字了,
想不到这一禁就是长达二十三年,一直到1980年我又才开始发表文章,(从此我对
有关个人的事务,动不动就要你加盖公章一事,就甚为反感)。当时我对严格要求
自己甚为重视,每周(三年之后改为每半月)都要向党支部交一份书面的思想汇报,
一直坚持到1962年终摘帽时为止,长达五年多之久,可见我对党的迷信。更有趣的
是在1959年冬,我满了两年考查期之后,我不仅向党支部写了总结,还写了入党申
请书呈上去呢,自然是得到了不予理会的结果,以后还是依然处分你,但我总还是
把这一切看做是党对我的考验。那时由于工作特别努力,对学生和同事也特别好,
以致还有女学生(初三的M ,高一的S )与一个女教员D 向我暗示好感,例如请我
到她家过节` 帮我洗衣被` 常来我房间玩` 甚至在作业本中夹张纸条等等,对这一
切好意,我以高度的警觉加以回避,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一万个不敢啊!这时
光不长,到58年秋,有一天我进教室上课时,突然学生不呼' 起立' 了,后来学生
偷偷告诉我,校方已向他们宣布了我是右派,要学生们好好监督,看得出来学生们
很同情我,课堂秩序仍然很好,甚至更好,这种情形继续不久,学校又办展出,把
学校原(我没有去以前)划的几个右派(我去时他们已下放到市办广阳坝农场去了)
以及我的右派罪行材料用漫画和大字报形式展出,内容有些什么,我从未看过,
也无人告诉过我,我至今也不知道,原来是重庆市文教系统统一处理所有右派,分
六种处理办法:一,送劳动教养;二,送工厂农村劳动;三,留校劳动查看;四,
撤销原工作,另行分配工作;五,保留原工作降级处分;六,免于行政处分,42中
处理的全部六人中,对我还算最轻的,按第四种处分,便通知我,调到教务处作职
员工作。(对我来说这是第二次处理了,这还算是公开的,以后还有多次不公开的
处置呢,即使对于罪犯,正式判决后,只要他老老实实服刑,既没有发现原有判决
不当又没有发现新新的罪行,也不能随时随想处理就处理呀!这都是始料未及的,
当时只好只认倒霉,并主动接受了)。
二,两年多职员工作(58年冬到61年春,22-24 岁)
开始分在教导处作职员,教导主任是付世屿,我分担刻写和排课工作,一天到
晚有刻不完的东西,还要挤时间刻套色油印的" 跃进报" ,专门担任油印的工人老
曾都常说,太多了,另外排总课表的工作,全校高初中六个年级,共30个班的课表,
还要安排每班每周一天停课劳动,与每个教研组每周半天业务活动,还有个别教师
的特殊要求等,那时政治活动又多,每期要排几次课表,这真是一个多元` 多条件
的排列组合,出不得半点差错,累得喘不过气来,只一个劲地挣表现,我干了一年
多,中途,换来了王秀琪担任党支书兼校长,后来,从重庆市区党委机关又下放一
个干部,要我先与他一起工作,待他熟悉后,就调我到总务处工作。
在总务处,我的工作反而经松多了,实际上用不着要那么多职员的,那时人事
并没有严格编制,在不断的瞬息万变运动中,上面要下放来,内部要调节,只好因
人安事了,总务主任叶汉,广东人,先让我跟着一个姓邓的老职员管管家具,清理
课桌等,后又让我跟一个从巴县政府调来的洪旗,搞大炼钢铁的物资采购供应,没
事做也得要不停地忙忙碌碌,不能坐下来,否则就不是大跃进了,在土炼钢炉前,
瞎忙乎也得要三天三夜不睡觉,写喜报,敲锣鼓,做好后勤保障,每天晚上夜战,
我们要去守候着,统计人数,把加餐送到人头,(有很多本不需加班熬夜,但为了
表现积极,也为了熬过12点才可吃加餐)。对这种无端地疯狂,眼看着人力物力白
白地浪费(教学秩序大乱,公物被破坏,例如好端端地不上课,把本可以修好的桌
椅弄来烧掉炼钢铁,甚至把好端端的桌椅打烂无人敢过问,为了炼钢铁发了疯地购
买大批雨衣发放,等等),真使人痛心,只能认为是自已觉悟不高,认识跟不上时
代。后来又大办农场,人人争先恐后地写申请到农场去改造自己。我是60年冬天或
61年春到农场去的。
以上只讲了这两年多的职员工作,这只能说是十分表面的事,如果说仅仅是如
此而已,那就算不了什么,与此同时必需设法让你时时` 处处体现出" 贱民" 的身
份,这才是无产阶级专政!除了正常工作以外,对我还有两项格外的安排,以示逞
戒:其一,是担开水,每天从开水房担开水送到教学楼过道上的茶水桶内,(有一
次正在掺开水时,茶水桶倾钭,正有学生经过,我怕炀伤学生,便用腿去挡住了它,
这样虽未出事,但却将我一支腿大面积炀伤,被送到第二人民医院住院),有时每
天一次,有时两次或三次;其二,是打扫厕所,家属楼后面有一幢平房教室,共用
一个建在坡边的旱厕,我就是打扫这个厕所,打扫厕所本也没的什么,问题是还要
打扫女厕,又不规范时间和制度,家属区时时都有人使用,每次打扫前先要高声问
几遍:里面有人没有?就有人她也不便回答,只好站在外面多等候一会,待确判里
面无人后,才能进去,常常是正要进去时,突然跑进去一个人,这又只好在外面候
着了,进去后,满是污秽,特别是血污的废物,真令人发呕,也有时正在打扫时,
门口也放有扫帚` 水桶之物作标示,但总也有女人不注意地冲了进来忙不及地要解
带子,好不尴尬!不知道是谁想出的这个逞罚和侮辱一个未婚男子的" 好主意".这
么具体的办法,总不会是党中央毛主席订的吧。(二十多年之后,我参加了四川省
初中数学教材编著工作与重庆市教科所董安东共事,有时到他家去作客,闲谈中得
知他夫人的妹妹就是当年在42中作办公室秘书的殷智龄,她说在谈及我时她妹妹曾
对她说:当年真委屈了贺老师啊)
三,两年多农场劳动(61年春到63年7 月,24-27 岁)
这里的农场指的是大宝山农场,那时节为了改造知识分子,各级大办农场,重
庆市市委早就办有长寿湖农场,许多右派早就送到那儿去了,这时重庆市市中区也
来办一个自己的农场,属区委宣传部管,叫大宝山农场,地点在南岸黄桷垭上面,
黄桷垭场镇前面就是重庆邮电学院,中医中药研究所,从黄桷垭场镇再向山上去
(已不通公路),就到了大宝山农场,这原是国民党政府时一片百墅群,一小座座
洋房分散地修在山间林中,均以小道相通,房屋多是平房,砖木结构,木地板,有
纱窗` 玻窗` 百页窗,仅场部是一楼一底,我们去时树木还多,但房舍已遭破坏,
纱窗` 玻窗全无,木地板也多损坏,我们住地分散,只开会吃饭在一起,深山林中
没有什么田土,仅仅山口处开一小块块土地,种点玉米` 箩卜等,场长是重庆市13
中学校长韦述迪(听说是犯了男女关系方面的错误下放来的),人员由各校(区属
中小学)轮流去,人员的工资` 挡案` 医药费均由原单位管,也有一部分男女中小
学生以知青身分来的,他们工资由农场发(农场经费从各校筹集),他们才是农场
的主人,担任干部和队长,初去时我分在修建队,砍树枝` 竹子` 茅草等,在各山
口修草棚小房,那时粮食已十分紧张,记得有一次,区委宣传部李部长来场作报告,
介绍形势大好,不是小好,而且越来越好,批判有些人说粮食不够吃时说:" 有人
说每餐钣没吃饱,吃钣后不久就饿了,这是乱说,人的肚子饿是正常的,不感到饿
才不正常呢,据科学计算每餐2-3 两,已足够了,…大宝山真是有宝,满山有捉不
完的耗子可吃,真是营养丰富呀!…" ,于是,便大捉耗子吃,可是,却捉不住几
个,他作完报告后便到楼上大用便餐去了。那时农场养有猪,每个队员都有定额要
去打猪草,每月指望杀猪时可分上几片肉吃,这时区上的领导们必会来视察的。
不久便把我调到山脚下的运输队,这里有公路通黄桷垭,再沿盘山公路可到海
棠溪河边,过轮渡即到重庆市中心,我去运输队报到那天下午便奉命跟队长(姓郭,
是一个小学体育教员下放来的,身体又高又壮)放一架板车沿此路下山进城,他拉
中杠,我和另外一人拉边纯,一路都是下坡,真飞快无比,他在前面控制住车,我
们跟着跑还来不及呢,很快便滑到了江边渡口,过江后沿坡上去,不远就到了解放
路小学,这儿有一间房是农场堆放饲料的库房,我们从这库房里抬出一代一代饲料
(每代在一百斤以上),装好满满一车后,已是晚上九` 十点了,有时甚至是十一
` 二点了,这才上街到饭馆里去吃饱肚子,再回到学校,找间空教室,就在课桌上,
倒下便睡,(这正是1961年夏天,重庆城的夏天是很热的),到天刚亮,便拉着装
好的车赶到河边过开渡的第一船,过河就是南岸海棠溪,趁着天还不太热,拉着重
车一步一步向前爬行,这全是漫长的盘山道,要走很多路才能使高度上升几米,吃
力地拉到十点多钟,最多十一点,实在拉不动了,太阳也晒得太凶了,赶到一个路
边小店,吃点午餐,便垫个装饲料的空口代,在倒在路边树阴下睡觉,支持着每天
能干这活的全靠这场午睡了,睡到太阳偏西,又才上路再向前爬,一直爬到大宝山
脚下的运输队,才能卸车,(这时约晚上六` 七点,正好由山上的人,下来加班抬
上去,这是上山小路,两人抬一代也很吃力的,但必须抬上去,这是饲料粮食,不
能在外面过夜),这时我们又早已放着空车进城去了,深夜又在城里装车,第二天
再拉回来,如此生命不息,运转不止。干的活是很重但吃的口粮标准也比较高,不
久,把库存饲料运得差不多了,正指望着可以喘口气时,却又调我去养鸭队,(调
到另一个队后,原存的没有休的假期一律作废)。
养鸭队,就是赶着鸭群,沿收割后的水田放牧,我们是沿大宝山后面,从巴县
农田放牧,最远到过巴县木洞,一人举着拴有红布条的长杆,赶着头鸭在前面引路,
鸭群会跟着跑去,另外一至二人举着短杆断后,并收检掉队的弱鸭,我就是做这工
作的,进入一块田后,鸭子们叫着喊着不停地觅食,我们就举杆守候在四周,待一
块田吃完后,鸭子们多不安份起来,我们又将其赶入另外一块,中午抽一个人去作
饭或吃点带的冷饭,渴了,就在附近找口水喝,待到日暮,将鸭子赶进用竹栏圈好
的圈子内,我们就在旁边搭一个灶,生火作饭,那时饭是吃得很饱,一则因为鸭子
放养时不需用喂饲料,我们就可以把饲料(碗豆` 玉米等)拿来吃,二则还有死鸭
或破损鸭蛋可吃,这一点在当时是十分令人羡慕和响往的,但生活条件也就比较苦,
晚上就露天睡在鸭圈旁边,在草地(常常就是一块墓地)上铺床席子,人就睡在上
面,再盖个单被或夹被,别忘记最上面要严严实实地盖上一张大油布,在睡眠中千
万别乱动,不能把这油布掀乱了,好在那时白天太累,睡得特香,倒下去就不易醒
的,好在也睡一了几小时,天刚发白鸭一叫就要起来,起来时,先要小心地卷起上
面已积满露水的油布,人才能出来,当时附近的农村专业鸭棚,也有棚床与挡雨露
的棚子,而我们却只有天天露宿荒郊,场部领导传下话来,要我们坚苦创业,以后
才能逐步添置,早上把鸭子赶出圈后,圈内满是白生生的鸭蛋,把它装满一框框,
再有专人挑送回场部,这就是我们的成绩,一个也不拉地要送回去,深怕送得少了
呢!记得有一次,送蛋的带来口信,要我晚上七点到场部开会,这时已是下午,我
必须马出发,沿小路向场部赶,大约有三` 四十里路程,都是陌生的小道,我独自
走着,连问路的人也迂不着一个,走着走着,天越来越黑了,走进了一片大林子,
中间已没有了路,远处四面望去都是高山,抬头只见满天星斗,不仅不辨东西,我
也不知道应朝东或应朝西,只在林中乱走,实在走累了,便倒在林中一块巨石上睡
觉,等着天亮了再说,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天已发白,四周望望,只见远处一个
山头有炊烟升起,我便朝那儿走去,总算找到了老乡,问明路后,才顺路走回场部,
已是次日中午一点,吃了一碗冷饭后,立即又赶回鸭队,也没有任何人问我开会的
事,直至今日,我也不知开了什么会。
就这样没日没夜地战斗了一个春夏,到了秋天我终于发生全身水肿了,这在当
时是一个流行病,是全民大肌饿的必然结果,从全国来看四川是名列前茅,重庆却
是四川之最,在全国各大城市中,重庆也是最为严重的,口粮供应短缺,吃不饱饭,
又要干重活的,首推劳改部门,官方正式名称叫大宝山农场,当地老百姓都叫它为
劳动农场或劳改农场,当时农场水肿特别流行,几乎人人水肿,我就算比较严重的,
反复在黄桷垭乡村医院住院三次,在中医中药研究所附属医院(也在黄桷垭)住院
两面次,每次都是住院半月到一月,休息加打针吃药(都是补充营养的药),吃医
院营养伙食,就慢慢消肿了,肿消之后骨瘦如柴,只好开张病假条休息,那时曾留
下过一张穿着一个单背心的骨瘦磷磷地半身照片,看过的人都把其称为" 饿饭像" ,
休息一过又回场劳动,这时便分我去农业队,劳动较轻,每天只扛把锄头去出工,
过几天又水肿了,又请假上医院,医生一看又再住院,如此反复多次,一次比一次
严重,最后达到腹水并肝硬化了,就这样在死亡线上拖着。
农场当然是以劳动为主,千方百计地安排着每一个人不空闲地劳动,这就是最
高的原则。至于劳动的目的,那决不是算经济账,而是要算政治账;要通过劳动来
改造人,表面上是说,培养劳动习惯` 劳动技能,使之热爱劳动,改造成为一个劳
动者。实际上,是首先不承认这些工作(学校教职员及知青)是劳动,这些人是劳
动者,因而这些人就有天生的原罪,再加上家庭出身` 政历` 言语` 行为以及右派
等问题,就更有大罪了,是作为有罪来农场受罚的。把劳动作为一种苦役逞罚,劳
动态度就是认罪态度,说白了,就是以折磨人为目的。这是一种特殊的劳动,它不
同于正常的劳动,在正常的劳动中,如奴隶主对待奴隶,地主对待农民,资本家对
待工人,主要还是榨取其剩余价值,还要求劳动的经济效益与适度保护劳动力,而
在这里却不讲究这些了,一到农场先尽量安排重活,先到运输队` 放鸭子队,待把
身子弄垮后,再到其它队,如迂年龄大点的或妇女,一般安排在饲养场,在家养猪
活不少,出外打猪草要定量过称,我就去打过一天猪草,实在难以完成定额,农业
队活虽轻点,但时间长,从天刚亮到晚上还要夜战,对年纪实在大的,如原重庆人
民小学校长刘兰畦,(民主人士` 曾参加过我国教育代表团访问过东德),划成右
派后,安到42中图书室作职员,又到农场来劳动,这时已年近花甲,加之鞋尖脚小,
和另外一个有历史问题的老太婆一起,就安排成立一个生活服务组,给大家洗衣物,
人人终日劳作,没时间洗衣,就把衣物给她们洗,(每样付5-10分钱,此钱作为农
场收益),她们就这样每天跪在水沟边洗晒不停以此改造灵魂。生怕日常活不多,
还常常搞突击与加班:如早上起床打钟都来吃早饭,通知每人都要上山去采一包磨
菇回来后才能吃早餐;每天运输队把饲料拉回来了,只能放在山下,这又刚好是晚
饭后,就要每人在饭后下山去抬运一次饲料,再晚也得完成,完成了才能睡觉;有
时午餐时通知,饭后每人到十多里外的煤矿运至少百斤煤回来,完成后才能吃晚饭
;有时要加班修路,有时要突击夜战,总之是忙个不停,不然又怎能叫" 一天等于
二十年" 呢。
农场的中心当然在场部,这有如一个国家的首都一样,从黄桷垭沿一条大路进
山口后,就算进了农场,但还不是场部,必须经一依山小道,道旁有一幢小房(我
就在此住过,那是在住院回来养病时,同屋还住有两个小青年,即小学毕业的知青,
他俩常常夜间去弄些可食的东西回来,有一次他俩出去挖当天病死后埋葬的小羊时,
误挖了刚埋葬的一个姓徐的原为中学教员因政历问题下放农场患水肿死亡后又无人
收尸的老头的软埋墓,伸手进去把人腿误着成羊腿,从孔隙中扯出来一只死人脚上
的袜子时,吓得大惊失色地跑了回来,把我从梦中惊醒,向我说个不停),再向里
走不远即到场部。这是建在山路旁边一块小平地的一幢一楼一底小楼房,背山面崖,
周围有树木环抱,前面有山间水沟,崖边有饮水井,风景秀丽,只是当时都不会有
心思欣赏这美景(也许当领导的例外),主房就是一个教室般大的房间,外面有很
宽的廓柱过厅,这就是全场集会` 临时堆放兼作食堂的地方,室内容纳不了多少人,
更多的可以散布于外面过厅及四周,好在当时不须任何家具与陈设,仅放一张桌子
供作主席台用即可,领导们用的坐椅是开会时临时从楼上办公室拿下来的,众人均
为席地而坐,若堆放有什么东西,那就更好,更有可坐的了,楼上的办公室除领导
外,从无人上去过,房侧有一小屋,楼上作医务室(有一知青,当过赤脚医生,都
叫她文医生或文秘书,在此主持工作,场部此类女秘书不少,不知有几位,也不知
真假,反正都是那么叫),楼下为伙食团办公和保管室,傍边就是厨房,厨房的取
饭窗口就开在屋檐下,每日三餐,大家都顺此排着长队打饭,山中多云雾细雨,一
个冬天里,一个个衣衫烂搂,拢拉着破帽,拴根草带,圾着泥污的各式棉鞋` 胶鞋,
手捧着饭钵,不少的还拄着棍子,也有的还牵着小孩,男男女女一个埃一个地带着
满身泥污与灰尘,透着又冷` 又饥` 又累的神情,排着长长的队,一步一步移到窗
口,然后小心异异地捧出自己那一罐饭(那时是每人交一个容器,由食堂放入定量
的粮,可以是米` 面` 杂粮` 红苕等,加水蒸熟)与一勺菜,选取个角落蹲下来,
漫漫享受这一点还属于自己的时光,也有人是迫不及待地边走边吃,没走几步就吃
光了,无论快与漫,反正是吃的时间比排队等候的时间要短得多又多,虽吃完了,
但总是依依不舍地意犹未尽,下意识里总怀疑着:这就算是吃过了饭吗?不愿意离
去,也想借此多喘息一会儿,更重要的是等待,看看厨房里会不会再卖点什么,至
少总会再抬出一桶菜汤来,常常是等了一个空,但也有时真会等到一桶浮有几疋菜
叶的洗锅水,还漂有几点油花呢!大家蜂拥上去,几个方向同时下手,还真不易捞
着那漂浮的菜叶,不过喝上一碗有盐味的热水水,也是很满足的,再等一下,另一
头有间小屋,便是小卖部,看看那小窗口是否会打开,卖点什么香烟` 肥皂` 牙膏
` 草纸之类希罕之物(说到牙膏,还要插讲一个趣事,那时我有一次到黄桷垭百货
商店,看见柜台内货架上放有堆着的一合合牙膏,便走上去向售货员说:" 买支牙
膏" !年青的女售货员回答说:" 没有牙膏" ,我指着货架说:" 那不是牙膏么!
为什么摆着有牙膏不卖" ?售货员说:" 那不是牙膏" ,我生气地问:" 不是牙膏,
是什么" ?售货员不答,我更生气了,用手指着货架说:" 我就买那个" ,售货员
无毫无表情地,从货架上拿下一支我指的' 牙膏' ,甩在柜台上,我一眼就看到了
那合子上的' 避孕药膏' 几个大字,脸立刻就红了,飞快地转身逃走),更重要的
是指望卖点(用酒精与糖精参和而成的)红酒,排一次队,花一角钱可以买到一两,
饮后便会醉醉地有一个满足感。我们每月的工资(不,按正式文件,对我们发的不
叫工资,而应叫生活费,这更贴切,更明确了我们劳动的性质)最初是由原各学校
财务上送到农场来发,后来由农场派人去收来代发,粮油关系也转到农场,每月伙
食费由农场扣,然后发给一张吃饭的饭卡,这东西可比什么还重要,每月一张,每
日早中晚有三个空格,每吃一餐,划个' √' ,不能提前,过时未' √' 的,凭批
准了的假条才能退粮,若有遗失,则查实后,方可补发,但只能补从补发时起的未
来的部分,后来发现,有人涂改划的' √' ,便改为打小孔,这就改不掉了。那时
重庆生活已十分紧张,大米供应减少,常用杂粮` 红苕作主食,好不容易盼到了一
餐饭,打来三两碗豆,只有那么多粒,一粒一粒地边数边吃,不一会儿就光了,竟
然毫无饱的感觉,就只好多喝几碗盐水,使肚子有个胀的感觉,但盐水喝多了易发
水肿,农场要限制吃盐水,于是许多人便用一个小药瓶,装着炒过的盐(若再能放
入几滴食油炒则更好),带在身边,随时可用。政府号召吃代食品:多为土伏岑`
芭蕉根和各种野菜,民间也有吃观音土的,农场还吃过杨槐花(用来蒸包子),另
外就是大办小球藻(用尿水发酵)叶蛋白(树叶制成粉末),生活一天天紧张,农
场病号一天天增多,时有死人的事发生,劳动也就不那么紧了,多是在混时光,每
月有两天假期不仅可以兑现,过期可补,也可提前,都常能去赶集或进城,多时去
排队吃点什么,那时的餐厅(包括解放碑的大餐厅,和平西餐厅等处)要分时段供
应,大都是些掺和代食品,还有人造肉等等,后来连这也不行了,便开放自由市场,
餐厅里人山人海卖高价食品:一盘肉菜10元,一两饭一元,市场上南瓜每斤四角,
一只鸡40元,路边小摊卖肉汤,每小片肉2 角,还有狗肉` 牛马肉,冠生园高价点
心,每两一元以上,这些价格大约在正常牌价的10倍以上。曾读过这样一句话说,
饥饿到了极度时,人就会变成兽,那时在城乡大小餐馆,甚至在街头巷尾,有许多
要饭的,舔(别人吃过的)碗盘的,更有乘其不备把他人手中的或正在食用的食物
(无论干浠` 冷热)一把抓过去就塞入口中,那场景真吓人!在农场还发生过一个
作母亲的女人,把孩子的口粮一下拿来吃了,孩子的父亲追到农场来讨要,(各地
都是一样,在阆中乡下,她的二表姐就是因为其夫常常把从食堂打回来全家的饭捞
干的吃光了,孩子们饿得不行,累劝不止,常常为此吵架,一气之下自缢而死的)。
记得有一次休假,我请江兆辉(原为小学教师,划右后同在农场劳动,当地人)
带我去民国路看看热闹的自由市场,但只见人头涌动,到处是叫卖声,手中拿着要
卖的东西:衣物` 布料` 日用品` 书画` 古董应的尽有,还有各种票证粮票` 布鞋
` 糖票` 副食票` 香烟票` 煤油票` 侨汇票等等,口中不停地喊着:" 飞了!""飞
了" !走到了一处人稍微少一些的路边,有几个女人,手中什么也没拿,只低声地
问着:" 要不要?" 我问江兆辉这是卖什么?他当时不答,待走过之后,才告诉我
说,这就是' 王大姐' (当时农场邓书记曾在会上,向我们说到过,人们喊的' 王
大姐' ,就是' 玩大姐' 的变音,意指暗娼也),这是我第一次,迂见过这情形。
当时众多的人都在为了活命而出卖着一切可以出卖的东西啊!我的不多的几样衣物,
如防雨卡外衣` 毛衣,还有旧书刊等,都用来换了粮票,很少的一点节余和每月的
生活费全用来吃了,在这艰难的日子里,我二弟承祖还专程到农场来看望过我,这
是从53年中学毕业后第二次见到家中亲人(第一次是56年暑假,我到成都去见过两
个姐姐),他是60年从川大化学系毕业,分到东北工作,回阆中探亲后,专门绕道
重庆来看我的,这里,全社会都出现了这样一个难堪的尴尬:虽然人们在感情深处
并不认同自己的同学` 同事` 亲人会是坏蛋` 敌对分子,但是,人们却又不能不相
信党和政府,相信毛主席绝对正确,其结果必然就是,终于认定谎言等于真理,在
这样的时代,我们什么也不好谈,什么也不愿谈,什么也没有谈,只专门陪他进城
去了公园走走,吃了餐饭便告别了,这样,我的情况也就传回了老家,(当时被划
了右派,本人作不出解释,也无话可告诉家人,家人也无法询问和了解,因为一切
大帽子下面的细节都是说不出口的' 阳谋' 和' 混蛋逻辑' ),后来我就收到了母
亲从阆中寄来的包裹,一个小小木盒,里面有一只干鸡和填空的只只核桃,这在当
时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我真舍不得吃它,把它忱头内,白天还用被子捂住,深怕
被盗了。
那时农场除劳动外也有开会与学习,但却从无书报(肯定也订有党报,但那是
领导看的,与吾辈无关),我们不仅远离了(给我们带来灾难的)文字,就连桌`
椅` 床之类日常家具也久违了,农场的所有屋子(不包括那我们从未蒙面的办公室)
都不需放家具,我们的膝关节已不适应使用它们,早已感受不了那坐在书桌前
的滋味,成天除劳动外,吃饭` 休息均席地而坐,晚上也是睡在地上,从来没有这
样与地球亲近过。政治学习都是听大报告` 小组讨论,听讲形势是如何大好,三面
红旗高高飘扬,小组会则都是一片片拥护和表示努力改造之意。另一种会便是闹热
的群众帮助会(实为斗争会,从本质上说斗争也是帮助嘛),帮助不假离场者,有
一个右派叫甘茂云,是重庆29中学来的,是在川师数学系读书时划为右派的(不知
这巧合或有什么规律,数学系的右派特多,当年在西师我们同班就是五个,这农场
从中学来的大学生右派只有三人,可这三人全是数学系的,晚年我在德阳教育学院
任教时,数学教员中又有三人是当年数学系大学生右派),个子高高的,也常常水
肿,常常旷工,有时几日不归,回来就要受大会帮助,交待不好,首先就要打态度,
到高潮时,邓书记便起身离开,这一下,积极分子们便冲上去动手动脚地帮助他几
下,到适可而止时,邓书记正好回来迂上,连忙招呼制止,同时教导说:这是激起
了群众义愤,待众人的吼叫声渐平后,甘才慢吞吞地说:我万没有想到在这20世纪
60年代文明的社会主义中华大地,竟然还实行着欧洲中世纪的野蛮…,话声未完,
又被一阵阵吼叫所淹没。
时光运转到62年春天,生活好一些,政治空气也宽松一点,右倾被甄别,地方
上第一批右派被摘帽(其中就有前述及到的刘兰畦),下放来的人也回去了一些,
农场人员减少,场部又迁到稍平坦一些并能通汽车的新厂(地名),这里要开扩点,
房舍也比较集中,这里可以通电,照上了电灯,场部是一幢大平房兼作保管室,下
面是伙食团除厨房外,还有一个放着大桌子的食堂,也有几条长凳,可作开会用,
前面有一幢房供作牛羊圈,再下面是猪舍,上面改建了个孵化房,周围几幢小屋
(每幢都仅有一间小房),便作宿舍,这些房屋都是解放前留下来的别墅群,格局
虽在,但早已破旧,我们去后才有点人气(我曾有一次在月光下从食堂沿小路回我
住处,见石阶上一根长带,正弯腰去拾,却是一条大花蛇,急奔而去)。
这时农场开始认真搞点生产了,我同周相院(川师数学系划的右派学生,从12
中学到农场来的)分在牛羊队,队里养几头母牛和母羊,队长是一个壮实的女知青,
干活很行,挤羊奶` 接羊胎全由她干,很少说话,迁牛去配种时,她护着母牛,公
牛猛冲过来时,一点也不害怕,我俩的任务就是每天出去放牛,只要照料着不去啃
老乡的农作物即可,终日在山坡上滚睡,好不自在,中午把牛拴好后还可回来午餐。
伙食也好得多了,农场自种一些粮菜可吃,炊事员姓姚,态度也和气,吃饭时
有桌子坐,还常有死胎蛋` 羊奶供应,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更重要是精神面貌,
看到右派摘帽都受到很大鼓午,农场把右派组织起来学习,委我作小组召集人(摘
帽后便改称小组长),余莲茜(其父为民主人士,任过重庆副市长,本人为民主党
派的,原为小学教员,身边有一子一女,年龄比我大,划右后来农场)和张尚珍
(原为小学教员,共青团员,身边有孩子,夫在劳教,划右后来农场)任小组副召
集人,组员中学来的有周相院` 甘茂云,小学来的有江兆辉` 唐尧(女,划右后来
农场,家中无人,把几个小孩子一起迁到农场住家了)` 肖光荣(女,家在人和供
销社住,也有小孩子了)` 马**(女,也有小孩子了)等等人(这些女的多安排在
饲养队打猪草,每天完成定额后便可自己支配了),每天要集中读报,每周学习半
天,邓书记(重庆印制三厂来的)还来参加,休假日也相约进城,子女们也不时来
场看望,渐渐有了一点人间气氛。
到(62)年底宣布给我摘帽了,按正式公布的中共中央的文件规定" 摘帽后不
再视为右派分子" 了,我有多高兴啊,这是付出了五年多的劳动,和不间断的学习
(每周后来改为每半月一次书面思想汇报,五年多来从未间断,估计至少有150-200
份,几十万字)的结果。63年元旦起,一天天盼望着学校有什么安排。摘帽后在农
场还是一如继往地参加原来学习小组学习,并仍任组长,从来也没有把它叫做过右
派分子小组或右派分子学习小组,只不过参加的人员全是到农场来的右派分子,而
到农场来的右派分子又都得参加,学习对谁都是适合的。对于摘帽后是不是还应当
叫做右派,人们对此并不深究,因为即使是右派,这也不必要天天口头上叫着重,
只体现在领导心目中的安排上,与人们的眼神之间。不久农场通知我,到广阳坝农
场(市委办的大型农场)去学习孵化技术,没有多久就学会了,忙着回来,便建修
起温室来:一端砌一眼大灶,烟道从地下通向另一端的烟囱,室内四周密封,便成
了一间温室,内置一排排蛋架,上放一盘盘禽蛋,每日要翻动数次,等孵化6-7 天
后,一个个地在灯光孔照看,把无精蛋和死精蛋退出来,处理给食堂,这叫一照,
12-14 天后,第二次照蛋,再把死胎蛋退出来,处理给食堂时,这蛋中已有死胎形
式了,18-21 天后,第三次照蛋,退出的死胎已有完善的羽毛了。这是24小时轮班
上,我就在这儿负责吧,估计这就是摘帽后的安排吗?后来又增加了些人员(有知
青也有右派)。(有一天,正当一男一女两个已在农场改造了数年的右派H 与Z 值
班照蛋,这时必须把灯关掉,仅让小木盒里的一个灯泡光从两个小孔隙中透出来照
蛋,温室内两人距离很近地坐在小亮孔前照蛋,静悄悄地专注地工作着,突然Z 双
手捧着H 的头在其嘴上狂吻,从没有接触过女生的H 开始不知所措,只能被动接受,
待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感觉后,便兴奋不已,不过环境与条件均不容许他
们再有任何动作,这一瞬的事嘎然而止,自此以后,他们都盼望着再有这样的机会,
可此后却只有一` 二次同样的机会重复而已,这不是爱情,也没有准备,更无思想
交流,只是男女的一次嘴唇接触而已,在那久违了一切友情` 亲情` 爱情等一切人
间常情的岁月里,只能是一种被压抑久了的肉欲的冲动,人啊,也有兽的一面。这
仅仅是这两人之间的一个从无人知道的永远的秘密,也是H 改造中唯一一次犯规以
后又没有向组织交心的事。)
不久,大约是1963年7 月初,学校终于通知我回学校了,这时我还差两月就满
27岁,已是大学毕业后满六年了。我虽不知道具体安排,但相信总会越来越好的,
就是带着这样的高兴离开了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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