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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处心积虑
段浪慢慢踱进儿子的房中,段化鹏低头跟了进去,犹觉手臂辣辣作痛低头一看,
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方才自己左手衣袖被握住的地方,布早已碎为片片,现出一
个清晰的五指印,这等功力实是惊人。段浪伸指点通了段化鹏臂上的血脉,神色凝
重的道:“此人功力不在我之下,到底是什么人,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快说?”
声色变得严厉之至。
段化鹏见父亲发愤,再也不敢有所隐瞒,将自比武招亲起的事一一都照实说了。
段浪听罢,脸色更为阴暗,段化鹏垂手静立一旁,心下忐忑不安之至。陡然间,听
得“嘭”地一声巨响,原来段浪盛怒之下,一掌将一张檀木桌拍得四分五裂,接着
段浪霍地立起身来,喝道:“畜牲!”段化鹏闻言心中一跳,双腿一软,不由自主
的跪了下来,段浪厉声道:“你比武得胜,却不履行约定,是为不义;你不肯履约
定,败坏人家姑娘名节,是为不仁;发生如此大的事,你不对我说,是为不孝;你
夜半三更与人家姑娘共处一室,全不顾男女之嫌,是为不忠!”段浪越说越激动,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子,段某要来何用,不如趁早送你上路,免得日后败
坏我段家几世英名!”说着竟扬起掌来,拍向段化鹏顶门。
段化鹏已吓傻了, 不敢动弹半分, 便在段浪手掌堪堪拍到段化鹏顶门之际,
“啪”地一声,门被撞开了,一个人影一下子扑在段化鹏身前,惊呼道:“不要!”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说不出的娇俏玲珑,她正是段浪的独生爱女段芷青。段
浪收了掌,沉声道:“走开,芷青,你没有这种哥哥!”段芷青泪眼汪汪,哀求道:
“爹,求您饶了大哥吧,大哥他知错了!”转向身后的段化鹏道:“哥哥,你快向
爹爹认错呀!”段化鹏这才惊醒过来,扑到段浪身上,哭道:“爹,孩儿错了,孩
儿再也不敢了!段浪丝毫不为之所动,厉声道:”哼,从这件事便可看出你的劣根
性,有你在只会令我段家蒙羞!”说着又要拍掌。
段芷青“扑通”一下子跪在段浪身前,拉着段浪的衣袖道:“爹,难道您不能
给大哥一次机会么?他毕竟是您的儿子,青儿的大哥呀!娘若是知道您亲手杀了自
己的儿子,九泉之下也不会暝目的!”段浪闻言,脑内一轰,仿佛又听到了爱妻钟
灵秀临终之际,拉着自己的手道:“浪,灵秀不能再陪你了,鹏儿和青儿就全靠你
了,……”这一掌说什么也拍不下去了。
段化鹏道:“是呀,是呀,爹,娘的话你忘记了么?”段浪的妻子死于十六年
前,那时段芷青不足半岁,而段化鹏却已有四岁了虽小小年纪,但对于娘亲的话却
一直未忘记。段浪心内叹道:“灵秀我对不起你呀,未能好生调教鹏儿!”脸上戾
气渐消,过了良久,道:“你起来吧!”段芷青闻言大喜,擦擦泪水,扶了大哥起
来。
段浪坐下,道:“你明天把他们父女二人接过来。鹏儿,我们江湖中人最生的
便是信义二字,答应了的事便要遵守。你若是当初看不中那姑娘,便不要去打擂,
但如你已打羸人家,不管你是否有心无心,也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你一定要和那位
姑娘完婚,知道了么?”段化鹏点头称是。段芷青在一旁拍手笑道:“好啦,大哥
要给青儿娶个大嫂了!”段浪瞪了女儿一眼,道:“青儿,这里没你的事,回房去
睡吧!”段芷青知道父亲的脾气是说一不二的,只得撅了撅小嘴,径自回房去了。
段化鹏才逃厄运,心下暗自问道:“我当真要娶她么?我若真娶了她,哼,她
那老爹讨厌得很,今夜的事也全因那老头而起,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正思想
间,段浪道:“啊,他们父女姓什么?”段化鹏说了,段浪心道:“江湖上姓董的
高手也有好几个,却不只是哪个呢?”百思不得其解,站起身来慢慢走出了房间。
段化鹏心中还在想着董太平,认为所有事皆因他而起,自然将满腔怨气转到了董太
平头上,兀自苦苦思索:我该怎么办呢?
次日巳牌时分,段化鹏在段浪的督促下,办置了彩礼花轿,领了一帮吹鼓手,
热热闹闹地赶往董氏父女所居的小客栈。武昌城中所有百姓得知段公子娶媳妇,都
赶来看热闹,一时间,气氛隆重之至。到得客栈,段化鹏径奔向琴儿房间,琴儿一
见得段化鹏,立时扑了上去,泪眼汪汪地道:“化鹏,我爹被官府抓走了!”段化
鹏忙安慰一番,,惊道:“到底是什么回事呀?”琴儿哽咽道:“今天一早,便有
十来个官差来这里找爹,说知府韩大人有请!”段化鹏道:“什么?世伯与韩知府
有交情么?”琴儿摇头道:“我跟爹这么久了,从未听他老人家说过有什么朋友!”
段化鹏道:“所以你爹就和他们打起来了?”琴儿道:“没有,爹常说我们走江湖
的人尽量不要去惹官府,况且爹说他现下又没做过什么杀人越货的事,身正不怕影
斜,于是就和他们去了!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可还未回来,也不知……”说着
便又嘤嘤的哭了起来。段化鹏忙道:“不要急,世伯说得也是!这样吧,现下迎亲
的队伍都在楼下等你呢,你先打扮一下,我们先回去吧,找我爹商议一下!”琴儿
正侍六神无主之际,自然对段化鹏的话言出必从了。当下点了点头打扮了一番之后,
进了花轿,一行人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回到了段府。
到得府中,由于董太平不在,所以暂时不能拜堂。琴儿先行见过了段浪,段芷
青出来了,见了琴儿欢喜得不得了,拉了她的手咭咭呱呱说不停。由于二人还未拜
堂,段浪叫段化鹏另辟房间给琴儿住。当段浪得知董太平被官府请去,却感头痛之
至。须知当年段云飞是私自带了部将离开朝庭的,是为被南宋朝庭视为叛逆,还曾
多次派兵围剿过铁剑门,所以段浪与官府向来没有来往,对董太平的事也只有干着
急。但他心知董太平武功超凡,倒也少了几丝忧虑,只得静观其变。
其实,这一切全是段化鹏玩的把戏。段化鹏私底下与武昌知府韩延寿来往甚密。
大江帮强收渔税,便是他出的主意,每每收刮一次后,便分作三份,他、大江帮、
韩延寿一人一份。韩延寿也知武昌江湖人物云集,若要教这些人不生事,只有靠江
湖势力,于是与段化鹏巴结上了,二人狼狈为奸,一手组建了大江帮,利用大江帮
的名义做尽坏事,计谋心思之深,当真是无懈可击。却不料他们偏偏碰上了洪继莛,
将大江帮搞得烟消云散,段化鹏当日在天兴洲杀死李富贵,便是为了不让段浪知道
一切事情,杀人灭口,而且对洪继莛也怀恨在心,若非洪继莛走了,只怕也要遭到
段化鹏的暗算。
当日段化鹏遭到段浪的严厉叱责之后,对董太平恨之入骨,于是连夜找到知府
韩延寿,要他将董太平抓入牢中。董太平这日早间才起身,便遇得官差来请,他不
想生事,于是便随之到了武昌府衙。到得府衙,他才坐下,便有人去请韩延寿,他
正心中大惑间,突然坐下的椅子发生了古怪,一下子弹出两根机簧,将他的双手双
足牢牢缚住。之后埋伏在屋外的众官兵涌了进来,将之捆了个五花大绑,押入牢中。
董太平莫名其妙的遭此牢狱之灾,却怎么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他决不会想到,
段化鹏竟会与官府勾结。
琴儿在段府中住了整整两日,还未闻得有消息,不由得五内如焚。问起段化鹏,
段化鹏道:“因为官府误会世伯是江洋大盗,是以我虽托人去疏通,却是收效甚微,
看来须得再等三两日!”心下却想道:“长期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还是早些了结了
那老儿,然后将尸体领来,也好叫她死心!”心下暗暗打定了主意,巡慰了琴儿一
番便走了。琴儿在家又心急如焚的等了一日,到得夜间,着实再也坐不住了,当下
换了夜行衣,悄悄地越窗往武昌府衙而去了。
武昌府衙不似皇宫大内那么森严,琴儿将双枪掣在手中,很轻松的便到了大牢
中来。其时正见一名狱卒提了个饭蓝,来到董太平囚室前,道:“董太平,今日你
女儿来看你了!知府大人未批准她进来,所以她只得叫我们拿了这些酒菜给你!”
躲在暗处的琴儿一愣,但见那狱卒已开了门,走了进去。董太平喜道:“琴儿在外
边么,为什么不许她进来?董某又犯了什么法,无端爱这牢狱之灾?”那狱卒道:
“这都与我无关,你女儿送来的酒菜,你不吃我便分给兄弟们了!”说着提了蓝转
身走开了去。
董太平忙道:“不,我吃!”心下丝毫未起疑,自蓝中取了酒壶,便欲往口中
灌去。琴儿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忙道:“不要喝!”她突想到了这狱卒可能是要假
自己之名,骗董太平喝酒,这酒中多半有毒。琴儿一声喊出,身形如箭般冲入大牢,
那狱卒吃了一惊,董太平也立时明白过来,将那壶酒劈头往那狱卒脸上掷去,那狱
卒被酒水溅到脸上立时惨呼一声,琴儿怒极,顺势就手一枪,送入了那狱卒的小腹,
那狱卒口中沁出鲜血,挣扎道:“你……中毒了!”说罢便一命呜呼。
董太平一愣,举右掌一看,但见掌心一团乌黑,原来酒壶之上也涂了剧毒,可
见害已这人处心积虑的要置自己于死地。 暴喝一声,双手一分,竟一下子 生生将
手上铁链扯断。父女二人冲出囚室,迎面过来四名狱卒,见状大呼:“不好啦!”
话才落音,琴儿双枪齐出,一下戳倒两个,另两个被董太平双手上的铁链打中脑门
而死。
二人冲出大牢,府衙中的卫士得了警讯纷纷赶了上来。琴儿双枪如双龙出海,
中者必倒。而董太平手上的两条铁链倒成了他的绝佳武器,一扫将开来便是一大片,
被扫中者莫不脑桨迸裂而亡。须知董太平本名董敬轩,昔年江湖人称“双枪悍将”,
乃是当年梁山好汉双枪将董平的后人。二十多年前仗着家传双枪绝技在江湖上闯下
赫赫威名。由于他出手狠辣,下手不容情,于是博得了“双枪悍将”这个称号,但
正因为如此,每日里报仇的、挑战的人络驿不绝,董太平渐渐感到了一种厌恶情绪,
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在一个夜晚带着深爱的新婚妻子梅雪萍悄悄地回到了山西老
家——位于吕梁山脚北面的靠山村,归隐田园。
归隐之初,夫妻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自在,不久雪萍便诞下一麟儿。
此时雪萍的心中却已起了波动,她再也难以忍受这种平凡之至的劳家生活。她爱董
敬轩,是因为董敬轩的双枪绝技令江湖人闻名丧胆,因为董敬轩的赫赫威名令她有
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而今董敬轩变成了一个只知刨土种田,逆来顺爱的农夫,她
不想儿子将来也这样,所以二人之间开始有了吵闹。其实,董敬轩全是一片苦心,
他混迹江湖多年,深知江湖人过的是妃口舔血的日子,随时随地有可能失掉性命,
没有一刻安定,他既然有了妻儿,他不想突然有一天,妻子变了寡妇,儿子变成孤
儿。所以有来归隐的,对于雪萍的吵闹,他每每只是一笑置之,雪萍越来越忍受不
了,终于在儿子周岁那天,她对这个家的忍耐也到了极点,在一天趁敬轩下地种活
之时,她抱了儿子偷偷地走了,这一去,她就没有回头。
董敬轩是深爱着妻子的,他发誓即便找遍三山五岳,费尽一生的时间,也要找
回妻儿。于是他怀着满腔的希望,又重新踏上了江湖路,心中的痛苦令得他早早地
衰老了,皱纹也爬满了他的脸庞,四十来岁的人看来像六七十岁一般,正因为如此,
昔日江湖上的朋友、仇人也都不认得他了。他如此到处寻找,这一寻便寻了近二十
年,从而也机缘巧合的收了琴儿这个义女。
此时董敬轩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怨气一股脑的发泄出来,重现昔日“双枪悍将”
的雄风,父女二人打退众卫士,投往了府衙更深处,董敬轩要找到韩知府问个清楚。
二人甩脱众卫士,到了一条回廊之上,远远看见长廊那头传来两点灯火,董敬轩拉
了琴峁一把,正欲转身,却发现那边正有一队卫士开了过来。
琴儿心下焦急间,被董敬轩一带,身形腾了起来,正落在回廊顶上的横梁上,
但见两边走近,原来那两点灯火是两名丫环扶了一名贵妇人正走了过来,这三人与
众卫士正在董敬轩父女二人脚底下碰上了。众卫士立时见礼道:“夫人!”那贵妇
应了一声,轻声问道:“干什么呀?闹哄哄的?”董敬轩心头一震:为何她说话的
声音如此象我的那位?爱妻雪萍的音容笑貌在他心底根深蒂固,听得这声音如此相
似,他不由得低头向下望去。
由于那妇人正在自己脚底下,只看得到一个轮廓,却看不清她的脸庞。只听得
她道:“是么?啊,那我要赶紧回屋了!”领了侍女走了过去。董敬轩心道:“声
音太像了,太像了,连身形都像!”心念一动,拉了琴儿悄悄地跟在那妇人身后,
整个右臂突然感到一阵发麻。
琴儿道:“爹,您中毒了,要赶快动功逼毒呀!”董敬轩却不说话,只是小心
的跟在那妇人身后,过了回廊,经过一座后花园,那妇人摒退丫环,径自进了一间
屋子。琴儿道:“爹,您要干什么?”董敬轩心下一阵激动,拉了琴儿的手,推开
了那间屋子的门,跨了进去,随后将门轻轻带上。
屋中陈设极是简陋,屋角还有一尊观音像。那妇人正面向观音像,合什虔诚的
祈祷着什么, 闪动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那妇人听得有人进屋,叹道:
“不用你们服侍了,你们自去睡吧!”说着慢慢地站起身,转过头来。
当对方的脸庞映入董敬轩的眼中时,董敬轩心头剧震,泪水立时夺眶而出,模
糊了视线,用颤抖的声音吐出饱含深情的两个字:雪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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