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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府衙夜战
那妇人闻言,身躯晃了两晃,凑近董敬轩面前看了良久,突然伸出一只光洁如
玉的右手抚上董敬轩那苍老的脸庞,泪水如大江决堤般狂涌而出,半天才道:“敬
……轩?”话才落音已是泣不成声。琴儿在一旁想道:“难道她就是爹要找的人?”
董敬轩颤颤危危抬起左手,放在那妇人手上,哽咽道:“雪萍,果真是你,我
找了你二十年,今天总算是找到你啦!”雪萍继续抚摸着董敬轩那苍老的脸,泣道:
“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了?是我……是我害了你,我……”再也说不下去了。董敬轩
突道:“雪萍,咱们的孩儿呢?”雪萍闻言,全身一阵剧列震动,双目中射出一股
惊恐的神色,猛地收回了手,急促地道:“孩子,孩子,我的孩子!”接着一转身
对观音像跪下了:“求观世音菩萨保佑我的孩子,有什么罪过都降在我身上吧!”
边说边不住叩头,直将额头都叩破了,殷红的血顺着她那光洁的额头直流下脸庞,
化作血泪。董敬忙将雪萍扶起,替她擦去了额头的血,道:“怎么啦,你冷静些,
咱们的孩儿到底怎么啦?”雪萍慢慢恢复平静,用一种极尽哀伤的语调道:“敬轩,
我对不起你呀,我是个罪人!当年我把孩子抱走后,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那天我
到了郾城,却正好有一股金兵正在那里四处抢掠,当时我只晓得抱紧了孩子,随着
人流涌去。”她说着,不住掉下泪来。
“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哪里跑得快了,很快被后面的人挤倒了,孩子开始大哭起
来,我知道,他在恨我!是的,他在恨我!很多人从我身上踩过,我爬不起来,很
快便昏了过去,当我醒来时,孩子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呀,这么多年,每当想起这
事,我的心就好象有千万把刀在刺一般,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贪慕虚荣离开
你,敬轩,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你甚至可以一刀杀了我!董敬轩心中绞痛,但表
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冷冷地道:“你没有错呀,你现在不是很好么?嫁了
个知府大人,呵呵,武昌知府四品官呀,岂不是好过我这个庄稼汉子,你还不满足
么?”雪萍闻言,一下子失去了全身气力,瘫倒在地,道:“敬轩,你真的是这么
看我的么?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若不离开你,我们的孩子也有十八九岁啦,所
以,我每天只有乞求观世音菩萨来保佑你们!”
董敬轩沉默了,他对妻子是深爱着的,不管雪萍曾如何对他,他早已在心底原
谅她了,他方才只不过是说些气话而已。二人沉默良久。琴儿心道:“原来她就是
爹要找的人,爹为她耗尽了大半生心血,如果化鹏能对我这么好,那便……”正思
想间,突听得董敬轩道:“这么多年来,你好么?”雪萍悲伤的摇摇头道:“不,
一点也不好!在他心中我只是一个花瓶,一个用于他有同僚之间炫耀的花瓶,我不
敢肯定他是否真的爱我,我对他已经烦透了,可偏偏还不得不对他虚与委蛇,我已
经受够啦!”董敬轩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不过……你至少还像以前那
样,一点都没有变,而我,却老喽!”雪萍突道:“敬轩,这二十提来,你有恨过
我么?”琴儿心道:“爹若恨你,便不会二十年如一日的找你了!”
董敬轩凄然笑了笑,道:“事情都已发生了,还有什么好恨的?”伸手擦了擦
泪,突道:“啊,琴儿,快来见过你娘!”琴儿上前见了礼,雪萍摸了摸琴儿的脸
道: “这多年来,多亏你照敬轩了!”突听得屋外响起一个声音:“夫 人,你没
事吧?”雪萍闻言一震,道:“是他来了!”正是武昌知府韩延寿已领了大群卫士
将这屋子团团围住了。原来有卫士搜查经过此地,听得屋内有说话声,不敢妄动,
便向上报了上去。
雪萍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董敬轩哼了一声,怒道:“这个连我都不
知道!”怒气一冲,毒气亦随之往上一冲,这才发觉整条右臂已经全部麻木了。琴
儿惊呼道:“爹,您的手!”董敬轩用左手拿起右臂,烛火下发现整条右臂已变得
漆黑。雪萍惊道:“你这是怎么了?”琴儿心中有气,道:“爹被你的丈夫下毒了!”
“啊! ” 雪萍一声惊呼,踉踉跄跄退了三步,复又对观音像拜了下去,哀求道:
“菩萨呀菩萨,这一切都是信女的错,你便把所有的责罚都降在我一人身上吧!你
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敬轩呢?”
韩延寿的声音又在屋外响起:“夫人,你是否已被江洋大盗捉住了,你放心,
我定捉住了他,碎撕万断!”琴儿嘲笑道:“你看,你丈夫对你多好呀!”话才出
口,便听得董敬轩怒叱道:“琴儿!”雪萍凄凉的笑了笑,对琴儿道:“你很恨我
是不是?你以我欺骗你爹,是不是,唉,也罢,我便证明给你看!”说着突然冲到
门口,猛地将门拉开了,董敬轩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但见屋外数百只羽箭齐
齐对准了门口,引弓待发。
雪萍大声道:“韩延寿,他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他是我的丈夫,真真正正的丈
夫!”韩延寿闻言气极败坏,心下恼怒之极,因为雪萍这么一喊,令得他在众卫士
面前失尽了面子,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雪萍是他当年在安陆任县令之时,见她流
落街头,却甚有几分姿色,于是便将之扶做了个小妾,自己原配死后,才将之扶正,
这多年来他早对她有些厌烦了,况且这十多年来,她未曾为他续得半点香烟,所以
对她早已不在意了,此时雪萍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驳他的面子,无异于给了他一个
杀死她的机会,当下衣袖一拂,怒道:“给我射,射死他们!”
顿时万矢齐发,箭如飞蝗。董敬轩心中大惊,就地一个翻滚,将雪萍拉开了。
心中却又有几分喜欢,因为她终于证明了她对自己未能忘情,同时又痛骂韩延寿无
情无义。箭矢直射入屋,钉在板壁上夺夺作响。董敬轩望了琴儿一眼,道:“琴儿,
咱们冲出去,照顾好你娘!”将雪萍往琴儿身边一推,一脚将一张大圆桌踢往屋外。
羽箭纷纷钉上桌面,众卫士发完一轮箭,突呼得一声暴喝,董敬轩自贺桌后飞
跃而出,身在半空,左臂铁链横扫开来,登时将最前排的数十人打得脑浆迸裂而死。
众人无不胆颤心惊,琴儿左手搀着雪萍,右手拿着合二为一的双头枪,枪尖指东打
西、指南打北,撩倒一个又一个。众卫士见这父女二人如此神勇,竟吓得一时畏缩
不前了,韩延寿气极败坏,歇斯底里地叫道:“上,给我上,务必将他们抓住,不
必管那婆娘死活!”话未说完。突见一名卫士凌空飞将过来,偌大的身躯如肉弹般
砸向他,正是董敬轩用铁链卷起一人砸的。
韩延寿吓得转身飞逃,却不料才迈得两步,只觉背后一重,那颗肉弹正砸上了
自己的后背,登时喷出一口鲜血,但当此生死攸关之际,只得强忍痛楚,一溜烟的
爬开了。董氏父女都是身怀上乘武功之人,虽然董敬轩中了毒,但对付这些脓包卫
士却是绰绰有余。战得些时,卫士却越来越多,父女二人被分隔开来,琴儿倒无所
谓,只是董敬轩却越感半边身子发麻,心知毒素越侵越深,连闪避也有些不灵活了。
一个不小心,竟被一刀砍中肩头。
群战正酣,董敬轩只越发感力不从心,却兀自提气叫道:“琴儿,好生保护好
你义母!”说话间一分神,一柄大刀又砍到了面门前,便在这危急之时,突然一个
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手中一柄大刀使得出神入化。霎那间砍倒大片。琴儿见突然
有人相助父亲,心下大喜,抽空看那人刀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突然那人斜斜一刀劈出,砍翻身前两人,将着一把将董敬轩负起,纵身上了瓦
面,立时循入了夜空中。琴儿见父亲脱险,更是大喜,护着雪萍苦苦应战,过得些
时两个枪头已沾满了鲜血,这亦正是这双枪二十多年来再度开怀畅饮的一次。再过
得些时,琴儿体力消耗过甚,也渐觉力不从心,正心焦间,突见一条白练自屋顶上
如活物般飞了过来。那白练到得琴儿身前,自动的绕过弯来,在她腰间打了个圈,
琴儿一愣,但听得耳边响起一个呼声:“起”
琴儿心神一凝,左臂将义母搂紧了,接着便觉身子如腾云驾雾般离地而起。直
到了屋顶的背光处,才看见段浪正在那里手里提了白练的另一端,道:“你爹是否
刚才被人救走了?”琴儿道:“正是!”段浪道:“我来时便见两条人影往城北去
了,我们快去吧!”琴儿点了点头,将雪萍负在背上,随段浪飞奔而去。
三人到得城北郊,搜寻了半晌,但见江边一座龙王庙中闪出火光来。三人精神
一振,齐往庙中掠去。到得庙中,所见情景却令三人大吃一惊,庙中横七竖八的躺
了几名公差的尸体,而方才好坏黑衣人却赫然也已死了。董敬轩却直挺挺地站立当
地,伸直了左臂,双目圆睁,地下的火堆兀自燃烧着,这情景当真是诡异之至。
雪萍轻轻走到董敬轩身旁,推了推他,柔声唤道:“敬轩?”段浪闻言,心下
一惊:原来是双枪悍将董敬轩。琴儿一下子扑了上去,道:“爹,你怎么啦?”董
敬轩一动也不动,也不说话。段浪走上前去,在董敬轩鼻端探了探,道:“他死了!”
但见董敬轩直挺挺立在当地,伸直了左臂,直出食指、中指、无名指三个指头,似
乎在指什么东西,但历来指物,用一指已是足矣,他却用三指,当真是怪异之至。
琴儿泪水如泉水般涌出,心底的悲痛是无可比拟的,而雪萍则一下子跪在董敬
轩身前,不住垂泪。段浪仔细看了一下现场,道:“照段某推测,这位黑衣仁兄替
敬轩兄逼毒之时,官兵杀来了,于是这位仁兄被杀死了,但他却也拚全力杀尽了官
兵。 而敬轩兄则是因为动功突然被中断,被自身内力反震而死的。屯了顿 ,道:
“敬轩兄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节哀吧!”
雪萍突然站起身来,摸着董敬轩的脸庞,柔声道:“敬轩,你找了我二十年,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却又走了?你当真是还在恨我么?不肯与我相处么?敬轩,
你当真这么狠心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凄苦,连段浪都忍不住心中一酸,琴儿心下
不忍,走过去拍了拍雪萍的背道:“娘,爹从来都没有忘记您!”雪萍笑了笑,对
琴儿道:“琴儿,娘这辈子能重见你爹,已是上天眷顾了,上天知道我丢了儿子,
特地送你这个女儿给我,也算是待我不薄了!”琴儿伏在雪萍肩头,低低地抽泣起
来,雪萍抚摸着琴儿的头发,道:“你那兄弟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若是老天有眼,
日后你找到了你兄弟,千万别忘了告诉爹娘呀!”琴儿应了声,雪萍又道:“想不
到娘才和你认识不到两个时辰便要分开了,”琴儿闻言一怔,还未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听得段浪突惊呼道:“董夫人!”一个箭步跃上前来。
琴儿低头一看,但见雪萍小腹上正插正了一把匕首。原来雪萍深感对不起董太
平,眼见丈夫已死,便已盟死志,决意随丈夫一同去了,于是趁刚才跪下之机捡了
一把落在地上的匕首用来自杀。雪萍的嘴角开始沁出鲜血,脸上却犹挂着一丝微笑,
以虚弱的声音道:“娘有你这个女儿已经很开心了,娘不敢再奢求什么,你爹一个
人在下面很寂寞的,我不能令他再为我牵挂二十年或是更多的时间了,有我在下面
陪他,他会很高兴的。琴儿,娘以后不能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小心呀!”说完头一
歪,倒在地上,脸上犹挂着一丝欣慰的笑容。
“爹、娘!”积郁在琴儿心中的忧伤终于一股恼的发泄了出来。段浪心中长叹,
却也不去劝她。只是静静地等待她发泄完毕。琴儿自小便被卖身为丫环,从不知自
己的父母是谁,也从不懂什么是天伦之乐,可自与董敬轩相遇后她终于尝到了人世
间这种最真实,也是她向往已久的情感。虽然董太平不能给她安定的生活,但她却
从未怨过,只觉得能有这么一个痛自己,爱自己的爹便是世间最大的幸福了。到得
今夜,她终于又明白了什么是慈母的关爱之情,这突如其来的母爱虽令她有些不知
所措,但她终还是敞开身心去接受了,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天伦之乐,可是当这
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老天却又给了她一个沉重的打击,自己深深依恋着的父母在
一夜之间先后辞世,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伤心 的呢?
她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段浪这才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
咱们回去吧!鹏儿还在等你呢!”顿了顿又道:“咱们就在此地把你的父母火化了
吧!”琴儿点了点头。
望着被火舌慢慢吞噬的父母,琴儿的泪水又悄无声息的流下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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