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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镇往事之四:砂纸厂的春天
1、田小二和陈小丽
这一年,桃花镇的春天来得特别早,桃花坞的桃花仿佛在一夜之间全盛开了,
从公路上望过去,红的,白的,粉红的,红白相间的,满山满坞一大片,煞是好看。
这个春天,对于田小二来说,是人生的又一个起点,因为他高中毕业被叔叔安
排在砂纸厂当了保卫。说起田小二,桃花镇的人大概没有人不认识的。他是田宝珠
镇长的侄儿,自幼没有了父亲,一直在叔叔身边长大的。17岁的时候因在学校谈恋
爱差点被学校开除。后来那个女孩被开除了,田小二却因他叔叔的关系留在了学校,
一直到高中毕业。
砂纸厂是镇办企业,厂规模小,根本用不着什么保卫,只是碍着田镇长的情面,
设一个能拿工资的岗位罢了,至于工作那是另外一回事。
砂纸厂多是女工,让田小二在这当保卫,好比找了一匹狼来看羊。厂里的女工
对田小二的事都略有所闻,对他自然是避而远之。
开始的几个星期田小二都老老实实地上班,厂里厂外不停地巡视,一副很敬业
的样子。在一次职工大会上,厂长李望牛还表扬了田小二。但没过几天,就发生了
一件事,让厂长李望牛很尴尬。
这一天,厂里下班铃声过后,不住在厂里的职工都快走光了,田小二也正要走。
刚到大门口,便碰见了磨砂车间的女工陈小丽。也合该这天出事,小丽原本已经走
了,到了半路上忽然想起忘了件什么东西又跑回来取,因而就落在了最后。陈小丽
站着如临风玉立的一支瘦竹,行走如随风摆动的柳枝,是厂里公认的美人。此时,
陈小丽正摆动着腰肢一扭一扭地走着,那圆溜溜的屁股滑过来滑过去,看得田小二
心里痒痒的,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陈小丽前脚正要跨出大门,田小二在后面叫住
了她。
陈小丽,你站住!
小丽吓了一跳,转身,惊奇地问道,什么事?
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小二说罢就转身往办公室走。生怕她不来,走出几步
又转身道,快点!
小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站在那里朝小二的背影问,去你办公室干嘛?
小二停步,再次转身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来就来,没事我叫你撑的?
小二前面走,小丽嗫嗫嚅嚅地在后面跟着,好像犯了什么错似的。
进了办公室,小二坐在桌前沉吟着。
小丽嗫嚅着问,田科长,到底什么事嘛?
田科长便是保卫科科长,说是保卫科,其实也就是田小二一个人。
小二说,你下班怎么这么迟?
我刚才忘了东西,是半路上回来取的。
恐怕不是忘了东西,而是想带砂纸回去吧?
什么?小丽惊慌地从肩上取下那个蓝布包放在小二的桌上说,我的包在这,田
科长,你查吧,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砂纸?
小二阴阳怪气地说,砂纸这么薄的一张东西藏起来又不需要多大的地方,随便
往身上一塞就行了,哪还要这么大的包呀!
小丽听了更加生气,田科长,你可不能随便冤枉人,不信你可以搜的呀!
好,你自己说要我搜的噢,搜出来可别怪我小二不讲情面!小二一脸的正经,
好像真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你过来一点,站得这么远想溜啊?
小丽说,谁想溜了?说着果然往前站了一步,你搜呀!搜呀!要是搜不出来怎
么办?
小二开始变得嘻皮笑脸起来,肯定有,不可能搜不出来的。他从椅子上站了起
来,走到了小丽的背后,突然就伸出手抓住了小丽的屁股,这是什么嘛!
田小二这突如其来的一抓吓得小丽“啊”地一声惊叫起来,你,你耍流氓……
小丽包也不拿,哭着转身就往外跑。
小二还在后面喊,别走,别走啊……小丽已跑出了厂大门。
传达室的老头跑进来问,小丽她怎么啦?
她想偷砂纸。
啊,那还了得!砂纸呢?
小二被问得烦了,去去去,甭管那么多,我要下班了。说着就赶老头出门,自
己也“篷”地一声摔上门回家了。
第二天,小丽没有来上班。厂长李望牛问磨砂车间主任陈建春说,陈小丽怎么
没有来?
陈建春说,我也不知道。
没请过假吗?
没有。
那怎么行,现在你马上去把人给我叫来!
我…我……
我什么我?去!不给我叫来连你一起扣掉本月奖金!厂长李望牛扔下这句话就
走了。
陈建春知道李厂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要是自己的5 元全勤奖和3 元车间主任
奖真被扣掉的话,家里的那个婆娘非闹翻天不可。想到这里,陈建春站起身就走。
陈小丽!陈小丽!陈建春站在陈福清的家门口大声地叫着。
门开着,因为前屋挡住了光线的缘故,里面黑漆漆的,陈建春一边叫着“陈小
丽”的名一边跨过门槛走了进去。陈建春看不清里面的东西,感觉有些头晕,一把
抓住了身后的门环。站了一会,等视力适应了黑暗,他才看清屋堂前的东西:一张
八仙桌,两把交椅;桌上放着一碗生菜,一碗腌萝卜,还有一碗未吃过的粥,交椅
上堆了几件旧衣裳,大概是要准备拿去洗的……
陈小丽!陈小丽!
陈建春一边喊一边往里走。没走几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
差点摔倒。陈建春仔细一瞧,小丽正坐在墙脚根头的一个矮方凳上,头埋在两腿之
间,一只脚屈着,一只脚伸着,陈建春刚才正是绊在了这只脚上。
陈小丽好像睡着了,继续埋着头一声不响。
陈建春用一根指头点着她的肩,轻轻地推了推,陈小丽!
陈小丽终于抬起了头,看了一眼陈建春,什么事?
陈建春看见一双红透了的桃子似的眼睛,怎么了?你怎么不去上班?是不是家
里有什么事?
陈主任,田小二太欺负人了!陈小丽说了这么一句便泪如泉涌。
田小二?他怎么你了?陈建春不知这眼泪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停地
说,别哭,别哭,你先说清楚田小二到底怎么你啦?
陈小丽说,他耍流氓!
啊,那还了得?!陈建春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屋小,没走出五步又得踅回
来。大概走了四五趟,终于停下来,问,田小二怎么耍的流氓?
这……我不好意思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呀?
他……他摸我屁股了……
还有呢?
没有了。
只摸了一下屁股?
嗯。
真没有其它了?
没有了。
陈建春呆了半晌,忽地提高声调说,就这呀,这算什么耍流氓?!人家大姑娘
赶集,挤在人堆里,不要说屁股,连奶子也让人家蹭去,那也算耍流氓?陈小丽呀
陈小丽,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这脑子还这么封闭,你以为是旧社会的千金小姐
呀,指头都摸不得?再说人家叔叔还是一镇之长,你能把他怎么的?摸一下屁股你
损失什么了,又没扒下裤子不是?走,跟我回单位上班去!厂长说了,再不回去就
扣当月奖金。
陈小丽听了,一声不响地站起身跟陈主任走了。
2、李红卫和陈小丽
传闻跟风一样,在下午下班前,几乎全厂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而且添油加醋,
说成了陈小丽攀上了田小二。
下班前,李红卫塞给陈小丽一个纸条,上写着:下班后老地方见。李红卫是包
装车间的临时工,与陈小丽是同学,两人关系一直不错,进了砂纸厂后,一来二去,
陈小丽就成了李红卫的对象,这是厂里都知道的事。
老地方便是砂纸厂边上的一块桑地。桑地一直从砂纸厂连到丝绸厂,一大片的
桑叶,郁郁葱葱,密密麻麻,人躲在里面,根本无法找到。所以桑地也是砂纸厂年
轻人幽会的好去处,桃花镇女人在傍晚去地里采摘桑叶的时候,经常会遇见正在幽
会的砂纸厂职工,其中就有人遇到过李红卫与陈小丽。
有好嚼舌根的女人就去跟李红卫的娘说,红卫娘,你真有福气哟!
红卫娘说,我哪来福气?
你家红卫搞对象了!
不会吧,哪个会看上我家的红卫?
不骗你,我都看见了,在那片桑叶地里,两人抱在一起哩!
真当的吗?你看清是哪家囡了吗?
陈福清的囡!
桃花镇人都知道陈福清有个蛮不错的囡,红卫娘一听脸上就笑开了花,说,要
真是这样,请你吃酒。
说话要算数的哟!
当然算数!两个女人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李红卫与陈小丽在桑地里有一个固定的地方,那里放着两块砖。砖头一侧厚一
侧薄,是很古的那种,一般是砌坟用的。这两块砖是在砂纸厂围墙脚根头找来的,
当时只是想找两块砖做个记号,后来想想那一定是厂后面那些乱坟堆里拆下来的。
陈小丽下班赶到老地方的时候,李红卫已经坐在那块砖头上等着了。陈小丽自
从得知那是砌坟用的砖以后,每次见到那砖都会汗毛直竖,几次建议李红卫扔掉它,
他都没扔,说扔了我们拿什么做记号?再说这也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块坟头砖
吗?小丽想想也是,但心里总有些忌讳,每次都拔些草垫在上面。这次,陈小丽心
里有事,忘了拔草,也没有在紧贴着李红卫身边的那块砖上坐下,而是站在李红卫
身后,一声不响。
过了好久,李红卫都没有转过身来,陈小丽知道红卫一定能感觉到自己站在身
后的,他不说话肯定是下午在厂里听说什么了。小丽想想陈主任说过的话,觉得也
有道理,自己不过是被田小二摸了一下屁股而已,实在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红卫的事。
于是终于鼓足勇气说,红卫,你找我有事吗?
李红卫还是没有响。
陈小丽说,红卫,你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李红卫忽然站了起来,说,你走吧,你去找那个田公子好了!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陈小丽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好像让风掀起的麦浪。
那我问你,厂里都在说你和田小二相好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你也信?
就算我不信,你总得有个解释吧?
我不想说……
不想说,那是真有这事了?
你要信就信,我也没办法。陈小丽的眼圈红了起来,有些要哭的样子。
你甭做样子给我看,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
陈小丽颔首沉思许久,抬起头说,好吧,我说,昨天我下班迟了一点,让田小
二叫到办公室里问了几句话……
然后呢?
后来他摸了一下我的……
你的什么?
我的……屁股……
然后呢?
我马上就跑回家了……
就没有了?
没有了,信不信由你。
编故事你也不像,他田小二谁的屁股不好摸偏要摸你的屁股?
不信就算了。陈小丽终于委屈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攀上了高亲,笑还来不及呢?
陈小丽的哭声忽然大声而伤心起来,掉转身就往桑地外面跑。密密麻麻的桑叶
擦着陈小丽的衣服,一路哗哗地响出去。李红卫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陈小丽这一
走意味着什么,心里只想狠狠地把田小二揍一顿。
3、田小二和李红卫
第二天,厂长李望牛从陈建春那得知事情原由后,把田小二叫到了办公室。
李厂长说,小二,你身为保卫科长,怎么可以摸女工的屁股呢?
小二低着头说,厂长,你冤枉我啊,我根本没摸陈小丽的屁股。
那你没摸屁股摸哪了?
我哪都没摸,只是怀疑她偷了砂纸,例行公事进行检查。
那还不是摸嘛!
厂长,我真没摸。
行了,看在你叔叔的面子上,我也不处分你,但是下不为例!
厂长,我真是为了厂里好啊!
行了行了,你走吧。
李望牛并没有把田小二怎么的,但下午,小二的叔叔田宝珠镇长就到厂里来了。
当时,李厂长正在车间转呢,就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李望牛说,李厂长,李厂
长,田镇长来了!正在你办公室等着呢!
田镇长来了就来了,有什么好慌张的?李望牛说,但心想肯定是为了小二的事,
便有些七上八下起来。一进办公室,就见田镇长黑着个脸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正生气
呢。田小二却站在一旁,瞧见李望牛回来也不搭理一声,顾自冷笑着。李望牛想这
回定要吃批了,忙递烟泡茶,说,田镇长来厂里,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田宝珠说,我到你厂里还要向你打报告吗?
哪敢哪敢,打个招呼我好作准备嘛。
你还要准备什么?我就是要搞突击,要让你始料不及!我来问你,田小二这是
怎么一回事?
果然是奔这事来的,李望牛手心捏了一把汗。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女工想偷砂纸,小二例行公事进行检查,那女工反而诬
告小二耍流氓……
处理了吗?
正打算处理呢。
可据我了解不是这样的,而是小二故意找借口想占人家女孩子的便宜。
田小二在边上一听,忙说,叔叔,这是诬陷!
住嘴!田宝珠眼睛一瞪,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德性吗?转而对李望牛说,李厂长,
你实说吧,打算怎么处理小二?
我……我已经批评过小二了。
这不行,小二必须作出深刻检查,你不能因为我是他叔叔而不作处理,必须让
小二向那女工当面致歉,而且要在全厂职工大会上作出检查。
这……就不必了吧,都还是孩子嘛。
不行,正因为我是镇长,更不能这么做。田宝珠从椅子里站起来,说,小二,
听见没有,你必须作深刻检查!李厂长,这事要不办好,我拿你是问!就这样,我
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就要走。
李望牛挽留说,难得来一回,再坐坐嘛。但田宝珠还是摆摆手走了。
田小二原以为叫叔叔来一定会为自己说话的,没想弄了个倒耙屎,既要写检查,
又要向陈小丽道歉,心里懊悔得很。
当晚,小二在陈建春的陪同下拎了两盒糕点去小丽家赔礼道歉。陈福清两口子
倒挺开明,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陈建春说,小丽他爹,小二是向小丽赔礼来了!
陈福清说,赔什么礼呀,都是小年青的,又没怎么的,昨天我就说小丽了!
田小二说,小丽,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摸你屁股的。
陈小丽说,算了吧,都过去了。
对对对,都过去了,来来来,喝茶喝茶!陈福清家里难得有客人来,况且今天
来的一位是镇长的侄儿,一位是小丽车间里的主任,忙着倒茶递烟。陈福清掏出在
衣袋里挤得皱巴巴的一包大红鹰,还没递呢,就被陈建春挡住了,掏出一包雄狮说,
还是抽我的吧!
田小二见状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说,还是抽我的吧!
陈福清一看,三人每人手里伸着一根烟,自己手里的是五分钱一包的大红鹰,
陈主任手里的是一毛二的雄狮,小二手里的是一毛八分的红西湖,他犹豫着是不是
该收回自己的大红鹰,也不知该接谁的烟。陈建春与田小二就都把烟扔到了陈福清
的怀里。
陈福清口里说,这怎么行,手里却没闲着,把雄狮夹在左耳朵上,把红西湖夹
在右耳朵上,然后擦着火柴点着了自己的大红鹰。
第二天上午,在砂纸厂会议室召开了全厂职工大会。会上李望牛简单地说了事
情的经过,然后由田小二宣读检讨书。当读到“我摸陈小丽同志的屁股是不对的”
这一句时,全会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好像突然刮起的风,一下子把田小二的声音刮
跑了。
全场叽叽喳喳起来,已听不见小二朗读检讨书的声音。小二的脸红的像猴子的
屁股,只见嘴巴像风中蚊子的翅膀不停地扇动着,却没有一点翅膀划过的痕迹。
陈小丽坐在人群中,低头不语,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小二并没把自己怎
么的,现在又是上门道歉又是全厂检讨,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这样想着想着,倒觉
得小二并不像人们说得那么坏,他也有善良的一面嘛。
没想到,这天下午,田小二出事了。当时,小二下班正从一片桑地边上经过,
忽然从里面窜出一人来,猛地扑上来把他掀翻在地,朝他身上一阵打转身就跑了。
田小二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刚才的人在眼前一晃好像梦幻一样。
小二用手往嘴角一抹,手掌心都是血,感觉嘴里少了什么似的,舌头一舔,门牙少
了一颗,小二气得直骂娘,他妈的!有种的别跑!我日你娘的!
这袭击来得太快,小二一点准备都没有,更气人的是不知道被谁打的,打掉了
门牙还要往肚子里吞。但小二想这事十有八九是李红卫干的。
第二天,田小二去包装车间找李红卫。到车间一问,却说李红卫没来上班。小
二又去找车间主任,主任说李红卫辞职了,不来干了。这下,小二更加肯定了自己
的判断,但人家已不来上班了,想报复也找不着机会了。
两天后,陈小丽找着李红卫说,田小二是不是你打的?
李红卫说,我干嘛要打他?
那你为什么辞职?
我不想在这干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已经跟木货师学打铁了。
学打铁?你这么瘦也能举得起铁锤?
你看我没力气是不是?李红卫突然就抱起了陈小丽,在原地飞快地转起圈来。
陈小丽被转得晕头转向,红卫,你快放下我,求求你,我受不了了!
李红卫偏不放下,把陈小丽转得像风车叶一样,说,我偏不放,谁叫你说我没
力气!
再不放下我要发火了!陈小丽显得真有些生气了。
你发火是什么样子的,我还真没看见过你发火呢!李红卫开始气喘吁吁。
陈小丽在空中开始四肢挣扎。李红卫感觉受到了很大的阻力,终于放下了陈小
丽。陈小丽脚一落地,就伸手给了李红卫一个巴掌。
李红卫正转得晕呢,突然被陈小丽一巴掌,手捂着脸呆在那里,说,你……你
怎么打我?
陈小丽说,你不是要看我发火的样子吗?说罢便转身走了。
李红卫看小丽真的生气了,一伸手想拉住她向她解释。小丽却一扭身子跑了。
李红卫抓了个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4、田小二和应爱花
这个春天对田小二来说,真是一个不幸的季节。一连吃了两次哑巴亏,小二显
得老实多了。在这个春天里,小二学会了抽烟,而且迷上了收集烟壳纸,各个牌子
的,各种样式的,各种颜色的……他每月的工资主要用在买烟上面,而且每次买的
牌子与以前的绝不相同,供销社每个牌子的烟壳纸他几乎都有收藏。而且他还有个
习惯就是每次去供销社只买一包烟,绝不多买,一天一包,一天去供销社一趟,有
时抽得多,一天要去好几趟。小二这样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多看几眼供销社里
卖烟的女售货员。
这女售货员姿色一般,但天天涂了个红嘴唇,比桃花还红,田小二觉得很好看,
他每次去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小二后来打听到女售货员姓应,叫应爱花,年岁比小
二大三岁,是个外乡人。应爱花讲的一口外乡话,虽然与桃花镇属于同一个语系,
但有些词还是有一点区别的,比如“香烟”桃花镇的发音是“香粘”,而外乡的发
音是“香牙”。应爱花每次说“香牙”这两个字的时候,舌头总卷着,声音便打了
几个圈出来,特甜腻,小二听着心里痒痒的。如果偶尔有一天,小二因为忙没去成,
心里就会觉得不踏实。
小二去的多了,也就引起了应爱花的注意。她听别人说这位就是本镇镇长的侄
儿,所以显得特别热情。只要小二脚一踏进供销社的门,应爱花手头再忙也要放下
手中的活迎上来先招呼小二。有几次,小二在递钱给应爱花的时候,想趁机摸一摸
她的手,没想她像看透小二的心思一样,每次都用两个手指头就从他手里撮走了钱。
那手指头只是轻轻地触了一下小二的手心,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
小二打听到应爱花是有对象的,也是供销社的售货员,只不过不是这儿的供销
社,是外乡的供销社。那时候,应爱花也在外乡,两人同在一个单位,谈恋爱后,
经常在上班时间眉来眼去的,顾客看不惯,把意见反映到社领导那儿去,才把应爱
花调到桃花镇来的。现在应爱花的对象每周日就到桃花镇上来,两人常常手拉手跑
到桃花坞,躺在桃树下的草地里卿卿我我。桃花镇的老人都说,被他们躺过的桃树
倒厌的,第二年就不结桃子了。有些小孩不信,就常躲在桃树丛里,看应爱花与她
对象到底躺在哪一棵树下,等他们走后就在树上做记号,看明年是否真得不结桃子。
小二曾经想象自己与应爱花一起躺在桃花树下的情景,那红红的花瓣落了应爱
花一身,小二已分不清哪是花瓣,哪是应爱花的嘴唇;第二年,他们再去桃花坞时
一眼就认出了那株不结桃子的桃树,那成了他们相拥的证物。但这样的情景只不过
是出现在小二的梦幻之中,应爱花的对象个头很大,样子很凶,小二怕再掉一颗门
牙。可世上的事就有这么怪,你越想它,它就越难以实现;你越不想,它却反而不
知不觉地进入你的生活。
这一天,小二又去供销社买烟。没等他走近柜台,应爱花就迎上来了,田大公
子,这次买什么香牙?
小二说,有什么新牌子呀?
有啊,应爱花拿出一盒淡蓝色壳的烟说,飞马牌,最新的。
好吧,就买这个。
小二递了钱过去,没想这次应爱花没有马上把手抽走,小二就顺势捏住了她的
五个尖尖的手指头。
五个手指头滑溜滑溜的,像五根蒜苔。
应爱花说,你认识草药吗?
草药,什么草药……嗯……认识一点。小二胡口说道。
那太好了,星期天你能陪我去桃花坞采一点草药吗?
好啊!小二想不到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的头上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应爱花迷人地笑着说,你钱捏得这么紧,我怎么拿呀。
小二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还捏着应爱花的手呢,忙红着脸松了手。
到了星期天这日,田小二去供销社,远远地就看见应爱花已等在门口了。这一
天,桃花镇上许多人都看见了田小二与应爱花两人结伴去桃花坞,老人们都拍着腿
叹道,作孽哟!这外乡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哟!
关于这些叹息小二全然不知,他正沉浸在想象自己与应爱花躺在桃树底下的梦
幻之中呢。到了桃花坞,应爱花就在草蓬里寻起草药来。田小二根本不认识她要找
的那种叫做什么藤的草药。应爱花知道田小二肯定不认识,叫他来也只是做个伴而
已。
田小二问,你对象这个星期怎么没有来?
吹了?
吹了?田小二不知怎么地听到这消息心里一阵窃喜。
不信?
信!信!信!当然信!对了,你要挖什么藤来着?挖它干嘛?它是治什么的呀?
应爱花说,白毛藤,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就说说看。
治月经不调的。
哦……田小二从生理卫生书里看到过一些关于女人月经的知识,但只是很抽象
的一点,具体的还真不太了解。因为那时候,学校里生理卫生课都是自学的,老师
一般不太讲,特别是关于男女生殖系统的这一章,就根本好像没有一样。有的女孩
书一发下来就把这几页撕掉了。而男生们却大多对这一章比较感兴趣,常常进行自
学。小二也算是学得比较勤奋的,但终究还是一知半解。现在小二从应爱花嘴里听
到“月经不调”这个词时,感觉像听数学老师讲“X +Y ”,听起来耳熟,却不知
怎么解。小二也不想解,他只想与应爱花躺在草地里。
应爱花全神贯注地在草丛里寻,没有注意到小二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胸
前。那地方胀鼓鼓的,有些欲突破碎花对襟外衣而出的样子。田小二那种青春的冲
动像小猪一样拱得心里直发痒。田小二突然就扑过去抱住了应爱花,想把她掀翻在
地,没料因为应爱花个比小二大,小二没能把她掀倒,整个人吊在了应爱花的脖子
上。应爱花猛地一摔,小二被跌倒在地上。
应爱花喝道,你想干什么?
我……我喜欢你!小二从地上爬起来,又一次靠近了应爱花。
应爱花猛地抽了他一个耳光,老娘都可以做你妈了,还想占老娘的便宜?
小二一下子愣在那里,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田小二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自从桃花坞回去之后,他谁也没有告诉,就像没
有发生过这件事,仍是每天去供销社买烟。应爱花后来也没对他怎么的,每次见田
小二来仍然很热情。而且田小二发现第二个星期天,应爱花的对象又来了,两人依
然像以前一样手拉手走在去桃花坞的路上。那时,桃花都已谢了,树上都结出了一
颗颗的青果来。有嘴馋的不怕酸的偶尔经过树下会伸手摘一颗放进嘴里,连桃核一
起嚼碎,又酸又苦。
在这个季节里,田小二那种青春的冲动像田间黄灿灿的麦浪,刚伏下去又抬起
来,刚抬起来又被压下去,田小二变得有些焦燥起来。他想起了自己被李红卫打掉
的那颗门牙和被应爱花打得发麻的那个巴掌,他想想发生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其实
都源于陈小丽的屁股,要没那个下午陈小丽屁股的挑逗,也就不会有后来一系列的
倒霉事了。
5、陈小丽和田小二
这一天下班前,田小二找到陈小丽说,下班后,你到桑叶地里来一下,我有事
跟你说。
自从上回小二去小丽家里道过歉后,小丽一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后来小二又
在全厂职工面前做了检查,还被李红卫打掉了一颗门牙,小丽总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了。再说这些天看小二表现得也是十分的本分,对他便又失去了警惕性。
小丽说,找我有什么事,现在说不行吗?
小二说,现在不好说。
那好吧,我去,不过你可别想打我什么弯主意!
哪能啊?
看你也不敢,要不然……陈小丽原想说要不然就不是一颗门牙的事了,后来一
想小二正愁拿不到李红卫的证据呢,这一说就等于默认了,所以后半句话到了嘴边
又往肚里吞。
下班后,陈小丽在与李红卫约会的老地方见到了田小二。
田科长,什么事,快说吧!
说说那颗门牙吧。
什么门牙?
小二指指自己上排牙的一个缺口说,瞧,就是这个!
噢。
总得让李红卫有个说法吧?虽说我没有真凭实据,但这事谁不知道呀?
那是李红卫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谁不知道你与李红卫的事?你不是常与他在这约会的吗?要不然你叫李红卫来,
让我也打他一颗门牙下来。
我再说一遍,李红卫的事与我无关!
你现在说无关了,怎么与他亲热起来的时候不说无关呢?哈哈哈……说着就是
一阵大笑。
此时四周一片死寂,陈小丽被田小二笑得毛骨悚然,你笑什么,你……你别笑
了!
田小二忽然就收住了笑,双眼盯住陈小丽的胸前说,今天你要么给我亲一下,
咱俩的事就算扯平了。
田小二步步向小丽跟前靠近。陈小丽慌了,你想干什么?
只要你给我亲一下,与李红卫的事算扯平了。田小二浓烈的烟草味直逼陈小丽。
这不可能!
陈小丽忙转身想跑,田小二在这种时候往往显得眼疾手快,一伸手就揽在了陈
小丽的胸前,右手心正好握住了她左胸。陈小丽在小二的怀里像一只被猎人网住的
小山羊徒劳地挣扎着。陈小丽身上那种少女特有的体温与气息又一次激起了田小二
身上荷尔蒙的大量分泌,一甩手就把小丽放倒在地上。小丽惊慌地哭喊着,哭声被
隐藏在春日傍晚的桑叶地里,显得很无助。一阵风吹过,只有碧嫩的桑叶互相爱抚
发出的沙沙声。
陈小丽在挣扎中摸到了那块一侧厚一侧薄的坟头砖,举起来要往田小二的头上
砸去。如果这一幕出现在电影中的话,善良的导演一定会安排这块砖头把这个可恶
的男人打得头破血流。但有许多生活的情节往往与电影故事是不太雷同的,陈小丽
的这块砖头还没举起来就被田小二一甩手挡掉了。
在这个空气中充满潮湿与芬芳的春日傍晚,一个少女的贞洁就这样染红了砂纸
厂边上的那块桑地。事后,陈小丽懊悔自己轻易相信田小二的话。陈福清与他女人
闹到厂里,要求厂里解决此事。李望牛厂长只好到镇里请示田镇长。田镇长把田小
二叫到家里大骂一顿,骂过后又不得不出面摆平。
后来田镇长让李望牛出面去陈福清家里登门道歉,给予50元的青春补偿费,并
把她调到桃花镇糕点厂上班。至于田小二么,只是作了记过处分,仍然呆在砂纸厂
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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