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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镇往事之十七:一只红发卡
金银花在桃花镇虽然算不上是很漂亮的女孩,但是在她十八岁那一年头上别着
一只红发卡走过镇中心石板街的时候,没有人不回头的,都在问这么水灵灵的女孩
是谁家的囡呀?在桃花镇人的眼里,金银花便是后山上一支鲜艳欲滴的三月桃花,
是前塘里一丛亭亭玉立的六月莲蓬。
从此后,来为金银花做媒的人几乎踏破了她家的门槛。银花娘挑花了眼,狠没
有多生几个囡。但是金银花没有一个中意的。银花娘问女儿是不是另有她人了,银
花说,什么呀,我还小嘛!一年之后的一个清晨,银花突然对娘说,娘,你给我找
个人家吧!那时候,银花刚从梦中醒来,一边下楼梯一边说。冬日早晨的一束阳光
透过窗棂打在银花的脸上,显得很温和。银花娘抬头望去,银花好似盛开的桃花在
一夜之间枯萎了,蓬松的头发像被人翻乱的稻草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像是刚刚发
过洪水的桃源溪,显得有些混浊。银花娘想,囡大概真的想嫁人了。
银花后来说给了咸菜巷里的姚红星。那一年,银花刚满二十岁。嫁过去那天,
银花穿了一件红色对襟大袄,头上什么也没别,只盖了一块红头巾。那一只红发卡
也许被搁在银花嫁妆的某个箱子里,银花差不多已经忘了。即使没有红发卡,银花
照样比咸菜巷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好看。丈夫红星是镇上的一个拖拉机手,个高高
的,足有一米八。婚后两人生活美满,一年之后生了个儿子,取名明亮。后来又生
了个女儿,取名明丽。
可是幸福的生活总是稍纵即逝,在明丽两岁那一年,红星出事了。红星在为镇
上供销社里到县城拉货的时候,在太阳岭翻了车。太阳岭是全县最高的一个岭,上
山有十八道弯,下山有十八道弯,每过一道弯都让人心惊肉跳。红星开拖拉机十来
年了,从没出过什么事。这一次,红星在转第十六道弯的时候出事了。前轮让一块
很大的石头硌了一下,刹车突然不听使唤了,一头朝路边的石桩撞去,撞断石桩的
拖拉机像出膛的子弹向山脚翻滚而下。红星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就已经见上了阎王爷。
银花哭天喊地,只怨自己的命苦。从此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度日维艰,人也
一下子变得憔悴了。但银花风韵犹存,咸菜巷里开始有人打起了她的主意。跑得最
勤的算是田鸡了。田鸡家穷,兄弟又多,所以到了四十岁也没娶上媳妇,咸菜巷的
人都鼓动他去填补姚红星的空。老实巴交的田鸡便开始不断地往银花家里跑,挑担
水呀,干点活呀,勤得很。有几次田鸡去刚好撞上银花在给明丽喂奶,露出前胸白
花花的一片,田鸡就禁不住要上去挤捏的冲动。有一次,田鸡终于没控制住自己,
冲上去把银花摁倒在地,就要扒她的衣服。这时候,门突然被人推开,田鸡急忙跳
开,只见讨饭佬山兔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口。田鸡挥舞着手打过去,你找死啊!山兔
没有躲闪,拳头落在嘴角上,血马上挂了下来。银花冲过去喊道,贼田鸡,你想干
吗?!田鸡触了霉头,悻悻地走了。山兔瞥了一眼银花,一声不响地也转身走了。
银花从山兔的眼中似乎看见了什么,一种久违的东西。但是她没有多想,她只知道
山兔是住在破祠堂里的一个讨饭佬,儿子明亮与咸菜巷的孩子们经常跟在山兔后面
跑,有时候晚上还带回来一支支装满萤火虫的麦杆,说是山兔给的,银花就会趁明
亮睡熟时偷偷把一杆杆的萤火虫扔到门外去。
此后,田鸡再也没来过。银花为了感激山兔,偶尔会让明亮拿一些吃的给山兔。
银花想,没有男人的日子像一杯苦酒,她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半年后,有人给她
在杨家镇的一个偏僻山村找了个人家,那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在某一个清晨,
那男人把银花和她的两个孩子从咸菜巷里接走了。
后来,银花听从桃花镇来的人说,桃花镇那个叫山兔的讨饭佬掉到水库里死了。
山兔的死似乎触动了银花记忆中的什么东西,她跑到阁楼上,从一个箱子底下找出
一只红发卡。此时她想起了一个叫陈建国的人。这只红发卡便是陈建国送给她的,
记得那一天,在后山的桃花丛中,陈建国亲手把红发卡别在了她的头上。陈建国说,
银花,侬真俏!刚满十八岁的银花站在桃花丛中咧着嘴笑了,笑得像一朵刚刚盛开
的桃花。
银花手里拿着一只已被岁月褪去光泽的红发卡站在阁楼上,突然想起了那个叫
山兔的讨饭佬,她记得他的真名叫陈建国,生于一九四九年,但是现在很少有人提
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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