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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暗,暮色苍茫,西边天际云彩缤纷,交织在一起,不住地搅动,落日浑
圆似绣球。
万兰珍的身影刚刚从眼前离开,董学进便将手中的线装书愤愤扔在炕上,双手
凑在嘴边直哈气,两只冻得发僵的脚在地上用力踏动,眼皮阖上,一个长长的哈欠
打过后,眼水也迸了出来,忽然觉得后颈脖里奇冷煞骨,不由缩起脖子,一把捉住
媳妇的小手,叹道:“香茗啊,可把我累死了,这些该死混胀透顶的功课!”
花月娇小心劝道:“哥呀,可不敢让娘亲听见哦。”
董学进气哼哼道:“怕什么,我是成过婚的人,娘亲不能再把我当成毛孩子。”
花月娇撇撇嘴,说道:“唷,就你能,娘亲孤身一人把你拉扯大容易吗?”
董学进伸出手搔了搔头皮,又捧住花月娇的脸,说:“我娘亲选中你没看错人
呢。”
花月娇笑道:“那是自然,那晚我真该出个对子考考你。”
董学进在媳妇小巧的鼻尖上刮了下,说:“也想学苏小妹三难新郎不成?”
花月娇叹口气道:“我是想,可是你娘亲她唉,我还是不说为好。”
董学进诧道:“我娘亲怎么了?”
花月娇没奈何道:“你娘亲把你夸成一枝花似的,我又能调教你什么呢?”
董学进“嗬嗬”笑道:“得了吧,别又让我多出一个娘亲来。”
花月娇啐道:“呸,你才得了吧,我也没往那上面想!”
董学进跳起身,拉着媳妇的手,低声悄悄道:“今晚我又想喝香茶品芳茗了。”
花月娇羞红着脸,手指掐住秀才的耳朵根,嗔道:“天天喝有没够?”
董学进歪着脑袋说:“这不是还没有一个月嘛!”
一对新婚燕迩的小夫妻只顾说着悄悄话,忘记了点灯,不觉间天色黑尽,风声
潇潇,草木凄凄。秀才娘亲万兰珍从南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盏灯,身影儿映在
墙壁上,好大好大,不住地晃动摇曳。
万兰珍推开北屋门,眼望着秀才,心疼道:“儿啊,天黑了还在看书?当心把
眼睛看坏了。”
董学进赶忙放开媳妇的手,回道:“娘亲,我会当心。”
说罢,走出书房。
董学进吃罢饭,洗脸洗脚,临了坐在炕上就着灯光看书,娘亲万兰珍把炕烧得
滚烫滚烫。花月娇在一边做着针线活,不时给秀才取纸取笔。
万兰珍坐在炕西头,侧着脸儿纳鞋底,一忽儿看看儿子董学进,一忽儿端详媳
妇花月娇,不一会儿又发出一声感叹:“要是你爹还在世上,娘亲也不会让你遭受
这份罪。儿啊,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现在你有了媳妇,更要把功课放在心上,
千万不可任性贪玩。”
董学进没好气道:“我没贪玩。”
万兰珍道:“要玩来日方长嘛。”
董学进不快地放下手中的书本,盯着娘亲看,“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媳妇花月娇慌忙打圆场,“娘亲都是为了你好嘛!娘亲,我们不敢贪玩。”
万兰珍默默地退出去,董学进一把抓住媳妇的手,笑吟吟道:“娶了你,秀才
更加恨读书了。”
花月娇扭身铺被,压低声音道:“你呀,真是不成器,你娘亲还在外屋没走呢,
让她瞧见又该说我没早没晚了,”挺了挺胸脯,又道,“真是的,守着还怕飞了不
成?”
董学进“扑哧”吹灭灯,钻进了被。
半夜里,万兰珍的腰病又犯了,一个人躺在炕上呻吟不止,耳朵却支起老高,
听着秀才屋里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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