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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二日,万兰珍穿戴整齐,绕老远的路去河对岸的那座小庙烧香还愿,另外,
也打算和庙里的那个大和尚聊聊天。
进了小庙,万兰珍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便叫道:“大
师傅哎,我来了。”
西厢房里应声出来一个年轻的和尚,瞅着满脸绯红的万兰珍,微笑道:“你是
董大娘吧?”
万兰珍见这和尚很陌生,不由心一慌,道:“是呀,我以前乍没见过你呢?”
那和尚道:“我姓钟,没有法号,来这儿挂单的,大师傅他数日前就走了。”
“走了?”
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呢?万兰珍诧异万分,一时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
再看这年轻的和尚,眉黑眼大,满脸硬肉,长着一对招风耳,长下巴,胡子拉
碴的,牙倒挺白,头上蓄着短发,身着一袭皂青袈裟。
“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真是的。”万兰珍自说自话,嘀嘀咕咕地起身向后
转,心里非常不痛快。
姓钟的和尚跟在她后面,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高声叫道:“大师傅把庙让给我
了!”
言罢,爽声大笑起来,两眼儿放光。
这和尚恐非善类!
万兰珍头晕眼花地回到家,径自走进东屋,在炕上躺下身,失望地用手揉着小
肚子,粗气直喘。
一会儿,她又爬起身,走到书房前,推开门走进去,一眼看见董学进捧着媳妇
花月娇的俊俏脸儿,手里捏着一枝笔,在给她画眉呢!
万兰珍顿时气便不打一处来,声泪俱下地数落道:“儿啊,给你娶媳妇是让你
玩的吗?若是这样,娘亲算白辛苦了一场!可怜见你爹爹去世得早啊!”
万兰珍坐在炕沿上,从袖笼里抽出手绢,一手捂住脸,一手不住地捶着小炕桌。
董学进和花月娇对看一眼,顿时心惊肉跳,不明白娘亲今儿发这么大的火是为
了什么,慌忙跪在万兰珍的面前,抚着她的膝,内疚道:“娘亲,我以后不敢了。”
万兰珍耸耸鼻子,用手绢揩着脸,撇下儿子不管,下炕回到自己屋里,呆呆地
想,可怜我守寡二十年,图得是什么呢?还不是为了你董家光宗耀祖吗?唉,如此
贪玩不争气,还不把人活活气死,有什么脸去见漫漫黄泉路上的先人?
书房里,花月娇拉着董学进的手,诚惶诚恐道:“这怎么是好?”
董学进哼了一声,才道:“管天管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是一个结过婚成
家的人,不是黄口孺子!”
花月娇赶紧捂住董学进的嘴,着急地说:“你娘亲把你养大也不容易,你就顺
顺她的心思嘛。”
董学进推开花月娇的手,不满道:“永远没个完,考完了秀才,要考进士,还
要考状元,中榜眼!我算是烦透了!”
花月娇无奈地说:“你不去给你娘亲认错,我替你去。好吗?”
到了吃晚饭时,万兰珍赌气不吃,小俩口双双上前给她老人家赔罪认错。
万兰珍斥道:“上次就为下棋惹我生气,你们俩眼中到底有我没我?”
花月娇董学进保证下次不敢了,万兰珍这才起身下炕,一边吃着饭,一边捧着
碗就发起呆来,花月娇和董学进不知道娘亲其实是在惦记那庙里不告而别的和尚,
还以为是在生自己们的气,一声也不敢吱。
吃罢饭,董学进又去书房看书,花月娇去收拾照料牲口。一壶油将尽的时候,
董学进和媳妇双双打着哈欠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屋里,点亮灯盏,去意外地看见娘
亲万兰珍把铺盖卷搬到了他们的炕上,不禁诧异道:“娘亲,你这是干嘛?”
媳妇花月娇语气委婉地问:“娘亲啊,你老人家是不是嫌东屋那炕冷?”
万兰珍声色不动,阴着脸道:“是啊,娘亲嫌一个人睡冷,从今儿起就睡这儿
啦。”
董学进见娘亲说话的口气不大对劲,连忙道:“那我们到南屋去睡,把这炕让
您。”
“慢着!”万兰珍硬声硬气地制止住欲往外走的儿子和媳妇,宣布道,“你们
哪也别去,就和娘亲一道睡这炕。”
花月娇吞吞吐吐道:“娘亲,这怕不合适吧?”
万兰珍沉声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我儿媳妇,我是儿他娘亲,你是娘儿
们,我也是娘儿们,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说我儿还是从我肚里爬出来的呢!”
董学进捏着鼻子说:“这不方便嘛。”
万兰珍高声道:“不方便?你身上有几块疙瘩肉娘亲还不知道?你不是娘亲起
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噢,红公鸡尾巴长,才娶了几天媳妇就把娘亲忘了吗?”
董学进气得没话说,干瞪着眼,却又不敢和万兰珍硬顶,只得闷声不响地脱衣
上炕,钻进被筒。
媳妇儿花月娇乖巧知趣,向董学进吐吐舌头,脱衣上炕,正要钻进丈夫的被筒,
万兰珍用手一指炕里叠起的一摞被褥,说:“慢,你自个儿重新铺被睡。”
花月娇一愣,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只得无奈地拉开被褥,自个儿睡下。
万兰珍哼哼着,把自己的铺盖卷搬到董学进和媳妇的中间,然后脱衣睡觉。
油灯亮着,谁都不去吹。董学进瞪大眼睛望着老高的屋顶,久久合不上眼。
花月娇用被子蒙住头,在被褥里偷声嘤嘤地啜泣。
油枯灯灭,一宿无话。
天不亮,老鸹在树端高叫,董学进揉着双眼,打着哈欠半天才爬起身,披衣下
炕到书房念书,气得牙痒痒。
片刻儿,花月娇眼泡肿肿地爬下炕,穿上衣服到锅间烧火弄饭,喂鸡喂牲口。
这整整一日里,董学进只顾生着闷气,书上的字一行行从眼前溜过,就是不知
道什么意思,在书房那方寸之地,他走过来,踱过去,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
直想到娘亲归根结蒂还是为了自己好,才摇着头,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
花月娇蹑手蹑脚进来给董学进泡茶,董学进偷眼望着屋外,赶紧把媳妇儿抱在
怀里,压低声音道:“我娘亲这样,你会怪她吧?”
花月娇抢白道:“她是你娘亲,我敢怎样她?”
董学进向媳妇拱拱手,面色晦暗,道:“唉,娘子,秀才这厢给你做揖了,我
们还是忍忍吧,来日方长。”
花月娇赌气道:“到时候见不到你们董家的龙蛋,我可不管。”
董学进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轻声叫道:“对呀,我娘亲是聪明一世,糊涂一
时,她不是眼巴巴地盼个孩子吗?”
花月娇在丈夫头上拍了一巴掌,嗔道:“得了吧,什么孩子不孩子,让人笑掉
大牙,你少给我触霉头!”
董学进给媳妇一躬到底,强颜欢笑道:“娘子,还望海涵。”
花月娇伸出嫩葱般的手指戮戮董学进的额头,笑道:“我倒没什么,只怕到时
候你那二哥熬不住呢。”
话及说出口,花月娇面红耳赤,心房猛地跳动不止,呼吸急促,两只小手儿绞
在一起,羞羞答答。
董学进叹了口气,望着窗外,一本正经地说:“这倒也是,娘子若是可怜秀才,
还得替我想个办法。”
花月娇眼泪汪汪地说:“那东西长在你的身上,只怕我也奈何不得。”
董学进喟然长叹,“我真舍不得你也罢,娘亲当初不如索性不给我娶你多好。”
花月娇正要抢白几句,忽听外面老远传来咳嗽声,连忙闪身走到屋门口,故意
高声说道:“茶泡好了,别忘记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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