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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玉芙蓉这一辰子虽说与钟和尚欢娱不休,着实品尝了一番人间的甜蜜恩爱,总
算补上了丈夫董学进拉下的那一课,却也日日提心吊胆,夜夜担惊受怕,只有每日
目送董学进出了门,一颗悬着的心始才放下。
玉芙蓉扒着窗户还在听动静,钟和尚已大摇大摆长驱直入上了炕,曲身一倒,
两手抱着后脑勺,使足劲儿,朝上一唾,一口痰便飞上了屋顶,在月光的映照下,
闪闪放光。
玉芙蓉贴着钟和尚,宛若邀宠的小猫,乖巧娇嗲,钟和尚一手将她揽在怀里,
侧过脸,悄声笑道:“可苦了和尚,把老鸹捅叫了,老不见秀才出门,急得火烧心。”
玉芙蓉搂着他的腰,心疼道:“外面冷不冷?”
“还有不冷的道理,都下霜了,快,和尚要焐焐。”
钟和尚舒着长气儿,双手塞进玉芙蓉柔软温暖的怀里,用力一捏,玉芙蓉立刻
“格格”笑起来,嫌痒怕哈地扭动着身子,嘘喘吁吁。
倏然,玉芙蓉猛地推开钟和尚,愀然不乐,嘟着小嘴落下一行泪。钟和尚连忙
替她抹去眼泪,关切道:“乍啦?”
玉芙蓉内疚道:“你呀,尚且晓得焐焐,秀才哥一早出去不冷吗?我我对不住
他啊。”
钟和尚粗气直喷,若无其事地披衣起身,端详着伤感不已的玉芙蓉,道:“我
他娘的也对不起秀才!可是谁让他没用呢!”
玉芙蓉噘着小嘴道:“秀才哥对我不坏嘛。”
“是不坏,你对他不也挺好的吗?可他不尿你这一壶,乍的?”
钟和尚嘴里“叽叽咕咕”,丢掉衣服,翻身贴紧玉芙蓉,笑道:“今天和尚的
头特别痒痒。”
“呸!急猴猴样儿,没个够!”
玉芙蓉啐钟和尚一脸唾沫星,钟和尚不管她,刚刚摸着门儿,忽听窗外“啪嗒”
一声响,顿时没了劲儿。玉芙蓉的小脸吓得发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怕道:“天,
别是鬼吧?”
钟和尚坐起身,伸手一推窗户,用力吐一口痰,说:“什么鬼,我看看!”
玉芙蓉心慌慌道:“你还是回去吧,今天我不想了。”
窗户外面黑洞洞的,什么也不会有,风呼呼地灌进来,玉芙蓉缩在被褥里直哆
嗦,钟和尚关上窗户,回身躺下,说:“你惧什么,连个鬼的毛也没见。”
鬼的毛也没见,可是玉芙蓉兴趣索然,提不起精神,一个人独自哀怨不休。钟
和尚受感染,觉得没劲,只得天不亮就离开了。
这一天,可真是难捱,玉芙蓉做什么都不上心,不是拿起锅帚忘记了铲子,就
是要回屋里,却跑到了晒场上去,吃饭也不知其味,内心极度忐忑,就仿佛有什么
事情要发生一样。
一上午就这么捱过去了,下午,玉芙蓉躺在炕上,耳听婆婆万兰珍屋里走到屋
外,“叽叽咕咕”,眼睛睁得很大,想着屋顶钟和尚吐的那片痰迹,许久许久都不
动一下,陷入一种虚妄与惶恐的境域中。
钟和尚庙里庙外,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总也不见玉芙蓉来到小河旁,急得
望眼欲穿,一个人在庙里拍拍菩萨,敲敲木鱼,百无聊赖,恨不能插翅飞过小河守
在玉芙蓉的身旁,没日没夜地唠嗑,下午的时候,这秃驴竟然破天荒地撞起那口锈
迹斑斑的铁钟,“当当”声不绝于耳。
万兰珍听见那庙里传来的钟声,十分惊讶,她想到那口破钟差不多已然十多年
没有响过了,真是奇怪,不由手捻佛珠,跪在香案前,快速地磨动着嘴巴,念经超
度起自己来。
钟声急促而不规则地响着,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在这寂寥的坝强子土地上显得
十分荒漠,古怪。
玉芙蓉躺在炕上,双手紧紧撕扯着身上的衣襟,指甲掐在肉上,两眼环睁,一
动不动,聆听着庙里的钟声,呼吸急促。
天色终于临晚,持续不断的钟声中走来了行色倥偬的董学进,他满脸愠色,走
两步,侧一下脸,鄙异地看着河对岸那座的庙宇,嘴角肌肉丝丝颤动。
董学进奔进家,跨过门坎,也不和娘亲打招呼,径直进屋,见媳妇玉芙蓉两眼
圆睁躺在炕上,一动不动,顿时气便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拖起她,恨声道:“跟
我走!”
玉芙蓉这一整天仿佛就盼着董学进的到来,她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梳头,搽粉,
描眉,涂唇,完毕,莞尔一笑,道:“哥哥,芙蓉跟你走。”
董学进移开目光,不瞧玉芙蓉那百媚横生的脸庞,却发现她的腰肢格外窈窕了,
屁股也格外圆润了,不由气得一扭脸,跺跺脚恨恨地走出屋子。
玉芙蓉在后面跟着,俩人来到晒场上停下,董学进一指麦草垛,问玉芙蓉:
“这是什么?”
玉芙蓉微微笑道:“哥哥呀,这是草堆嘛。”
董学进走上前,三扒两扒,从里面抽出一根丈把长的竹竿,厉声道:“这是谁
放在这里的?”
玉芙蓉内心“格登”一声,脸发白,却嘴哽道:“哥哥呀,什么人放的芙蓉哪
里知晓。”
董学进双手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气咻咻道:“难道我自个儿用它捅老鸹不成?”
玉芙蓉头发晕,心发慌,脚发软,“扑嗵”跪下,双手抱住董学进的腿,痛哭
失声道:“哥哥,哥哥,芙蓉对不你,芙蓉偷人啦。”
董学进手中的竹竿“吧嗒”掉下地,浑浑噩噩,眼望着那疯响着钟声的破庙,
哑然无声。
玉芙蓉哭得昏天暗地,瘫倒在地上。
董学进倏然抽出巴掌,“噼噼叭叭”地打在自己的脸上,声声如泣道:“我没
用,我没用啊!”
玉芙蓉哭喊着爬起身,抱住董学进,脸埋在他的身前,用力摇晃道:“哥哥呀
哥哥呀!”
董学进双颊通红,停住手,弯腰扶起欲倒地的玉芙蓉,满面泪痕,凄然道:
“都是我把你给耽误了,是我对不起你啊!”
玉芙蓉惨叫道:“哥哥,是芙蓉对不住哥哥啊”
玉芙蓉愈哭愈伤心,瘫倒在地上。董学进拉住她的手,两眼望天,思绪万千,
往事一桩桩浮上心头,千言万语一时竟无从想起。
玉芙蓉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庞,可怜巴巴,提心吊胆道:“哥哥可要休芙蓉?”
董学进闻言一震,放开玉芙蓉的手,细细端详她,忽然掉转脸,大步朝前走,
等到玉芙蓉反应过来时,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广袤荒凉的田野深处。
玉芙蓉追过去,跌跌撞撞,独自一人哭得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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