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第十七章 狠斗
暮色席卷了大地,街上冷冷清清,窄小的街道上笼罩着一层灰色的惨雾,偶有
行人经过,仿佛凭空从雾中走来,转眼间又凭空在雾中消失。
老者慢慢地走着,步伐缓慢而沉重,象是一棵千年的古树已不能再承受这蚀骨
的寒霜!
他知道,自已错了,从去庙上的那一刻就已经错了,平静的日子一去不返,等
待自己的,将是一场血雨腥风和万丈的狂澜。他感觉到身后的那个人已跟了上来。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他一定想永远地走下去,永远也不要停下。可是他现在
却停了下来,因为他的面前有一堵墙。
人墙。
前面荒木久铁男那沾满鲜血的白衣在灰雾中是那样刺眼,身后二十个白衣武者
的手已握紧了长刀。
后面一直跟着的人也停了下来,停在老者身后七步。
“丁有和。”后面的人开了口。标准的中国话,吐字清晰,声音柔和。比许多
中国人说的都好听。
老者一笑,他却知道,这个人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他缓缓地转过身。
“黑田木涛。”
“想不到,你还记得我这个老朋友。”
丁有和一笑:“本来我是想忘记的,可是有些人,有些事,就象是用刀刻在脑
子里,是永远也无法忘记的。”
黑田木涛道:“不错!就象我摸到了脸上的刀疤就想起你一样!”
丁有和道:“我早该想到荒木是你的鱼钩,你让他挑起英雄大擂,不但可以让
日本人的声势和力量得到发展壮大,还说不定能把我引出来,好报当年一刀之仇!”
黑田木涛冷笑道:“那不过是因为你藏得实在很好,以至于我们知道你就藏在
这里,却踩不到你的尾巴!”
丁有和笑道:“现在你找到我了,还不动手?”
黑田木涛冷道:“我当然会动手,不过我还想朝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你最清楚!古卷!当年我就是为得到这古卷,结果遭了你的毒手!
如今我黑田木涛回来了!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我已
足足等了二十六年!”
丁有和道:“可惜二十六年前你得不到,二十六年后的今天你也得不到!”
冷风骤起!衣襟猎猎而舞,杀气渐浓。天地间完全被黑暗笼罩。
黑田木涛怨毒地盯着丁有和:“你倒底给不给!?”
“哈哈哈哈哈”丁有和用笑声回答了他的话。
“刷!刷!”黑田木涛双手一挥,抽出两根精钢制成的追魂拐来!每根拐长二
尺三寸,拐身黝黑,拐头削尖成六棱锥形,锋利无匹!不由分说,挺拐疾刺丁有和!
丁有和轻笑道:“原来还是这对老家伙。”身形一闪,避开双拐。左手一张,
袖中射出一把尺许的窄刀来,丁有和的手刚抓住刀柄,黑田第二拐已到,他深知丁
有和‘刀神’这个称号并非浪得虚名,是以趁时抢攻。丁有和的刀轻,不能与拐硬
碰,仍取避势,伏身向后便滚,甫一起身,右手一张,袖中射出一根钢棍,约有一
尺长,一寸粗细。
“咔。”刀棍接为一体。丁有和笑道:“一别二十六年,老夫再领教你的高招!”
黑田也不答话,挺身疾冲,跃在空中一式‘霸王翔轮拐’猛砸丁有和。丁有和
却向他来的方向俯身疾冲,手中刀却反撩向上!黑田忙撤拐磕刀,“镗~~!”火
星四射,在这夜色中煞是好看。
黑田一个空翻,双足稳稳落地,再看丁有和,早已停身站定,面带笑容地看着
他:“你的长进可不大呀,哈哈哈。”
黑田大怒,双拐一挥,左手拐轻点丁有和面门,右手拐直击丁有和前胸!而丁
有和却凭空不见了!
“在下面!”丁有和的刀已到了黑田的小腹!黑田急忙后纵,丁有和的刀和身
子却象鬼魂一般帖了上来!黑田左拐一摇,格向丁有和的刀,丁有和的刀却随着他
的拐的转动方向飞速旋转,迅疾无比地削向他的手!
黑田大惊,力道由于用得过猛,已收势不住,他只得挥右拐挡左拐,十字交花,
去拦丁有和这一刀。哪料丁有和这刀竟也是假的,刀稍下压,直切黑田双脚!
好个黑田,双拐交叉向下,夹丁有和砍来之刀,身形腾身倒立而起,空中旋转
三百六十度,借身形下落之势,一招‘神兵天降’,两腿向丁有和狠命踢来!丁有
和正处于前冲之势,刀又夹在两拐中间,后背已是极大的空门!
丁有和大喝一声,一个‘倒跨龙门’右腿由后而上,踢向黑田的小腹!这一招
虽巧妙凌厉,距离却差了一截,即便是这一击中的,也是黑田的腿先踢中丁有和的
后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丁有和的裤管中突然伸出一根和袖中所藏的一模一
样的钢棍,“啪——!”这一击正结结实实打中黑田小腹!
黑田闷哼一声,身子在半空被打得飞出六七步远,他身法灵便,蹬蹬退出几步
稳住身形,虽然没有摔着,却也十分狼狈!他拐交单手,另一只手不住地揉着小腹,
痛得冷汗直流,却哼都不哼一声。两眼如毒蛇般叼着丁有和的脸,牙咬得吱吱响,
象只磨牙的耗子。
丁有和早接住那段钢棍,‘咔’地一声,接在了刀上,左腿向天踢出,‘嗖’,
又一段钢棍从裤管中飞出,他将手中棍刀舞得如风车般华丽,银光闪闪,冷气森森!
待空中那段钢棍回旋落下之际,他忽然双手一挺,手中棍刀向上一挥!那落下的钢
棍不偏不倚,‘咔’地轻响,正好接在棍刀尾上,如此一来,丁有和的棍刀已是四
尺之长!
他抱刀长笑道:“这一棍你挨得可不轻啊。”
黑田竟然还笑得出来:“没想到我苦练二十余年,仍然不是你的对手。”
丁有和道:“冤仇宜解不宜结,老夫既已隐居,你又何苦相逼?”
黑田道:“你若交出古卷,献上人头,我自然不会苦苦相逼!”
“哼。”丁有和笑道:“好个不会苦苦相逼!老夫这条命是不值钱,但也不至
于白白送给你,国家的至宝也绝不可能交到你们日本人的手上!”
“那你就去死吧!”黑田招手道:“上!”
荒木和二十个白衣武者挺身而上,将丁有和围在当中。
二十把雪亮的长刀,一对千锤百炼的铁拳!
“慢!”丁有和顺过棍刀,目视荒木:“你是他的什么人?”
“徒弟。”
“不,你的拳术和他的武功路数完全不同,而且你和他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哦?”荒木看着丁有和。
丁有和道:“我看得出来,你虽然出手狠辣无情,却是不贪名利,一心向武之
人,你的所做所为,应该是黑田唆使,并非出自你的内心本意。”
黑田喝道:“荒木!你在干什么?!杀了他!”
荒木犹豫着没有动。
丁有和道:“你和你的师父不同,他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这一点想必你早
就体会到了,我自不必多说。你的手上虽沾了不少英雄义士的鲜血,但是现在回头
还不晚。”
铁拳收紧!荒木的心里比谁都明白,他冷道:“不错,你说的不错,黑田并非
一个正直的武者,而是一个小人!他击败我后,我甘心拜他为师,没想到他不但不
教我武功,还奴役我,驱使我,做一些有违武德的事,若非黑田是我认下的师父,
我恐怕早已杀了他!可是既然是我自己瞎了眼,又如何能出尔反尔落下弑师之名?”
丁有和闻言正色道:“好汉子!不过太过愚直古板了一些。”
黑田怒道:“荒木!你竟然敢不听我的命令!”他手一挥,冲二十几个白衣武
者喝道:“杀了他!”
白衣武者面面相觑,谁都清楚荒木的厉害,自己绝非他的对手,可是面对比荒
木可怕十倍的黑田,谁敢违令?所以稍一犹豫,立刻挥刀而上!
这二十人全部是训练有素的刀手,无论他们面对的是绝顶的高手或是几岁的孩
子,出手都绝不留情!而且配合得法,进退有度,当下摆成一个有攻无守的‘无命
刀阵’,刀光如寒霜摧叶,向荒木身上招呼而去!
荒木当然知道他们的厉害,也未料到黑田竟然如此转眼无恩,心下发狠,一双
铁拳连挥,左冲右突,一时也冲不出来,身上已挨了几刀,本来已干透的血衫转眼
又是鲜血殷殷!
丁有和长刀一挺,欲做援手,黑田却拦在了前面,双拐一挥,冷笑道:“你还
是先照看好自己吧!”
丁有和一笑:“好!”他棍刀一挺,疾刺黑田,用的竟是枪招!黑田忙举拐相
迎,丁有和顺刀头现棍尾,一招‘罗汉拂云’,扫向黑田腰际!
黑田立拐格棍,哪料棍尾疾收,刀头却划了个半月,迎头斩了下来!这几下变
化有如疾风电掣、暴雨狂风!
这三招汇成一式,正是丁有和所创的‘寒花三现送春来’!这一式,集和了枪、
棍、刀招的精华,又以最后一式刀招最为厉害,同时施展出来,更是气势如虹、石
破天惊!
黑田倒底是一流高手,心惊手不惊,一溜‘驴打滚’,滚出十几步外,虽然狼
狈不堪,却是没丢了这条命。
丁有和这一式却只是想逼退他而已,黑田一退,他立刻掠出,长刀一挥,“卟
——卟——”已砍断两名白衣武者的双腿!白衣武者的‘无命刀阵’忽然遭创,攻
势微微一减,就这一缓,荒木的铁拳已到他们面前!
“啪!啪——!”“啪!”三个近身的白衣武者颌骨被击得粉碎,力道直贯入
脑,眼珠立刻被强大的压力崩了出来,死于非命!“啪、啪啪、啪!”紧跟着四声,
四个辅攻的白衣武者额头上各印了个拳印,颅骨塌陷,身子箭一般飞了出来!
丁有和棍刀一挥,‘卟——卟——’连声,又有三个白衣武者倒了下去!那两
个断腿的武者伏身在地,咬牙挥刀猛砍丁有和双腿,丁有和腾身而起,躲过两刀,
空中刀棍一分为二,就落势击向两人,‘卟!’‘啪!’两声,一人被击碎头骨,
一人被斩落头颅,双双毙命!丁有和双脚轻轻落地,‘咔’,棍刀又合二为一。
剩下的十一名白衣武者身形疾退,撤回黑田木涛身边。
“废物!”黑田大怒,抓住身侧两个白衣武者的头,‘啪!’地碰在一起,顿
时两人脑浆迸裂而死!其它的白衣武者眼中尽是惊惧怨毒之色,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丁有和抱刀傲立,冷冷地看着黑田。荒木身上挨了三四十刀,刀口翻着,有的
伤不过皮肉,有的却已见了骨。鲜血顺着一对铁拳缓缓流下,‘嗒、嗒’地滴在地
上,脸上却仍如铁般坚硬冷酷,也一动不动地看着黑田。
呼号不已的冷风忽然停了下来,烟障般的黑雾又浓了几分。
三人对视、对峙!空气间充满了看不见的压力,冷清的夜街此刻是如此的静谧
与萧杀!
黑田清楚地知道,荒木与丁有和联手,自己纵有天大的本事也赢不了他们!自
己培养出的弟子竟然背叛自己,反戈一击,这是他做梦也没有预料到的。
“走!”他收起双拐,带着剩下的九个白衣人消失在夜色中。
“他可真是个聪明人。”丁有和笑道:“难怪他这么坏还能活到现在。”
荒木却正在撕扯衣襟,包上了几块比较重的刀伤。
丁有和道:“到我那儿去,老头儿我还会些医道,让我给你好好包扎。”
“不必了。”荒木久铁男转过头,向街的另一头走去。
“等一等!”
荒木回过了头。
丁有和道:“人是不可能独自在这个世上活下去的,你应该学会从别人那里得
到帮助,也应该学会去帮助别人。”
“多承指教。”荒木冷冷地说了这句,继续向前走。
丁有和摇了摇头。
“接着!”他一扬手,一件物事向荒木抛去。
荒木听见风声,侧身一闪,劈手将那物事抓在手中,却是一个纸包。
“是刀伤药,分成两半,一半外敷,一半内服,外敷要先将伤口洗净,内服要
以温开水送服,切忌不要饮酒。这些药足够用七天。若不够,你可以到城西‘老头
儿炒坊’来找我。”
荒木胸中一热,却是没有流下泪来,他没有拒绝,将刀伤药收在怀里,拱了拱
手,转身而去。
丁有和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学武之人以武为生命,可是这一生又得到了
什么?是为强身健体?还是为杀生害命?武术在不同的人手中是不同的东西,有人
把它看作艺术,有人把它看做暴力,还有人说它是人类自相残杀的工具,那么人是
为生而武,还是为武而生?也许这武士和琴师、画家一样,只不过将他们认为是最
崇高的事物做为奋斗一生的目标罢了。
良久,他喃喃道:“该回家了。”转身刚要走,却发现一张眦牙裂嘴的鬼脸正
呆在自己的背后!
“什么人!?”丁有和手中棍刀一挥,向后纵了两纵,着实吓得不轻。
“呵呵呵呵,是我呀,爹。”银铃般的声音响起,那个‘鬼’拿下了自己的面
具,只见她梳着两个黑油油的辫子,辫梢系着一对儿缺角儿金铃儿。长着一对儿黑
嘟嘟水灵灵的大眼睛,睫毛很长,一眨一眨的,说不出的惹人喜爱。
丁有和这才放下心来,收起棍刀,嗔道:“小月儿,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喜欢
吓唬人,连你爹也不放过?!”口中虽这么说,脸上却笑了出来。
丁小月身后闪出一人,正是丁暮秋。
他笑道:“刚才我就不让她这么做,可是又拗不过她。”
丁有和笑道:“秋儿,你也回来了?”
“是。好久没来看望爹爹了。”丁暮秋看了看一边的死尸,道:“爹,这些人
是……”
丁小月也说道:“爹,刚才你给那个日本人刀伤药干什么?”
丁有和一笑:“打了场仗,你们没赶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回家说去!”
“这些尸体……”
“管它呢!让狗警察和汉奸们忙去吧。”
‘老头儿炒坊’开在西门外,城墙跟下,这一带的房屋多是盖了几十年的老屋,
残旧不堪,被称为‘贫民窟’。
丁有和自隐居以来,便开了这个小买卖,每天带着小炉,到城里走街串巷叫卖,
他的瓜子炒得好,栗子也炒得好,所以这‘老头儿炒坊’的生意也过得去,甚至有
的茶馆儿还专门从他这里订货,要他每天送一些去。
这些年来,丁有和过着平静安详的日子,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惬意的了,
以至于被大伙儿叫惯了‘炒货老头儿’,他几乎也跟着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炒坊里亮着灯。
“爹,刚才那是……”
丁有和叹了口气道:“唉,刚才来了一伙人杀我,为首的叫黑田木涛。”
“黑田木涛?”
“对。说起我们之间的恩怨,还得从二十几年前说起。”丁有和缓缓道:“那
时我们都还年轻,我、陆轻候、黑田木涛和我表妹丁秋云都拜在武术大师楚恨东门
下,我最喜欢刀,专学刀术,其它的便差一些,轻候本来学的是暗器,但后来他对
火器的威力更感兴趣,认为枪是最快、最狠、最厉害的暗器,所以他便专心练枪法,
终成一代‘枪神’,而黑田木涛则学习中国的气功、拳术和佛学,表妹秋云则喜欢
学习音律、书画和酿酒,却不喜欢拳脚。
师父他博古通今,对各流各派武术都有深入的研究,而且生平最喜考古、音律
和绘画,所以也收藏到不少古董、字画和雕塑,其中他最珍惜的一样,便是三份古
卷。“
“古卷?”丁小月道:“那是什么?”
“你们应该知道,咱们脚下的锦县城原来叫锦州,据传说,辽代时,锦州城内
忽然天塌地陷般,地上平空出现一个大洞,然后便有海水喷射而出,人们都说,这
是一个海眼,是龙王震怒,要水淹锦州城。辽王急召工人填这海眼,却怎么填也填
不住,后来有法师献策:只有将无数金银财宝埋于地下做为祭品,然后再自海眼之
上建高塔一座,才能将这海眼镇住。辽王便将掳来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全部埋于海
眼四周,再发动工匠万人有余,自城外担土填城,直填了丈余高,然后便开始修镇
海宝塔,古时修塔,是堆土为梯,并不搭手脚架,于是乎土越堆越高,直至宝塔修
成。果然镇住了海眼。若将这土扒去再运出城,则劳人费力,便将这土均摊到塔边
之地,咱们看到的现在的街道城墙,都是在这土上修建的,其实原来的锦州古城,
早就深埋在地下了。”
丁暮秋道:“怪不得城西地势最高,到了铁路沿线、城东南等处,都是低洼之
地,原来如此。”
丁小月道:“那么,这和古卷有什么关系?”
丁有和笑道:“当然有关系,建塔之前,自然有设计图纸,而且还有埋金银财
宝的宝坑分布图,而这个设计图纸,就是如今的古卷!”
丁小月道:“啊,那不是和藏宝图一样么?”
丁有和叹道:“这设计图共分三份,一份是塔的结构图,一份是塔身的雕塑设
计图,还有一份是宝坑分布图。这三份古卷保存十分完好,先师楚恨东得到此图,
爱不释手,只为它是一古代建筑设计图纸,具有极高的考古价值,对于其中的财宝
却从未动过心。”
丁暮秋道:“师祖胸怀坦荡自是高洁,只恐旁人知道,起觊觎之心。”
丁有和叹道:“不错!先师弥留之际,将三份古卷分别给了我、秋云和轻候,
叮嘱我们好生保管,却没料到黑田木涛知道以后,便起贪念,想将古卷据为已有,
我被迫出手伤了他,黑田带伤而逃,一别二十六年,没想到,他终于又回来复仇了。”
丁小月道:“黑田就是刚才在街上你给他刀伤药的那个人吗?”
“不是,那是黑田木涛的徒弟,叫荒木久铁男。”丁有和道:“想来那黑田在
这二十年间学到了日本刚柔流唐手,又收了个弟子,不过,看荒木的拳法,还有些
少林拳的架势和气势在里面,而且融合得相当完美,没有什么冲突的地方。”
丁暮秋道:“那么您这次让小月去找陆伯伯,是为要这三份古卷之一?”
丁有和道:“对,这宝贵的文化遗产在我们手中,我们的知识、才学有限,不
能好好地研究和保存它,使得它不但不能发挥它的作用,而且消息一旦走漏,势必
会引起争斗,若有疏失,也对不起国家和先师,所以我想将三份古卷送交国家保管。
这些年,军阀割据,混战无数,我也一直犹豫不决,前一阵子少帅易帜,全国统一,
太平之日看来为时不远,我这才让小月去找轻候去拿,再想办法找到你,回来共商
抗日大计。”
丁小月黯然道:“可是,陆伯伯已经过世了。”
“什么?!他……”丁有和惊道:“他是怎么死的?”
丁小月将经过说了一遍。其实她见到的也不多,多数都是后来听于英儿讲的。
丁有和失神道:“没想到……唉!”遥想当年学艺之时,个个英姿博发,年少
轻狂,偶尔插招过式,龙腾虎跃,尽展欢颜,转眼间却已是鸡皮鹤发,两鬓斑白的
老人,如今故人离尘归垄,怎不叫人倍感凄凉!
丁暮秋道:“爹,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吧。”
丁小月道:“哎,不好。”
丁暮秋道:“怎么不好?”
丁小月道:“你想想,陆伯伯故去了,可是看焦春水和于英儿的意思,他们也
不知道古卷的事,这样一来,陆伯伯手中的那份古卷不就永远也找不到了么?”
丁有和忙道:“他手中有一柄古枪,那枪现在何处?”
丁暮秋答道:“在他义子焦春水手上,本来这枪被马匪送到了日本人手里,是
我和焦春水夺回来的。”
丁有和长吁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丁小月道:“难道那份古卷就藏在他的枪中?”
“不错。”丁有和道:“这三份古卷,塔的结构设计图最大,由我保管,放在
棍刀第三节之内;塔身雕塑设计图稍小,由你姑姑丁秋云保管,放在了她最心爱的
梳妆盒的夹层中,宝坑分布图最小,交由枪神陆轻候保管,轻候将小图包好,放在
他那爱枪的枪柄里,这是我们三个都知道的。”
丁小月道:“放在枪柄中,拆开枪后,不是很容易被搜去么?”
丁暮秋道:“我看过那柄枪,是西洋所造,比较古雅,但枪柄却似是铸死的,
不能拆卸,所以那日日本人细川寺并没有找到那古卷。”
丁有和道:“不错,那柄枪是轻候南下时一友所赠,那朋友本是前清遗老,家
传有一柄乾隆年间洋人进献的老枪,因遇强人而为轻候所救,感恩之际,以此枪相
赠,轻候最爱枪,也是咱东北汉子直来直去,也不推辞,便收了。这枪柄本也是空
的,轻候将古卷放好后,便用铅封上了,那枪本是做为收藏之用,又是打铁砂的,
火药铅弹都从枪口推入,枪柄本就是个摆设,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它。”
丁暮秋道:“但江湖上都传闻这把枪藏有天大的秘密,说是枪神是因为有了这
把枪才会纵横江湖,所向无敌的。”
丁有和叹道:“这就是江湖,江湖上永远流传着离奇古怪的谣言和传闻,自古
至今,从未变过。那把枪自到轻候手中,就从未开过一次,哪有用古董去杀人的道
理?他当年用的佩枪,都是最先进的德国枪、英国枪,而且轻候之所以称‘枪神’,
并不在枪,而在于他的人。”
丁小月道:“枪在焦春水手中,这份古卷算是有了着落,可我姑姑那份呢?她
人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又怎么去拿?”
丁有和眼帘低垂,缓道:“我知道。”
“你知道?!”小月和暮秋都是一愣,丁有和这二十几年来从未提起过姑姑的
去向,只道他也不知道,既然知道,又为何隐瞒不说?
丁有和缓道:“其实你们早就见过她了。”
“我们见过她?”小月和暮秋更是糊涂,自懂事以来,两人就从未见过这位姑
姑,又怎么会‘早就见过她’?
丁有和道:“你们小时候,每年的二月二十三,我都要带你们去城东十里的青
石庵拜菩萨,你们还记得么?”
“记得,当然记得。”想起儿时往事,小月脸上浮起陶醉的表情:“那时候庵
外有许多树,还有一棵大杏树,我和秋哥还爬上去摘过杏花呢,那杏花开得好艳,
四周还带着各种树木特有的芬芳……”
丁暮秋象想起了什么:“我记得那庵里的一位师父年纪很轻,法号叫拂云,我
一直觉得她这个人对我们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她看我们的眼神是那么和善慈祥……”
“我也想起来了!”丁小月疑惑地望着丁有和:“难道她就是…”
“不错。”丁有和道:“她就是我的表妹丁秋云。”
“什么?!”耳朵没有毛病,但是此刻丁小月却认为自己听错了。
“武术大师楚恨东的女弟子、‘枪神’的妻子、‘刀神’的妹妹丁秋云竟然在
庙里出了家,做了尼姑,这倒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呵,这世上有多少人是看破世情离尘而去?又有多少人是因为躲避
世情的纠缠而遁入空门?”丁有和长吁一声,萧索无限。
丁暮秋缓道:“看破世情,想远离世情,这本身就是一种情,这些人认为自己
看破了情,其实他只是看到了情而想躲避情的纠缠而已!因为他们的内心深处,是
怕受到伤害!”
情伤,伤情,带给人的痛苦远比肉体上的折磨与痛苦要强烈和持久,于是他们
想到了逃避。
想逃避,这偏偏又是另一种情,情就象一段曾经有过的痛苦的回忆,不论你怎
么想抛却它,想忘记它,却永远也抛不掉,忘不掉,它就象鬼魅一样和你的灵魂纠
缠着、撕扯着、煎熬着!
所以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无情:死人。
所以活人都在情中。
所以许多遁入空门的人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冷漠无情、窥破生死,他们的内心只
刻着两个字:懦弱!
他们不敢面对这个充斥着情的世界,只因为他们有一颗脆弱的心。
丁秋云脆弱么?
丁有和不清楚,即使他是她的表哥,即使他们是从小长到大的兄妹,但是他不
清楚。
人的内心也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甚至有时连自己也不清楚。
因为人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却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当一个人想再坚强些的时
候,他已经在脆弱中了。
这始终是人类长久以来没有办法解决和逃避的悲哀,以前是,现在是,将来,
很远很远的将来都是。
很高兴上天为人类留下了最后一个解决痛苦的办法:自杀。
可是这个办法只给了最有勇气的人。
丁秋云不是个有勇气的人,她是个女人。并不是说女人没有勇气,而且有勇气
也不一定要自杀。
没有人要自杀,虽然丁秋云此刻正哀怨地望着这天上的月亮和面前这株老杏树,
就象是一个想不开的人要找棵歪脖树上吊一样。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月光透过干枯的树枝斑驳地照在她的脸上,也照进了她的
心里。
最安宁平静的时候,往往也就是人的思绪最纷乱的时候,就象平静海面下的暗
流,也许别人看不见,而它却独自悄悄地翻涌着,没有一刻停息过。
丁秋云就是如此。当年她带着一颗纷乱的心遁入空门,成了一名小尼,如今,
她已是一庵之主。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的心从未平静过,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越来越强烈地
翻涌着,咆哮着,沸腾着。
因为情仍在,情未断,情更深!情更苦!她才明白,原来逃避要比面对难得多,
并且痛苦得多!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秋云!”
下一章 回目录
请到李哲专栏讨论区发表您的评论
返回页顶
主目录 - 书籍搜索 - 讨论区 - 读者信箱 - 征OCR - 刊登广告
Shuku.Net 版权所有,翻版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