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包书忆童年
小的时候,常常用各种各样的纸将书包起来。包书,在当时是一件很流行的事
情,买了一本新书回家,特别是每年新学期开始。学校发下新的教科书来,热热闹
闹的包书活动就开始了。
孩子爱美的天性早就将这些封皮纸严格地分了类,最好的当然是彩色的年历画,
纸质厚密而细腻,包出来的书簇新硬挺,如果独具慧眼的将主要的图案包在封面的
正中,就更是让人觉得快意;黑白的画报屈居第二,虽然没有彩色,毕竟有图案,
也足以让孩子们欣喜;纯白的纸倒是排在了第三,因为那上面虽然写上书名和姓名
看得清清楚楚,但白花花的没有什么趣味。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用了纯白的纸,
孩子们就想了很多办法来装饰它,女孩子在上面画些花草,男孩子就喜欢画上一个
岳飞或者杨七郎,但比较起真正印刷出来的图案还是差一些,所以能够不用时尽量
不用它;最次的就是旧报纸了,随处都可以弄得到,也就不稀罕,而且包出来的书
灰乎乎的,让人看着都无精打采。
选好了封皮纸,下一步就是包书了。
包书的工艺很讲究,先将选好的图案估量着放在封面的正中,然后将纸对折一
下,将书夹在中间,在四周轻压一下,压出书的大概样子,将多余的纸边裁掉,再
沿着刚刚压出的痕迹将纸仔细摺好,最后将书的封面和封底摺进去,用书压住,过
了不久取出来,一本簇新刮挺的书就包好了。包书还有很多方法,有的可以包出一
个漂亮的书角,甚至还用旧牙膏皮擀平了,贴在书角里面,对书角起了很好的保护
作用。
这样包出来的书非常漂亮,孩子们上学的第一天就是拿着这些包好的书籍,互
相比较炫耀。如果哪个孩子能够在众多的封皮纸中间得到一致的好评,必定脸上飞
金得意得很,读起书来也是兴致勃勃的不知疲倦。我有一个同学用过一种很厚又透
明的纸,包出来的书不仅崭新硬挺,而且看得见里面的文字图案,让所有的人啧啧
称赞,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那是什么一种纸,极为罕见,连他也只用了一次,第二
年就换了年历画。看到别人的封皮纸这样漂亮,孩子们都有些不甘心,于是经常有
孩子放学回家后,就缠着母亲要重新包书的。因为在那年代好的印刷品可不多见,
每年包书的封皮纸也许是他母亲多方索要才积攒下来的,到哪里再去弄?孩子缠久
了便会被一个“栗壳子”崩得眼泪汪汪。甚至还有看见别人的封皮纸漂亮就偷了来,
包在自己的书上,但结果往往是气呼呼的父亲揪着孩子的耳朵冲回家去,孩子几乎
是脚不点地的踉跄着,吓得哭声都没有了。
我家的情况不一样,封皮纸总是四季常备的。父亲爱好文学,在当时很有些名
气,不时地在报纸上登上一小篇,得一个笔记本或者钢笔什么的回来,因此家里面
颇有些藏书。每当父亲买了新书回家,先是宝贝般地捧在手里,端详了又端详,翻
开扉页端端正正地写了名字和购买日期,然后将他的小牛角藏书章在印泥盒里摁上
几下,觉得满意了,粗壮的双手捏着那个小牛角章,小心翼翼地钤上鲜红鲜红的印
章,就像完成一件大事似的嘘上一口长气。这个时候我总是眼巴巴地靠着他的大写
字台,从他欣喜的神态里面去捕捉那一种收藏的舒畅,那个粗大的手指捏着一个小
小的牛角章子的样子,我怎么也忘不掉。
母亲的负担就重了,除了每月从牙缝里面挤一些伙食尾子给父亲添上几本新书
外,还要四处为他寻找适合包书的封皮纸预备着,因为父亲买了书回来就要立即包
上,好像迟了一步书就会被虫子吃了去。好在父亲喜欢用纯白的纸来包书,为的是
题上书名看得清楚,这样才避免了同我们的“冲突”。父亲的书渐渐的多了,封皮
纸供应不上,父亲又不肯用旧报纸包书,母亲很为难,想了很多办法也无济于事,
最后终于想到了用牛皮纸。牛皮纸在孩子们的眼里简直是不入流的,黄褐色沉闷得
很,但是父亲却喜欢,因为包出来的书朴拙大方,有些古旧的样子,很多的书包着
放在书柜里面,倒也威武雄壮。到现在父亲的早期藏书都还是用牛皮纸包着的。
我就是在这些白的书、黄的书、花的书里面长大的。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打开
他的书柜,拿出一本包好的书来,给我讲唐诗宋词,古文观止,噫喔吟咏之声伴随
着我的整个童年。少年初成,父亲那些包着封皮纸的书更是我课余最好的消遣,每
当寒暑假,书柜是不上锁的,长夏无闲,往往是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再长,父母
所给的零花钱,都变成了一本本“厚砖头”,眼镜也不知不觉地爬上鼻梁,母亲有
些担心孩子的身体,父亲却很不以为然:“当然要多读书,当然要读好书。”“口
谕”煌煌之外,父亲的藏书几乎让我翻了个遍。
参加工作后,俸去书来,落落大满,精美的书籍争奇斗嫣,渐渐的我也不再使
用封皮纸包书了,早先用封皮纸包着的书被可怜巴巴地挤到了书柜的角落里,默默
地承受着灰尘和蠹虫的侵蚀。偶尔有一天我整理书柜发现它们,封皮纸已是满面烟
尘,上面像是唱片一样记录着每一个时代的划痕,小时候在上面胡涂乱抹的东西历
历在目,纸都发黄了,污渍斑驳。我索性将封皮纸扯掉,眼前豁然一亮,封皮纸下,
竟是鲜艳如新的封面,几乎一尘不染。我心中怦然一动,岁月沧桑,新书璨然,只
有呵护着它的封皮纸日见一日地苍老下去,犹父之于子,母之于儿。儿贴母面般摩
挲着封皮纸,胸臆充盈,昏黄的灯光下,一群孩子兴高采烈的包书情景勃然涌现:
母亲总是坐在我旁边,不时的指点着不太熟练的孩子,有时就亲手给笨手笨脚的我
包上一本,间或玩笑般的呵斥着调皮的我,大的责罚是没有的,在手心里面轻轻的
一记,倒几近纵溺。
青灯有味,儿时不再,我读大学参加工作离开父母,屈指已经八个春秋,只有
那些母亲亲手为我包的书,只有那些父亲亲口讲授过的书,时刻伴随着我,提醒着
我,要做点什么事情。
请到满江红专栏讨论区发表您的评论
返回页顶
主目录 - 书籍搜索 - 讨论区 - 读者信箱 - 征OCR - 刊登广告
Shuku.Net 版权所有,翻版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