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心雄
我终于发现了它。这是一只卧虎,从侧面看,它的躯体虬曲着,前后虎爪牢牢
抓地,粗大的虎尾有力的紧贴着宽厚的脊背,仿佛立即就要扑搏的样子。从正面看,
正好被沿着中轴线一剖为二,纵剖面微微的内凹,虎口大张,正沉沉低啸。
虎符,这就是汉玉虎符。用一块青玉料雕成,刀法粗犷朴拙,造型神武有力,
满身斑驳的土沁。凭着它,帝王能够在千里之外调动千军万马;凭着它,将帅过关
斩将,攻城陷地,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均已淡化,唯有它在我的眼里格外清晰。它终于遁离了遥
远的古战场,遁离了暴风骤雨般的呐喊,亘古以来在中原大地上一遍又一遍碾过的
战车,带着狼烟带着狰狞的鼓角都轳辘远去,而它静静地卧着,一卧就是两千年。
在我的掌心,倾耳谛听,仿佛还有金戈铁马的铮铮余音。我的掌心因而变得沉重。
它应该是见过的吧,骠骑将军霍去病纵横万里逐匈奴于大漠尽头的雄姿;它应
该是见过的吧,祖逖击楫中流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气魄;它应该是见过的吧,飞将
军李广飞箭射石阴山以内没了胡马的勋业;它应该是见过的吧,细柳营里周亚夫将
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独傲……它见得太多,也见得太沉重,一种悲壮与深沉在它周
身涌动,天地之间,它开始虬曲着自己的身躯,睁圆了眼睛,面对一切藐视它的敌
人,纵横睥睨,这是一种无可匹敌的雄性的力量,洪亮的傲啸震荡,两千年的积尘
雨点般簌簌落下。
它在等待着什么?它的另外一半也许早就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它在等待着什
么?等待着顶盔贯甲的将军,来唤醒它再向征程。它无须等待,长河远去了,大漠
远去了,阴山也朦胧成记忆里的风景。让神龟们去虽寿吧,让老骥去伏枥吧,我自
在此守望,将秦的霸气,汉的热血,唐的胆汁,宋的侠骨凝固成痴狂的石的精魂,
凝固成两千年后,一口锈迹斑斑的铜钟发出的响雷般的共鸣。
我拥有了一部冷兵器时代的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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