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男人,我用一生的漂泊成全你
暮色在窗外流。车厢内亮起,一盏盏小灯,四下里晕染着温暖的色调,渐渐起
了睡意。苏握住我的手,轻轻哼起一首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我把头枕在
手臂上,望着苏顽皮的笑容,小声附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
风里……突然就哽住了。两个人互相看着,无语凝噎,我的泪终于扑簌簌落下来。
“苏,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对吗?”
苏不说话,眼里噙满热泪。
三年前的苏是个开朗的大男孩,宽宽的肩膀,头发很黑,说话的时候眼睛很温
和地看着你,流露出儒雅的书卷气。我们的单位离得挺近,快下班了,苏给我打电
话:丫头,晚上我
们一起吃饭。我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等着。苏过来时会打电话叫我下楼,他
不知道我其实一直站在窗前,看着他从街角拐进来,晚风拂起他的短发,露出宽宽
的额和浓密的眉毛。我看着苏慢慢地停下脚步,就飞快地关好门跑下去,绕到听着
电话的苏身后,蒙住他的双眼。有时间的话我们就买了菜自己回家做。苏很会烧菜,
切出白白细细的土豆丝,码好了教我。“小笨笨,好好学,以后我不在你身边,至
少不会饿死。”不管在哪儿吃饭,苏总是把我的碗堆得满满的,以至于很长时间里,
我习惯在大家纷纷动筷的时候,等着他把我的碗填满。别人笑,他一脸谦虚:应该
的,应该的,照顾弱智儿童嘛。
苏不爱洗碗,坐在厅里看电视。每隔一会儿走过来张望一下。我说:你在干什
么?他说:哦,没什么,我看看你。我们家那只猫,一会儿没动静就不干好事……
我抓一只黄瓜塞住他的嘴。
最好的感觉是和他手牵着手逛街去。我常常抱怨楼道太黑,他也不揭穿我,他
总是很大度地张开双臂,说:来吧。苏的手臂特别有力,他有时候抱我下楼,有时
候背我下楼,有时候一只胳膊夹着我就下去了。我在他怀里乱叫,他就笑得像个孩
子。我们在晚风轻拂的长街上快乐地游逛,走累了,就坐在路灯下面,数来来往往
的车辆。经常,我们打赌玩,如果三分钟内南来的车比北往的车少,我就要穿过马
路,在众目睽睽下和对面的电线杆拥抱30秒。在小城闷热的夏夜,我们不知厌倦地
玩着单调的游戏,笑翻了天。
秋天,苏带我去上海市场买了一件红毛衣,很纯粹很深浓的红色,仿佛看一眼
就能让人跌进去。我穿着它走在人流中,格外明媚。我们不熟悉路,在市场里兜了
好几圈,出来时已是口干舌燥。苏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一瓶绿茶,递给我。是很
凉的秋了,手上的绿茶却丝丝分明地传递着苏柠暖暖的体温,一种很深刻的疼,在
心里烧起来。
遇上天气晴朗的周末,苏就骑着他的旧单车哐当哐当来找我。车篓里放着话梅
和水,车后夹着报纸和书,苏拎起我放在车梁上,故意骑得东扭西歪。一路笑声,
身后溅起一大片一大片明媚的阳光。
春节过后,我和苏再也不能一起上街了。因为有人说闲话,他的父母不同意我
们交往了。我们第一次有了争执。在马路边坐到深夜,苏始终紧紧地抱着我,他说
:傻丫头,在这乱糟糟的社会里讨生活,没有我,你怎么过?
我知道他是真的放不下我。后来我就只能在很深的夜里见到苏。我们还在街上
一遍遍地走,还玩着“谁是傻瓜”的游戏,心里却藏着挥不去的哀愁。有一次苏把
我送回家,我又独自跑了出去,在广场的石凳上写了一行字:天若有情,明天落雪。
早上起来一直刮大风,夜里就真的下雪了。我说,苏,这是为我们落的雪啊。苏拉
着我的手在没有行人的街上滑雪,在草地上滚雪球,选一块最干净最平整的雪地,
踩上两行歪歪的脚印,大脚套着小脚,你的,我的,我们俩的……那真是一个美丽
的童话世界,童话里只有苏和我。第二天几乎所有的雪都化了,广场上却留下一个
憨态可掬的雪人,引得路人驻足——是我和苏的杰作。我站在笑呵呵的人群后面看
着笑呵呵的雪人,流下了眼泪。他们都不知道雪人的心。
后来在一次很凶的争吵之后,我们终于分手了。我每天夜里都搬一把小椅子坐
在墙角,因为心里疼得厉害,根本不能睡。那是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力量,
工作的时候窝成一团堵在心里,夜里一躺下来,就像打碎的墨水瓶,红色的汁液浸
着玻璃渣子从心里渗出来,一片一片弥散,来不及挣扎,身上就没了力气,只有痛
——所以就整夜整夜不睡觉。白天也不能闲。我裁了大大小小的彩纸,不停地折玉
兰花。玉兰花比纸鹤折起来麻烦得多,也好看得多,下班的时候,我把玉兰花一只
一只插在苏回家路旁的防护栏上。我想,只要苏能看到其中的一只,就能听到我对
他的思念。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忍不住给苏打了个电话。他来了,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我,
忽然张开双臂,像过去一样,说:来吧。我还没有醒悟,就被苏紧紧地缠在怀在里
了:“知道吗?我真的很想抱一抱你,很想很想。”
我和苏又开始经常见面,可我们的内心充满了绝望。两年了,那些无聊的人一
直不放过我们。苏的父亲身体不太好,这不是盖房子,我们只能有一个家,而不是
破坏一个家去重建一个家。去年圣诞节前夕,我正陪朋友逛街,苏打电话要见我。
我站在商场门口,远远地望着苏摇摇摆摆地晃过来,他喝得醉醺醺的,一把将我扯
过去,吻我。我推开他,心如刀绞:苏,别这样,好多人看呢。一向倔强的苏此刻
像个迷路的孩子,眼泪汪汪,语无伦次:原谅我,不要怪我狠心,我有我的苦……
那一刻我终于下了决心。我的苏去哪儿了?他是那么阳光,那么儒雅,那么有
分寸,他怎么可能当街醉酒如此狼狈?我再也不能用我的爱,折磨我的苏了。
我和朋友去了南方。我知道我不会再爱了,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
力。女作家安顿说:天长地久是什么?就是你自己心里的一种很美的感觉,可能是
一刹那,也可能是一辈子。我的心和我的爱,永远地停下来,停在那天长地久的一
刻。在异乡孤独的日子里,想念苏时我就去买一只柚子,柚子的皮很厚,吃起来苦
苦涩涩的,就像我对苏那不能倾诉的感情。
我用一生的漂泊成全了苏,他用痛苦的代价成全了父母,他的父母用两个孩子
的青春成全了闲言碎语。现在,好事的人们,你们终于可以闭嘴了吧。可是,你们
还能找得回一个那么快乐的苏吗?快乐的苏和他快乐的女孩。
我们像两棵年轻的小树,春天刚到,就被划上深深的伤口,我们还会长大,但
是纯净的快乐已经过早地,远远地离开了我们。
啊,阳光男人,我最最亲爱的苏,我用一生的漂泊成全你。为了纪念纯真的爱
情,你要和我一样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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