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周末女友要我陪她逛街,刚好那个宣传活动安排妥当,自己也想放松一下。 其实我更愿意找朋友喝酒聊天,或是在家上网、睡觉,但女友前几天问了我的 生辰八字,跑去街头卦摊给我占了一卦,那先生居然说此人不日将运交桃花,且是 花开四面,群芳争妍。这让女友着实审了我一通,并明令:近期下班必须按时回家, 假日不经允许不得独自出门,随时可能电话查岗。弄得我哭笑不得。如果不陪她逛 街,必定引起她的猜忌和恐慌,并极有可能给我的肉体和精神上带来伤害,多一事 不如少一事。 我不喜欢逛街,特别是陪女人,那对男人来说是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事, 至少我这么认为。不过我喜欢在街上把那些漂亮的女人当作一道靓丽的风景来欣赏, 我想这也是大多心理健全男士的通病。其实从女人的角度来讲,“女为悦己者容”, 她们花心思去打扮,自然也希望有人懂得欣赏。我在女友面前是不会那么没眼色的, 因为她会盯住我的眼睛,一旦我的视线超出安全范围,她会在旁用拇指和食指狠狠 地提醒我。有次我在杂志上看到一则消息,说现代科学研究认为每天凝望漂亮女性 几分钟有助于男士健康长寿,可以降低血压,减少中风和心脏疾病的发病率。我兴 冲冲地拿给女友看,她冷冷地说:我还不能让你长寿吗?你以为多看她们几眼就不 会死了吗?后来我想通了:即使欣赏美女能改善你自身的不良现状,但会引发对你 身心健康的更大冲击。再和女友上街时我多戴墨镜,任双眼在镜片后上下翻飞也不 会被察觉,即使是阴天。她问我就说最近患了迎风流泪。无他,只为健康。 女友对各大商场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转了整整四个小时,打折特卖的地方她 更是死命往人堆里挤。我甚至希望自己是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那样她必须推着 我来去,也许就不这么忘乎所以了。但转念一想自己一定是在人群中挤得大脑缺氧 才会有这傻念头,我要真坐上轮椅她也许如虎添翼,推着我冲向人群最为拥挤的地 方,大声疾呼:借过!请照顾残疾人,借过!而后从人们闪出的路中杀向前去。 在团簇的人群中穿插,让我感到窒息,其实也没买几样东西。终于挨到她如愿 走出商场,我狠狠吸口空气,有重见天日、拥抱蓝天的快感。 “我还真有点累了,你呢?”女友问。 “我没想到自己能活着出来。” 她见街头有卖糖炒栗子的,嚷嚷着要吃,就买了一大包给她,边走边嗑。 走着走着她渐渐放慢了步子,最后站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装栗子的纸袋 ——那是一个用报纸糊的简陋包装。 女友抬起头,脸沉得象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眼神更是让人悚然。 “情人节那天晚上,你到底和谁在一起?” “不早跟你说过吗,单位组织看文艺演出。” “除了看演出,你还干什么了?”她越发咄咄逼人。 “没,没有啊,怎么了?” “你放屁!”她厉声一喝,如晴空炸了个雷,“那这你怎么解释?!”没等我 醒过神,一包栗子劈头盖脸地砸在我身上,骨碌的满地都是。她头也不回地愤愤而 去。 过往行人都住步观瞧,我傻了一样伫在那里,行人、栗子,连四周的空气也不 流动,一切似乎都定了格。半晌,才开始觉察到人们的纷纷议论和指指戳戳,恨不 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拣起脚下那个纸袋,看到那片报纸上有幅照片,是一对男女 在翩然起舞,其中那个男人的脸庞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象条流浪的猫狗般漫无目的,没吃中饭也不觉得饿。 不觉走到了中心广场,那天晚上和琪琪在这里起舞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说不清此 时是后悔还是恋念。今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广场上有很多人在放风筝。长长的 线,高高地飘。 突然有一种特别想和琪琪说话的冲动,掏出手机拨她的电话,占线。过两分钟 再拨,还占线。又等了一会儿,仍是占线。一定是在和男友聊天吧,我想。心情就 此跌落到极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成了个无依无靠的感情孤儿,看见从面前经过 的一对亲昵的恋人,更不是滋味。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收到了琪琪的短信:你的手机怎么总占线,有事找你,见 信速回电话! 我立刻拨打她手机,一下就接通了。 “是不是打断你和女朋友聊天了?” “没有,其实我一直在拨你的手机,拨了三次都占线。” “真的?我也给你拨了三次,全是占线,所以才发短信给你。” 想不到这么巧合,我俩同时给对方打电话,结果同时占线。“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先说找我有什么事吧。”她执拗地说。 “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聊聊。你呢?” “我,你还记得你曾经说永远是我的依靠吗?” “当然记得。” “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我们如约在广场的附近见面了,她眼圈还泛着红润。我问怎么了,她说你 教我试着去宽容,但宽容只怕换来的是对我更大的伤害。 原来琪琪的男友夜里急性胃炎发作,被送到医院急诊,她在交医疗费时从男友 的钱夹里发现了两张北京某宾馆开据的住宿费报销凭条,其中一张日期是2 月14号 情人节晚上,另一张是上周六晚上。她安置好男友就给他家人打电话,等家里人赶 到便悄悄离开了。一早从医院出来就独自在街上走,直到刚才忍不住给我打了电话。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也给她说了我的事,两个人没话了,都看着天上飘的几只五彩的风筝出神。 我说风筝要是断了线就自由了,她说那自由的代价就是很快摔落下来。 “咱们也去放风筝吧。”我拉着琪琪的手站起来。 买了一只普通的风筝,拖条长长的尾巴。我选了一种又细又韧的线,要了很长 很长。琪琪说你买这么长线想把风筝放到哪儿去? 风筝徐徐升上天空,随着我不断放出的线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线放到一半的 时候,它已经超过其他风筝,变成了远空的一条小蝌蚪。我把它给琪琪教她玩儿, 她很感兴趣,说以前放风筝从没成功过。玩一会儿,她问可以收线了吧?我接过线 轴没收反而继续放长。她说你还放线等收的时候多麻烦,我说只想看看它到底能飞 多高。 终于线放尽了,风筝变成个小黑点儿,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我拿出钥匙上坠 的小刀,轻轻划断了风筝的线。 “哎!你干什么……”琪琪伸手去抓,但那线头已随着风筝跳开,消逝在空中 了。她巴巴地望着天空,手紧攥胸前的衣襟,象揪住了心。那风筝晃两晃,继而平 定下来,如同被挂在高空一般。 其实我儿时已有这样的经验:风较平稳的天气里把风筝放到很高的时候,即使 断了线,风筝在高空气流的作用下也能维持平衡,可以在空中兀自飞行很久而不落。 琪琪舒口气,试探着问我:“它飞走了,不会掉下来是吗?” “会的,只不过要等很久。” “那会是什么时候?” “等它飞得累了,不想再独自飘。” 她沉思片刻,郁郁地说:“飞这么高,摔得也更狠。象人的感情,放纵得越远, 受的伤越深。” “你错了。感情不是块石头,它只会象断线的风筝一样自由地飞,最后轻轻归 落在我们的面前,无声无息。” 我们一直仰着头,目不转睛,直到那只风筝遨游出我们的视线,没了踪迹。 晚上,琪琪发短信问我:看过《围城》吗?好象婚姻并非想象中那么美好。 我说不知道,还没有体会。 “如果我们都各自结婚了,你还会是我最需要时的依靠吗?” “只要我不死。” “你说‘死’字不会是找理由离开我吧?我想活到一百岁,所以你为了不让我 一个人难过,就必须活到一百零一岁,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