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依然每天上班、下班、回家,老实到哪儿也不想去,母亲认为很难得。女友回 家去接她父母亲朋过来参加婚礼,原本让我同去,我借口单位工作繁重,又要操办 婚前事宜,推脱了。她怏怏不快。 每到晚上,我都坐在书房写字台前,对着桌上的手机发愣。其实根本没心思顾 及婚礼的琐事,全由父母代为处理。他们半气半玩笑地说,马上结婚成家的人了, 一点也不让做父母的省心,好象给你娶的是童养媳!后来我去医院看吴公的时候, 不知他听谁提了这事,见面就说:你这婚结得可够省心的,自个儿什么都不用管全 有人安排好了。入洞房有人包了没?他见我对这玩笑无动于衷,试探着问:怎么了? ……还想琪琪是吧?事已至此就别枉费心思了,理智点吧。 见到了吴公的老婆,更加细致入微地照顾他。吴公说他新近写的一篇散文在报 上发表了,题目就叫作《让爱延续的日子》。 这几天我确实盼着能接到琪琪的电话,听听她的声音。表面看似木讷,其 实内心倍受煎熬,我的感性与理性的两股暗流终于掀起个旋涡,把自己卷进去,困 在其中不知进退,那无形的压力让我濒临窒息。我乱了,分辨不清我和她之间感情 演变的方向,该是支离破碎的友情还是完美如愿的爱情?其实需要的就是一句话, 那无异于我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上加一个肯定的砝码。可一连几天都没音讯。时间 一天一天地逝去,自己也被一步一步逼向绝境。 拉开抽屉,看见那个串了红绳的钥匙静静地躺在那里。和琪琪在一起的一幕幕 往日情怀登时涌上心头,最深刻的就是她说的那句“你怎么总是这么被动……”, 仿佛在耳畔萦绕,狠狠地鞭鞑着我。我象从噩梦中惊醒,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没用, 不能带给别人幸福,不敢选择自己的快乐,又不情愿面对铮铮的现实。在最后关头 变得如此苍白无力,逆来顺受地等着那一切的发生,消逝,再怀一颗极不甘的带伤 的心去接受最后的结果。 父母在客厅看电视,我听见那节目里有个声音说,北方的牧场连牛粪牧民都要 拾回去酵肥或晒干当燃料。突然联想到:幸福决不会象牧场里的牛粪,随脚就可以 踩到。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怀着对自己的愤恨和怜悯,抓起桌上的手机拨出了琪 琪的号码。 她手机没开。 又拨通了方圆的电话,她说这几天一直忙着录制新唱片,没顾上和琪琪联系。 最后通过刘云问了她们公司才得知,总公司在广州举办一个为期三个月的业务培训, 琪琪主动要求参加,被选派过去了,今天早上坐飞机走的。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 之后的几天不停地给琪琪打电话,发短信,以为会和从前一样只是教训教训我, 没准哪天手机一响,一看就是她的号码,以至我听到手机响心就提起来。但这次不 再一样,她的手机如同沉入海底的石头,始终没有开。我开始绝望了,最后一根救 命稻草也顺流而去。 局长的母亲去世了。本来说是不通知任何人,一切从简,但不知怎的大家 还是都知道了。人们以能想到的各种方式纷纷进行吊唁,不论精神上还是物质上, 安抚万分悲恸的局长,也寄托对亡者的哀思。 追悼会那天,天色阴沉,飘着细雨。殡仪馆外围了不少人,似乎比单位开会到 场的人还多,并未因天气的恶劣影响悼念的热忱,个个表情严肃,窃窃低语。 我独自站在一棵松树下,心情和他们一样沉重,不过是因为琪琪。忽然听见一 声久违的短信提示音,赶紧掏出手机看,却什么也没有。原来是旁边有个人用和我 一样的手机。 “向遗体告别仪式就要开始了,请同志们就位。”随着一声叫喊,人们自觉地 在殡仪馆外排好方队。有个司仪开始念悼词,听说那个是秘书科、宣传科两位科长 会同执笔、反复修改完成的,洋洋洒洒数千言,字字珠玑,句句金玉。仅是亡者的 一段生平就听得我开始疑心正在追悼的是岳飞的母亲。听着悼词,我隔着人群看馆 中央水晶棺里躺着的老人,她身上覆满鲜花。人的生命在死亡面前变得如此脆弱, 爱情又何尝不是呢?也许我和琪琪的这段感情就这么安静地死去了,一生就此错过, 永不再醒来。想起我曾对她说做她一生依靠直到我死,她告诉我不许我比她先死让 她孤零零地没了依靠,心里阵阵绞痛。悼词念毕,哀乐奏起,馆内登时传出亡者家 属一片悲凄的哭声。或是心情使然,或是气氛感染,我再也不能自已,竟簌簌地流 下眼泪。随人流进入殡仪馆向遗体告别时,耳边的哀乐和哭声也愈加响亮,愈加沉 痛,我终于泣不成声了,引得很多同事诧异地看着我。走过局长面前时,我连“节 哀顺便”几个字都不能说完整。他本来神情严肃,不失声色,见我这个样子,拍着 我的肩说“小安,别太难过……”说罢紧紧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他身边,忍不住也 流出了眼泪。 回去的路上,科长对我说你表现得是不是有点儿过了?我没话。 明天就是举行婚礼的日子。 晚上,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陪我住在新居,明天一早还少不了他们帮忙。 一起喝酒的时候我举杯提议:这是我最后一个属于自己的夜晚了,为了这最后 的自由,大家干杯吧!他们齐声道:一路走好! 我喝得不多,晕了。他们把我拉到卧室,说明天你是主角少喝酒早点休息吧。 独自在屋子里听着他们把酒欢声,只感觉自己十分可怜委屈。我拿出手机,一遍又 一遍地看琪琪发给我的那则《寻猴启示》。看着看着突发奇想,编了一条《寻主启 示》发给她:本人乃杂毛小脏猴一只,特征是脏了吧唧、满脸鼻涕,身上带有一部 手机并会查阅短信息。因为我顽皮淘气,不让主人称心如意,主人离我而去。 主人看过短信别再生气,一定好好照顾自己,猴儿现在好想你。发完了我倒在 床上期盼回信,等了一会儿就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朦胧中听见隐约有钟声传来,我一激灵翻身坐起。仔细听确是市中心钟楼的钟, 那一声声凝重悠远,通透夜空,看看表午夜十二点整,时间已被那钟声带进了新的 一天。想到再有十几个小时我将不再是只属于自己的我了,嗓子干裂疼痛。 出去找水喝,发现他们已经把房间收拾利落,几个人横竖倒在沙发上打鼾,不 知是累还是醉。喝了几口水,又吃了点东西,感觉好多了。回到卧室,拿起床上的 手机刚要关掉,突然吃惊地发现有一条短信,真的是琪琪发来的。马上拨她手机, 听筒传出的只有电脑语音: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短信上只留了我们经常一起上网聊天的那个聊天室的网址,没有其他的话。 我赶紧到书房打开电脑上网,一进入那个聊天室就收到了琪琪给我的一段留言, 时间就是刚刚:午夜的钟声,把这夜色衬托得格外静寂。也是这苍凉悠远的钟 声,把我从梦中敲醒,还兀自回荡在夜空。惺忪地坐起,打开窗子向外望去,才感 觉到这夜的真实。漆漆的四野,分不出天地的界,只隐现地点缀着几个昏黄的灯光, 就更显得幽怆了。没有月和星儿,我根本找不到它们,只有那幸存的星点萤弱的光, 和偶尔呜呜鸣咽着的几缕风伴着。才知道,原来我已是如此孤单。 随着最后一声钟敲过,带走了灰姑娘的故事,带走了那能折射出彩虹的气泡, 也带走了我的梦。我将永远不会再是那个幸运的女孩,因为我把自己的水晶鞋给弄 丢了,丢到一个连你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默默地祝福,为我梦中的白马王子,为 他会有个好归宿,为他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比我更幸福快乐一些。我会在这夜色中安 静地聆听那教堂里为他而敲响的钟声和奏起的音乐。我祝福! 梦象是被蒸发掉了,带走了我的一切。我努力地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此时的我,特别想为自己许个愿,真的。但今夜,不会再有一颗划过夜空的流 星。 梦到了该醒的时候,再见吧,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