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查看监控录像的工作还在继续。 周宅大门朝向的爱民路,马路、路灯、绿化带、治安视频监控等城市功能一应 俱全。贺州毗邻广东,民间生活习俗多受粤风影响,夜生活丰富多彩。爱民路是新 开发路段,不比城区繁华,但晚上也是车水马龙。冷饮店、酒吧、烧烤城沿着大街 星罗棋布,时装店、美容院、网吧的灯箱广告彻夜不熄。沿街安装的多个治安视频 探头,巨细无遗,记录下这条街上一天二十四小时发生的一切。侦查工作全面铺开 以后,阵容强大的电子信息组专门调看了爱民路的监控系统,对案发前后四十八小 时周宅大门两侧一百米范围内出现的车辆、人员进行反复审视,力图从中发现与案 件有关的线索。 这种工作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案发时间段出现在重点路段内的各种机动车辆, 一般都能看出车牌号,按照车牌号通过车管部门检索,大部分可以查清出处。可是, 面对“人”的监控却没有这么简单。从晚8 时开始至午夜,爱民路上的行人、游客 如过江之鲫,难以胜数,即使从时间和空间上都缩小范围,把5 月1 日晚11时到5 月2 日凌晨2 时这个时间段内在周宅大门附近出现的人员定为重点予以特别“关照”, 亦属天方夜谭。因为这众多的行人中,不仅有贺州本地人,还有数量不少的旅游观 光或探亲访友的外地人。这些人案发第二天陆续离开贺州,仅凭在摄像镜头中留下 的模糊身影来落实其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尽管如此,专案组还是根据“熟人作 案”的先决条件,对在视频中留下影像、可以落实身份的本地人进行重点审查。功 夫不负有心人,民警们在这些交错的身影中,终于发现了端倪。 镜头显示:5 月1 日23时20分,一名身材修长、上身穿粉色横格圆领T 恤、下 身穿石磨牛仔休闲长裤的女子,由北向南沿爱民路大街口行走,速度不疾不徐。至 周宅大门前,似有意停了一下,仰头向楼上张望。接着突然掉头往回走,速度明显 加快。两分钟后,另一个视频镜头里,她在路边一个IC电话亭里打电话。又过了一 分钟,她才离开电话亭。电子信息组的专家把这名神秘女子的头像放大,参与辨认 的一名派出所民警认了出来:“这不是凌小娟吗?” 派出所民警说:凌小娟是被害人凌小云的亲妹妹,家住他所在的派出所辖区, 他是管户籍的,跟她打过交道。一听是被害人的亲妹妹,镜头立即切换到其他场景, 专案民警的注意力也随之转移。大凡是正常人,谁会想到凶手会是受害者一母同胞 的亲姐妹呢?何况是惨绝人寰的灭门血案。当时,也有其他派出所民警认出辖区内 的居民,审查后都先后排除了嫌疑。而这个曾经忽略的疑点被重新提出,已是几天 以后的事。 分布在这个路段的多个探头中,有一个正对着周宅大门,距离适中,视角颇佳。 当晚发生在周宅门前的一切,不分巨细,均一览无余。视频资料清晰地显示,5 月 1 日19时10分至5 月2 日上午10时30分,周宅大门一共开、关四次:5 月1 日19时 10分,周子雄的母亲彭女士开卷闸门左侧小门出,随手关上;5 月1 日21时10分, 周子雄的儿子周重霖骑山地车(车筐内装一足球)回来,开卷闸门左侧小门入,随 手关上;5 月1 日23时20分,周子雄夫妇同乘一车(“帕萨特”)归,在大门前停 车,周子雄下车开启卷闸门,凌小云把车开进一层大厅停放。周子雄从外面拉下卷 闸门锁好,复开左侧小门入,随手关上;5 月2 日10时27分,周子雄的母亲彭女士 乘出租车回来,开卷闸门左侧小门入……除此以外,直至周子雄的大哥和接到报警 的民警先后进入,周宅大门再无其他动静。 专案组对包括彭女士在内的被害人亲友、同事、同学进行了广泛深入的调查, 结果证实:彭女士是5 月1 日19时左右离开周宅前往大儿子家的,当时仅周雪一人 在家上网,儿子、儿媳及孙儿都还没有回来。周重霖当天下午参加校足球队的训练, 训练结束后与队友到学校附近一家烧烤店吃烧烤,21时左右回家。而周子雄夫妇则 在某酒楼参加朋友徐某孙子的百日宴,将近23时才从酒楼尽兴而归。调查结果与视 频里的情况在时间上基本吻合。周子雄入睡前有躺着看十至二十分钟书刊的习惯, 再加上洗漱时间,夫妻俩完全进入睡眠状态应是5 月2 日零时以后。而在他们之前, 习惯于早睡早起的女儿和儿子,应该早就进入梦乡了。如果不是提前入室潜伏—— 周宅上下六层半,实际居住仅三层,提前入室潜伏不是没有可能——凶手潜入的时 间应是零时以后。要准确掌握这个时间,必须经过周密踩点。而踩点的最佳位置, 就是周宅大门半径二十米的范围内。这个范围恰好是视频监控的最佳视点,但为什 么反映不出来呢? 5 月8 日,中国刑警学院的锁匙专家来到贺州指导破案工作。他们的到来,使 得侦查思路一下子变得明晰了。锁匙研究专家将周宅上下前后十三扇铁门的防盗保 险锁逐一进行检测,结果在一层后门的锁孔里,提取了摩擦遗留的微量金属粉末。 经检验,这些金属粉末与门锁原配钥匙品质有异,应是用不同材质新配的钥匙插入 锁孔时遗留的。因此断言:凶手是从后门“和平”入室的。这个结论一提出,视频 监控不“给力”的原因有了答案:凶手根本没有从大门进出,而是选择了视频监控 的死角——后门!周宅后门是一条待建的规划路,不久前刚刚结束征地,正进行前 期工作,空旷荒凉的大片土地上仅有几排用石棉瓦搭盖的工棚,暂时没有安装视频 监控设施,被凶手钻了空子。 5 月16日晚,一个决定侦查走向的案情分析汇报会在贺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 议室召开。会议从晚9 时开始,一直开到5 月17日凌晨5 时。随着东方破晓,一个 重大嫌疑人渐渐浮出水面。她不是别人,正是被害人凌小云的胞妹凌小娟。 凌小娟的疑点,首先由赴梧州调查组提出。被害人凌小云鲜为人知的婚变及她 的前夫黄强有重大嫌疑的情况,是凌小娟主动向调查组反映的。调查组满怀希望远 赴梧州,在排除了黄强的嫌疑之后,不禁对凌小娟的动机产生了怀疑。 最大的疑点是她反映案发前即4 月30日晚曾在爱民路看见黄强一事。赴梧州调 查得知,黄强从4 月30日到5 月2 日,一连三天每天上午都要到医院输液治疗,根 本没有离开梧州,更不可能于4 月30日晚出现在二百公里外的贺州。根据黄强的陈 述,他与凌小娟唯一一次见面是小雪三个月的时候,即1996年年初。时隔十六年, 黄强由于长期遭受疾病折磨,已由当初的小伙子,变成了脸色蜡黄、身躯佝偻、满 脸憔悴的小老头儿,跟过去差别很大,凌小娟怎么可能夜间在路上匆匆一瞥,就把 人认出来呢?回到贺州后,调查组做了一个试探,把在梧州用手机拍下的黄强的照 片,与几名在押人员的照片混在一起,请凌小娟辨认。结果,凌小娟挑出的一张, 竟是一名年仅二十八岁的在押人员的照片!另外,凌小娟反映,今年春节前后,黄 强曾往被害人凌小云的电子邮箱发过恐吓信。可实际上,黄强根本不懂电脑,更不 会上网,说明恐吓信之说纯属无中生有。为了澄清此事,调查组打开凌小云的电子 邮箱进行检查,还真发现了这封充满杀机的恐吓信。不过,也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破 绽:信的末尾署名为“你的前夫黄强”,时间是2011年2 月3 日,即农历兔年正月 初一。而正文前面显示的邮件发送时间却是2011年5 月5 日22时17分28秒。这个时 间,是凌小云被害后的第三天,也是凌小娟向调查组反映情况的当天。后来,网络 民警对这封“迟到”的电子邮件进行了追踪,最后证实是凌小娟本人用自己的QQ邮 箱发出的。 凌小娟为什么要无中生有,凭空捏造事实,嫁祸于人?如果说她是为亲人报仇 心切,不经考虑就把自己的想法向调查组反映,可也不能故意提供伪证呀? 电子信息组也和盘托出了对凌小娟的怀疑。爱民路上的治安视频监控系统显示 :案发当晚,凌小娟曾长时间在现场周围逗留。5 月1 日23时20分,周子雄夫妇从 外面驾车归来。仅隔一分钟,凌小娟就出现在周宅大门口,不停地朝楼上张望。随 后迅速离开,到距周宅大门二百多米的路边一个IC电话亭打电话。视频中看不清凌 小娟打电话时的表情,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事后对被害人的手机及固定电话进 行检查,发现当晚23时31分26秒,被害人家的固定电话曾有过被叫记录,通话时间 仅56秒,而主叫号码正是凌小娟当时使用的IC电话。从案发当晚22时05分开始,凌 小娟就出现在爱民路周宅附近,直至在电话亭打完电话后消失,她在周宅附近总共 逗留了一个半小时。期间,她与一名身穿深色T 恤的陌生男子有过短暂交谈,时间 是1 分27秒。除此以外,不见她跟什么人接触,只是一个人来回走动。凌小娟家并 不住在爱民路,平时散步溜达也到不了这个地方。午夜时分,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 孤身一人在一条她并不常去的街道上徘徊一个多小时,怎么说都有点儿不大正常。 与现场勘查组提出的“熟人作案”的观点联系起来,侦查思路豁然开朗。“熟 人作案”的依据,就是凶手应是与被害人熟识的人,有从被害人身上窃取房门钥匙 或偷按模印然后自配钥匙的充分条件。据调查,周宅的房门钥匙,掌握在六个人手 里,即四名被害人、与儿子周子雄同住的彭女士、周子雄的岳母即凌小云的生母黄 女士(化名)。凶手自制的钥匙,肯定是从六人中的一人手中窃取后偷配的。接着 问题就来了,因为有条件接触这六个人的“熟人”,用“成百上千”来形容一点儿 也不夸张。周子雄的上司、下属、同事、朋友难以计数;凌小云在生意场上打拼多 年,排得上号的“熟人”绝对超过一个加强连;周雪、周重霖姐弟俩的小学、中学 同学等等,你能统计得过来吗?还有彭女士、黄女士两位老人几十年的朋友、邻居, 你能一一排查吗?“熟人”这个范围还是太过宽泛了。 一位资深刑侦专家认为:“熟人作案”的观点是不容置疑的,问题是我们对这 个定义的理解和界定。其中有一个关键不容忽视,那就是“熟人未必作案,作案必 是熟人”。根据这个前提,排除无关人员,排查范围会缩小很多。问题是,排除的 这部分人,你凭什么判定他们属于“无关人员”?这位资深专家参与了死者遗物的 清理,他注意到,周子雄带在身上的钥匙足有二三十把,房门钥匙、办公室钥匙、 保险柜钥匙、抽屉钥匙、汽车钥匙……林林总总,形状各异,挂满了三个钥匙圈。 周宅上下前后十多扇房门,用的都是同一品牌的防盗门。这十多把房门钥匙材质相 同,外形上没有明显差别。除了钥匙的主人,一般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区分,选取 自己需要的一把。凌小云的钥匙跟丈夫的一样多,周雪、周重霖的少一些,但也有 七八把。彭、黄两位老人的情况相对复杂,因为她们带的是两家的钥匙,虽然不算 很多,仍然存在难以识别的问题。黄女士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分别在这些钥匙上贴 上不干胶,做了记号。所以,除非是持有钥匙的人有心提供,一般熟人想准确地从 六人中任何一人手中取得他所需要的钥匙,绝非易事。而凌小娟却不存在这样的麻 烦。她与生母黄女士长期一起生活,从母亲手中取得二姐凌小云家的房门钥匙轻而 易举。 凌小娟身上的疑点确实很明显,但办案民警从情感上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她与 凌小云一母同胞,为什么对亲姐姐下手?她与被害人一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 非用这种极端残忍的手段来解决不可?目前,这些疑问还无法找到令人信服的解释。 相反,案件发生以后,很多人包括办案民警都曾经为这个女人所感动。 5 月2 日中午,警方对现场进行勘查,在房子外面拉起警戒带,并派专人看守。 好奇的居民都在警戒带外远远地围观,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唯有凌小娟不顾一切 闯入警戒带,两名身强力壮的警卫人员拦都拦不住。她发疯般地往楼上跑,一头闯 入四楼的现场,扑向凌小云的尸体,把在场的刑侦技术人员吓了一跳。一名现场负 责人拦住她:“你是什么人?谁批准你进来的?”她态度强硬地说:“我是凌小云 的妹妹,姐姐被人害死,我来看看不行吗?”这位负责人也强硬地回答:“不行。 请你马上离开,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说完,命令两名警卫民警强行把人带下 去。凌小娟几乎是被抬下楼梯的,她一边挣扎一边放声大哭:“怎么会这样?怎么 会这样?二姐啊二姐,你不明不白地走了,妹妹怎么办?咱妈怎么办?白发人送黑 发人,她老人家受得了吗?”警卫人员把她架出警戒带外,一松手,没想到她竟昏 倒在地。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说凌小娟姐妹情深,还指责警察不近情理。当地一 名现场采访遭到拒绝的小报记者不失时机地拍下了这个镜头,第二天报纸果然登出 这张照片,标题就很雷人:“税务局长遭灭门,痴情妹泪洒街头”。默默无聞的市 民凌小娟一夜成名。 事情还没有结束。侦查工作展开以后,凌小娟三闯破案指挥部,反映前姐夫黄 强的嫌疑,还信誓旦旦:亲人的遗体暂时冻存殡仪馆,案子一日不破,尸体就一日 不火化。如果公安打击不力,放纵罪犯,她哪怕倾家荡产,也要千里寻凶,用凶手 项上人头祭奠亲人的在天之灵。她的慷慨陈词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同的反应。有些人 公开声援她,表示愿意资助她千里寻凶。有些人则认为她是在表演,有作秀的嫌疑。 鉴于凌小娟的嫌疑,指挥部决定:一、集中警力,围绕凌小娟开展调查工作。 当然,为了照顾死者亲属及群众的情绪,调查工作宜秘密进行,尽量不惊动凌小娟 本人。主要调查她在案发前后的活动情况,特别是案发当晚她在现场附近的活动情 况。二、深入调查凌小娟本人或家庭和被害人或被害人家庭是否存在重大利益冲突。 三、假设凌小娟参与作案,肯定不是一人所为。要深入调查案发前后她跟什么人频 繁接触,她充当什么角色。四、把周宅后门划为重点区域,重新进行勘查、走访。 目前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是前门踩点、后门进入。后门是待建工地,环境复杂,易 于隐蔽。但凶手在此长时间蹲守,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不利的是,时间过了半个月, 目击者的记忆可能已经淡化;其间几番刮风下雨,凶手留下的足印、指纹可能已经 被严重破坏。但案件太大,影响非同一般,即使时过境迁,目击者也不至于一点儿 印象也没有。只要工作做到家,还是有希望的。业内有句流传很广的话:破案靠的 是才气、力气、运气,三者缺一不可。专案组集中了八桂刑侦界的精英,才气、力 气兼备,现在,就差一点儿运气了。 5 月17日,专案组兵分多路,开始了新一轮的排查。 据知情人反映:5 月1 日21时左右,凌小娟一个人从位于八步区龙江巷的家中 步行外出,去向不明,直至第二天凌晨4 时左右才回到家中。回家后就进卫生间洗 澡,还连夜换洗衣裤,而平时全家的衣服都是由她的母亲黄女士洗的。凌小娟的举 动有点儿反常。 另一熟识凌小娟的目击者反映:5 月1 日21时许,他从外面散步回来,在巷口 恰逢凌小娟。当时双方互相没有打招呼,因为凌小娟正用手机打电话。凌小娟的声 音很低,但擦身而过时他还是听清了最后几句:“你们到啦?好!你们就在那里等, 我马上就到。”说着凌小娟匆匆忙忙朝爱民路方向而去。民警反复询问提供情况的 目击者,凌小娟在电话中说的是“你”还是“你们”,目击者肯定是“你们”。由 此分析,凌小娟当晚要见的不是一人,而是二人或多人。通过移动公司查询凌小娟 手机的通话清单,5 月1 日21时03分,与凌小娟通话的那部手机的机主叫苏可章。 仅隔二十分钟,即21时23分,双方再次通话。23时40分,双方第三次通话。此后几 天,双方一直保持联系,仅5 月6 日一天,双方通话就达八次。正是这一天,公安 机关向社会悬赏缉凶。 现已查明:苏可章,男,二十七岁,凌小娟大姐的儿子,初中文化,无固定职 业,无前科。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苏可章2007年在某采石场打工时意外受伤,因医 治不及时,造成左脚残疾,走路微跛。 一位跟凌小娟一起打过工的知情人反映:去年年底,凌小娟曾托他从一家五金 店买了三把六磅铁锤。当时他问凌小娟,一次买三把铁锤干什么用。凌小娟说是帮 富川县一位亲戚买的,亲戚家开摩托车修理店,急用。经查,凌小娟在富川县并没 有开摩托车修理店的亲戚,三把铁锤目前下落不明。 苏可章的情况让民警们眼前一亮。如果他的左脚足印与现场提取的畸形足印对 上号,侦查将有重大突破!指挥部当即决定,设法采集苏可章的左脚足印,与现场 提取的畸形足印进行比对。与此同时,对周宅后门这一视频监控盲区的勘查寻访也 有了重大发现。 周宅后门二百米处,有一个新开发的建筑工地,工人们正忙于清基、打桩。走 访民警了解到,这个工地于五一节前停了几天工,工人大部分放假回家,只留两个 人看守工地。5 月1 日晚,其中一人去找朋友喝啤酒,第二天天快亮才回来,实际 上当晚在工地守夜的只有一人。5 月17日中午,民警找到这位工人,询问周宅灭门 案当晚,他在附近是否发现什么可疑情况。这位工人说,周宅发生灭门血案的事, 他是第二天中午才知道的。他的任务是看守工地上的钢材、水泥和施工机械,注意 力也都在这些物件上,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但他又补充:“不过,的确有两个 人那天晚上来过我这里,算不算可疑人,我可说不准。”民警急问是什么样的人。 工人说,是两个男人。因为天黑,工地又没有路灯,看不清面孔,但从说话和身影 上看,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像是腿脚有毛病。 这位工人回忆:“当时大概是晚上9 点多吧,我正在工棚里看电视,突然听到 工棚外有人喊了一声‘哎哟’。我吃了一惊,便出去看了看。只见两个人一前一后 从工棚边走过,前面的提醒后面的:”脚下是烂泥地,阿炳你要当心!‘两个人一 直往前走,到一百米外的砖堆旁才坐了下来,边抽烟边低声说话,好像还打了电话。 因为离得远,他们说话的声音又小,我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我心里有点儿纳闷, 工地上杂草丛生,坑坑洼洼,蚊子比黄蜂还大,黑灯瞎火的,这两个家伙跑到这儿 干什么?我是一个人,也不好过去盘问。但终究放心不下,就在工棚门口远远地看 着。熬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两人并没有什么动静,我可有点儿熬不住了,便迷迷糊 糊睡了过去。半夜醒来,突然记起砖堆边的两个人,钻出工棚一看,早就没影了。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工棚边的水泥地上有一个深深的脚印,肯定是昨晚’哎哟‘的 那人踩的。那片地计划搭盖临时冲凉房,前一天才铺上水泥,还没干透,就给那家 伙踩了一脚……“ 调查民警立即去工棚查看。只一瞥,不禁喜出望外:那是一只明显的畸形左脚 足印,跟在杀人现场提取的十分相似!指挥部火速派出痕迹技术员来现场采样,打 了石膏模型,回去一比对,当天就作出了同一认定。 5 月17日晚上,专案民警成功秘密提取了苏可章的左脚足印,经与杀人现场及 建筑工地两处提取的畸形足印比对,立即作出了三印同一的结论。苏可章完全浮出 了水面,那么,他身边的“阿炳”是谁呢? 这个疑团马上就解开了。17日晚22时,专案组还在挑灯夜战,某客运公司出租 车司机张师傅(化名)连夜赶到指挥部反映情况。张师傅说,5 月2 日凌晨3 时左 右,他开车揽客经过灵峰广场附近,路边有两男一女招手拦车。上车后,他们说去 富川县城。张师傅考虑路途远,又是半夜,两男一女身份不明,担心安全,便拒绝 了。但三人百般央求,说有急事要办,还答应加倍付车费,最后,张师傅同意了。 一路上,三人情绪不高,很少说话。其中坐后排被称作“阿明”的男青年更是唉声 叹气,显得心事重重。跟他同坐后排的青年女子不停地劝他:“事情都这样了,你 着急也没用,出去躲一阵子看情况再说。”从富川县回来,张师傅越琢磨越觉得这 三个人可疑。看了公安局的悬赏公告,再联系那晚经历的蹊跷事,便来公安局反映 情况。 专案组分析,张师傅说的“阿明”,可能就是建筑工地那位留守工人见到的 “阿炳”。贺州话中“明”和“炳”两字发音相近,留守工人可能把“阿明”听成 了“阿炳”。如果这一判断成立,那么这个“阿明”必定与苏可章过从甚密。排查 中发现,符合这一条件的,仅有苏可章的妹妹即凌小娟的外甥女苏某的男朋友刘胜 明一人。张师傅描述的那个“阿明”的体貌特征,与刘胜明非常接近,而且经过调 查证实,刘胜明于案发当晚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难以解释。据张师傅的说法,与刘胜明同车的女子二十出头, 这与三十六岁的凌小娟相差太大。而且,同车的另一男青年四肢健全,并不跛足, 肯定不是苏可章。案发后凌小娟和苏可章并没有离开贺州,一直住在家里,凌小娟 在5 月2 日还大闹现场。最后,经多方调查认定,案发当晚与刘胜明同车出逃的一 女一男,女的系刘胜明的女友苏某(即苏可章的妹妹,同时也是凌小娟的外甥女), 男的系刘胜明的朋友刘某,三人至今下落不明。 5 月19日,专案组采取行动,迅速将凌小娟、苏可章、刘胜明抓捕归案。苏可 章、刘胜明先后交代了由凌小娟主谋,二人参与,用私配的钥匙从后门开门入室, 趁被害人熟睡之机,用铁锤和尖刀将周子雄一家四口残忍杀害的罪行。5 月20日, 凌小娟在证据面前终于低下了桀骜不驯的头。 5 月21日中午,根据凌小娟的指认,贺州市公安局专门从桂林市请来的专业潜 水员从浑浊汹涌的贺江中,打捞起被凶手沉入水底近二十天的三把铁锤和一把尖刀。 凌小娟和苏可章先后被带到打捞现场进行辨认。耐人寻味的是,凌小娟在这种令人 压抑的场合还不忘作秀。看到打捞上来的凶器,她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如果我 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些东西。”好像她面前的不是曾经沾过血渍的杀人工具, 而是随手丢弃的指甲剪之类的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