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天下午3 点多,第二区公安分局门口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模样的男子, 用一根粗木棒挑着两个沉甸甸的破麻袋,驻步后重重地往地上一放。旁边木头岗亭 里的岗哨以为他是歇息的,便说老乡你到一边歇着去,别堵着大门。那男子对岗哨 说,有人让我把这些东西送来交给你们。话刚说完,拔腿就走,岗哨叫也叫不住。 两口麻袋里的东西是从编号第2 到第7 的六起拍花案件中除自行车、摩托车以 外的全部赃物,一件也不少。清点中,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十六开白纸,上面用毛笔 写着:车在先贤小学后门口停着,你们自己去取。警察过去一看,果然停着,因为 上着锁,就找了辆人力车拉了回来。 当时,专案组正在第二区分局里面阅读、分析那十二个拘捕对象的卷宗材料。 赃物被送回的消息一传到他们那里,众人顿时大吃一惊,组长梁世铭第一个反应过 来,意识到看来之前的推测是准确的,拍花案犯频频作案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认为 第二区分局的警察得罪了他们,现在,得罪的因素已经消除,所以就把赃物送回来 了。 得罪的因素是什么呢?梁世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知道从昨天下午第7 号案件 发生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那十三个在押人犯的情况有什么变化。 电话打到看守所,梁世铭要求知道这段时间里他把姓名报过去的那十三个关押 对象是否被提审过,是否因治病等原因离开过看守所。那边逐一核对后回报说,除 了金庆鼎之外,其余十二个人犯一切情况都正常,这段时间里没有提审过,也没有 出过看守所。 梁世铭听着觉得有情况了,便问:那么那个金庆鼎呢? 金庆鼎?他已经在今天上午10点多被释放了。 梁世铭这才想起金庆鼎的卷宗袋里有一份拘留时间的报告,分局领导批了拘留 六天。因为这人是被排除在需要了解的对象之外的,所以也就忽略掉了。 这样,如果说“得罪”拍花案犯的因素确实存在,而目前已经消除,所以案犯 把赃物主动送还的话,那么这个消除的因素就是金庆鼎的释放了。专案组众侦查员 面对这一猜测,感到简直不可思议:难道这个二十七岁的布店老板,竟然跟黑道上 有着比较深的渊源关系? 十二份卷宗材料被放到了一旁,那份原先已经剔出的金庆鼎的卷宗被众人传阅。 但是,看过材料后,侦查员的不解似乎更加浓厚了。当时因为处于新旧政权变更交 替之际,公安方面规定,对于被捕者,不管男女老少,不管是由于什么案由折进局 子的,在讯问时一律先要了解人犯的家庭情况、社会关系、本人经历,然后再讯问 案情。从卷宗里的讯问笔录,金庆鼎的家庭出身、背景和本人经历,看来看去也觉 得无法跟江湖人物挂上钩。 金庆鼎,开封本地人氏,祖上三代都是经营棉布业的本分商人。金庆鼎出生于 1922年8 月,小时候体弱多病,九岁时被父亲送往嵩山少林寺练武调养。金庆鼎在 少林寺待了一年两个月,不但改善了体质,还学得了几套拳术。金庆鼎返回开封后, 上学读书,小学、初中是在开封读的,高中去郑州读。读了一年多高中后,为追求 北平的表姐,毅然决定放弃郑州的学籍,只身前往北平重新考试,进了一所教会学 校。那时对于表亲之间的婚姻还没有“近亲”之说,表姐给金庆鼎追求到了。但是, 那位姑娘红颜薄命,订婚后没多久就因肺结核去世了。金庆鼎受此打击,北平也不 待了,却也不回开封老家,去了郑州原先读过的那所中学,要求重新入学,读几年 级无所谓。学校拒绝恢复他的学籍,却因其在北平的教会学校上了一年多学把英语 学得不错而聘请他担任初中部的英文老师。 金庆鼎的父亲名叫金九灵,子承父业从老爸手里接过了五福布店经营,是一个 老实本分的生意人,生意场上人都唤他老金头。金庆鼎是老金头唯一的儿子,因此, 老金头希望自己晚年时,儿子从他手里把布店接过去经营。人大多有一个喜欢复制 成功模式的习惯,老金头也不例外。所以,想让儿子在读完初中学业后不必考高中 了,回到家里开始学着做布业生意。但金庆鼎却不听话,对于老金头的话根本就是 当耳边刮过一阵风。老金头不知作过多少努力,还请了亲朋好友方方面面不知多少 人做儿子的思想工作,但金庆鼎就是油盐不进,不肯经商。 直到1948年年初,金庆鼎才像一个长梦做醒似的忽然给金九灵写来一封信,说 他愿意回家跟老爸做生意了。老金头大喜,生怕儿子变卦,当即亲往郑州去接儿子 回开封。到了那里才知道,儿子此举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这主儿跟一个女学生玩 起了师生恋,那个十七岁的姑娘怀孕了。那是一个资本家的女儿,她对家里说了真 情,提出辍学后立刻跟金庆鼎结婚。但父母坚决反对,因为他们对于女儿的今后另 有打算,理想中的女婿不是如金庆鼎那样的粉笔匠,所以让女儿马上去把胎儿打掉, 那姑娘无奈之下只好服从。这件事被学校方面知晓了,尽管很看重金庆鼎的英文教 学水平,但这种品质有问题的人显然不适宜再留在学校为人师表了,于是通知金庆 鼎在本学期结束后另谋高就。金庆鼎想想无路可走,于是就决定回家跟老爸学做生 意,待老头子百年后接盘做个老板算了。 没有想到的是,金庆鼎跟着老金头才做了半年生意,老金头就被查出患了绝症, 现在说来就是某个内脏生了恶性肿瘤。一个月后,老金头去世。金庆鼎提前接盘做 了五福布店的老板,他倒还算聪明活络,渐渐也就应付自如,照样把布店生意做得 有声有色,同业中有人断言这小子不久就能超过他那已故的老爸。 针对金庆鼎的调查方案很快就制定了:第一,对金庆鼎自述的经历进行缜密的 调查,看是否有伪造的成分;第二,与此同时还应当对金庆鼎在释放后的活动情况 进行调查;第三,从现在起,应当安排专人昼夜对金庆鼎进行秘密监视。 调查和监视工作紧锣密鼓进行了两天,侦查员向街道、金庆鼎的邻居、布业公 会、郑州的那所中学等方面悄然进行了调查,所获结果与金庆鼎在接受承办员讯问 时所说的基本相同;金庆鼎自12月27日释放后也未见异常活动,他释放后就坐了黄 包车回家,下午就像之前那样坐镇在五福布店的店堂里了,没有外出,也没有人去 找过他。 如此,梁世铭就蒙了:这是怎么的?难道我的推测有问题?他重新梳理了思路, 想来想去也无法放弃之前的推测。情况是明摆着的:金庆鼎被捕后,案犯下手盗窃 了傅参谋的手枪,次日自动归还;见警方没有反应,于是一口气又作了三起案件, 警方还是没有“醒悟”,于是就送来了警告函件,然后紧接着又作了三起案件。之 后,金庆鼎被释放了,于是所有赃物都自动归还,而且从此就再也未曾发生过拍花 案件。这一切,不就是围绕着金庆鼎在进行吗?但现在的情况怎么跟金庆鼎这人无 法联系起来呢? 梁世铭向领导汇报了情况。领导问接下去你们准备怎么办,是打算放弃呢还是 继续调查下去?梁世铭说我不甘心放弃,我一定要把案情调查清楚。我想之后的侦 查工作还是分两步同时进行:对金庆鼎的秘密监视继续下去;部分改变侦查方向, 准备对黄包车这个方向伸出调查触角,因为后三起拍花案子都是通过黄包车实施的, 我想案犯不可能就是黄包车夫吧,那他们一定要设法搞到黄包车,这就是一条线索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