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做爱已经不纯美了(1)
□ 李 晏 □ 44岁 □ 媒体记者 周围的喧哗整日整夜刺激着我的听
觉神经,周围的人都在拼命而奔。我感到我正夹在他们中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
要跟着跑。我惟一能判断就是要跟上大伙向前跑,尽自己的力量向前跑。任何一个
小小的差错和失误,我都有可能被“甩出主流”。
因此,我什么也不想变化,也不能变化,我的精力、我的时间、我的收入,不
可能让我再改变什么,这样的日子,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撑不下去。
李晏是某媒体的记者,这个报纸原来是一家很舒服的单位,坐着整个城市市民
类报纸的头把交椅,改革潮下,几乎是一年之内就冒出若干家同类报纸,李晏所在
的报纸只好投身市场,和几家新兴小报打起了对手仗,李晏随着这张报纸的各种改
版措施,被迫卷入这场媒体市场争夺的“血战”,骤然从悠闲自在的“小资”变成
了一个“奔命”的人。所以,和她约采访时间,大概就用了三四天,才落实。
那日,在城北的一家“肯德基”店的角落里,约定的时间过了20分钟,她才
风风火火赶来,她的样子算是典型的女记者造型,全身着休闲装,而且穿得松松垮
垮,只有一件短款T恤很合体,裹住她丰满的身材,那T恤胸前的图案挺另类,颜
色还特艳,居然还是今年时装前沿的流行色。T恤外面套着一个宽大的牛仔衣,袖
子随便挽着。胳膊上露出一块类似潜水表那样的大表。食指和小指分别带着两只质
地一般但式样粗犷的时装戒指,颇为抢眼,一条孔雀兰的牛仔裤,看料子穿的时间
也不短了,但懂行的人能看出是好牌子,脚上着一双类似男款的棕色靴子,背包随
便地挎在肩上,因为跑得急,看上去整个人好像一只披着无数配件的蓝鸟,那劲头
真有点酷,让你有点惊异,这是40多岁的女人吗?
我是有不少男性朋友,其实我交朋友是不考虑性别的,和谁玩得来,彼此看着
顺眼就和谁好,我不知为什么,交来交去才发现最要好的都是男的。哎!我跟你说,
现在我们特别忙,像这种“无私奉献”式的约会,要不是因为咱俩算一路人,关系
还不错,早推了,咱可长话短说,呆会儿,我还得回报社发稿呢!我跟你说,我现
在的日子,没法说!就像匹拉车的老马,有时累得真想一头扎进河里算了。
说哪儿了?对!都是男的,哎!对不住啊!老年痴呆前兆!对!男人,和男人
能那么自如的交往和我小时候的成长经历有关。
我小时候,长在一个机关大院里,大院在郊区,你知道那种机关大院的孩子,
特爱一群一伙儿的一起玩,而且还特爱抱团儿,孩子群里总有个震得住的大孩子,
剩下的就是一些跟着起哄的小孩子,这群孩子每天在大院里疯玩,爸妈差不多都是
同事那种,每玩到了傍晚,就会从宿舍楼里发出不是妈妈就是姐姐那种尖叫声,一
般都是,谁谁谁!吃饭了!
我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小哥,说是小哥是因为小哥和我只差不到一岁的样子,
大姐大我8岁,二姐大我5岁,都是大孩子,特不爱理我,而且,我和我哥上的是
我们院里的小学校,当时的学校里找了点院里的家属来管理,我们都住校。大姐和
二姐上的是城里正式的学校,我们这个学校,说是上学,也就是把院里的孩子归一
块儿,别让他们玩疯了的意思,宿舍是一间特大的教室,里面一个接一个放的都是
双人床,每个床上挂一个蚊帐,孩子们不是按男女生分,是一家孩子一张双人床,
这样我就和我哥一个大床。一到晚上,这屋子就跟炸了窝似的,孩子们从这个床跳
到那个床,男孩子一会儿把那个男孩儿的妹妹招哭了,一会儿又几个男孩儿打成一
团,阿姨想分都分不开,每天睡觉前就像大闹天宫似的。我们这堆孩子,周末就放
回家,其实家都在一个大院,放回家,一块玩儿的还是这群孩子,我们那里有一个
特别强的男孩马波,马波他爸爸也比我们的爸爸官大,所以,他是孩子头,我哥和
他的一铁哥儿们程小枫都属于这群孩子里的“小不拉子”,跟着起哄的,当时我们
住的这个院子特大,那年好像正在成片地种树,院子里挖了好多树坑,男孩子们就
用树坑当掩体玩打仗的游戏,我那年才5岁多点,还不到上学的年龄,因为家里没
人管,就让我和我哥一个班,一块儿上学了。
我大姐、二姐根本不理我,一出门她们想着法子把我甩下,不带我。我呢,就
想进我哥那伙儿里,所以,每次程小枫在窗外喊我哥出去,我都竖着耳朵,等他们
前脚出门,我后脚就跟上,不能让我哥发现,因为我哥一旦发现就会冲着我大吼:
“滚!别老跟着我!”还管我叫“跟屁虫”之类的,所以,我总是远远地跟着,有
时候,被那帮男孩儿发现,他们就会大声冲我哥喊:“嗨!你妹来了!把她轰走!!”
每次都等男孩儿们玩得忘乎所以时,程小枫对我暗暗使手势,意思是过来吧!我就
蹭过去,男孩儿们要是不说什么,我就跟他们一块儿疯!举着木刀片,和那群男孩
儿从这个树坑蹦进那个树坑,嘴里喊冲啊杀啊的!生怕我哥说我不英勇,但每次冲
的时候,马波老先冲我打枪,还冲我嚷嚷:“你该死了!”我只好作中弹状,每到
这时程小枫就会冲过来,煞有介事地说:“哪儿伤了!我负责包扎!”他包扎,也
就胡乱用个脏手绢在我胳膊上拂拂,然后说:“行了!假装你又活了!快冲吧!”
我的少年时期,基本就和一群男孩儿玩过来的,可能是因为这样的经历,我对男的
没有陌生感吧。
你猜到了!那程小枫后来就是我的初恋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那么多年了,我都有点记不清了,对了!好像当时我们从
那个小学毕业了,准备到城里去上学。那天刚开完毕业典礼大会,我们一帮孩子放
学特早,就打算去玩一会儿,再回家,我那时好像还挺春风得意的,这个小团伙终
于接受我了,可能因为我不像别的男孩的妹妹那么娇气吧!要知道,我们这个小团
伙在学校还挺“份儿”的,当时的“份儿”,就是现在的“酷”的意思,一说什么
就“特份儿”!小团伙还不是谁想进来就进来,就是特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刘
忆苦那伙似的,哎!我每次看那电影都特亲切,就是那种感觉。
那天我们一帮孩子在大操场上玩,这个大院各种设施都特别好,院子特大,有
个大操场,操场上有一个荡桥,我当时和几个男孩儿站在桥中间,我和几个男孩子
贴得紧紧的,这个游戏是有两个人分别站在桥头使劲荡,直到把中间的那一排人给
荡下来,那天我哥和孩子头马波分别站在桥头,马波就像姜文那个“阳光灿烂”里
的刘忆苦似的,他后来特出息,当了个大公司总裁,还去了美国,现在又回来了。
那天,他和我哥一脸坏笑地疯荡,我们几个站在桥中间,就我一个女孩儿,我后面
是程小枫,前面也是一特淘的男孩儿,我们随着荡桥的摇荡,一阵一阵地疯叫。好
像那天我叫得最欢,最后,我们终于把持不住,几个孩子噼里啪拉的从荡桥上滚下
来了,当时程小枫拼命抱着我不撒手,我们就一起滚到地上,一阵尖叫之后,我们
拍着身上的土往起站,我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正和程小枫打了一个特近的对脸,程小
枫看着我,停了一下,突然喊了一句:“我长大了你要嫁给我!”我的疯叫还没停
下来,听他一说,就推着他肩膀往地上一掼,说:“去你的!我才不嫁你呢!!”
没想到跌坐在地上的程小枫唰地一下就站起来,几乎用头顶住我的额头,有点气急
败坏地嚷起来:“那你嫁谁?”因为声音很大,其他孩子拍着屁股上的土站起来,
齐刷刷地往这边瞧,我哥和马波都愣在桥头,一下子操场特安静,几个下班路过操
场的大人都停下来,以为孩子们又顶上牛打架了,这时候的我拍着身上的土,转身
坐进旁边的一个荡椅上,悠着腿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荡了几下,才一本正经地,
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嫁给我爸爸!”路边的几个大人突然爆出很响亮的笑声,其
他的孩子也傻傻呵呵地跟着笑起来。
说到这儿,李晏猛地喝了口可乐,然后,用手拨弄着小指上的戒指,垂着眼睛,
沉默了一会儿,对我笑笑说:“我爸他刚去世……癌……因为我在家最小,和大姐
二姐又差那么多岁,我爸最疼我,我也最喜欢我爸,我在家犯什么错,我爸都不说
我,也不让我妈说我。那时,我根本不懂嫁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觉得爸爸是天底
下我最喜欢的人。”
后来,我们长大了。我们跟着我爸搬进了城里,中间因为程小枫他爸调工作,
他转校了,那几年,我们都没联系了,再见的时候差不多我刚从农村插队回来,正
到处找工作。再见我们好像全变得特陌生,但内心还是觉得挺亲的。
那天,有我哥,还有几个孩子,好像都来了!聊了一阵,大家好像都有点绷着,
后来,我哥提议去外面吃饭,我们就去了我们楼旁边的一个小饭馆,大家吃着问着
彼此的情况,饭桌上有点冷,我哥提议咱要一瓶二锅头吧!程小枫说好啊!好啊!
看他说好的时候,我依稀想起当时的情形,程小枫永远是我哥任何建议最热烈的响
应者,当年不管我哥提议玩什么,他都是这样好啊,好啊的。可能是喝了酒,大伙
开始放松,有人提起当年程小枫和我在荡桥那段,有一男孩还特夸张地学,后来大
伙起哄,让程小枫再说一次,可能仗着酒劲,程小枫大声说:“等我长大了你要嫁
……”他“嫁”字还没说完,我就跳起来捂住他的嘴,一桌子发出一个很响亮的起
哄声,那一刻,一种熟得不能再熟的感觉涌进心田,我觉得我和程小枫真的不一样,
从前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唤起我那么美好的回忆,我想我要爱他,让这些美好再回到
我的生活中。
我最终还是没嫁他,没嫁他的决定做得特快,而且起因还是一件特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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