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做爱已经不纯美了(3)
来自遗忘的最深处
就在这时候,我想到我那些小时候的朋友,恰在这时,当年的孩子头马波从美
国回国发展来了,马波回来,一呼百应的,当年院里那拨男孩儿全来了,整个小团
伙居然一个不落,说实话,我见了他们真觉得跟见了亲人似的,你想,我生命中最
美好最美好,现在看来像梦一般的生活,就是和这帮男孩儿一起玩的日子,现在和
他们在一起就像呆在温柔舒适的梦乡,让我沉重紧张的身心舒缓下来,和他们在一
起时,我就能暂时忘记眼前的压力,家里的,职业的,孩子的,那些为找点挣钱路
子的奔波,那些为保住饭碗没完没了已经没了职业热情的采访,孩子的赞助费,孟
梵那已经不能承受任何压力折磨我身心的样子……
我和小枫在这时候联系的也多起来,记得马波召集的那次聚会上,我和小枫相
对无言,不是心里还有什么波澜,真是不知和他说什么,临散时,我们留了彼此的
电话号码,他现在是一家文化公司的老总,看样子混得不错,人胖了许多。那天他
穿着一件短款的暗格夹克衫,看样子是名牌服装,头有点乱,依稀还有小时候的发
型,但不像以前那样浓密了,和周围他这样年龄的人没什么区别,只是一条肥大的
军裤,让人看出,他还有点大院里出来的“干部子弟”遗风。那天,也不知是人多
场面乱,还是大伙弄不清我们现在的关系怎样,好像都小心翼翼地避着,没拿我俩
开玩笑。聚会时大家谈得都是现在的生活、工作。我只知道小枫结婚了,但结的特
别晚,他小孩好像才刚上学。
聚会结束的第二天上午,小枫就给我打来电话,他的声音好像还是有点不太肯
定,听着还是那么犹犹豫豫,七扯八扯的,就是说不出他想说的,我一听又来气了,
就在电话里故意调侃了一句:“怎么着?不会是还想让我嫁给你吧?”小枫在电话
那边说了一声“呸!”语气好像明显放松了,他说:“还想气我哪?忒欠收拾!”
我对他还是一副蛮不讲理的劲儿:“谁欠收拾?谁欠收拾?”小枫说:“就是你!”
我冲电话喊:“你才欠收拾呢!”小枫有些急了:“怎么着?狗脾气还没改呢!你
过来!我好好收拾收拾你!!”我说:“收拾就收拾!!要是当年你能这样,早把
我收拾了!”小枫在电话里佯装哀嚎:“郁闷!!!”
20分钟之后,小枫的车停在我们报社的大门口,小枫用手机把我叫出来说:
“能出来一天吗?”我想了想,其实我就是假装想了想,因为这些天,家里家外的
糟心事,让我特压抑,能在这时候跟小枫走,我真觉得是天意。后来我上了车。问
去哪儿?小枫说:“去我家吧?”我说:“好啊!”我答的挺爽快,小枫好像觉得
有点意外,他不由得转头看了我一眼。
就这样,我和小枫一起往他家开,其实在路上,我已经想像了好几遍小枫的家
应该是什么样,什么样,想像他的夫人是什么样,什么样。没想到的是,当我一跨
进他家时,简直吓了一跳,那情形跟我心里想的他哪个版本的家都不贴谱,简单说,
他的家,房间挺棒,但就像一间脏乱差的单身豪舍,我不由地问小枫:“你不是有
老婆吗!怎么这样?”
小枫说,因他们住的这片儿,没有好学校,他老婆坚持要把孩子送到离她爹妈
家最近的那所重点小学,这样一来,他家的格局就随着孩子变了,为了上学方便,
老婆带着孩子长年住娘家,小枫不愿和老丈母娘家那乱掺和,还在这儿坚守着。本
来老婆每周末还带孩子过来,但是,因为每次回来都为收拾屋子的事两人搞得不愉
快,老婆满心委曲,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每周末回来,还得去收拾这烂摊子,一
怒之下,干脆不来了,小枫这里就成了这模样。
这时候的我不知道哪儿来的热情,放下书包指着房间对小枫说:“咱还是收拾
收拾这儿得了!”小枫冲我一笑,有点尴尬,但马上就说好啊!好啊!我心里一热,
每次听他说好啊,好啊,我的心里都冒出一种想亲近他的感觉。
那天,我和他干得特欢,那情形有点像当年在学校做值日打扫卫生的感觉,我
想小枫肯定也有这种感觉,因为他在擦桌子的时候,突然很大声地唱了一句我们那
时在学校大合唱时常唱的一首歌“花儿开在花丛中,得得得得得吐着芬芳”,他把
记不住词的地都儿唱成“得得”,那样子特可笑,我很放肆地笑了几声,立刻跟着
唱了一句“离不开亲爱的领袖,离不开亲爱的党”,然后,两个人一起加快速度扯
着嗓子喊着唱“朵朵花儿像太阳,颗颗红心向着党,红色少年的心啊,长着红色的
翅膀……”然后两个人都被自己的跑腔跑调弄得实在忍不住爆笑起来,小枫笑得坐
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等我们都静下来,小枫靠着墙,把手里的抹布扔到地上,对我故
意绷着劲说:“差不多得了,别弄得太干净了,要不然我老婆该怀疑我有外遇了!”
我立刻特夸张地一笑,然后举起手里的扫帚,做着一特夸张的,就是“文革”
中最流行的那个向前向前的舞台动作,学着诗朗诵的腔调,一字一顿大声地说:
“一个受过巨大爱情创伤的人,一个被爱情击倒过的人……”说到这,我猛一回头,
冲着小枫又轻又快又小声还带点讽刺地扔出下一句:“能跟谁外遇?”嘿!嘿!!
嘿!!!小枫一听像是从墙上弹出来一样,向我扑过来,企图捶我,他一边伸手,
一边叫着劲地唠叨着:“跟谁外遇?跟你外遇!跟你外遇!跟你外遇!”我被他捅
得又痒又痛,连笑带躲地倒在床上,小枫顺势压在我身上,还想捶我,我在床上连
闪带躲,笑得喘不过气来,这情形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们一起在小学大宿舍那一个个
大闹天宫的晚上,那时我们就是常常这样在大床上打成一团儿。
突然,小枫扑了下来,他的脸一下子贴在我的前额,就好像当年在荡桥边上他
说要我嫁他,我把他推倒他猛地站起来抵住我前额的情形。这时房间里的光线暗了
下来,小枫在离开我前额时突然不动了,然后,用眼睛问我,眼神里还是那样胆怯,
那样犹豫,但带着热烈的渴望。我觉得全身鼓胀着,血液直冲脸颊,当时我不知道
哪儿来的一股邪劲儿,冲着小枫的鼻梁就是一拳,大声地喊了一句:“八格牙路!
还不动手!”
小枫被我迎面一拳打懵了,定了一下神,整个脸突然像变了形的皮球,皱了起
来,然后以极快的动作脱掉他自己衣服,解开皮带,我躺在床上用和小枫一样的速
度,特别果断利落,一点不扭捏,一点不犹豫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两个烫热
的裸体,就在一瞬间彼此迎合着抱在了一起……
当我们两个人筋疲力尽的仰卧在床上时,一种荡气回肠、酣畅淋漓的感觉涌遍
全身。这么多天,自从孟梵那次不能勃起之后,我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孟梵的自尊,
晚上在床上从不主动暗示什么,还时时做出我对做爱不做爱不在乎的姿态。我想到
这些天的内外交困的压力,正集聚在我内心就要爆发的时候和小枫的做爱,就好像
突然找到一个“泄洪”的出口,一下子舒坦了。我这么多天压抑的心情,我感觉在
我们彼此松开手,并排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起,我的身心无比放松。
小枫侧过身,手指在我的乳沟间滑动着,样子特别的专注,那一瞬间,他脸上
的线条特别柔和,眼睛闪烁明亮,我想起他当年在暗暗的楼道里想抱我吻我的那一
瞬间,眼睛也是这么闪烁明亮。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那一刻我是快乐到了
极致。
我对小枫说:“当年你要是这么收拾我,我早归你了!”小枫沉默不语,半天,
他才幽幽地说:“晏,其实我现在挺感谢我为你自杀的日子,因为从那以后,我对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动心了,尽管后来经历了那么多次恋爱。失去了爱的能力之后我
才知道,能为爱一个女人痛苦得想去死,对一个男人来说绝对是一种幸福。我每次
说出这种经历,我周围的好多哥们儿都特羡慕我,现在的男人能付出真情的太少了,
更不要说为一个女人去死,那真的真的是一种特别特别美好的事,爱你,可能是我
这辈子遇见的最美的一件事吧!”
天暗了,完全黑下来了,窗外的月亮清冷冰洁。
我们说了好多话,最后两个人一起下了床,互相穿着衣服,互相系着扣子,愉
快地调侃着。20多年过去了,彼此那种美丽纯净的爱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我们都
知道刚刚经历的那场热烈疯狂的做爱,已经不是纯粹的爱情意义上的做爱,它已经
不纯粹了,不纯美了,不纯净了,但此时此刻,我们彼此需要。
李晏说到这儿,开始不停地看表,她说他们晚上开编前会之前截稿,现在报社
要求当日新闻,这稿子不赶着发回去,明天怕发不出去,要发不出去,白采访不说,
还少挣不少分呢!我说那你快说,你和这帮朋友现在怎么着了!李晏开始收拾书包,
一边急急地说。
我这帮朋友是小时候交下的,全是男的,因为小时候我是男孩儿堆里长大的嘛。
只是现在他们可不是一帮当年灰头土脸满院子疯玩儿的小男孩儿了,他们个个是大
男人了,而且个个在社会上都还混得不错。我和他们现在正谋划着一起干点挣钱的
事,可以说我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哥们儿,我们之间会很随意地拥抱,大家不分你
我做亲密的动作。晚上下了班累了,就约着一起去吃饭,或去“钱柜”。谁有了事,
都会给其中的一个打电话,嘿!!过来一下。我实在烦的时候,也给他们打电话,
问晚上怎么安排的?然后揪过来一个,这晚我们不管到哪儿玩,干什么,外人看来
就跟情人似的,但不管多晚,还是基本上各回各家。也就到这儿,我看出来,其实,
我们都是彼此的“减压阀”,只是这样过来的朋友不用像现在社会上现交的朋友彼
此付出太多就能彼此得到很多吧!
偶尔情景感觉都到了时,我和程小枫还上床,但不多。他对我还是那样迷恋,
但是彼此心里都清楚,我们这辈子已经走过了大半截子路,这样的生活压力下,我
们这岁数的人已不能再折腾了,后面那一点点路肯定不会再一起走,不过,以这样
的形式彼此安抚着过一生也是另一种幸福吧。
其实,我觉得我挺幸运的,这岁数了,还有这样一群男朋友,是上天赐我的幸
运吧,让我在这样的岁数,在现在这么纷乱,这么险恶,这么高压的生活中有这样
一份安慰。我老是想,是他们让我现在的生活看上去不那么惨。
李晏背上书包,推开肯德基大门时,回过头向我招招手,我在桌子那儿大声地
问:“你还爱孟梵吗?”李晏冲我一笑,也大声回了一句:“我会和他过到老!”
然后跑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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