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前行中“受难”(1)
□ 姚亦泽 □ 51岁 □ 研究所会计处出纳 □ 余文乐 □ 50岁
□ 姚亦泽的丈夫
□ 杜 丽 □ 37岁 □ 余文乐同事
我们那位夜里12点了,还在电话劝那个哭哭啼啼的女的。而且一劝就是两个
钟头,他和那女的老一块儿去图书馆,他们一块儿翻译外国书,头顶着头地趴在桌
子上查字典,可他愣说他和她就是朋友。
姚亦泽一看就是那种特会过日子的妇女,当她丈夫估计能被伺候得特周到。不
过可能要忍受她的叨唠。你要听余文乐白描姚亦泽就知道:我老婆姚亦泽在家里肯
定给你收拾得一尘不染,小孩子的衣食住行肯定也会照顾得特别周到。我不管回来
多晚都能吃上可口的饭菜,出门时,我的衣服永远给洗得干干净净。就算你告诉他
晚上要出差上海,她也会一会儿的工夫,收拾出一个手袋,里面井井有条地给你收
拾好要带的东西。我胃不好,每次都会把胃药分好袋装好,还会给我带上一个暖胃
的小手炉。只是姚亦泽“爱的奉献”是特别霸道的那种。你和她过日子,什么都不
要想,也不能说,更不要去做点什么,我是她生活的奴隶。她用“爱的服务”奴役
我的精神世界,而杜丽却恰好丰满着我的精神世界。不过无论怎样,我都不想离开
我老婆,因为我知道,老婆是我的房子,杜丽只是我房子窗外的一片云彩。
采访姚亦泽是一件特困难的事。首先,她说家里的事不好对外人说,这事不太
光彩,给她脸上抹黑,再有就是这阵子折腾得不轻,家里外面鸡飞狗跳的。现在事
情的发展好像变得我越来越是个“无事生非”的人。余文乐和我一个单位,我们还
有孩子,我心里又不是真的想跟他分,闹来闹去的,余文乐在单位“臭”了,对我
们家也没有什么好处。
姚亦泽说的这些理由还不是真正困难的事。困难的是姚亦泽是个爱冲动的人,
一冲动起来话就说得颠三倒四,一片混乱。但姚亦泽的想法和做法却是特别具有典
型性的,我可以理解成在社会文明,特别是两性文明发展的进程中,这种冲突不可
避免,同时不能回避。我们知道,前行的两性文明,终将会让姚亦泽们改变想法,
但在激烈对峙的当下,尽管这种对峙中的惨烈,若干年后会变成可笑,我们是不是
该把其中的细节剥开来曝光在大家眼前呢?
姚亦泽最终在我的“引诱”下,说出了她的故事。
我有病,他是外地人,“门当户对”了
我进研究所的是我爸给我走的“后门”,我们那届算老三届的最后一届,老初
一。除了有出身不好或老爸老妈是“走资派”的去了山西插队,大部分都分在工厂
里,那时候当工人绝对是一件特光荣的事。我上的是师大附中,能进这所中学的都
是佼佼者,可惜赶上“文革”,我和我们班大部分同学都分到郊区一家化工厂。这
家工厂离北京特远,在平谷,算远郊区。但是,那时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不错的
出路了。到厂子以后,我们班大部分同学都分在车间一线干活儿。我特别幸运,分
到总务科,卖饭票,也兼卖澡票,月底还卖月票。因为在化工厂一线工人比较危险,
在化工厂干后勤就算挺不错的工作。我们都住那儿,每周回一次家。因为住在一起
的还是同班同学,和我们在学校住校时的情形差不多,虽然离家远了,也没觉得怎
样,都一帮十几岁的小姑娘,活累钱少,每月从16块开始挣,但是,大家在一起
还是挺快活的。
后来就恢复高考了,你想我们都是以前上师大附中的底子。第一年的考卷对我
们来说太容易了。哗啦一下,我们这拨差不多全考走了。我是惟一没考学的人,因
为当时恰好我爸的老部下在研究所工作,正帮我调研究所的会计处。恢复高考时,
我的手续也办得差不多了,我爸说上大学,毕了业还得全国分配,不如现在去研究
所。我当时也没什么主意,就想着不用在大郊区里卖饭票,一下子进了研究所,我
同学特羡慕我,说这不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吗?!我也没往远处想,哎!我跟你说,
其实我原来在学校,学习棒着呢!后来去上了大学的那些同学,现在都比我混得强,
有一个都混到海南省委里了,还有几个现在叫“大企业家”,反正都是社会中坚那
堆儿的。
在研究所当出纳,特轻松,你想一个小研究所才200多人,能有多少事。只
是等工作“落地”了,我已经临了老姑娘的界了。其实,我人从小到大挺自卑的,
那时拼命的学习好,也是为了别太让人瞧不起。你知道我是个有缺陷的人。你看见
了啦!我天生有白癜风,你看,我脖子上有一点,主要是腰腹部特别多。为这个我
住校那么多年都不敢游泳。洗澡的时候都是挑人特别少的时候,在宿舍从来不当着
人换衣服。其实,在化工厂的时候,就有一个师傅追过我,我们总务科科长有一次
还把他外甥介绍给我。都是在他们拥住我,解开我衣扣的瞬间逃跑了,跟得自闲症
似的。一想到人家知道这事的表情,我就要发疯,心里老问:怎么办啊!有时我把
自己关在家里,掀开衣服看到腰腹部那一片一片的白色,心里就自卑得恨不得想自
己杀死自己,心理障碍特别大。
我们那一代赶上“文革”结婚都不算早,但还是没有现在这么开明,每个人都
认为结婚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妈妈看我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动静,急了,找到我爸的
老部下,他当时就在我们研究所当所长,托他看所里有没有合适的,给我介绍一下。
我们所长就介绍了一个,这就是我现在的丈夫余文乐。余文乐家在安徽一个特
偏僻的小镇上。他爸妈原来就是地道的农民。后来因为国家征地,他家乡变成了城
镇。他那么土的小地方来的。考的却是北外德文系,现在研究所当德文翻译。余文
乐的样子也特土,皮肤黑得吓人,而且满脸大紫包。发型干脆就是一中分,就跟毛
主席去安源那造型,穿着一件蓝布干部服。一条棕色裤子特肥特长,多余出来的部
分还挽着,而且挽得也不齐,一高一低,一长一短的,站在那没说两句话,就咯咯
地傻笑,还使劲地搓手,搓完手就搓脸。其实这人来过会计处几次,有点印象,但
没太注意,因为他那造型你怎么也不能和学德文的外院大学生联系起来。
说起见面,当时的情景特可笑,那天我们所长给我打电话,要我去他办公室。
我进去的时候,余文乐就已经坐在里面了。见了我特猛的站起来,冲我笑了笑,又
特猛地坐下了。所长示意我坐下,然后就说:“小泽啊!你妈妈托我的事,你也知
道的。小余同志我也和他谈了,初步看,他没什么意见,要不你们到隔壁会议室再
谈谈?”那情景哪像介绍对象,就跟交待工作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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