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前行中“受难”(2)
从所长办公室出来,我说在会议室也太别扭了,要不下了班你来我办公室。他
搓了搓手笑得有点干,说“好!”那天下班以后,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就剩我一
人,坐在办公桌前,一会儿,他蹭进来,说蹭进来是因为当时那样好像还有点鬼鬼
祟祟的,一点都不大方,反正怎么看都是小地方来的人。后来他半天一句我半天一
句,我们没话找话聊起来,那时我心里没有一点兴奋,但是,倒有一点企盼,其实,
我嘴上不说,我心里还是挺怕找不到对象的。你知道我是那种特想过小日子,特想
为什么人做什么事的那种女人,就是特有母性的那种,要让我不结婚,想想都恐怖。
我们谈了一段时间,就顺理成章地带他回家。其实,直到这时我也没把我的那
病告诉他,可能因为自卑吧,我对他的态度是比较谦和的。这种谦和,对他来说挺
重要,因为自从到北京上学遇见的本地人对他都是那种特有优越感的。那天,他一
进我们家,和我爸妈聊天还挺随意的,只是聊着聊着就在床上盘起腿来了,再加上
他那样子、那姿势,典型一个村里的。这时我妈跟他说,我们小泽有个实情一直没
告诉你,她有病。我当时心里有点紧张,因为如果余文乐不愿意,我会觉得特丢人
不说,所里的人肯定都会知道我有这病。没想余文乐听了以后,一阵咯咯傻笑,然
后说:“不碍吃,不碍喝的,我不嫌!”
后来我才知道,余文乐其实一直想找个家在北京的。他想得特实际,将来结婚
有了小孩也是个依靠,可是他见了那么多北京姑娘都嫌他太土,所以,当时我妈带
着愧疚说我有病时,他甚至有点高兴。他说你有病,我是外地人,都有缺点,谁也
不嫌谁,两相不欠,挺好。你知道,我是那种特过日子的人,而且抱着嫁鸡随鸡嫁
狗随狗的想法,再加上余文乐在我们家对我的病表现得那么大度,我心里对他真有
点感激呢。结婚以后,我可以说,全身心地扑在这个家里,家里家外打点得真没得
说,大人孩子都照顾的特好。余文乐挺满足的。所里的同事也说,余文乐有老婆以
后,人利落多了。余文乐那几年工作还真有起色,在国内权威业内杂志上翻译了不
少文章。还出版了几本译著。所里也特重视他,没几年就提室主任了。这期间每年
都出几次国,那时出国回来就带冰箱、彩电,家里的电器大件差不多都置齐了。本
来日子挺好的,偏偏在这时候,余文乐那个臭小子,翅膀硬了。不是当年那个“土
老冒”,人就狂起来了。
刚开始,我还没觉得怎么着,后来,他说现在他接了本大部头的翻译书。交稿
期限太紧,中午和晚上都不回来吃饭了。其实,我们单位的宿舍和单位是一个大院。
他从办公室到宿舍楼也就10分钟的路。哎!怎么就没时间,你说我那时真够傻的,
你说就10分钟的路,而且我做的饭还比食堂强,后来,有一天我回家的路上,看
见余文乐拿着饭盒和他们室的杜丽站在路上,两个人低着头特专注地看着几页纸。
看那样子,是在去食堂的路上停下来的。因为他们俩的头挨得太近了,我就想看看
他们要怎么着,结果两个人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好像在说服对方,那几张
纸一会儿余文乐抢过来,指着上面说几句,一会儿杜丽又抢过去看,也说几句。两
个人抢来抢去的,后来,看见杜丽突然用纸捂着脸笑了起来,看样子好像余文乐说
服了杜丽,也笑得很得意的样子,拍了拍杜丽的头说着什么。好像那意思是说,瞧!
还是你错了吧?我当时就有点火,干吗呢!一副亲亲密密的样子!那天晚上,余文
乐一回家,我就叉着腰站在房中间,我要好好审审他!怎么着,想跟杜丽玩“第三
者”。
姚亦泽的“爱的奉献”是特别霸道的那种。和她过日子,什么都不要想,也不
能说,更不要去做点什么,我是她生活的奴隶。她用“爱的服务”奴役我的精神世
界,而杜丽却恰好丰满着我的精神世界。不过无论怎样,我都不想离开我老婆,因
为我知道,老婆是我的房子,杜丽只是我房子窗外的一片云彩。
我找到余文乐时,余文乐正在办公室校稿,那样子疲惫不堪,头发乱乱的,但
样子绝不像姚亦泽形容的那么土,只是笑起来,一股憨憨的劲,能让人想起他的身
世。一听我说刚找过姚亦泽,就跟坐在他旁边的女同事说:“剩下那章要不您先拿
回去校。”那女同事说:“成!那我先走了。”收拾完就走了,我指着门问余文乐
:“杜丽?”余文乐看了我一下,犹豫了一下说:“啊!是!”说着余文乐从堆满
稿纸的桌子旁走过来,拿起茶杯给我倒了杯水,坐下来,搓了搓手,紧接着又搓了
搓脸,那动作让我想起姚亦泽的形容,不由得笑了一下。余文乐也跟着笑了下,只
是笑得有点干。
都有“茬儿”,谁也别嫌谁
你是想问,我和杜丽,其实我老婆误会了,我和杜丽是一个室的,最近有一个
特急的“活儿”,你也看见了,我们俩接的,翻这么个大部头,这“活儿”也不是
我找的什么私活儿,就是我们室的工作,上面派下来的,现在由我负责,杜丽协助,
也是我们所里研究决定的。对这部文稿,我是特别有兴趣的,因为它是一个文献,
内容涉及的特别广,是将来会留下来的东西,我翻了那么多东西,这一部让我能在
这行里上一个台阶,再说对工作我一向重视。和杜丽一起工作,又是这么一个相对
独立的项目,你说,让我怎么和她干才正常。
其实,我老婆是那种特母性的女人。家里人我和我孩子,好像都是她孩子似的,
护我们俩就跟老母鸡似的。我结婚的时候,就想着能找个北京的,在北京能安个家。
我是外地人,又是小地方来的,条件也不能太高,是不是?当时小泽有那个病,她
只能降低条件呗。我想,我们凑一块儿,都有“茬儿”,谁也别嫌谁,我想当时,
要真找个没毛病的北京姑娘肯定比较受气吧?
我是土,我承认我刚毕业那会儿是挺土的,没见过世面嘛!可是我到研究所那
么多年,因为搞德文的嘛,有德国项目差不多都是我去,每年至少出去两次,说实
在去了外国以后,我的眼界才算开了。其实,我老婆她应该知足,我一年到头老跑
德国,在花花世界,也没学坏,也没干什么坏事,我开眼是说我的思想开了,和老
外在一起,对我以前在家乡建立起来的价值观有很大的改变,我认为我是文明进步
了。第一次去德国时,接待我们的是一对夫妇,他们俩个人说是夫妇,但彼此尊重,
彼此敬佩的那种感觉,让我觉得特别刺激。我看见他们的夫妻关系那么明朗,那么
甜蜜。彼此明显地能感到有一种精神上感情上的滋润。很感人的。哎!你有时根本
不相信他们是已经结婚10年以上的老夫妇了,他们很自然地当着我们的面拥抱亲
嘴。不瞒你说,我和小泽结婚这么多年,从新婚到现在老夫老妻,从来没有过这种
感觉,她好像老是因为照顾我们,管我们吃管我们喝,就有权力呵斥我们。我们就
必须听她的,根本就不平等嘛!稍有一点不合她意,对我她就是不让我和她那个,
对孩子就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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