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锋 太阳火一般烧,广益又迎来了干旱的夏季。中学内的那口水井,支持食用和洗 衣洗澡,日复一日的,渐有些支撑不住。香全师傅有些着急,多次找宋军,早下措 施,节约用水。宋军召开教师会议,提出了一些节约用水的措施,包括建议男老师 去水库洗澡,顺便洗衣等。老师们都能谅解,宋军知道,这些都不是治本之道,只 有把学校移到山下湖家村,那个叫水口竹园的地方,就再也不会有缺水之忧了。现 在,这个愿望更加强烈。会议结束后回到办公室,拨通了李局长的电话,表达了这 个意愿。 李局长说:“广益中学缺水确是个大问题,移校也是个大问题,局党组研究一 下,你跟当地政府也沟通一下,此事得从长计议。” “好的。” 宋军又拨通赵部长的电话。赵部长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动议,我全力支持。 乡政府的工作我来做。” 宋军感到很欣慰,可是一直没有接到赵部长的回电,宋军也只能把这个愿望隐 在心底。 校办厂加班加点,赶印下学期用的校簿。阿琴已三个星期没回家了,惦念着承 包田的早稻,已到开花灌浆期,这个星期六,她好说歹说,让宋军回家看看,哪怕 是去田头转了就回来,报告一个消息也好。宋军无奈,只得回家。 中饭后,宋军冒着烈日,登上自行车,沿下坡公路,飞也似的下山而来。多年 来,已经熟悉了这里的地势,午间又极少有行人和车辆,且自持车艺不错,故有点 胆大妄为。车过胡家村,公路的坡势稍缓,宋军腾出右手,扶了扶额上的草帽,忽 然觉得车身晃动,不好!赶紧刹车放手又刹车地减速,随即跳下车来,踉跄了几步, 幸好没有跌倒,车子已倒在前面路旁,发现三角档下部的焊接已开裂。断开,宋军 吓出一身冷汗,这劣车差点要了我的命!车是不能骑了,宋军知道,离乡政府不远, 有广益唯一的社队企业农机厂,不,现在已改称乡镇企业了,到那里去焊一下。 宋军拉着车走进农机厂,有几个工人在上班,焊工也正好在焊一个零件。宋军 直接走到焊工前,说明了情况,请求焊一下。 焊工说:“你是哪里的?” “我是广益中学的老师。” “噢,是中学的老师。”他拿过焊枪,焊了起来,“听说你们校办厂的东林师 傅,要自己办厂了,有这事吗?” “不知道啊,你听谁说的?”宋军有点莫明其妙,“是真的?” “机器都买回来了,办印刷厂。” “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 焊工焊接完了,站起来,向宋军笑笑。 “多少钱?” 焊工轻轻地说:“给我五角钱,买包烟吃。” 宋军会意,背转身,摸出钱给他,大声地说:“谢谢你!”拖了车出厂,翻身 骑上,重新上路。 宋军回到家乡,哪里还有当即回校的事?看病的,访谈的,窜门的,闹腾起来 就没完没了,宋军只得星期一起个早,骑自行回校。早自修前必须赶到学校,宋军 能不起早吗? 宋军按时到校,即去巡视学生的早自习,各班的班主任都已在岗,宋军很满意。 因今天还没有活动筋骨,便在礼堂里打起太极拳来。 老徐寻宋军,寝室里没人,往上办走来,见宋军在打太极,稍稍看了一会,便 叫住他:“宋校长,你停一下,有点事情。” “哦。徐老师,什么事情?” “东林师傅,有三笔业务,接账后不肯交钱,我催了好几次了。” “为什么不肯交钱?” “嗯——不清楚。”老徐吱唔着,宋军已经亮堂了。 “老傅知道这事吗?” “他——还不知道。” “那好,我们即刻碰个头,你通知一下老傅,我在校长室等你们。” 宋军详细地询问了东林的业务情况,应收的业务款,有一千多元没有上缴。宋 军问老徐:“你问过他吗,这些钱派啥用场啦?” 老徐向老傅瞟了一眼,老傅眨眨眼睛,动了一下眼角。老徐说:“不知道。” “我知道!”宋军响亮的说,“买机器去了,他自己要办印刷厂!” 老徐和老傅面面向嘘,愕然了似的,似乎还掺和着一些惊奇。 “你怎么知道的?”老徐摸烟点火,眼神里弥散着挑逗的兴奋。老傅始终没说 话。 “你们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怎么处置。” 两人沉默不语。 “那好,限东林三天内缴回来,一分不能少。此事老徐负责。三天后再作下一 步处理。今天就谈这些。”宋军说得斩钉截铁,两人起身离去。 中饭时分,老徐和老傅都回家用饭,宋军匆匆地吃完,丢下饭碗,便到校办厂。 魏渭和小裘师傅已经用过中饭,正在厂办等他呢。宋军一迈进门,小裘师傅便嚷开 了:“我们知道今天中午你一定会来!来来来,我们作个详细汇报。” “你是神仙!”宋军笑道。 原来,小裘师傅和魏厂统算本月的生产。利润情况,与老徐核对时,发现账面 不符,仔细核查,有几笔业务款未收回。按常理,这些款早该收回了,小裘师傅叮 住不放,老徐才说出实情,东林不肯缴钱,老徐催也没用。魏老师找来谈话,东林 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吱唔搪塞,小裘怀疑他有什么花招,查看了他近期的业务量, 越来越少。凭着业内人士的敏感性,觉得其中可能有问题,便暗中打探东林的动情, 终于发现了东林要自己办厂,并且在上个星期买回了两台圆盘机的事实。上星期六, 他向魏老师。徐老师讲明了情况,今天早晨,老徐只得向宋军汇报。 “徐老师与傅老师早就知道东林要办厂。”小裘师傅最后说。 宋军默默地点了下头,沉思起来。 回到校长室,宋军拨通校办企业公司的电话,向毛经理汇报了情况,请示如何 处置。 毛经理说:“现在改革开放,个人办企业,政策上是允许的。东林师傅是你们 校办厂的业务员,又私下办同类业务的厂,这里面界限不清,给人浑水摸鱼的感觉, 还是让他一心办好自己的厂,与校办厂脱离为好。” 宋军又拨通李局长的电话,李局长说:“这是你们校办厂的事,你有权处理。 我也赞成毛经理的意见。” 三天以后,宋军让老徐通知东林,到校长室谈谈心。 东林准时来到,宋军为他沏了茶,还特地准备了一包“红山茶”香烟,他知道 东林喜欢抽烟,自己也陪他抽起来。 东林说:“宋校长,我已把钱缴回了。” 宋军说:“这样很好。东林师傅是我们校办厂的业务骨干,几年来,在三个业 务员中,你的业务量始终是最多的,为校办厂的发展作出了贡献。最近听说你自己 想办厂,有这回事吗?” 东林犹豫了一回,说道:“是的。” “现在改革开放,个人办厂,政策上是允许的。办什么厂呀?” “熟门熟路,印刷厂。” “办在什么地方?” “还没有考虑好。” 宋军点点头,“你有什么打算呢?” 东林沉默着,别开脸,一个劲地抽烟。 宋军继续说:“人不能一心两用,我想,你应该全心全意办好自己的厂。” 东林仍然不语。宋军说:“你对校办厂有感情,我完全理解。但是,你必须作 出选择,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东林摸出烟,回敬宋军,说道:“说实在话,宋校长你当校长以来,校办厂扩 大了,业务与利润的确长了不少,学校是得益了,可是我们职工的工资,并没多少 长进,我们的工资不值我们的付出,所以我要自己去办厂。” “原来是这样。可是你想过没有?校办厂职工的平均工资,比在校老师的平均 工资还要高呢。” “那,我无话可说。” “你的未婚妻继续留在校办厂,我们欢迎,并且一视同仁,绝不会有什么不愉 快的事发生。”宋军又递他一支烟,“我们还是尊重你的选择。” “让她回吧,我们也需要印刷工。” “以后,我们两个厂成为友好厂,需要什么帮助的,凡校办厂能做到的,我们 一定相帮。” “谢谢宋校长。” 随后,宋军召集傅。徐。魏和小裘师傅,通报了李局长。毛经理的意见,以及 与东林的谈话情况,提出了即日起,东林从校办厂除名的意见,请大家讨论决定。 会议气氛有点凝重,老傅紧绷着脸,从来都没见过他这付脸相。 魏厂发言了,他说:“我尊重李局长和毛经理的意见,同意宋校的提议。” 小裘师傅也表态:“我同意。” “这不是开除吗?”老傅突然吼了起来,“你们想过东林的感受吗?小人之心!” “那老傅你说说,该怎么处理!”宋军说话也掷地有声。 “让他自己回去好了。” “那他的业务员身份呢?难道对校办厂不会产生影响吗?何况,他做业务员犯 事,也不只这一次!” 老傅这才无言以对,老徐连忙说:“算了老傅,除名就除名。” 当天,宋军召开职工大会,宣布了这一决定。 东林事件以后不久,老傅又突然请病假了,一请就是一个月。宋军事实地报请 了病假单,按规定,老傅领取病假工资。老傅气得要命,又无可奈何,破罐子破碎, 又续请了一个月。宋军忙里忙外,支撑到期末。离学期结束二星期,老傅姗姗来校 上班。 区校召开期末工作会议,袁校长布置完工作,散会后,请宋军留下,有事要谈。 袁校长了解了老傅的情况,说:“老傅年纪大了,再五六年可退休了吧?应该退下 来了。” 宋军说:“他怎甘心退下来?他是地头,退下来还在校内,学校就不安宁了。” “那你说怎么办?” 宋军考虑了一会,说:“是不是可以这样,先把他提升为某校的校长或副校长, 然后在那个学校退下来。请袁校长考虑是否合适。” “我看可以。我们再商量一下。他走后,教导主任谁合适?” 宋军毫不犹豫地说:“裘竹平老师。” 袁校长记下了,握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