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学会(3) 毛泽东和在长沙的学会会员,参加和领导了五四运动时的各种活动,实现了他 们从事实际革命行动的多年渴望,之后,又都转入驱张运动。直到1920年6 月张敬 尧败走,外出的许多会员才又陆续回到长沙。因此,作为学会本身的活动曾停止了 近一年。1920年5 月间,第二批去法国的会员萧三等6 人在上海集中。5 月8 日, 留在上海的会员共12人,由毛泽东主持,在半淞园开了一天会,作为送别,同时讨 论了会务。据毛泽东写的《会务报告》所载,讨论得以下主要结论:“学会态度: 潜在务实,不务虚荣,不出风头。润之主张学会的本身不多做事,但以会友各 个向各方面去创造各样的事。学术研究:都觉会友少深切的研究,主张此后凡遇会 友三人以上,即组织学术谈话会,交换知识,养成好学的风气。新会友入会:都觉 介绍新会员入会,此后务宜谨慎,否则不特于同人无益,即于新会友亦无益。议决 介绍新会友宜有四条件:(一)纯洁;(二)诚恳;(三)奋斗;(四)服从真理。 入会手续如下:(一)旧会友五人介绍;(二)评议部审查认可;(三)公函 通告全体会员,以昭审慎。会友态度:大概谓会友间宜有真意;宜恳切;宜互相规 过;勿漠视会友之过失与苦痛而不顾;宜虚心容纳别人的劝戒;宜努力求学”。毛 泽东最后写道:“这日的送别会,完全变成一个讨论会了。晚上,继之以灯。但各 人还觉得有许多话没有说完。中午在雨中拍照。近览淞江半水,绿草碧波,望之不 尽。”半淞园现在只能找到遗址,这张照片却留下来了。一群忧国忧民的青年,即 将各奔前程,好些人就要飘洋过海,远离故国,但学会的崇高精神纽带将他们联在 一起,依依惜别,相互勉励。看了这张照片,这种动人情景似乎就在眼前。 《会务报告》第一号中,毛泽东还总结了学会从成立以来的优缺点:“我们学 会无形中有几种信条:像‘不标榜’、‘不张扬’、‘不求急效’和‘不依赖旧势 力’皆是。”这一切做法,都是为的“打基础”,“要将来结果好和结果大,就应 该将基础打得好、打得大”。由于“不依赖旧势力”,会友都具有一种创造精神。 多数会员头脑清新,没有陈腐气,能容纳新的思想;富奋斗精神,于改革生活, 进修学问,向外进取,都能看出这点;还具有互助及牺牲精神。缺点在有些会友遇 事较轻率,难免幼稚;做事也多于求学,思想难免有幼稚处。关于同志间的情意恳 切的互相规劝,他们相互通信中是常见的。为了互通情况,加强联系,交换心得, 共同进步,走上一条正确的革命道路,毛泽东特将1918年至1921年1 月会员相互间 的重要通信,凡收集到的,按内容和时间,汇编成三集《新民学会会员通信集》, 有信件编入的共约40个会员,内中女会员8 人,分别于1920年11月和1921年1 月由 长沙文化书社出版,为非卖品。同时他还编印了两期《新民学会会务报告》。 现在我们从《毛泽东书信选集》中看到这样一封典型的规劝信,是1921年1 月 28日毛泽东写给彭璜的。现在《新民学会会员通信集》三集中没有这封信(第三集 1921年1 月上旬付印)。此信可能编入第四集。第四集已编好,预告说1921年8 月 出版,但现在没有发现,也许当年并未出版。彭璜是当时会员中最活跃的人物之一, 五四运动时为湖南学生联合会会长,驱张运动时为驻上海的负责人,主编驱张的《 天问》周刊。他是湖南商专的学生,毛泽东最亲近的战友,且是长沙共产主义小组 的成员。1921年1 月,1 、2 、3 号3 天,学会的大会刚开过,大家都在会议上各 抒己见,会开得很融洽,并无大的原则争论。彭与易礼容是同学,易同样是毛的好 友,也是当时的活跃人物。这封信大概是由于彭与易之间,为一件并非原则大事, 发生激烈争执而引起的。彭对易说了些过分泄愤的话,如说“要反抗”,“要征服”, 毛泽东觉得“未免过当”。信中首先谈到自己的缺点:“弟两年半以来,几尽将修 养工夫破坏:论理执极端,论人喜苛评,而深刻的自省工夫几乎全废。今欲悔而返 乎两年半以前,有此志,病未能也。”然后谈到彭璜的缺点:“吾兄高志有勇,体 力坚强,朋辈中所少。而有数缺点:一、言语欠爽快,态度欠明决,谦恭过多而真 面过少。二、感情及意气用事而理智无权。三、时起猜疑,又不愿明释。四、观察 批判,一以主观的而少客观的。五、略有不服善之处。六、略有虚荣心。七、略有 骄气。八、少自省,明于责人而暗于责己。九、少条理而多大言。十、自视过高, 看事过易。弟常常觉得一个人总有缺点,君子只是能改过,断无生而无过。兄之缺 点,弟观察未必得当。然除一、三两条及第五条弟自信所犯不多外,其余弟一概都 有。吾人有心救世,而于自己修治未到,根本未立,枝叶安茂?工具未善,工作奚 当?弟有一最大缺点而不好意思向人公开者,即意弱是也。兄常谓我意志强,实则 我有自知之明,知最弱莫如我之意志。我平日态度不对,向人总是断断,讨人嫌恶, 兄或谓为意强,实则正是我弱的表现。天下唯至柔者至刚,久知此理,而自己没有 这等本领,故明知故犯,不惜反其道而行之,思之悚栗!”“我觉得吾人惟有主义 之争,而无私人之争,主义之争,出于不得不争,所争者主义,非私人也。私人之 争,世亦多有,则大概是可以相让的。其原多出于‘占据的冲动’与‘意力之受拂 ’。兄与礼容之争,吾谓乃属于后者。(此情形弟亦常经过,并常以此施诸他人。) 意力受拂,最不好过,修养未纯如吾人,一遇此情形,鲜有不勃然奋起者,此则唯 有所谓‘眼界宽’与‘肚量大’者能受之。兄以为何如?”我们几乎将这封信全抄 下来了。朋友间因事争吵伤了和气,借机调解,晓以大义,将自己也摆进去,都有 缺点,而能如此诚恳指出对方的十条缺点,既严肃深刻,又亲切诚恳,此种交友之 道、同志之情,实值得学习,永远不会过时。想必彭璜一定接受了朋友的劝告,与 朋友和解了吧。不幸的是,彭璜于1921年早逝。 经过五四运动、驱张运动的革命锻炼,新民学会不仅会员扩大了几倍,而且已 不是一个纯学术的团体了。会员们已投身于改造中国的事业,他们在国内外,天各 一方,寻找如何才能彻底改造中国改造世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