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令人费解的法庭调查 在我打电话给史蒂夫·尼尔森之前,我对他的了解只有一点,那就是他是位忠 于职守的检察官,在法庭上是位出了名的敢作敢为的斗士,打赢过许多重大的官司。 这也是毒品案有史以来最值得庆贺的喜事。他经手调查的案子和法庭战绩,早已被 詹姆斯·米尔写成传记《开路先锋》。当他的秘书打传呼给他时,我有点紧张。我 备忘录里叙述的,对检察官来说,还有很大的漏洞;所揭露的事实不会给美国政府 的毒品战争增添什么光彩;我希望它对这次审理能起到重要的作用,甚至能影响整 个美洲。但是我还是不信它真会影响这次审理的结果。不过这份备忘录应该能定他 们七个人的罪。可要使它全面地被采纳,这仍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史蒂夫·尼尔森在电话里谈话的语调和蔼可亲。我俩就整个审理的准备工作聊 了好长一会,得知他不是美国司法部反对在秘密别墅里安三号窃听器的成员,心里 像是得到了宽慰。在逮捕行动一结束,史蒂夫就接受了这桩案子。一直到最后,他 似乎都没有想提起备忘录的事,于是我便主动先提了出来。 “没问题,”尼尔森道,“这事已注意到了。”我心中不由一动。他兴致勃勃 地解释了他将备忘录的内容推荐给本案的法官大人,在这之前他特地去拜会了辩方 的一些律师,要求对我的人品、价值观等等作出评价和衡量,甚至请他们了解我有 否胡作非为的事。在此前提下,我的备忘录才能被列为“与审理有关的议案”。法 官威廉·伊菜特也同意这么处理。 “那太好了。”我道,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怒气。他们还会删掉多少内容呢?他 说话洋洋自得的样子,像是故意在搅和这桩事,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他不明白, 揭露这些杂种是理所应当的吗? 真诚的谈话持续了好长一会,随后我挂上了电话。我答应在1 月份的第一周里 去圣地戈,参加审理开始前的筹备工作。一股愤怒之情在我的心中油然而生,但我 马上又意识到这怨不得尼尔森和法官大人。要怨就怨整个体制。 他们手上拿着印把子,得保证百分之百的公平。我的那份备忘录被稽查处、国 会、参议院一一审查过,可就是没能被对毒品案的审理所采用。最后便被稽查处当 做破烂给处理掉了。 1989 年1 月4 日的夜晚,我到达圣地戈,这天离逮捕的日子过了已快一年。 一年过去了还是毫无结论。我独自走在机场过道上,跟着那帮旅客一起涌了出去, 忽然脚背一阵疼痛,全身发麻,那次跳窗的老伤又犯了。半晌,眼前一亮,终于走 出那条该死的过道。胡帕就会来接我了。 事到如今,圣地戈大概所有的人都知道我那份备忘录的事,我也甭再同他说这 事的废话了。圣地戈的一位朋友(他的名字我不能透露,因为他目前还在从事秘密 工作)已告诉我,圣地戈缉毒署总头目不愿在缉毒署的办公室里召见我。在圣地戈, 我成了个不受欢迎的人。说实话,兴许胡帕真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但是等我来到中央候机楼时,我看见胡帕背靠着墙,伸长着脖子。他还没留意 到我,无意中让我看见他紧张的神情,一副苦相。我心中便掂出个大概。 “哈伯特,在等谁?”我问。 “啊,麦克。”他道,强打起笑脸,双方也没有握手。我们被一串停得横七竖 八的汽车困住,只得走走停停地朝机场的出口处走去,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我同他 交谈甚少。等我们坐上汽车,已是晚上十一点了。我在圣地戈呆过,这么晚碰到这 样的交通堵塞还是头一回,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否有某种征兆在里头。他坐在那里 用劲地敲着排档,这时前方早已停满了一长溜车。 我听到一个谣传说,他的妻子已离他而去了,为此他心都碎了。 “我来开行吗?”我间。他终于从驾驶室挪开了身子。他有些尴尬地道: “嗯,我们办的这案子,我已和我的顶头上司谈过了。”“好哇!”我又一声 不吭。他们将我安排在月牙型的海滨中段深凹处的一家旅馆里,周围没有一辆汽车。 猛然间,我清醒过来,原来我己被圈了起来。我看了看胡帕,心里十分失望。他好 像也无可奈何。 二十分钟之后,我们驱车向北行驶,大约又过了五分钟,他终于打破沉默。 “你知道,卫腊已把这个案子的电影版权出卖了。”“别胡扯了!”这只是个卑贱 的线人,在俄克拉荷马走私八百克倒霉的毒品,就被逮住了,而且出卖他墨西哥的 朋友,只为保全自己的小命。他将政府的案例拿来出售电影版权,在此之前,他就 打证明,既证明他参加了这个案子的调查,又证明他自己被判刑的事。我甚至不敢 相信这就叫法律。我只相信如果我这么干,毒品侦缉署肯定要起诉我。 “没错。”胡帕说着憨笑了一下,我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他乐的,“这不是 胡说的,丹尼斯·豪伯买下了制作权。因为那天我打电话时他接的电话,我亲口问 过戴维的,你还不信?”说着,我们的车正好驶过“海上乐园”的标牌,我想起我 们失去让墨西哥将军接录音电话的机会。“不!杀了我的头也不信。”l 月15 日, 早上七点三十分,我旅馆的电话第一次响了起来。我操起话筒,心想准是胡帕为我 的车的事,或者是史蒂夫·尼尔森。没料到是卫腊。 “你还认得我吗?”“认得,你这个倒霉蛋。”我道,我希望他听了别往心里 去,我只想跟他轻松愉快地聊天,尽管他胡说八道,但他仍是我了解此案最好的信 息来源。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我干了二十五年的秘密工作,在我事业的旅途中最大的一桩 案子里,这个■子掌握的情况居然比我多,我不得不依靠他。他已摸熟了美国政府 的脾气。 “想来看看你在做些什么。”他道。他还告诉我,飞行员杰克在他那里冲浴。 他俩还有一位海关的特工在那里警戒,保护他们的安全。这两个人突然亲密到令人 怀疑的地步。但我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手指,不让电话给挂断了。 见鬼,卫腊的一切怎么听起来就这么悬呐。他证实他和丹尼斯·豪伯把这桩案 子的内容改编成电影。他还提到了“触石制片公司”已制定了这个方案。 不管我出不出售电影权,他仍然掌握了大量的这案子的内幕情况。我立即想到, 他在套出我知道的内幕消息,我便变得态度冷淡起来。 “我要把你的形象搬上大银幕。”他说着哈哈大笑,主啊!现在我全听清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考虑过他曾偷运可卡因!这事仍有可能把他再送回监狱。 “那种事好多人都喜欢做。”我答道,告诫自己千万别让骗子给骗了。 不一会我便中断了和他的谈话,他也能察觉到。等把电话挂断之后,才想起我 们还没有谈到一句有关审理的事。我得控制住卫腊,他已在操纵,想使我落入他安 排的鬼把戏里。 正午十二点时,电话铃又响了。卫腊在大堂带着他那帮保镖邀我共进午餐。我 不由得警惕起来。我们之间毫无感情可言,像卫腊这号人不会只是想装装门面,他 肯定有什么用意。但是我又无计可施,盛情使我难以推却。 十分钟之后,我们便进了巴哈旅馆的餐厅,大家围坐在一张圆形的餐桌前。卫 腊的一对保嫖年轻秀气,看上去倒像是美国种,一位叫科铁斯,另一位叫卡罗。他 们对这个线人的崇拜似乎像一年前罗斯他们那帮人一样。这个狗娘养的,“风采” 依然如故。他或许又在于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就如同那次绝密行动一样。这不 像从前了,我拿大主意,然后他跟着执行。他是想知道整个“一箭三雕”行动的执 行过程中,毒品侦缉署总部都发生了些什么内幕故事。这顿饭旨在跟我交换缉毒署 在玻利维亚森林这场遗憾表演的内幕。 “不,”我若无其事地道,“我想我不必吃这顿饭。”他却开始显得十分骄做 的样子,像是在对我说,不管怎样他都无所谓。 “你知道,我是唯一的和猎豹特警队共过事的外国佬,跟他们一起穿越过森林, 寻找到鲁曼实验室。”“别给我吹牛。”我笑道,“有位总部的先生叫特里·贝克 告诉我,他们去寻找实验室,是他引的路。”卫腊哈哈大笑,他说,他见过特里· 贝克。“我是唯一一名跟他们一起找到实验室地点的外国佬。”他坚持道,“缉毒 署的特工真他妈的没用。他们在森林里吓成了一团,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块,战战兢 兢地向前蠕动。”他自得其乐地将森林历险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番。他说,一 位缉毒署特工喝酒喝得神志不清,不肯走出直升飞机;一个缉毒署监察被烈日高温 逼得虚脱而昏厥过去;还有其他一些人被毒蛇吓得缩在一起,蹒跚踯躅,这帮惊弓 之鸟在整个穿越过程中始终纠集在一起。他说,猎豹队的指挥憎恶缉毒署的人,如 此无能,怎么能经受得了一场风波,便扔给卫腊一支自动步枪,说: “拿着。”卫腊最后道:“知道吗,我们找到这个主实验室不容易啊。”我提 起巴拿马洗钱人的事。我期望没准他或许知道个一丁半点的。在政府部门似乎已无 人知晓,也无人过问了。他没让我失望。他的一双念珠眼忽然一亮,神情激动起来。 “我来告诉你一些内幕吧,中央情报局已把他带到康泰德拉岛上,有人二十四 小时守护着他的住地,等整个案子平息了之后再说。如果你和乔治想去碰碰运气, 那你们就等着找死吧。”我打了个寒颤,不禁想起我同乔治·尤瓦乔在巴拿马大街 上遇到的怪事。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朝科铁斯和卡罗嘘了嘘。“你在开玩笑吧?伦巴 多关系到‘伊比亚美国银行’,还有另外两本秘密帐户都跟他有关:一本是诺列加 的私人帐户;另一本是中央情报局运钱给反政府武装的帐。你想他们能让他就这么 倒台吗?”我又茫然不知所措。伊比亚美国银行的部分故事是真的,那次卫腊跟我 去那里,鲁曼也曾跟我提起过。看来可以肯定,每洗一定金额的钞票,拉公司也得 往诺列加的帐户上记上一笔佣金。伊朗门事件,美国中央情报局使用巴拿马这块跳 板,运钱运枪给反政府武装,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中央情报局当然要感谢诺列加。 也许我再怎么用力,也无法得到他掌握的那些特殊情报。 “你知道吗?”卫腊好像要解释发生的一切,“我们在巴拿马那会儿,邓肯一 直在保护着诺列加,你能说他是百分之百地在同缉毒署合作?”接着他便将腐败的 内幕一五一十他说了出来,这些内容至今尚未被证实过。 “你把这些跟别人讲过吗?”他望着我,好像我是疯了一样。我俩都没再提他 以前曾谴责、反对缉毒署的事,当然也没谈起我备忘录的事。如果他不提起这些事, 我同样也不会提这种事。尽管如此,他似乎仍一点不顾忌,当着海关这两位保镖的 面跟我谈了这些情报。也许,等他们一转回去之后,他就又会否定所谈的一切,除 此之外,他干脆一走了之,也就放弃他所讲的一切。他有什么好顾忌的?政府给了 他说谎的权力! “你说,你正在考虑和一位参议员谈谈?”我问道,想起他曾在巴拿马说过要 同参议员谈谈。这回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不快的表情。看来正好问在点子上了。 “我们已同参议员牛恩的侍从谈过了,”他狡猾地道,“但是他们说,在案子 审理之前不想跟我们谈任何事。”我不知道这个“我们”指的是谁,难道是卫腊同 海关的代名词?是他们设下新闻埋伏,让全美广播公司来采访那幢秘密房子,让墨 西哥人去海上乐园游玩,召开那个差点让我送命的记者招待会。我希望他能见着参 议员,如果他见不着,也许我倒能见着。 滔滔不绝的闲谈陷入了低潮,好一会之后,又转了个话题,卫腊突然重新谈起 凯曼群岛的事来,而且提到了我朋友的名字。我不知道罗斯是否把我说卫腊说谎的 事,告诉了卫腊。“我帮这家伙在凯曼岛上建立起了一家餐馆。”他对科铁斯和卡 罗解释道。好哇!至少现在不再提他是合伙人了。 我们谈了好一阵有关案子里很难表明的事实和那些难以进行盘问的内幕。卫腊 一谈到这些事,就显得格外地紧张,“实话实说嘛,”我道,“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就实话实说。”1 月6 日,我遇见了乔治·尤瓦乔,便同他一起共进早餐。自去年 我们二人最后一次共事以来,海关所有承办此案的特工都升官了,只有乔治依然老 样子。我什么也没多说,只觉得他拿我当朋友看待,为此他已向上头隐瞒了许多事, 帮了我不少的忙。 我早就想再见见乔治了。除此之外,我还喜欢并敬佩他:为人具有崇高的原则 性,并且对海关忠诚坦白,他也是本案中一些无法无天的事件的第一目击证人。海 关的许多特工早已听说要带全美广播公司的新闻记者和摄影记者去那幢秘密别墅的 事,而乔治只在事件发生后才知道,我需要从他那里证实这个事件的发生经过。 “这事发生在十一月。”他道。 我大吃一惊,道:“你是说,我们和那帮记者一起工作了两个月,新闻界完全 知道那幢房子以及发生的一切?”我相信他们干了一切,在十二月马丽奥特大酒店 里的那次行动,差点惨败。 二心乔治耸一耸肩。“他们那时也许估计这案子将近尾声了,但是案情的发展, 出乎他们的预料。”他描述了当时发生的一切,他一个人呆在拉加拉的别墅里,照 料着墨西哥和玻利维亚打来的电话。一夭,那房子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我几乎想 去掏枪。”乔治道,“我是说,那些孬种们都知道那幢房子的地点,知道我们正在 做的是两千万、三千万的大买卖。这是否是他们带这一对家伙来搜我们的房子?一 对家伙是否是他们雇的私人侦探?我正在胡思乱想时,两位海关最高层官员带头从 门外走了进来,接着,一帮人带着摄像机和其他的设备也跟了进来。 “‘这是记者,’海关副总长夏鲁汉道,‘别怕,小鬼,他们不会跟任何人说 的。’“我再一次想到那帮记者一直在那里打转转,了解的情报能叫我们都去见阎 王。在我们去已拿马之前,他们就那么干起来了,只要有一位游手好闲的家伙在鸡 尾酒会上这么一评说,那整桩事就会砸锅。‘一个电话就决定了一切,’这是海关 的一位官员就米斯电话事件发表的评论。我想到这里不禁气愤极了。 “‘谁他妈的叫这些人来的,这不是拿我们的生命在开玩笑吗?’我说。” “瞧,我是个新手,”尤瓦乔抱谦地道。“他们告诫我,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事。” “我不怪你,小子。”我道。不管怎么说,乔治总是同我一起去巴拿马追捕过伦巴 多回来的患难兄弟,可他到现在才鼓起勇气向我道出了真情。如果自己在这样的情 况下,恐怕早就像尤瓦乔似地说出来了。谁也料不到,原来麦克·列文也这么嫩, 像个新手。“那么他们拍了照片没有?”我问道。 乔治苦笑了一下。“先生,他们把什么都拍了。他们把他们的摄影机扛到了阁 楼上,拍下我们所有的设施,诸如录像监视器等等所有的东西,甚至连隐藏在灯泡 里的摄像头子也不放过。总之,全给拍下来了。”我们相对无言了好长一会。之后, 乔治又谈起司法部长埃德温·米斯打电话给墨西哥司法部长,就有关“一箭三雕” 的事向他们提出警告。 “罗斯告诉我,米斯在本案收网之前二十四小时,打了这个电话。”乔治道, “据小道消息说,帕罗·吉荣是墨西哥司法部长派来的。”我俩又沉默了好长一会。 那帮家伙所干的一切,真叫人胆战心惊,他们眼里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别人的生 命根本就一文不值。更令人毛骨惊然的是,那帮家伙掌握着你的生死大权。在那会 儿,真令人又伤心又气愤。看出乔治的眼神在对我说,这个沉痛的教训他永远也忘 不了。沉默吧,不必再说! l 月17 日是星期六,我去了史蒂夫·尼尔森的办公室,首次参加预审会议。 那天早上阳光灿烂,市中心的街道围绕着联邦大楼,大楼空空的。我刚停好车, 便看见吉姆·罗斯朝我走来。看他冷若冰霜的那张脸,我就猜到,他已看过我的那 份备忘录了。当他领着我穿过这幢荒凉的政府办公大楼时,他尽量装出十分热情的 样子。我觉察出这个气氛有点紧张。不一会,我们来到史蒂夫·尼尔森的办公室, 这是这幢大楼的分设部门,上面的牌子上写着“毒品罪证特种处”。我们俩都默默 不语。 史蒂夫·尼尔森是位不肯轻易服输的人。他有一身健壮的体魄,头发花白,四 十开外,一双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天生一副争强好胜的样。当他从办公桌里头绕 出来同我握手时,我注意到那铁文具柜里摆满了“一箭三雕”的档案、证据、地图 和海图,我立即明白我们的案子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件罢了,相当的普通。但是,这 件案子关系到我们的命运。我这一生和许多联邦检察官打过交道。他们大多数绝顶 的聪明,但都没有毒品战争的实践经验,绝大部分有一个政治的幌子,集中了他们 所有的精力,为了一个客观的目标,就是在法庭上打赢官司,至于世界观的正确或 错误都毫无意义。我还不够了解尼尔森,只是在衡量他是否是我所想象的那种人。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如果他像大多数检察官一样,那么“一箭三雕”将会比他以往所承办的案子更 需要用法律的逻辑加以鉴别。 “我肯定缉毒署和国务院是绝不肯合作的。”尼尔森道,“我不知道你是否还 有什么高见。”他抱怨,自逮捕至今已过去一年了,他还没有得到国务院任何的消 息,也没有得到缉毒署的有关调查材料来反驳墨西哥政府提出的阿瓦兰兹、吉荣和 卡伦萨是冒牌的骗子;他们许诺受墨西哥军方的保护,完全是为了骗取毒品交易的 巨款。有一件事,墨西哥政府说得义正辞严:那就是帕罗·吉荣不是联邦警方的官 员;卡伦萨上校1971 年就从军队退役了;那个阿瓦兰兹与墨西哥执政党毫无瓜葛 ;而且波班·席尔瓦将军不分管普韦布洛地区(前面提过,是墨西哥的一省,也是 可卡因飞机加油处)。对被我们录下音的卡伦萨称他是将军兄弟的佩罗,最后他们 则未加评论。他们拒绝任何指控将军的调查,除非有确凿的证据,也就是说,非得 有将军本人出现在录像或录音带上的内容。 我胸中又升起一股愤怒。我看了看罗斯,他独自静静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一会儿又坐下,从裤兜里拿出报纸,自管自地翻阅起来。我又想起,墨西哥人最后 时刻去了海上乐园,使我们错失了录下将军讲话的机会。“我对那决定负责。”罗 斯那天晚上是这么说的。 尼尔森还叙述了好些事,被告方面还将传讯证人:美国驻墨西哥大使查尔斯· 皮勒德、缉毒署驻墨西哥全权特使爱德华·赫斯。皮勒德振振有词地在新闻界发表 文章,支持墨西哥政府的声明,认为我们是被愚弄了。他肯定墨西哥政府的立场: 美国政府毫无根据地指责墨西哥前总统梵纽斯蒂诺·卡伦萨、席尔瓦将军和德拉维 加上校。照这位驻墨西哥的大使所述,他必须竭力劝阻在他大使馆任职的缉毒署的 代表爱德华·赫斯,一年以来,赫斯的确没有答复任何尼尔森的要求,得供对墨西 哥被告的调查情况。调查的关键是那个卡伦萨被逮捕前与他通过电话的人,也就是 卡伦萨说的“佩罗”,“将军的兄弟”。 尼尔森提出了一个严峻的问题,说,他和赫斯联系过,赫斯采取不肯合作的态 度。在卡伦萨被捕之后不久,就向爱德华·赫斯的一位朋友了解了详情,这位朋友 的制服上也别着一枚奖章,这是参加“神鹰行动”的标志。1985年缉毒署和赫斯办 公室一起主持一次一网打尽的缉毒行动——神鹰行动。就在这事件之后又过了一段 时间,墨西哥政府才说,卡伦萨已退休了。然而赫斯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仍在他的 通讯录中。爱德华·赫斯在那些与他共事过的街头特工心目中,是位缺乏信誉的人, 他们在执行任务中从不向他透露要办的事的目的。 尼尔森还告诉我,他正准备尽可能逐步跟一些老海关人员和缉毒署驻外特工联 系。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将在排除缉毒署的情况下,亲自着手调查,最好能找到一 名在墨西哥工作的特工,或者在美墨边境上工作过也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参加 过“神鹰行动”。那些特工也许见过卡伦萨或者帕罗·吉荣。尼尔森的分析十分正 确,街头特工绝不会对那些大人进行遮掩。我立即明白了他对我的诚意。尼尔森不 但得不到毒品侦缉署的支持,相反他们好像完全在隐瞒事实。我知道如果要排除阻 力,树立正气,那么他会同缉毒署在这桩案子上斗得头破血流。他是想让我作“内 线”,与他并肩战斗,那么我的一举一动也会有千百双眼睛盯着了。史蒂夫·尼尔 森准备采用这个方法来打胜这场战争。如果他失败了,那么意味着他在法庭的斗争 生涯也就结束了。 我出了好多的主意。“如果卡伦萨上校说爱德华·赫斯是他的朋友,那就责令 缉毒署为你调查此事。”我道,“打电话给稽查处,告诉他们,被捕毒犯说,爱德 华·赫斯是他的朋友,让赫斯对他们解释。”我怀疑,不到谋杀的程度,那些大人 从来就不会因为那些供词而调查他们自己的人。 尼尔森只是听着不表态。打电话给稽查处,真叫做自投罗网。受谴责的只会是 赫斯,是他的行为违法,违背了伦理。从他看我的眼神里,我发现他并不会糊涂到 这种地步。 我又提议和中央情报局联系,去了解一下他们的档案中,有否墨西哥人的材料。 我俩都同意卡伦萨提到的一点,就是伊朗门事件的反政府武装,也牵涉到了尼加拉 瓜和墨西哥两个国家。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我建议,能否和军事情报部门联 系,这样可能摆脱中央情报局。也许会有些笃实的记者在研究墨西哥的报刊资料, 没准会查到我们要找的人。尼尔森表示赞同记者这个办法。他十分细心,反让我不 觉产生了一种不耐烦的心情。我开始想到,他没准就是我的一个同盟者。 我们用了一两个钟头,探讨了这个案子的有关事项,也谈到了美国政府在毒品 战争上的矛盾心理。尼尔森突然告诉我,在底层、在公众中应该让他们了解这个案 子,还有与此相关的一些情况。他的慷慨陈词鼓励了我,我激动得嘴唇微微打颤, 忍不住进出几个字来:“希望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写备忘录。”说着,看了一眼还坐 在一边的罗斯,“我只想将发生在本案中的一些丑恶的现象,客观地记录下来。” 尼尔森瞅了我好一阵子,然后道:“麦克,我越深入研究这个案子,就越理解你这 份备忘录。”这句话他在后来的好几周里一直念叨着。 那天,在我离开他的办公室时,他给了我一本资料,这份资料是参照那份备忘 录写成的。但是,我所看见的和推断的都被删除了,剩下部分变得让人难以读懂。 那是为被告的律师掘好的坟墓。用他们自己的头脑去理解吧! 自此之后,我便称这份材料是“被阉割过的文章”。 l 月6 日是戴维·卫腊出庭作证的日子,这很快吸引了国际新闻界的注意。早 年卫腊在墨西哥走私毒品,他承认曾替纳泽·哈龙效力,哈龙以前是墨西哥安全理 事会的一名头目,最近出任墨西哥城治安情报局局长(注:安全理事会在本世纪70 年代,相当于中央情报局,后被撤销,并归军队领导)。 1974 年,美国圣地戈的一位律师威廉·肯尼迪曾准备起诉纳译·哈龙组织参 加国际盗窃汽车团伙,但是起诉被中央情报局和司法部阻止,因为他们不想失去哈 龙一流的情报来源。肯尼迪目前是圣地戈的首席法官,将这些事公布于众,这不是 等于揭他的老底嘛。 史蒂夫·尼尔森在我的心目中,是唯一一位能助我一臂之力的美国法律工作者, 现在连他都战战兢兢、犹豫不决。很显然,许多美国政府的官员,包括一些缉毒署 的人都愿意看见陪审团相信本案确如皮勒德大使所述,“是一桩骗子的骗局”。 1 月9 日,我再次来到尼尔森的办公室,想了解他同缉毒署的交涉进行得如何。 事态开始有了转机。爱德华·赫斯已接受规劝,同意接受了解被告情况的讯问。他 打电话告诉尼尔森说,他那里有一份帕罗·吉荣的档案。尼尔森想:这是个值得引 起思考的问题,以前缉毒署墨西哥分署的回电总是明确表示:“没有吉荣的情况。” 史蒂夫·尼尔森充满希望他说了一句:“也许他愿意跟我们合作了。”“我也是这 样认为的。”我在边上道,“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回答你的问题。如何在审理中间打 破他对你设置的这道闸门,让他开口讲话?他分管这件事已经有一年了。”尼尔森 只是看了我一眼。 卫腊带着他的保嫖到处招摇过市。他被新闻界吹得头晕目眩,在陪审团组成之 前,他还得表演一番。“噢,上帝啊!我获得他们的准许了,能在旁听席上就座。” 他道。这个细细长长的毒品贩子兼影视编剧,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情报员,他蜡缩着 坐在座位上,神采飞扬。整个人像一条盘曲的蛇。 “我跟我的代理人正谈着呐,”他夸口道,“我写的所有稿子都是当前的热点 问题。”还说,他的那位朋友丹尼斯·豪伯已给他介绍了好菜坞杰出的代理人迈克· 奥维兹。说他已签下了一份365 ,000 美元的合同,作为本案改编成电影剧本的稿 酬。 “他们已着手开始在写剧本了。”他沾沾自喜地道。 1 月12 日的下午,我又回到史蒂夫·尼尔森的办公室,对证据再次进行核对。 卫腊继续接受法庭的盘问,而显得越发狂妄自大。他有些装疯卖傻的样子,我知道, 他是在演戏,至少有些地方是在演戏,这样对他有利。我微笑着朝他使了个眼色, 像是在提醒他:我知道,你全在瞎说。这也使罗斯对卫腊大为懊恼,不时在我面前 开始谈论起他来,顺便也提起了有关洗钱人的一些机密。这个狗娘养的,谎话出口 成章,连罗斯都没有听说过。 后来才知道,我并非是唯一一位意识到这是一次绝密调查的人,卫腊也已意识 到了这一点。在审理前几个月,卫腊向最近出版过一部反映毒品战争书籍的作家吹 嘘说,洗钱人最近去的那地方,曾被墨西哥联邦安全理事会的上层官员投资过一百 万美元。海关的官员们就是按照他的这份情报,顺藤摸瓜,对洗钱人进行了追查。 这里头还有一些机密的事……。 卫腊完全蜷缩成了一团。半晌,我想到了第二次巴拿马秘密之行的事,便要他 当着史蒂夫·尼尔森的面再重复一遍他曾告诉过我的一些事。他迟疑一下,便叙述 起,他曾看见斯科佐的房里啤酒罐头堆积成山之事,然后他按我要求,重复了他和 邓肯谈论过有关诺列加的事,并原原本本他讲述了一艘价值四十万美元的游艇的事, 他说邓肯还给他看了那艘艇的照片。 这种交易的内情他也不会知道得太多。我心里暗想。 显然,爱德华·赫斯的合作不会十分的圆满。尼尔森仍在一个劲地推敲: 为什么赫斯先前一口咬定说他没有任何被告的情况?这究竟是何道理呢?我再 次提醒他,这很简单,毒品侦缉署的大人们要制造这堵石闸,旨在拖延时间,等着 这案子渐渐地消隐掉。“你打算咋办?”我问,“在这个案子审理结束之前,如果 赫斯干脆不理你,又咋办?”尼尔森没有回答。但是,那双眼睛则在滴溜溜地打转。 1 月13 日下午很迟了,卫腊结束了他的作证。关于证据的时间要追溯到9 月 21 日,在拉加拉召开的秘密会议上。我有点奇怪,那些被告对他出卖本案电影版 权之事,怎么不揍他,我曾听说,他们雇佣了一个高级私人侦探机构。卫腊在盘问 中也如此走运,这七个被告的律师们居然不提出反驳,这说明他们无视他的口供, 只有罗斯和其他特工的作证,才是重要的依据。有一次,他曾试图劝说史蒂夫·尼 尔森采用他的起诉策略,气得尼尔森毛发耸立,将目光不由得朝外边移了移,卫腊 对此好像毫无察觉。可以想象,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在法庭上,在众目睽睽之下,阐 述一桩牵涉政府责任的重大案子。 他把我对整个法律的逻辑都给弄糊涂了:只凭一个探子的几句话,就能裁定一 些人是否有罪。 法庭休庭,要到1 月18 日才重新开庭。卫腊拖我去他那里,问我下一个长长 的周末准备怎样打发。“你想去阿尔伯克基玩玩吗?我要和丹尼斯去那儿。我想也 许你喜欢跟咱们一起去逛逛。”到了1 月18 日早上,我终于坐在了证人席上。过 了一会儿,那七名犯人鱼贯地走上法庭,就坐在我前排的被告席上。门德萨满脸胡 须,满头白发蓬松着,就像《圣经》中的摩西从埃及的西夸山上掉下来一样。他朝 我笑一笑,玛里欧·瓦加斯也朝我笑了笑,其他的几位都阴沉着脸走进大厅。他们 是七位失去灵魂的人,他们悲惨的命运完全无人关心。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戴上耳机, 这些耳机连接着麦克风的电子通道,倒挺像是现场的口译员。他们如果不说那些话, 至少在他们的生命里不会有这种板着面孔的游戏。这怪不得别人,只怪他们自己。 我不禁提醒起自己来。老头瞧着我还在那里笑。 整个上午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作证,证明我化名“路易·冈萨雷斯”,第一次 来圣地戈,冒充秘密犯罪组织的头目,以及我印象中的吉荣、门德萨和阿瓦兰兹。 不知道玻利维亚人对我是什么印象,他们阴沉着脸看着我,目不转睛。卡伦萨上校 则坐着,低垂着眼皮,思想不知在什么地方,一切是真实中的梦,还是梦中的真实, 满脑子都是些离奇古怪的幻想,还没有弄清个究竟就被带到这个地方来了。鲁曼的 反应是,先是阴险地瞪着我,充满了杀机,然后又避开我的眼神。 到了那天的最后,七名被告的律师已用尽心机,试图将第一次听证会的内容反 驳得一文不值。他们的提问方向相当的明确,他们要证明的就是,除了卫腊的供词 外,根本无法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被告,卡伦萨上校的辩护律师孔迪·艾伦的陈述有 点离题,她道:“所以,列文长官,你没有用心去想过,这些被告的身份到底是谁。” 我立即回答:“我已意识到墨西哥政府对我们努力查出他们究竟是谁的行动百般阻 挠。”艾伦女士对我的回答报以嘲笑。 威廉·伊赖恃法官道:“律师,你有什么问题要问?”那天下午尼尔森告诉我, 他为爱德华·赫斯的事已打电话给稽查处。他们对他很无礼,缉毒署和赫斯给了他 闷头一棍。我只能说:“我早告诉过你。”但是我也没法子。 1 月19 日是轮到尤瓦乔出庭作证的日子,他证实与卫腊跟被告取得联系,引 出我们一进巴拿马与玻利维亚人会面的情况。我去了史蒂夫·尼尔森的办公室,一 直呆到正午时分,见到了一位墩实如熊的男子,他长长的灰发盘在脑后,梳理成一 个发髻。他好像在法庭上见过面。在他的背后站着一位十分俊俏的妇人,她穿着一 身农家服饰。卫腊兴高采烈地向我介绍,他叫乔迪·米列锡维克,另一位是他的妻 子贝茜。按卫腊说,他和米列锡维克正合作写电影剧本。后来卫腊告诉我:“这位 米列锡维克先生是电影《出轨列车》的编导。”已是吃午饭的时候了,他们邀我跟 他们一起去下馆子。这好像是有预谋的,真令我有点进退两难,但我还是一同前往。 我们穿过法院大楼和繁忙的街道,来到霍顿广场集市的林阴路上,罗斯和两名保 镖跟在卫腊的两旁,而他则和米列锡维克滔滔不绝他说着话,十分显眼。据此便可 以想象那顿饭的情景。此时我看见卫腊好像在精心设计芭蕾舞动作,他已将“一箭 三雕”皈依后搬上他自己的生活舞台,而且要拖我加入这帮表演者的行列。等来到 饭馆,我已不再有胃口,道一声“请原谅”,便扭头去了尼尔森的办公室。 办公室空无一人,尼尔森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电话记录,是写给罗斯和卫腊的, 让他们回头给华盛顿参议院的两位调研员回个电话。看起来这位卫腊先生已经在筹 划电影的结尾了,让参议院组成一个小组调查整个毒品战争的成效。我背靠着椅子 坐着,不知道这家伙崇拜的是什么样的偶像,如果这个偶像存在的话,那么这部电 影的发行也许会促使他转成崇拜他自己。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对他自己来说,已 经找到了出路,想必他会为之而奋斗的。 那天黄昏很迟了,我和史蒂夫·尼尔森、罗斯、尤瓦乔和卫腊在“使命海滨” 我的旅馆附近一家空荡荡的墨西哥餐馆里会面,讨论一进巴拿马同玻利维亚人谈判 的证词内容。卫腊仍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当我们点菜时,他又把话题扯到了毒品 侦缉署如何怎样地“搞破坏”;再次绘声绘色他讲述了他怎么领着那帮吓成一团的 特工,艰难地跋涉在大森林里。令我奇怪的是,我还未追究,他倒又谈起他过去如 何从腐败的缉毒署特工中购买情报之事。 他早就否认对他作出的这类指控。我看了看史蒂夫·尼尔森,想知道他是否也 在听。从他脸上浮现的表情里,他已全听见了,但是他不会去认真对待。 一切都相当地放松,也无所顾忌,卫腊的嘴像开了闸的门一涌而出,我从未听 他这么谈话来着。当了那么多人的面,也该查查卫腊又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他说, 曾有幸替尼罗·贝蒂斯塔运送过一千克的可卡因(其实只有八百克)给他在俄克拉 荷马的儿子埃里克·贝蒂斯塔,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第一次在那里被捕。像尼罗· 贝蒂斯塔那样的人,是杰出的可卡因毒枭,一出手就是几百千克(据说他将可卡因 分成份,一份等于220 磅),怎么可能会出售八百克可卡因(还不到二磅),这似 乎相当荒谬。尤其是卫腊说话的口气,好像他跟尼罗的儿子很熟。还没有人会像我 那么去考虑问题,总喜欢刨根问底。最近,我从尤瓦乔、胡帕和其他人那里听到说, 卫腊所谓的那位尼罗·贝蒂斯塔是弗杰科·贝蒂斯塔的儿子,从前是古巴的独裁者。 我倒要听听卫腊自己说说这段故事。我便又提起他以前被捕的话题。 “尼罗可是古已独裁者贝蒂斯塔的儿子?”我问道,语气中不免夹杂着几份炫 耀自己知识渊博的豪气。 “对。”卫腊应道,顿时便趾高气扬地来起情绪,他骄傲得就像一条非洲大陆 的鼓腹蛇一般。 我后来特地查了尼罗的档案,在他的出生一栏里写着:“出生:乌拉圭”。 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一点不觉得奇怪。我打电话给俄克拉荷马毒品局的一位特 工,原来逮捕卫腊时的经办人,询问他有关供词的事,这位警探说:他记得,也听 见过类似的事,但自从这件案子作为国际题材之后,就一井同卫腊其他所有情况一 起转出。他们已无法核对这份供词。他说,已将供词移交给了毒品侦缉署。我不知 道到底有多少内容是像那位警探所述,已经无法核对了。 第二天早上,我又来到尼尔森的办公室,继续审核我的巴拿马之行的证据,中 午就在联邦大厦的自助餐厅对付一顿。乔治向我介绍了一位漂亮的金发女郎,她每 天都参加审理,做笔录。她便是拉加拉那幢秘密别墅的房东。 她说,她第一次知道她的房客真正的身份,是在国家电视台播放逮捕情况之时。 她表示一定要起诉美国政府。 就在这天下午听到了一桩令我吃惊的消息。我想自己已经听见了这桩案子,每 一件令我惊奇和气愤的故事。所有的人正汇集在史蒂夫·尼尔森的办公室里,这些 人是:我和尼尔森、卫腊、罗斯、胡帕、尤瓦乔,我们正在讨论案情。记不清是在 议什么内容时,我突然听卫腊说:“我用美国政府支付给我的办这桩案子的三万五 千美元金额打赌。”我转过身来,他朝我看了看,笑了。 他是否是在提醒我,他已肯定拿到了这笔钞票。海关想方设法出主意,给这个 重犯支付保释金,如此一位渺小的毒贩子,值得拿钱去付他的报酬吗? 真是无耻,令人恶心,一个毒贩子被缉毒署的特工逮住了,对特工的报偿只是 一块牛排。按我们的说法,办两三件案子咱们什么也捞不到,甚至还不够抵花销的。 他以前还在担心服刑的事,哪敢提报酬。可以想见,当后来我得知海关向他支付了 二十五万美元时,是一种什么感觉。拿后来卫腊自己的话说,“我关在监狱里,每 周拿两万七千美元的工资。”我猜他已计算过在狱中的那段日子。 “你知道吗,”他接着道,“这件案子里的每个特工都拿我当一个忏悔的神父。 他们把什么都告诉我。”“那我呢?”我问道,只觉得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根根地 竖立起来。 “没有,”他答道,“你是唯一一个没有那么做的人。”“这得感谢上帝。” 我道。不知这是否是卫腊故意让我引起注意,这是他的某种暗示,目的在于让我也 接受平等待他的礼遇。我对此倒很满足,让他说吧,他说的都是些闻所未闻的事, 何况这种场面我也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坦诚直率地跟我谈到各种标准,诸如报酬待遇、一视同仁的对待、享受机密 消息的待遇,他还列出了其他方面的待遇标准。我只记得,他列出的一大堆几乎无 所不包。 话题又转到了我们二进巴拿马的那次噩梦,看来当时整个美国政府正在密谋毁 掉这个案子。这部分我和卫腊玩得都挺守规则。其他人都坐着,作我俩的听众。这 会儿,我又重新详细他讲述了我如何想办法挽回这桩案子,致使墨西哥人和玻利维 亚人被引到圣地戈,将他们一一缉拿归案。我就爱说这些,看着他在事实面前辗转 反侧,难受的样儿,这些事实自然不适合写进他的电影剧本里。这部电影拍到我那 部分,准保卫腊呆一边稍息去吧。这会儿他奇怪地望着我。 “是啊。”他附和道,突然瞥了我一眼,紧接着,再瞥了尼尔森一眼,“当你 呆在那个机场宾馆里袖手旁观时,我不得不带上加茜加太太回拉斯维加斯大酒店, 解决疙瘩。”他望着我,嗤嗤地奸笑,这笑声里含有某种意思,像是在说,还有莉 迪亚·苏托,这位在绝密行动里扮演我女人的加茜加太太。 随着案情的发展,等我们到巴拿马之后,鲁曼疑心大起,这一点谁都知道了, 但是,莉迪亚太没有秘密工作的经验,不可能去拜见鲁曼。带一个女流之辈去南美, 本来就是桩冒险的事。从未听人谈起还有这么桩插曲。此后的第二天,就是12 月 13 日,我同意在机场的那个旅馆里与艾菲尔·门德萨会面。 假如老头承认的话,那次谈话气氛轻松随和得令人难以置信,然而,也没听说 我的“女人”已去拜会过鲁曼。那样的话鲁曼反会立即察觉事情有诈。在案子中添 油加醋地塞入这一插曲,也许要证明这件案子是被我们大家一起搞砸的。 “我不信,他妈的!就不告诉我?!”我厉声道。“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印象。” 我怒道,但是,我心里相当清楚:这又是一通谎言,我听见了,但是又无法证实, “鲁曼也曾经说过,他要杀了我,你别再来烦我。”卫腊突然脸色通红,接着道: “还不止这些呐,你只知道事情的一半,斯科佐告诉我,什么也不要告诉你!”卫 腊看一看胡帕,停止了说了一半的话。 “这是在圣地戈,”我接着怒道,“吉荣也对你说了,他要杀我,对吗?”屋 子里鸦雀无声。“而且也没有人跟我提到过那件事。”说着,我转身看了看史蒂夫· 尼尔森,“在秘密案件中,有两名被告都谈到要杀一个秘密特工,而且没有人告诉 过他。史蒂夫,你更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第二天是1 月24 日,早上,我在证人 席上阐述我们一进巴拿马,会见鲁曼和玛利欧·瓦加斯的故事。到那天快闭庭的时 候,尼尔森对审理的程序十分满意,但是对取证工作不太满意。卫腊受《华盛顿邮 报》之约,将接受采访。对此他又可以嚼一番舌头。而毒品侦缉署和赫斯仍然守口 如瓶。 尼尔森告诉我,他已让胡帕电告墨西哥,要求赫斯解释他与卡伦萨的关系,以 及他在调查被告和电话里的“佩罗”的身份中立场何在。因而让人相信,他与被告 有关系。我想象不出,胡帕会不会按尼尔森的要求行事。 “就像是我说的,史蒂夫,我想你这一枪打过去,稽查处需要对整件事都作个 调查。”尼尔森一句话也没说,但我仍要劝他小心点,适可而止,当心缉毒署和赫 斯或者其他人的反扑。问题是案子的审理已接近尾声了。 “被告让他们出庭作证咋办?”“我要把他们撕成碎片。”他不加思索地应道, 但过后他向我解释道,在所有的“也许”、“可能”之中,美国大使就不给予证实。 还未被传到,国务院已要求尼尔森废止那张传票了。 1 月26 日,我发现史蒂夫·尼尔森疲惫不堪,呆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只是在 等时间。他递给我一封信,是他写给查理·西尔的,西尔就是那位圣地戈缉毒分署 的分局长。“我给你一个副本,如果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就把这封信夹在书里, 让天下人都知道。”我读完了这五页纸的一封信。信中开门见山地回顾了整个案子 的情况,接着就是被告们提出的:根本就没有毒品,也不准备牵涉毒品走私,“他 们想的只是打劫美国的毒品贩子们”。尼尔森称他为“毒品贩子可笑的招供,来自 于去年一月我们美国驻墨西哥大使免费的广告”。 随后备忘录用了三页半的篇幅,列出了尼尔森提出的要求,对赫斯办公室在去 年作出的令人失望的举动进行调查。尼尔森备忘录中没有直接谴责缉毒署和爱德华· 赫斯的词句,但又肯定地将这个问题摆了出来,此举的目的是证明他们什么也没干, 信中写道: 为了驳斥那些被告提出的论据,完全彻底地表明毒品侦缉署在第一阶段调查中 了解到的墨西哥被告人的背景和情况是很有必要的,请尽快给予洽合如下: 1 、首先请赫斯办公室告知,帕罗·吉荣是否曾是某省的官员。如果这是个事 实,清证实受雇日期,以及他在普韦布洛省司法警署的警衔。 2 、另外还有,毒品侦缉署圣地戈的一名独立秘密情报员提供情报:吉荣在20 世纪70 年代末到80 年代初曾是墨西哥联邦安全理事会成员,这一点帕罗·吉荣 自己在同政府特工的秘密谈判中也已承认,并已被录音。尼尔森所指的圣地戈独立 情报员,是缉毒署派往忠诚办公室的特工从一些线人口中买得的情报,这份情报提 供了吉荣的身份材料。那封信接着写道: 如果有可能请提供一切情报,尤其是涉及吉荣在联邦安全理事会的职位,请在 墨西哥境内予以证实。请注意收集无懈可击的材料,确认吉荣是联邦安全理事会的 一名指挥官,是总指挥埃斯特班·戈斯曼和“黑人”里约斯的部下。 这个埃斯特班·戈斯曼曾和纳泽·哈龙一起,被美国律师威廉·肯尼迪起诉, 但戈斯曼未曾被逮捕和定罪。 3 、有份从墨西哥城寄来的情报说,吉荣于1987 年因诈骗而被逮捕,请提供 反映1987 年吉荣在墨西哥被捕、起诉的官方背景材料,诸如官方的逮捕今、法庭 记录等。 4 、请墨西哥城赫斯办公室提供乔吉·卡伦萨·皮尼奇在墨西哥军方的背景材 料,包括服役的档案、军衔、职务等。在调查过程中牵涉到卡伦萨,他是一位墨西 哥军方的上校。被告现在声称,他从未提任过上述的陆军军街。 5 、被告与墨西哥军方的报告产生了矛盾。在军方的报告中提到:1970年,被 告已离开墨西哥军方。因此在1970 年之后,不应在军方的在册人员之中。但是据 可靠情报说,他仍是墨西哥军方的一位军官。这是极不寻常的事,据悉墨西哥军方 的军官经常遇到罢免的事,但不会脱离军队。请提供卡伦萨离开军队的情况,他离 队时的军衔,离队的原因。如果离队确系事实,那么他自1970 年脱离军队之后是 否还在其他的职位上积极为军方工作?最近八年卡伦萨在干什么,在秘密录制的录 音中,卡伦萨透露了一条有关他参加“神鹰行动”的消息,这是一项墨西哥的倒毒 行动,发生于20 世纪70 年代后期,80 年代初。另外卡伦萨谈到有关他曾替驻 墨西哥缉毒分署工作的情况,以及参与打击美国桑德尼斯加卡特尔的战斗。请提供 一切有关卡化萨参加“神鹰行动”的情报,以及证实他与缉毒署和中央情报局有联 系的具体情况。 我看到这里,心想,赫斯和缉毒署很容易回避尼尔森提出的每一个要求。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拖延时间。等到审理一过去,新闻界就对此不再有兴趣了, 有谁会再来关心这事呢?这位圣地戈的检察官在结束之际才向缉毒署特工发起猛烈 的攻势,这似乎已无关痛痒了。这些年来,他们操纵掩盖了罗伯托·苏亚雷斯事件, 让这个案子中途夭折,“一箭三雕”也是相同的一桩毒品案。 但是,当我读到第六条时,又仿佛看到了一轮希望的曙光: 6 、1988 年1 月14 日,乔吉·卡伦萨在加州拉加拉被缉毒署和海关特工人 员逮捕。在卡伦萨被捕之后,他私人的电话通讯录中记载有美国大使馆毒品司的电 话号码,并且还有爱德华·赫斯的名字。在卡伦萨的口供记录中,他说:“爱德华· 赫斯是我的一位朋友。”请提供任何与卡伦萨有关系的墨西哥毒品侦缉暑机关或者 人员的情报,并给予证实,尤其要对赫斯分局长兼特使进行详细了解。据信赫斯认 识乔吉·卡伦萨·皮尼奇,如果他认识卡伦萨,那么他认识卡伦萨有多久了?他们 何时见过面?达到何种交情?赫斯分局长曾与卡伦萨见过或交往过几次?达到何种 程度?赫斯分局长最后一次和卡伦萨碰面或交谈是在什么时候?谈些什么内容?等 等。 备忘录上继续列出了所有的卡伦萨和阿瓦兰兹通讯录中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读 起来让人觉得像在读墨西哥将帅录。尼尔森要求证实这些人的“身份、职业档案、 头衔、职务的情况。”尼尔森备忘录继续写道: 至于乔那·波班·席尔瓦将军,要求墨西哥城的缉毒署提供有关他现在的职务 状况和以前的职务情况,主要是在1986 年、1987 年和1988 年这三年在军队中 的背景材料;近照一张;现在的军衔和职位以及同国防部、总参谋部的关系。并且 要求提供所有的波班·席尔瓦将军的私人住址及家庭住址,所有的电话号码。在这 些内容后面的落款处,请席尔瓦将军或其直系家属署名。 有关墨西哥城的那个电话号码,请调查清楚:电话的具体安装地点在何处?电 话安装在该地点有多久了?由谁付电话费?谁是这架电话的主人?近三年里谁住过 有关的那幢房子? 墨西哥缉毒署调查的重点,在于弄清这个电话的情况,这个电话就是逮捕这天 我让卡伦萨打给将军的那只电话,而且卡伦萨在圣地戈拉斯维加斯和将军通话时, 用的也是这个电话号码。 并且请墨西哥方面确定,谁是电话所在地别墅和公寓的房东。谁租用这幢房子, 租用有多久了。 请将这幢房子整个拍下来,寄往圣地戈。请提供那位“佩罗”的住址,全面的 身份资料:年龄、职业、背景、身体状况(是否残废或者坐在轮椅上闭门不出的) 等,尤其是,他是否是西尔瓦将军的家庭成员。 尼尔森备忘录的结尾是一颗重磅炸弹,它总括了一切,将罪名加到了缉毒署和 赫斯的身上,证明他们对诉讼案件提供的支持等于零: 最后,从本案的被告履行一切权力以来,致使毒品侦缉署陷入了困境,这表明 缉毒署在证实一系列的情况上,未作出任何的努力。驻墨西哥缉毒分署应详细地提 供一份吉荣、阿瓦兰兹、卡伦萨背景材料的备忘录,文件涉及的主要调查内容应按 上面交待的中心框架;还必须注明由何人执行参加这次调查,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调查人和调查材料是通过什么途径、关系得到的。 望请注意:被调查的墨西哥政府官员,包括他们本人或他们的组织机构,将是 大陪审团进一步调查的依据。因为这些资料仍属不可靠、非独立的证据,它还将有 待于核实。 在此之前不久,传说爱德华·赫斯已中断了和墨西哥国防部长贾·阿勒伏·加 德魁及卡伦萨上校的联系。 我放下手中的备忘录,问尼尔森,他是否已将它发出。他回答,已发出去了。 十年来,我第一次从未有这样的感觉,我正在和那帮大人们作对。史蒂夫·尼尔森 在“一箭三雕”中,投下了第二颗备忘录炸弹。因为某种原因,他的和我的截然不 同,他们对付我的那颗炸弹容易。现在,我不知道他们如何对付尼尔森的这颗重磅 炸弹。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