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竞争性社会秩序的形成(2) 一个“等级+ 庄园”的社会不可能简单地让位给“竞争性的社会秩序”。实际 上,在巴西,市场体制一直无法摆脱奴隶制和委任制度的影响。这种结构性的延续 直接影响了巴西20世纪的社会秩序。对新生活怀有热切希望的年轻人而言,委任制 度仍然有着巨大的力量。无论是应聘还是擢升,他们都需要找到能够为他们提供上 升通道的庇护人,尤其是那些有着深厚关系网的富有亲戚。依靠这一方式,富有家 庭出身的年轻人甚至一些混血儿(往往是富人与黑奴的私生子)获得了教育的机会, 并为未来找到了可资利用的友谊。无法寻找到庇护人的年轻人在完成教育后则很难 寻找到工作的机会。越来越多的人希望进入日益扩张的州及联邦政府机构,但缺乏 政治关系和家庭背景,或是不精于谄媚之道者,很少能够得到在国家机构任职的机 会。 不过,还是有人依靠顽强的进取精神提高了自己的地位。例如,在铁路出现之 前,马帮主就是从被上层人物视为流浪汉的人群中出现的。19世纪50~60 年代期间, 马帮主多明戈斯就依靠通往各大种植园的马帮获得了两个贵族封号。大多数人不可 能达到类似多明戈斯的高度,但这一事实的确说明,在这一社会秩序中,变动的可 能性是真实存在并被普遍认可的。可以肯定的是,多明戈斯们在确立社会等级上的 影响是深远的。他们使人们认识到,每一个体都能够重新界定自己相对于他人的社 会位置。 竞争观念在巴西人的生活中无处不在,新型的绩效考核制度与传统委任制度之 间的拉锯战就体现出这一点。1930年之后,被广泛宣传的绩效考核制度的理念被上 层白领们所普遍接受,不过在实际生活中,他们则不得不与委任制度相妥协。中产 阶级渴望平等,但又非常明了,自己实际上仍然生活在等级森严的体制之内,在这 样一种体制之下,成功取决于能否得到庇护人的帮助。正是因为这一点,中产阶级 的生活出现了一种看似相互矛盾的混乱状态:建立在以绩效为标准的市场经济观念 之上的、对于平等的认同,与依靠趋炎附势以确保自身地位的切身经验混杂在一起。 这种状态产生的后果之一,是中产阶级对于阶级不平等、社会不公的感受非常明确 地从属于“生存,并且成为强者”的个人需要。中产阶级明确认识到不平等的存在 并为之感到不平,但当面对现实问题时则采取现实主义的态度:尽量利用这种不平 等为自身谋取利益。 纳布科曾经着力研究过流动的社会秩序中中产阶级的尴尬处境。他指出,信用 的缺乏以及巴西经济的原始结构,仅仅为人们的阶层流动留下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Ibid,p21 直到20世纪20年代,这种现象才有所改变:尽管在没有庇护人的情况下要想稳保 一个政府的职位依然是不可能的,但无论如何,雇佣、擢升与工作的实绩挂钩的观 念日渐牢固,换言之,崭新的社会竞争的形式已经开始形成。不过,这种竞争性的 社会秩序充满了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为日后的巴西中产阶级生活确立了基调。 总的来说,中产阶级拥有可以随意使用的收入,使他们得以享受和追求许多直 到不久之前还仅仅是富豪们才能够获得的消费品。在里约热内卢和圣保罗的市中心 充斥着豪华商店和餐馆,吸引人们尽情消费。超前消费和及时行乐成了巴西文化的 一部分,少数人由于过度消费而导致入不敷出,最终宣告破产。即便有着类似的种 种反面例子,相当一部分中产阶级还是沉迷于相互攀比物质享受的快感之中。 向上,还是向下 在物质消费中,中产阶级发现了许多可以使他们与社会下层相区分的方式。物 质的刺激以及他们所描绘的源起于北美的消费主义文化,已经不可遏止地成为巴西 人的一个特征。在这个讲求等级差异的文化里,对消费的畸形关注代表的实际上是 对于社会地位的极度敏感。这就促使很多人去追求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生活标准。 在战争期间,收入减少了,但消费的需求依旧强烈,这使得人们的生活变得更为紧 张。身处于贫困和富裕的两极之间,中产阶级的不安全感极为强烈。 与相对富有的人群相比,中产阶级中更为广泛的中间层很容易把自己视为穷人, 在极力远离贫困的同时,时刻担心贫困会夺走他们仅有的一点尊严和地位。相对富 有的人们则对于下层的人们嗤之以鼻,非常重视尊卑之分。 对中产阶级人士而言,上升的可能性在日常生活中的意义可能与跃居社会高层 的期望并无太大关系,倒是更多的与一种流行的态度,即在道德上与上层人物平起 平坐的感受有关。 绩效制度允许人们想象自己和上层人物处于同一道德水准,甚至可能更高—— 因为他们是在没有帮助的情形下开拓自己的事业的。对于没有成功的人来说,委任 制度也提供了一个最为便利的理由:如果其他人“爬上去”了,那是因为他们得到 了庇护人的帮助,而不是因为他们作出了更多的成绩。 在“中产阶级的意义及价值”一文中,蒂托·普雷茨·达·丰塞卡则提出了不 同的意见。他明确地指出,中产阶级是一个成分多样的群体,掺杂了植根于其社会 地位的进取野心,以尽力使自己不致落入社会的下层。中产阶级避免下落的愿望要 远远强于向上爬的动力。促使他们采取一致行动的核心力量正是这种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