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主流:中产阶级的社会性别塑造(1) 社会性别(gender)是相对于生理性别(sex )而言的,指的是心理文化上的 性别,尤其是指男性和女性的社会地位、角色特征以及对性别的态度等方面的差异。 万明钢:《文化视野中的人类行为:跨文化心理学导论》,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 ,1996 ,第161 页。社会性别不是与生俱来,而是通过社会文化的传承而来。社会 性别的不平等,是一个普遍的社会现象,在不同国家与不同时期只是存在程度上的 差异而已。下面我们将从历史的碎片中,去看看英国中产阶级男性气质是如何被塑 造的。 曼彻斯特市长 曼彻斯特的市政大厅陈列着36幅历任市长的肖像,从这些人物肖像及其悬挂仪 式中,我们可以对中产阶级男性身份认同状况有一个大致了解。 36幅肖像中的第一幅描绘的是曼彻斯特的首任市长托马斯·波特。这是一幅全 身的油画像,帆布边框很大,长3 米宽2 米。画中人物位居中央面对观众,身体摆 放呈标准姿势。他的腿和脚显得很修长,并呈90度自然分开,左脚正对前方,后脚 靠后。他的两只手臂略微有些弯曲并很自然地放在身体两侧。他的右臂靠身体很近, 几乎就是垂在他的体侧,右手拿着一张纸,看上去可能是一封信。他的左臂抬起, 整个小臂和左手轻轻支撑在一个圆形石柱上。波特市长的头直立着,脸看上去略显 严肃;虽没有面带微笑但也绝无傲慢之意。他的表情安详,神情专注,目光深邃, 直视前方,平静中带着自信,稳重中透出高贵。 肖像的作者威廉·布拉德利借用了罗马传统肖像的模式来表现一位理想的统治 者形象。从这幅肖像中,我们可以看出作画者的精心构思。画面上的纸张和羽笔散 放在一块红色绒布覆盖的书桌上,这个背景相比于波特市长的身影做了模糊的处理。 它们是画面背景的一部分,然而却表征了很多意义:散放的纸张和羽笔显示了一位 高效的市长正在进行繁忙的工作;红色巴洛克式的翻滚状长毛绒窗帘,与办公桌的 台布一样鲜艳,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国家权力;那个被波特市长的左臂所轻轻倚放的 圆形石柱,则象征着政治权威。整幅肖像把工作场景作为一种符号来表征政治制度, 或者说,努力工作是当时人们对政治权威人士勤勉政务形象的一种认同。人物的衣 服,除衬衣是白色的之外,其余都是黑色:黑色上衣,黑色背心,黑色长裤,黑色 皮鞋。黑色代表了严肃与庄重,19世纪初黑色是男士的专利与时尚,它是地位、权 力和财富的象征。只有社会中上层可以使用,直到19世纪中期以后才开始普及开来, 为普通大众所享有,当然这时黑色的象征意义已经有所改变。 肖像的提请与批准,也要经过一系列繁冗而规范的程序。首先,肖像完成以后, 制作者当以规范的书面方式提请市政议会批准。市政议会经过讨论,并一致签名通 过后,再以书面的方式告知肖像制作者,说明肖像已被市政议会批准接受,并将于 某月某日进行画像的庆典仪式。庆典仪式也极为正式,相关人员衣冠整齐地站立一 堂,由主持人宣说肖像人物的功绩,并陈述准予悬挂的理由,当然不外乎是工作的 勤勉,对城市的贡献之类歌功颂德之词。最后才恭恭敬敬地把画像挂上市政府大厅 的墙壁,供人们瞻仰。 之所以要经历这许多程序和仪式,完全是出于一种强化社会记忆的需要。它要 告诉社会大众,新兴资产阶级作为统治阶级的历史任务,已经在19世纪上半叶完成 了,历任市长的肖像在市政府大厅的摆放,就是这样一种象征意义。肖像的画技画 法是传统的,画的表现力是积极的、强烈的。它是权力的一种表现形式,是权力从 形成到被仰慕的一种实践。 艺术收藏者 罗伯特·弗农是维多利亚早期一位有名的艺术收藏家与鉴赏家,他是新兴中产 阶级中最先向社会捐赠大量个人艺术收藏品的人,因而得到人们的普遍尊敬。从他 个人向上层社会的流动中,我们可以窥视出19世纪中期下层人物在向上层社会流动 时,是如何塑造自身的艺术鉴赏者或艺术收藏者身份,以迎合中产阶级身份认同的。 弗农当过兵、经过商,后来做起了收集艺术品的工作。为了进入中、上流社会, 他处心积虑地将自己的出身设置成一个悬念,在公共集会上假称自己出身贫寒并到 处宣扬,以引起人们对他的关注。因此,当时人们普遍认为他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奋 斗与努力才成就今日之事业的人。这就在社会上形成了很好的口碑,符合当时人们 对中产阶级的认同。接着,他请当时一位知名画家为他画了一幅全身坐像。画中的 他,优雅地拥着一身用天鹅绒镶边、用鹿角装饰的绸缎长袍,怀中抱着一只名为 “查尔斯国王”的名犬,看上去高贵而浮华。而且,弗农那打理得很夸张的发型, 加上他直立的领口,俨然是惠灵顿公爵那种英雄战士的形象。就画中的人物形象来 看,人们不会把他当作仅是从事商业活动的中产阶级,而会认为他是本国上流社会 中的一员,与统治集团有着某种联系。弗农将这样的一幅肖像,当作自己所收藏的 艺术品之一,连同其他收藏品一起捐赠给了国家美术陈列室。其用意或许就是为了 让人们以为他是为国家立有军功的贵族成员之一,试图让不明真相的人们对他产生 仰慕与敬佩,以塑造自己在人们心目中较高的社会地位。 从表面上看,弗农是一个艺术赞助者的典范,一个给予艺术家们慷慨关怀并时 常把自己家提供出来作为艺术家们进行艺术研讨和艺术交流的场所的人。维多利亚 时代早期的一些艺术名流,可以算得上他家的常客。然而,事实上弗农对与艺术家 们为伍并不感兴趣。每当客人们被邀请来家中进行艺术沙龙的时候,他都忍受着嘈 杂并期盼这天快些过去。弗农的侄子曾经这样描述他的叔叔:他是一个奇怪而孤独 的人,今天慷慨而开放,明天很可能就反其道而行之。这一评论在弗农对待某位画 家的善变的行为中得以充分体现。当弗农知道这位画家刚刚为皇室成员画过肖像, 或者刚刚受邀于某一地位显赫的贵族世家时,弗农马上就会对他另眼相看;然而, 当这位画家在为他所钟爱的“查尔斯国王”“查尔斯国王”是一条世界名犬的名字。 作画时稍有闪失时,弗农就立刻翻脸,对他怒骂呵斥。很明显,弗农的这些行为与 他的生长环境与家庭教养不无关系。尽管他竭力想把自己装扮成一个高雅的艺术人, 一个受人尊重的中产阶级,但他内在的修养恰恰暴露了他真实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