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北京手拉手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研究生处处长、社会工作学教授史柏年,在谈到农民工子女 的心理状态时,说:“很多农民工子女在城市里生活多年,已经成为城市的二代移 民。在打工子弟学校,他们虽然暂时避免了社会歧视,但以后必将在大城市中生存, 农民工子女的生活圈子依然十分封闭,基本上和城里的孩子没有什么交往,对他们 真正融入城市极为不利。另外,从社会认知的角度来讲,许多孩子不认为自己是城 里人、是北京人的一部分,下意识还觉得自己是老家人。因此,如何让农民工子女 走出相对狭小的生活圈子,摆脱自我封闭的心理结构,迫在眉睫!” 另据《新京报》的调查显示,在接受调查的一百二十名农民工子女中,只有不 到一半孩子有过和北京孩子接触的经历,百分之七十四的农民工子女表示,如果有 机会,他们十分愿意和城里的孩子交朋友。调查还显示,大多数农民工子女对北京 感觉陌生,有近一半人没有到过市中心,缺乏自己已经融入其中的认同感。 “寻找京城失学农民工子女”的组织者认为,资助农民工子女,使他们有书读, 只是活动的目的之一,更重要的是要让在京农民工子女融入北京这个大家庭,能够 真正成为北京的一员。呼吁更多的北京人来关心农民工子女。 为此,组织者决定组织一次“同在北京手拉手”的活动,作为“寻找京城失学 农民工子女”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从被资助的农民工子女中选取十人,同时,在 市民中招募十个爱心家庭,在一个周末,让这十个农民工子女走进十个爱心家庭, 使得农民工子女与北京孩子有机会走到一起,并在相互了解中建立长期的联系。 八月二十五日,《新京报》公布了十个农民工子女的照片和他们的简介。 孙赢赢 性别:男 年龄:7 岁 籍贯:河南 现居住地:海淀区四季青乡恭村 就读学校:曾在老家上过学前班,在北京还未上学 年级: 成绩: 家庭情况:和爷爷奶奶捡废品为生,还有一个妹妹 想教给城里小孩做的事:给小伙伴们讲故事、脑筋急转弯 愿望:去动物园看老虎 丁亚文 性别:女 年龄:8 岁 籍贯:河北 现居住地:海淀区砂石路 就读学校:玉泉路小学 年级:三年级 成绩:语文97.5数学85 家庭情况:爸爸开车,妈妈没有工作,还有一个妹妹 想教给城里小孩做的事:做黄瓜炒鸡蛋 愿望:吃一次生日蛋糕 陶帅 性别:男 年龄:12岁 籍贯:河南 现居住地:通州区梨园镇 就读学校:通州区七彩小学 年级:即将上五年级 成绩:中等 家庭情况:爸爸是车站装卸工,妈妈在工厂干活 想教给城里小孩做的事:做菜 愿望:能住一次楼房 陈欣 性别:女 年龄:13岁 籍贯:河南 现居住地:通州区梨园镇 就读学校:通州立华小学 年级:六年级 成绩:中等偏上 家庭情况:父母卖早点 想教给城里小孩做的事:炸油饼油条、包包子 愿望:想要一个新书包 侯丹丽性别:女 年龄:11岁 籍贯:安徽 现居住地:海淀区柴家坟 就读学校:海淀区行知实验学校 年级:五年级 成绩:中上等 家庭情况:父亲在餐馆帮工,每月700 元 想教给城里小孩做的事:做炒土豆丝,特别好吃 愿望:过一次生日,希望和小朋友一起去看故宫 侯战强 (侯丹丽的弟弟) 性别:男 年龄:9 岁 籍贯:安徽 现居住地:海淀区柴家坟 就读学校:海淀区行知实验学校 年级:二年级 成绩:期末考试数学100 语文99 家庭情况:父亲在餐馆帮工,每月700 元 想教给城里小孩做的事:用木棍、纸板做三轮小车 愿望:能去课本上写的景山看看,登上山顶看北京全景 李贝贝 性别:女 年龄:14岁 籍贯:河南 现居住地:海淀区半壁店后街 就读学校:海淀区行知实验学校 年级:初中一年级 成绩:较好 家庭情况:父亲做清洁工,母亲患乳腺癌,不能干家务 想教给城里小孩做的事:做饭、做家务 愿望:得到一本英汉词典 李蓉蓉 性别:女 年龄:6 岁 籍贯:陕西 现居住地:通州区梨园镇 就读学校:通州区七彩学校 年级:刚读一年级 成绩: 家庭情况:父亲在工地搬砖,母亲在鱼塘锄草,还有一个弟弟 想教给城里小孩做的事:劈柴、叠被子、拖地 愿望:去一次动物园 闫磊磊 性别:男 年龄:10岁 籍贯:河南 现居住地:海淀区五环肖家河 就读学校:海淀区明圆学校 年级:四年级 成绩:数学优、英语良、语文良 家庭情况:父母亲在街上卖香油 想教给城里小孩做的事:能用纸叠出各种玩具 愿望:想有一套《奥特曼》故事书 张军 性别:男 年龄:10岁 籍贯:河南 现居住地:通州区梨园镇 就读学校:通州区立华学校 年级:三年级 成绩:中等 家庭情况:父母亲在卖早点 想教给城里小孩做的事:炒饼丝、擦盘子、倒立 愿望:希望能去香山爬山 在自愿报名的几百个家庭中,九户有幸成为爱心家庭(有一个家庭中为姐弟俩)。 八月二十八日,十个农民工子女走进了九户爱心家庭。 二十双分别来自城市和农村的小手拉到了一起。 侯丹丽来到爱心家庭李欣洋的家,过了第一次生日。 晚饭后,李欣洋一家人,拿出了一只奶油大蛋糕。李欣洋说:“快来,我们把 灯关了,点蜡烛。你今天十二岁了,就要点十二根蜡烛……姐姐,祝你生日快乐!” “丹丽,把蜡烛吹了,闭上眼睛,你再许个愿,过生日许愿最灵了。”李欣洋 的母亲在一旁插话说。 侯丹丽微笑着闭上双眼,果真许了个愿…… 李贝贝来到爱心家庭王思思的家。 见王思思的妈妈在准备晚餐时,李贝贝走进了厨房,坚持要做一份青椒土豆丝。 她开始在把青椒和土豆切成丝时,王思思在一边不断地提醒:“慢点,千万别切了 手!”李贝贝一点也不慌张,还教王思思:“刀要稍稍向外倾斜,手指头弯一些, 这样就不会切到手了。” 李贝贝说,她八岁就开始帮妈妈做饭了。她还说,他们班里大多数同学都会做 饭…… 住在爱心家庭朱佳钰家里的丁亚文,第一次享受了一顿有牛奶的早餐。 “牛奶闻着真香,我们家早上经常吃热剩饭,不过也挺好吃的。”丁亚文说。 她的小脑袋上的短发蓬松发亮,因为昨晚睡觉前她洗了个热水澡。 喝牛奶的时候,丁亚文把每一口都在嘴里含一会儿才吞下去。 朱佳钰的姥爷说:“以后经常来找姐姐朱佳钰玩好不好?我们家什么都有的。” 丁亚文想了想,说:“我也想来,可是我妈妈做饭洗衣服时,我妹妹就没人看 了。” 一位爱心家庭的家长说:“孩子们的愿望其实都很简单,而这些对于城里孩子 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东西,所以通过这次活动,我希望城里孩子们都能有所感悟。” 九户爱心家庭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也首次走进十个农民工子女的家庭,亲身 感受了他们真实的生活状况。 从车里下来,汪孟泽和爸爸妈妈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一堆散发着浓烈腐臭 味儿的垃圾旁,一群衣衫蓝缕、满身污垢的人,正低头在紧张地寻找着什么。 穿过垃圾堆,又踮着脚尖趟过一片泥泞,他们来到一排窝棚前。“汪—汪—汪 —”一条灰色的大狗警惕地冲他们叫着。 在一旁带路的孙赢赢,连忙对大狗说:“他们是客人,不许叫唤!”那条狗摆 了摆尾巴,很友好地蹲了下来…… 孙赢赢的老家在河南信阳的一个贫困的小山村。一九九八年初,他刚一岁多, 母亲便离家出走。随后不久,父亲说是要去找母亲,从此再也没有回家。 孙赢赢的家,其实就是一个小窝棚。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馊臭味。一张破 床、一张桌子,就是全部家当。 一九九八年冬,孙赢赢跟随爷爷奶奶来到北京,一家人靠捡废品为生。 去年九月,孙赢赢进了一所打工子弟学校上学。由于经济困难,奶奶当时并不 赞同他读书。但爷爷坚持送他上学,理由是“没文化,将来孩子说亲事咋办?”入 学时,老师给了他一支铅笔、几个本子,他背的书包是奶奶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每天早晨六点半,爷爷奶奶出门拣垃圾时,便把孙赢赢喊醒。他到门口的自来 水笼头前擦把脸,不吃早饭,就往学校跑。 今年六月,由于交不起每月三十三元钱的午餐费,孙赢赢不得不离开学校—— 他辍学了。 这一切,让汪孟泽一家感触良深。汪孟泽的爸爸感慨地说:“这孩子太不容易 了!他们一家租住的小屋子,还没有我们家的阳台大,不参加这样的活动,根本无 法想象,在北京,就在我们的身旁,还有这么多的孩子,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生活?” 一位家长说:“同农民工子女一比较,看出了自己孩子的不足,吃苦性差,生 活能力弱,经受不了挫折。” 另一位家长在谈到感受时,用了“触目惊心”四个字…… 快乐的一天 同样生活在北京的蓝天下,城里的孩子司空见惯的太多事情,对于农民工子女 来说,却是那么的新鲜好奇! 正是因为这次活动,才使得十个农民工子女有了太多的第一次! 孙赢赢 第一次看《奥特曼》动画片,第一次玩机器人玩具 丁亚文 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卫生间,第一次吃听说过的虾 陶帅 第一次见天安门,第一次坐电梯,第一次吃肯德基 陈欣 第一次吃麦当劳,第一次用电脑打字,第一次使用洗手间 侯丹丽 第一次过生日,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房子,第一次看这么大的电视机 侯战强 今天的很多都是第一次 李贝贝 第一次发现北京人不是都有钱,第一次发现北京人不都是住在高楼里 李蓉蓉 第一次吃肯德基,第一次弹电子琴,第一次玩电子积木 闫磊磊 第一次到这么大的书店,第一次坐电梯,第一次玩电子积木 张军 第一次坐小轿车,第一次吃火锅,第一次住那么大的房子 《新京报》在评介这次活动时,说:“我们不想夸大举办这个活动的意义,因 为十个孩子在数以万计的农民工子女中所占的比例实在太小,可是,也别小看这一 天的快乐,我们此举,更愿意是一种示范:20个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却彼此陌生的孩 子如果相处得很好,他们都度过了‘快乐的一天’,那么这种家庭式的交流或许可 以为更多的家庭所仿效,给更多的孩子——不仅是农民工孩子——带来快乐。须知, ‘鸿沟’不可能在一天内消弭,童年的快乐也只能由一天天的快乐积攒而成。” 当然,对这种“快乐的一天”的活动,也有人持不同的看法。 其实,从《新京报》记者跟踪采写的报道中,已经让人读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我长大了也要住楼房 孙赢赢说,刚回到家就开始想念爱心家庭了 “我恨家里,这里有这么多垃圾。”说这句话的时候,孙赢赢异常的冷静。 昨天傍晚,汪孟泽的妈妈段女士用车把孙赢赢送回了家里。 依然是那堆熟悉的垃圾,依然是那股浓烈的腐臭味。两天过去了,这一切都回 到了从前。 “我一下车,就有点想段阿姨了。”孙赢赢一面用手抚摩着压在文具盒底的字 条,一面低沉地说。 字条是段女士留下的电话号码,分手时,段女士说:“赢赢,以后要是你还想 阿姨家来,就给阿姨打电话。” 进门后,孙赢赢就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纸条,放在了文具盒里,细心地在上面再 压上一张纸,他说:“装在口袋里,奶奶洗衣服的时候,就给洗烂了。” 晚饭时,奶奶准备把中午剩下的馒头放在炉火上馏一馏。早已被被熏得一脸灰 色的奶奶站在炉火边对屋里大声地喊道:“赢赢,把馍端过来。” 但孙赢赢好象并没有听见,和汪孟泽相处的两天让他有了太多太多的回忆: “汪孟泽有好多好多玩具,光电动汽车就有三个,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儿。” “汪孟泽住的是楼房,还有电梯。” “等我长大了,有了工作,我也要住楼房,再也不住在垃圾堆里了。”孙赢赢 认真地说。 “长大了,我还要买手机。”在汪孟泽家里,汪孟泽教会了他如何拨打手机。 “我还想买一辆像汪孟泽家里坐的那辆车。” “你觉得你的这些愿望都能实现吗?”记者问。 “不可能。”孙赢赢低下了头。 “为什么?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记者追问。 “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大书小书都得要钱。”孙赢赢用一种近乎成人的忧虑回 答道。 每一样都比我家好 “他们家跟我想的一样,特别好,什么都有,每一样都比我家好。”来到马野 家,张军用半分钟的时间参观了马野家200 多平方米的房子,就一头扎进了马野的 屋里。 每一件玩具、每一件家具、甚至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成了张军新的兴趣点。 马野的房间里,有一个不小的篮子,放着四五把玩具枪。每拿一把,他都要琢磨好 一会儿。 马野床前有一个一米长的玩具老虎,张军一下子把它抱在怀里,用自己的鼻子 触碰老虎的须。可能是被塑料须刺得有点痒,张军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笑出 了声。 张军说,最喜欢马野屋子里的两样东西,一个是马野的书价,里面的书都是张 军喜欢但没有的。另一个是放在大衣柜上面、长约1.5 米的充气床,那是马野游泳 的时候玩的。张军的游泳,仅仅限于在老家的山里,一条小河,洗澡和游泳都在那 里。 …… 这些八九岁、十来岁的农民工子女,当他们在享受了“快乐的一天”之后;当 他们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环境和生活状态时,他们难道不会产生以下的疑问吗? “城里的小朋友,有那么多的玩具,我为什么没有?” “我们家为什么总这么穷?” “农村来的人,为什么只能住这么破烂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不能到城里的学校上学?” “城市人为什么总用一种瞧不起人的眼光看着我们?≌亓潦捅 …… 有人说:“快乐的一天”之后,在他们心灵留下的是永久的痛苦! 有人说得更重:痛苦或许还是轻的,会不会在痛苦之后,造成这些孩子对整个 社会的不满和仇恨? 北京市民魏冬呼吁: 给农民工子女更多关怀 北京九个爱心家庭分别走入十名结对农民工子女家里,并将孩子们接到自己家 中共度周末。《新京报》的“同在北京手拉手”活动,在农民工子女和城市孩子之 间架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不过,在沟通过程中还应注意某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城市的孩子是可爱的,农民工子女也是可爱的,尽管有着生活上的困顿,但这 抹杀不了他们向上的精神。城市的孩子可以教给农民工子女诸如电脑、钢琴等技巧, 同时也能从农民工子女身上学到面对困难坚忍不拔的精神,以及自己动手做饭等能 力。从根本上来讲,孩子们的人格是平等的,这个交往和对话也应该是平等的,因 为通过交往,双方都可以学到自己所没有的技能和精神。 而实际上,在这个交往过程中,城市的孩子占有很大的优势,这可能会对农民 工子女的观念、眼界等产生重大的有益影响。但在这个过程中,也要尽量避免牵扯 太多的“怜悯”和不自主的“强势指导”心理。有时,或许不经意的表态就会让农 民工子女的心理和生活观念产生不良偏差。 我们无意去指责组织者的良苦用心,因为这的确是个两难的问题。 我想起了十年前类似的一件事: 当时,中国青基会邀请获得“希望工程园丁奖”的优秀乡村教师,进京参加授 奖仪式。许多单位在获悉这个消息后,纷纷要求款待这些来自最基层的、最辛苦的 教育工作者。 北京饭店贵宾楼获得了一次宴请的机会。是夜,长安街华灯初放,当乡村教师 们走进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时,几乎全都楞住了:他们连梦中都没有见过如此富贵华 丽的场面! 宴会中,中央电视台记者问一位来自内蒙的女教师:“老师,你知道这么一桌 菜需要多少钱吗?” 女教师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猜猜看?” 女教师想了想,还是摇头:“我猜不出来。” 记者说:“我告诉你吧,这么一桌菜,少说也要三千元。” “三千元?……”女教师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真没想到这里的一桌饭 菜,抵得上我们学校五、六个民办教师一年的工资!” 其他老师也纷纷插话: “我们学校老师已经半年没有发工资了。” “我们学校穷得连粉笔都买不起。” “我们的老师病了,根本不敢去看病。” …… 中国青基会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我:“组织这样的活动,其实,我们的心里也 是很矛盾的。这些来自偏远地区的乡村教师,含辛茹苦,长期默默耕耘在乡村教育 这块清贫的土地上,他们享受过什么?所以,这次他们有幸进京,我们总想让他们 住的好一些,吃的好一些。但是,这种安排,我们又怕给他们带来新的伤害……” 所以,我认为,对农民工子女的关怀,最重要的、最有效的关怀是“制度的关 怀”。只有从制度上消除“二元社会结构”,从制度上保证教育公平,才能使得他 们不仅仅是“快乐的一天”,而是永远快乐!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