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空中一阵马达的轰鸣声把邱建超从睡梦中惊醒了!多日的睡眠不足已经使 他很难在短时间里从沉睡的状态中恢复记忆。他努力地想睁开双眼,却感觉到有 一股强烈的光束照在自己的脸上,而巨大的旋风渐渐地使邱建超恢复了记忆:几 个月以来,自己一直和同伴们睡在这片果园子里面。 头顶上是一架以色列警察的夜间巡逻直升机,由于经常有巴勒斯坦的工人因 为种种原因晚上回不去巴勒斯坦(关卡是在晚上六点钟关闭),他们经常就近在 野外过夜。这之中不乏有“恐怖分子”,所以,以色列的直升机必须每夜在空中 夜巡。今晚,机上的驾驶员通过红外夜视仪看到果园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十 人,于是就降低了高度、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发现都是中国人,随后立即作了回 报。好在长官知道那若大的一片果园、又是黑天,根本没有办法采取行动,因此, 放了中国人一码。但邱建超心里清楚,以色列的警察是不会忘记这里的! 以色列政府的抓捕外籍劳工的运动越来越高涨,电视和报纸上都公布了举报 电话,邱建超所在的耶路撒冷的工作越来越不安全了,所以他跑到了以色列的南 部城市瑞赫沃特,在威兹曼学院附近的一处高层建筑工地做工。白天,虽然有劳 工部的警察骚扰,但由于工地的面积大、楼层高,外劳们在楼上早早地就能发现 警车并迅速地躲藏起来,所以警察们大都无功而返。晚上下班后,中国工人们大 都草草做完饭、匆匆吃了就卷起铺盖钻进了茂密的果园中了。 宿舍就在离瑞赫沃特不远的地方,面向公路、其它三面夹在果园子里面,一 共有五排。这个工人们集中居住的地方,罗马尼亚工人养有一条纯种的以色列黄 色大狗,她是所有工人们的忠实朋友,不但陪着工人们一起上、下班,还是工人 们的警卫。一有陌生的人想走进院子,她马上就狂吠不止。工人们听到后就会立 即翻墙越壁、逃之遥遥! 今天,邱建超他们由于工长的要求、加班干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才回去,在离 住处还有半里多路的地方,就发现大黄狗等在了路边。众人都感到奇怪!这狗平 时是不跟着中国人的,这不是说中国人对她不好,而是由于中国工人中有几名朝 鲜族同胞,他们时不时的想吃点狗肉,所以就打上了这条大黄狗的主意。有一次, 幸亏邱建超发现的及时、把快要被勒死的大黄狗救了下来,否则,这狗早就成了 朝鲜族同胞的下酒菜了!为这事情邱建超还和朝鲜族同胞们吵了一架“你们听说 了没有,去年几个泰国人杀了一条狗吃,被邻居们发现后报了警,结果被以色列 警察全部遣返回国了!” “咱们这不是没有人知道吗!” “她不是还能替咱们看看家吗?再说了,这狗的身材多好啊,一根杂毛都没 有。杀了实在可惜!” “以后有狗肉你别吃!” “我只要知道是狗肉肯定不吃。” 今天,黑灯瞎火的这大黄狗跑到半道上来等咱们,肯定是家里面出事情了! 果然,回到住处后,看到的是一片狼籍。到处都是被翻过的样子,连一个罗 马尼亚工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也就是从这天起,同胞们都跑到了果园子里睡觉 了。 从此,这只狗也就跟着中国人了,她天天和中国工人一起上班;晚上和中国 人一起下班;晚上就睡在院子的门口。 在工人们上、下班的路上,有一条公路横蜿蜒地横在中间,我们的同胞在有 汽车路过时走人行道、而没有看到汽车时就横穿马路!搞的以色列驾驶员常常来 个急刹车。但这大黄狗却不肯横穿马路,她从小就跟着罗马尼亚人长大的,所以 和罗马尼亚人一样,过马路时一定要绕到斑马线上才肯过马路!所以,常常过了 马路以后,人还要等着狗。 星期六,警察们也休息了,所以,这对中国人来说是心情放松的一天。大家 看看书、洗洗衣服。有的人去了特拉维夫或其它的地方看看朋友。邱建超自然也 坐不住,他去了一趟特拉维夫买了一些中国货,在回来的路上,邱建超发现铁路 上压死了一条黑狗,回到住处他随口说了一句“我看见铁路上压死了一条黑狗。” 没有想到两个朝鲜族同胞立即问道“是在南面、还是北面?” “北面。”邱建超的话音未落,两个朝鲜族同胞早已经冲了出去。 星期一的早上天刚麻麻亮,邱建超就爬起来从果园子里回来了,他一边烧上 水准备下面条、一边放下菜板想切点大葱。 此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邱建超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有人把房 门打开了,一群以色列警察出现在门口,一名警察首先进了厨房“早上好!中国 人,把护照拿出来!” 此时警察突然发现邱建超的手里拿着把中国式的菜刀,他吓了一跳!(他哪 里见过这么宽的刀)立即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准了邱建超厉声地高喊“赶快把 刀放下!” 邱建超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坏了,他一下子僵在了那里。警察也不敢轻易 地靠上来了。此时,经过一瞬间的空白后,邱建超的大脑在急速的转动着:放下 菜刀就意味着回家和还不完的债,从此自己就再也没有了出头之日了!他一不作、 二不休,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动作:把菜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警察一看立即就傻了眼:他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不要命的!他马上缓和一 下口气说“我只是要你的护照,有话好说。” “都是你们逼的!我明明是办的劳务签证,现在却成了非法劳工!你们犹太 人就是靠这种办法赚钱的吗?我告诉你,你只要往前走一步,我就自己抹了!” 邱建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别,别这样!我马上就出去。”说着话,这个警察立即转身出去并马上把 房门关上了。 邱建超在警察关上门的一瞬间跑进了里屋、踢开窗户跳了出去。 …… 一个小时后,邱建超和几个跑掉的同胞又回来了,在院子的大门口,他们看 见大黄狗还在呼呼地大睡,怎么踢她,她就是不醒。 房间里乱七八糟:邱建超的衣服抛在了外面;枕头被扔在了地上;下面压着 的钱包里的钱也没有了;而手机却在锅里煮着… 随着被抓走的人越来越多,管理员巴勒斯坦人哈依姆开始将剩余的人集中起 来居住,而腾出的活动房则由犹太老板转移到别处去安置。 哈依姆是个皮肤黝黑的家伙,他对犹太老板的话是百依百顺,对东欧工人是 恭恭敬敬,而对中国工人则是横眉冷对、不可一世。今天断了你屋里的电、明天 掐他屋里的水,你要同他理论,他还会把门锁换了!搞的中国工人们纷纷给他送 礼。 邱建超可不买他的帐,一来邱建超思念女儿心切(女儿可能要移民澳洲); 二来,邱建超实在是厌烦了眼前的生活,他已经决定随时离开以色列。所以,只 要是哈依姆做事不公,他就代表中国工人找哈依姆的老板。虽然房子的老板不经 常来,但只要老板来了老邱就不会放了哈依姆。因此,哈依姆对邱建超是怀恨在 心、总是想找机会报复邱建超。 一天,刚刚下班的邱建超接到哈依姆的通知:晚上八点中以前必须从现在所 住的房间里搬出来,搬到第一排的一间屋子里面。时间一到,不管你搬没有搬完, 马上停水、停电! 谁都知道,因为前排的房子紧靠大门,警察进来时肯定是没有时间逃跑的, 但是,没有办法,管理员叫你搬,你就不能不搬,否则,水电一停,什么事情都 办不了! 邱建超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没有来得及做饭就立即去了哈依姆 的办公室拿了新房间的钥匙,开了房门才发现屋子是满满的,原来,这一间房子 是用来作厨房用的,后来由于人被抓走的越来越多了,就把其他厨房里的厨具都 搬放到这里当了仓库,到处都是厚厚地一层灰、连放一张床的地方都没有,怎么 可能睡两个人呢?同室的同胞无奈地看了看邱建超说“欺负咱们到家了,没有办 法,咱们只好自己想想办法、把东西往上面堆堆、找点空间算了!” “不行!我要问问,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拿出去?”邱建超坚定地说着。他 转身去了哈依姆的办公室,一进门,邱建超就问哈依姆“你叫我们今天晚上八点 钟之前要把东西全部搬完,否则就停电停水,是这样吗?” “没错,是这样。”哈依姆拿着一窜钥匙坐在沙发里连头都没有抬。 “我们的床放在那里?” “你想放在那里就放在那里。”哈依姆还是不理不答。 “知道里面已经没有地方了吗?” “知道!” “空了那么多房间,换个房间行不行?” “不行!”哈依姆心想:叫你不送礼、还告状。 “那房间里面的厨具什么时候能搬出来?” “后天。”哈依姆是在挑衅。 “能不能后天再搬?” “八点钟我会准时拉闸的,除非老天下雨。” “那你现在找几个人把东西先搬出来怎么样?” “我没有时间。你自己先把东西搬出来。”哈依姆还是懒遢遢地坐在椅子里。 邱建超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再没有说话,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拿 出一把以色列的切菜刀冲了回来“我杀了你这个‘阿拉比’(犹太人对没有获得 以色列国籍的阿拉伯人的称呼)不过是在以色列坐一辈子牢!”他实在是气不过、 想吓吓这个可恶的哈依姆。 没有想到这个平时连中国人看都不多看一眼的哈依姆竟然人还没有站起来钥 匙窜就滑落在了地上,他战战兢兢地对着迎面冲过来的邱建超喊到“我,我要报 警!” 邱建超一只手用菜刀的刀尖顶在哈依姆的喉咙上、另一只手拿出自己的手机 递给哈依姆喊道“你他妈报吧,你要是不报、你是我孙子!”邱建超正愁着没有 人出钱给自己买飞机票呢! “我是你孙子,我是你孙子。”哈依姆的脸已经是灰色的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黄狗冲了过来,她死死地咬着哈依姆的裤子不放。 工人们纷纷围了上来“老邱,算了,我们的签证都还没有办下来呢。真的把 警察叫来了,我们不还得跑啊!” 邱建超想想也是,自己虽然是不想在以色列干了,可同胞们还有想继续干的, 不能把他们也牵连进去。想到这里,邱建超退了一步“哈依姆,今天的事情还没 有完,你他妈的再敢欺负中国人,我就对你不客气!” 回到屋里,邱建超根本就没有再想搬家的事情,他第一次独自一人拿起了伏 特加… 八点钟了,灯并没有被熄灭,正在喝酒的邱建超突然听见有人轻轻地敲门, 他说了声“请进!”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邱建超抬头一看,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哈依姆!只 见他抱着一卷新地毯、满脸笑容地对邱建超说“中国人,这是一卷地毯,挺新的, 我把它送给你留着用吧!另外,新房间里面的东西我已经都搬出来了,里面我也 清扫了,你明天有时间的话搬进去就行了。” “把地毯放在地上吧,谢谢。”邱建超再没有多说什么。 随着工人的继续减少,这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时光,犹太老板终于决定 放弃这块租用地了,工人们今天将要搬走了。早上,大家各自把行李塞进大巴士 里、再匆匆地登上汽车,正当邱建超想把大黄狗抱上汽车的时候,司机却坚持不 让。无奈之下,邱建超只好把这个来以色列后唯一的忠实朋友放下了车。 巴士启动了,沿着高速公路向北飞驰,懂事的大黄狗知道这里将重新便成一 片无人居住的果园,她拼命地撩起四支长腿、紧紧地跟在巴士的后面奔跑。坐在 巴士最后面一排的邱建超,担忧地看着这个无声的朋友渐渐地在变小、直到消失 在公路的尽头。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