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魏斯自述 出了基辅才几公里,就命令我们下了卡车和大车,自己步行——这天是一九四 一年九月二十九日。 天气非常炎热。一阵阵黄土飞尘令人窒息。走路跌跌冲冲和摔倒在地上的人被 枪杀了。看守用手枪和滑膛枪崩掉他们的脑袋。海伦娜开始颤抖了。我抓住她,使 她紧紧地靠近我,防止她变得歇斯底里。 在排队走着时,海伦娜和我们前面的一个男人搭起话来。 他看上去受过很好的教育,衣冠楚楚,他说他是个中学教师。 我记不清他的名字——利贝曼还是利波维茨。 “他们带我们到一座劳动营去。我听那些看守说的,”他说——几乎是兴高采 烈。“那不见得太坏。反正他们会给咱们东西吃。” “是的,”一个女人补充说。“他们说是为了咱们自己的好,咱们会受到保护, 防止乌克兰人伤害咱们。” “营地在什么地方?”海伦娜问。“有多远?” “哦,不太远,”教师回答。“就在犹太公墓后瓦那地方叫巴比耶尔。” 海伦娜转身对着我。“一个可笑的名字。巴比耶尔。意思是‘奶奶谷’。” 我悄悄地对她说,“咱们去的地方不是劳动营。他们要对基辅发生的事进行报 复。我再也不相信他们说的话。只要一有机会,咱们就跑掉。” “鲁迪……别……” “我会拉着你的头发跑。” 我望望那些可怜的基辅犹太人——有老人,有病残,有正统犹太教徒,有年轻 夫妇,还有怀里抱着婴儿的妇女。他们信以为真;他们内心中有某种东西促使他们 信以为真。可是我们在德国,曾经以做一个德国人而那样自豪,感到那样现代化, 那样先进,我们那时候难道比他们高明些了吗。 一队德国军用车辆隆隆驰过——指挥车,卡车,摩托车。 它们朝我们走去的方向驰去。我看到每一辆卡车的后面有机枪。枪口指向外面, 还有成堆的弹药箱。 车队扬起了一阵尘雾,一阵令人窒息的有毒的尘雾。道路很干燥,我们脚底下 的泥土象黄渣渣的煤灰。翻腾的尘浪飞扬起来,把我们遮掩得模糊不清,那些戴着 风镜。佩着绶带的党卫队看守咳嗽不止,连连啐唾,这时,我抓住海伦娜的胳膊, 拖着她离开了道路。我们翻下路堤,滚进一条灌溉渠里。 我等了一会儿。第二个车队隆隆地驰过。步行的队伍又给一阵粉末似的尘雾笼 罩住了。我乘此机会使劲拉住海伦娜的衣袖,拔腿就跑,我们身体弯得低低的,奔 进了一座枫树和橡树的小树林里。田野上的野草又高又密,有利于我们躲藏。不久, 我们已经走到那个队伍看不见的地方,这条队伍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多,似乎一直向 后伸展到基辅,接连不断。 我们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下休息。她蜷缩在我的怀抱里,轻轻地哭泣。我吻她的 眼泪,吻她的鼻子,吻她的嘴。我对他说咱们不会死,我不会让他们杀死咱们。 这是青年人的愚蠢的大话,但是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哄哄她,或者至少设想 一个有希望的未来。 她很快就不哭了。她是那么娇小,那么勇敢,和我亲如骨肉。我常常感到奇怪, 这样年轻和脆弱的一个女孩儿怎么能如此性格坚强,如此可爱,如此充满了愿望。 她出身微贱。她是掌柜的女儿,她的父母是忧郁的犹太复国主义者,普普通通的布 拉格犹太人。可是孕育在她心中的是爱和深沉的感情——我不知道是怎样孕育的, 这使我在很多方面回想起我的亡妹安娜。 “总有一天我会娶你的,”我说。 “鲁迪,不要取笑我。” “我说的是实话。不过现在振作起来,小妞儿。在咱们结婚之前,必须重新躲 藏起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