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魏斯自述 英加又一次不知道卡尔的去向。她知道他在特莱西恩施塔特,在布拉格的所谓 “犹太区乐园”。但她没办法跟他联系。 她拒绝和穆勒通信,他来柏林她也不见他。他夸口说是他设法把卡尔送到捷克 斯洛伐克去,到他称之为犹太人的“休假地”去,但现在他也没法寄信给卡尔。英 加再也不把自己的肉体给穆勒,因为她已讨厌他到了极点。 可是他每次到柏林来,总要去她的公寓纠缠不休,倾吐对她的爱情。她想一走 了之,他又跟到街上。 有一天她正走进圣黑德威格大教堂时(她并不是个守教规的基督徒,而是为了 感到要找利希膝贝格神父谈一谈),穆勒就搭上去。 “我告诉过你不要老钉住我,”他说。 “我想要设法帮助你。祈祷对你毫无好处。” 她恨他。可是英加是果断而有机智的。“有什么好处呢? 你能不能把卡尔弄出那个集中营?“ “不能,我不会哄你。”他抓住她的手。“我爱你。我有资格得到你的爱。” “放开我。” “你可以跟他离婚。他是德国的敌人。他们一旦把他放出特莱西恩施塔特,假 定他们真放的话,他也一个钱都不值。 你是基督徒,雅利安人,现在就可以把他扔掉。听我说,自从在我营房的那几 回……我没办法不想你。我爱你。“ 她使劲挣脱了开来。“走远点。别再到我跟前来。” “你以前常求我转信给他。现在我求求你。” 英加说,“我恨你。我恨所有你们这些人。你们不会爱人。你们只懂得凶残, 只懂得用什么方法使人痛苦。你们以此为荣。最糟糕的是我们竟然服服贴贴地让你 们当权。整个国家,我的国家,从害人。使人受苦和死亡中寻找乐趣。穆勒,我同 你一样可恶。” “不,不。这是战争。不用说,战争是残酷的。人们受到伤害。我对卡尔没过 不去的。我个人对犹太人毫无成见。” “别缠我。走开。” 她走进大教堂。穆勒瞧着她,没有跟进去。他等着。 我已经说过,英加不是个有资格受圣餐的正规教徒。她和卡尔不信教,可是她 这时想起商年前利希滕贝格神父的一次传道,希望他能给她一些忠告。 在后面一间房里,她遇到一个记得是几年前见过的教堂看门老头。他在点蜡烛。 天已经黑下来。 “有什么事吗,小姐?”他问。 “利希腾贝格神父在这儿吗?” “不,小姐。神父走啦。” “走啦?” “对。他们把他带走了。” “他们?” 他低声说。“盖世太保。他们警告他别老谈犹太人。叫他别管闲事。他们搜查 他的房间,发现他准备要讲的关于犹太人的说教稿,提到不该伤害他们。” “他们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叫做达豪的一个地方。” “哦,天啊。他是个好人啊……” 教堂看门老头转过身去,好象这事情就到此为止,继续去点蜡烛,一面喃喃地 说。“我亲自警告过他,可是他坚持总得有个人谈犹太人的问题。”但是为什么一 定要他?其他的教士和神父都精明得很,人家嘴都紧得很。晤,我听说在不来梅, 他们用元首的名义奉献教堂,而且我们也公开的为军队打败布尔什维克这事祈祷。 所以又为什么不把犹太人的问题忘掉呢?“ 英加在圣坛前站住,跪下去,在胸膛上划个十字。圣坛上的十字架两旁有两张 照片——一张是伯纳德。利希腾贝格神父,另一张是教皇庇护十二世。 穆勒还没有走。“我可以陪你走国去吗?”他问。“也许在你祈祷以后,你对 我会客气些。” 英加后来告诉我,就象夏天的一道闪电那样,一个念头猛的涌到她脑际:如果 那位勇敢的神父能忍受犹太人的命运,她也能。 “你能做比陪我走回去更多的事,”她说。 “好啊。如果这是礼拜堂所起的作用,我也许也会信教了。” “我不是那意思。” “英加,我的宝贝,你懂得我的感觉。为了你,我什么都愿干。” 他站住。“告发我。”把我交给盖世太保。你有的是数不尽的借口——可以说 我污蔑元首,帮助犹太人,散布战争成果的谎话。“ “你就会坐牢。” “那正是我所要的。我希望他们把我送到特莱西恩施塔特去。我知道他们在那 儿专为基督教徒划出一个地区,那儿并不全都是犹太人。” 穆勒停住了,就好象给一块砖打呆了似的。他是不能理解利希滕贝格神父的厄 运给她所带来的那深刻印象的。当时她几乎立刻有一种想法:得有基督教徒站出来 反抗,表明支持犹太人。她想到那位仁慈、智慧、头发灰白的神父,他被送到集中 营去,就由于他实践了他所领悟的信仰,就由于他说了几句仁慈的话。她也打算这 样做。 没有卡尔,她的生活也就变得无法忍受。她目前是真正的孤单了。无法跟家里 通信。他的生活变成机械化了,平凡乏味——公寓、工作、买东西、睡觉。与其象 她现在这样生活,她宁可过没有爱情的生活,甚至于囚禁在集中营里也好。 “利希腾贝格是个老傻瓜,”穆勒说。“你也要跟他一样傻。让我预先告诉你, 英加,最好的集中营,象特莱西恩施塔特,也不是吃吃喝喝的乐园啊。在那儿的人 得病、挨饿、死去。 他们会把你看得比犹太人更坏。“ “我不在乎。我已经拿定主意了。” “你愿意为了卡尔。魏斯牺牲你的自由?” “对。” 穆勒想去搂她的腰,不过见她躲开,他也就缩回手来;他不吭声,只盯着她瞧, 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