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鲁斯顿上校 次晨起来,华玉峰和鲁芸阁还不曾吃完早饭,袁澄海就跑到帐篷门口喊了起来 :“两位师爷请马上去洗澡,各营师爷都已经去了。” 一听洗澡,鲁芸阁端着洋铁盒子就冲出了帐篷:“呃,袁营长,华工们……也 要洗么?” “咋不洗?今天英国人把三间澡堂子全开了。” 回到帐篷,鲁芸阁心不在焉,犹似丢了魂儿。华玉峰听在耳里,看在眼里,估 摸着他为何焦躁,心中疑窦愈发重了。翻译们洗罢出来,华工们早已在门外排好长 蛇似的队伍。鲁芸阁与华玉峰回到营区,见袁澄海正在整队。 李胜儿忽地从帐篷里探出脑袋,向着袁澄海喊:“营长,他烧得不轻,死活也 不肯去洗澡。” “那咋行!英国人说了,不能漏掉一个,去两个人,拖,也要把他拖进澡堂子。” “慢。袁营长,谁病了?”鲁芸阁急忙上前问。 “罗小玉那娃儿,不知咋搞的,烧得好厉害,今早起不了床。他要不去洗澡, 英国人那里我可不好交待。”“噢,那我去看看。”鲁芸阁、袁澄海、华玉峰三人 鱼贯进了帐篷。罗小玉虽然病得不轻,神志却很清楚,一见三人进来,便欠欠身子, 欲强撑着坐起来。“睡下,你快睡下。”鲁芸阁赶紧按住他,用手在额上一探,果 然烧得厉害,原本白得如玉的脸颊,如今恰似铺了一层亮晶晶的经粉,原本就红润 若玛瑙般的嘴,此刻更成了一粒燃烧正旺的煤核儿。 袁澄海不耐烦地说:“我看他是受了些风寒,到热水里泡一泡发通大汗就好了。 罗小玉,你怕风,我叫人用被子把你裹上,抬你到澡堂子去。”鲁芸阁将手抽回, 对彭澄海道:“营长,对医道,我还略知一二。我看他是连日奔波疲劳过度,再因 风寒引起所,此刻是元气下沉,虚火上冲,切切不可近水,倘用热水一激,轻则昏 迷,重则会立时半刻把命丢了。华兄烦你跑上一趟,去总部医官那儿拿上几片阿司 匹林,把烧先退下再说。”华玉峰原想睁大眼睛寻个破绽,怎奈鲁芸阁这般一说, 他无言推托只好去了。袁澄海道:“也罢,我去给大家打个招呼,谁也不准乱嚼舌 根。”一阵脚步声杂沓着去了,帐篷外顿时静若死水。 鲁芸阁忽地抓住罗小玉双肩,道:“你是怎么搞的?”“鲁爷,我……”一言 未出,小玉也是泪飞若雨。鲁芸阁好一番劝慰,小玉才强忍抽泣,把昨晚如何作贱 自己的经过向鲁芸阁叙说。 那华玉峰出了帐篷,心中毕竟不安。一路想去,竟寻得一个主意,他故意放慢 脚步,待袁澄海带着队伍头里去了,旋转身贼似的从帐篷缝隙间绕了回去,贴身在 罗小玉的帐篷上屏息偷听。 “你若先找我想法,何至如此?” “我昨晚几番想来找你,可华师爷和你住在一起,我不敢。” “这般残酷地作贱自己,你真是蠢不可及。” “我……鲁爷……我没法子啊!”随后,便是哀哀哭声。 华玉峰抽身走了。妈妈的,他果真是个女人!女人!妈妈的鲁芸阁!你这衣冠 禽兽好安逸啊,好享福啊!华玉峰心中腾地燃起一团火,烧得他好疼,好难受! 四川营被改编为华工第14营,营长仍然是袁澄海。可是从现在起,他的一切行 动都得听从此刻正从木台上下来,向他的队伍威风凛凛地走来的新任英方营长—— —英国退役军官鲁斯顿上校的了。 五百名华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鲁斯顿上校看上去六十多岁,身材高大而壮 实,再加之脚下穿了一双长统骑兵靴,就更让他显得高人一头。他的腰部和臀部都 很厚实,脸上和手上的皮肤很白也很粗糙。还有着一双蓝盈盈的眼睛和一口金色卷 曲的大胡须。他那很白的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颤颤闪闪的黑色马鞭,头上的钢盔也 与所有在场的英国官兵所戴的钢盔不同,别人都是浅盆形的,而他的钢盔顶部高高 隆起,隆起的前方还有一道道螺旋纹,整个形状就像一个挖空了的大海螺。他讲话 说:“担任你们的营长,我感到非常荣幸。”鲁斯顿上校说出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我在上海工部局干过13年,我了解中国,如同了解我自己的祖国。今天,我没什 么可说的。有一位曾经管理过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伟人已经说过,中国是一头沉睡 的猛狮,它一旦醒来,世界将会颤抖。今后,我将和你们一起欢乐,一起痛苦,我 乐意得到你们所有人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