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可怜的中国人 “啊,上帝,这真是奇迹!”当鲁斯顿上校大步走到队伍前面时,他禁不住大 声叫道。这个大英帝国的前职业军人,被眼前的场面强烈地震撼了。一面鲜艳的五 色旗在清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飘扬,掌旗的是一个精壮墩实的中国汉子。他向他投 去一个赞许的微笑———他认出他来了,那是受过他亲自嘉奖的张登龙。长长的旗 杆杵在地上,张登龙一手掌旗,一手叉腰,浑身洋溢出英武刚勇的气概。五色旗下, 整齐地排列着他的这支由中国人组成的队伍。一夜之间,他们忽然变得使他感到陌 生了。今天,他们头上所有的破毡烂帽盘头帕全部除去,着装也一扫往日的臃肿邋 遢,一个个显得干净利索,英姿焕发,以往的倦容、病容、苦容、烟容也荡然无存。 连李胜儿那样的吸毒者,也抖擞起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挺立在湿雾寒风之中。 “中国的好小伙子们!”鲁斯顿上校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充满热情的声音喊道, “我和你们朝夕相处,已经两个多月了,可是今天,我才第一次触摸到了你们跳动 的灵魂。一个国家要有国魂,一支军队要有军魂,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军队,才永远 不可战胜!从你们脸上焕发出的热情的光辉,使我对你们的民族、你们的国家,充 满希望!出发吧,我的来自东方的雄鹰……” 当第14营赶到佩龙纳火车站大楼外面的广场上时,薄雾已经消散,天气晴朗, 阳光灿烂。一支支军队,正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整队进入广场,然后 被手执小旗的士兵引导到指定地点列队。他们中有身穿黄卡其军装的英国人,穿折 叠短裙带的苏格兰高原师的士兵,黑炭团一样的塞内加尔人,皮肤微黑的摩洛哥人, 头戴阿斯特拉罕羊皮帽的哥萨克人等,每一支部队都有自己的军旗、乐队。第14营 华工队伍和其它国家的正规军比起来,确实显得过于寒酸,他们没有军旗、乐队, 以及钢盔和锃亮的皮靴。但是,他们却高傲地挺立着,努力使英武之气透射在脸上。 法国军队出现了,他们以十九世纪最好的队列形式开始进入广场。队列前端, 是一面饰有数条金黄色穗子的国旗的军乐队。崭新的铜管乐器在阳光的辉映下,闪 耀着夺目的金色光芒。军官们一律戴着雪白的手套,每个人的胡须都修饰得非常漂 亮,士兵们则穿着蓝色的上衣和猩红色裤子。 “法国军队万岁!”“法兰西共和国万岁!”法国老百姓为自己的军队发出了 最热烈的欢呼。一长列漂亮的汽车缓缓驶进广场,整齐地停在了大楼前面的石阶下。 广场上成了旗帜的海洋,歌声的海洋,所有的军乐队此起彼伏地演奏着本国的国歌。 张登龙捋起袖子,露出两条铁棒般的手臂,将五色旗高高举起,绕着华工方队飞跑、 舞动。 “弟兄们,唱国歌,唱我们自己的国歌!”华玉峰跑出队列,向华工们喊道。 巨大的声潮淹没了他,震颤着他,五百余副嗓子随着他的指挥哇哇吼唱起来……节 奏是否一致,音调是否准确,全都变得无所谓了,华玉峰此刻根本就听不到任何声 响。他只迷蒙地看见了那数百张罩满光辉的脸庞,和那数百双凝神注视着他的眼睛。 专列鸣响着汽笛驶进了车站。 各国慰问团的官员们在欢呼声中鱼贯步出大楼。广场上军乐齐响,万旗摇动。 华玉峰反复指挥着队伍一遍一遍高唱国歌。但此时所有的华工都已分心了,他 们不再盯住华玉峰,而将眼光急不可耐地投向那人影已逐渐稀疏的大楼门口。他们 眼巴巴地盼望着中国政府慰问团的出现。 一辆辆汽车载着慰问团的官员,随着自己国家的军队离开了广场。终于,广场 上只剩下了他们这支孤零零的队伍。鲁斯顿上校突然出列,快步向大楼走去。歌声 愈发稀落,最后完全停止。华工们惶惶不安地瞪着大楼方向……很快,鲁斯顿上校 急匆匆地从门口出来了。华玉峰迎上去,刚想向他问个究竟,一看鲁斯顿上校的神 态,赶紧闭口。 “你们中国政府派出的是一群臭猪!”鲁斯顿上校发火了,他的脸色铁青,多 皱的脸颊因愤怒难抑而微微颤抖。“他们躲在巴黎,只派出一个小官员来应付,这 狗杂种刚才已经走到了门口,还没露面,又跑回到车上去了。中国人,你们是一群 失去了母爱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