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中国人是好样的 太阳已经挨着山巅,西边的天际燃烧着艳红的晚霞。路边出现了一座小城,那 是位于佩龙纳正南方向五英里处的高原小城鲁布泽尔。华工们走进城里,简直是奇 迹,嵌满灰白色鹅卵石的街道上,狼藉着衬衫、袜子、裤子、葡萄酒、啤酒、威士 忌和糖果。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儿叫着跑过来,激动地大吼着什么。鲁斯顿上校突 然乐不可支地叫起来:“小伙子们,快扔下这些破烂。那老头儿说,前面有一个基 督教青年会的仓库,这些东西堆积如山,快去拿吧!” 华工们这才明白过来,跟着老头儿一窝蜂往前跑去。在教堂旁边的一栋高大的 建筑前面,他们看见许多英国士兵正从屋里往外面搬东西。屋子里吃的、穿的、用 的、喝的应有尽有,果真是堆积如山!片刻工夫,每一个华工都成了臃肿的“庞然 大物”,有的穿了五件衬衫,有的穿上六条裤子,背囊里塞满了美酒香烟,头上戴 了簇新的红色高统绒帽…… 拂晓,猝然响起的枪声与喊杀声将华工们无一遗漏地惊醒,是德国兵的突击队 进城了。 鲁斯顿喊了起来:“中国人,痛痛快快和德国兵打一仗吧!你们应该用自己的 行动来证明,中国人不比英国人差!” 鲁斯顿上校巧妙的鼓动起了作用,一种反映民族自豪感与民族意志的竞争情绪, 像烈火一样在每一个华工心中熊熊燃烧起来。张登龙已经变成一头凶猛的狮子…… 耻辱与荣誉一齐在心中翻腾,他已经为中国人争了气,那真是一种美不可言的感受! 人活在世上图个啥?不就为争个脸面光彩,尤其是在外国人面前争个光彩,让他们 从心窝子里冒出:中国人是好样的!他英勇作战,就是为了表明,另一种肤色的人, 打起仗来也能同白种人一样勇猛。 西萨古中士借着树身作掩护,墙头上一串火光闪过,他突然身子一震,张开双 臂死死抱住了一棵橘子树。“他们打中我了!杂种,他们打中我了!”张登龙对着 喷吐火光的地方开了一枪,一个黑影双手疾速地在空中一抓,扑到了矮墙上,把机 枪也甩到了墙外。“张登龙,打得好!”鲁斯顿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大叫。张登龙 像山猫一样几步纵到西萨古身边的树身后。西萨古尚未死去,他的脸紧贴在地上, 咻咻喘气。张登龙把四个手榴弹捆在一起,拉断引线,扔进了矮墙。这一声爆炸惊 天动地,矮墙被炸塌了一个大口子,几个德国兵像跳芭蕾舞一样旋转着倒了下去。 鲁斯顿呐喊着:“冲上去!杀死德国人!”华工们咆哮着冲进矮墙,与德国人 展开了肉搏,枪击声、刺刀磕碰声、凶狠的啸吼声与绝望的哀嚎声,汇成一团汹涌 澎湃的声响。当其他地方的英国士兵和华工扫清了德国人,循着声音向他们跑来时, 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西萨古中士的惨状真让人想哭,他的双腿被打断了,肚子 也被打穿,肠子流了出来,他呆涩的眼睛瞪着周围的人群,嗫嚅着:“水……我要 喝水。” 鲁斯顿上校取下自己的水壶,那是满满一壶掺上薄荷的饮料———跪下一条腿, 将西萨古扶在自己怀中喂他……他咕嘟咕嘟将饮料喝得精光。剧烈的疼痛使他大汗 淋漓,他挣扎着请求道:“上校……帮帮忙……给我一枪。” 鲁斯顿上校把他轻轻放在地上,默默无语地站了起来。 “快……上校……疼死了!” “谁来帮他最后一次忙?”鲁斯顿上校问。他的脸上阴云密布,没有人吭声, 胆怯者悄悄地回过头去。鲁斯顿上校拔出枪来,对准西萨古的心窝:“孩子,你… …安息吧。”枪声响了,清亮的眼泪从他那蓝色的眼睛里奔涌而出。 华工们在城外的高坡上,掩埋好阵亡的27名弟兄的尸体,列队默哀。英国上校 带着几名军官大踏步走了过来,他激动地同鲁斯顿拥抱:“你的士兵打得无比英勇, 我要为你请功。” “他们不是士兵,是中国的劳工,你为这些战死者请功吧。”上校转身迎着华 工队伍走去,脚跟忽地一碰,他庄重地向着眼前的几百个中国人敬了一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