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上帝派来的天使 鲁芸阁、艾米丽和罗小玉在连天炮火中渡过松姆河。河滩上散卧着一具具尸体, 已见不着一个活人的影子。他们钻进一大片芦苇丛,拼命跑了一段,才精疲力竭地 瘫倒在地上。呆在这死人堆里,艾米丽吓得心里噗噗直跳,她怯怯说道:“我们… …赶快离开这里吧。”“艾米丽,你不能再穿你的衣裳。”鲁芸阁突然喊道,“两 个中国男人带着个法国姑娘在火线上跑,那会坏事的。”“那怎么办?难道我还有 另外一套衣裳?”“去把那个法国军官的衣裳剥下来,你穿上,再戴上一顶钢盔, 谁也看不出你是个姑娘。”鲁芸阁边说边走到军官的尸体旁,他和罗小玉费了好大 劲儿,才把军官的外套、裤子、靴子脱下来,扔给了艾米丽,连那军官的手枪,也 一并给了她。 等艾米丽到芦苇丛里换好衣服出来,鲁芸阁和罗小玉吃了一惊,那一身军官制 服好像是比着她的身材做的———好一位漂亮潇洒、小巧玲珑的法国军官…… 桑德福上士带着炮手和华工们干活去了。鲁斯顿与赖特坐在一块儿聊天。华玉 峰独自坐在山坡上,他感到自己已被一种犯罪感死死攥住,全身透体冰凉。他的脑 子里十分混乱,当鲁芸阁处于生死关头,他毫不犹豫地救了他。事后,鲁芸阁紧紧 抓住他的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看出,鲁芸阁感动得厉害。那一瞬间,他的 心里也感到一种生疏而极难得的温暖。直至现在也弄不明白自己当时为啥要救他? 如果说事后他为自己救鲁芸阁后悔,那也不准确。眼睁睁看着一个中国人即将被外 国人杀死而不救,他做不到。他倚靠着一株白桦树坐下了,闭上眼睛,艾米丽的脸 蛋像一块白玉熠熠生辉,可是那张美丽绝伦的脸蛋上却带着嘲弄与可怜他的神情… …一股火辣辣酸溜溜的感情涌上心头。他知道那是嫉妒,他不会对任何人承认他的 嫉妒,但是他却不能也无法对自己隐瞒。因为他自己也非常明白那是一种阴暗丑恶 的心理。他痛骂着自己,羞辱伤心的眼泪像小河般汹涌。不知什么时候,他终于昏 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当他醒来的时候,远山近岭已融入一片火焰般的夕晖之中。他 的肚子饿得厉害,便起身下了山坡。 这时候,他看见火炮阵地上不少华工呐喊着向公路上跑了过来。公路上的几个 人也大呼小叫地迎着华工们跑去。他的心跳突然加快。那是鲁芸阁、李胜儿他们回 来了。可是,令他奇怪的是还有一个身穿蓝色衣裤的法国军官同他们在一起。他强 压下心中的惊悸,像发现猎物的狗一样冲下山坡,冲上公路,冲进了欢呼的人群中。 “哎呀呀,你们总算平安回来了!”他抓住鲁芸阁的手亲热地大声嚷嚷,“大家还 开玩笑说你们跑到德国人那边去了哩。” “华先生!”一个轻脆得像百灵鸟般的声音在叫他。 “艾———艾米丽!”这一下他真的傻了。他的心情复杂万分,怎么努力,也 挤不出一丝笑来。 鲁斯顿上校大步走上来,把鲁芸阁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久久地摇动,这种真挚 的感情强烈地打动了鲁芸阁,使他忘记了向鲁斯顿介绍艾米丽。直到鲁斯顿惊异地 瞪住身边的那位法国军官,他才蓦地醒悟过来,急忙说道:“鲁斯顿上校,这是我 的未婚妻……” 华玉峰一听,顿时犹如乱箭穿心。 “她叫艾米丽。她的父亲是一位曾被德国人打断了双腿的法国老军人,可是他 宁愿与德国人战死,也不愿意离开他的家乡。艾米丽的中国母亲,也留下来陪着自 己的丈夫。” 艾米丽将钢盔摘下,用手理了理头发,一条油黑的长辫子垂了下来。“鲁斯顿 上校,”艾米丽的声音坚毅而感人,“我要留下来和你们一起杀德国人!我要为我 的爸爸妈妈报仇!”鲁斯顿上校的神情肃穆庄严,他以典型的英国绅士的气派托起 艾米丽的右手,庄重地轻吻了一下,然后,他注视着艾米丽说道:“小姐,您的到 来,令我不胜荣幸。我———不管是英国人还是中国人———全都会用自己的生命 来保卫你。因为,你是上帝给我们派来的一位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