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开炮!开炮! 张登龙被冷醒了。战地寂静得令人心悸,他撩开军毯站起身,远处的山林模糊 不清,遍地躺卧着身裹军毯的华工弟兄。鲁芸阁和鲁斯顿上校背靠背紧紧挤在一起, 身旁的艾米丽冷得蜷曲着身子,玲珑小巧的鼻翼凝上了一层霜花。 使人揪心的炮击开始了。第一批德国人的炮弹就把所有的人震得蹦了起来。此 时并没有一发炮弹落进这块狭窄的谷地里。华工们惶惶张望,不知跑到哪儿去才能 躲避必然将会倾泻到他们头上的炮弹。直到听见鲁斯顿上校喊了一声:“快上山, 躲进林子里去!”华工们才撒开脚丫子,飞快地往山坡上冲去。树林并不茂密,但 仍能给人一点可怜的安全感,因为粗大的树木能挡住崩飞的弹片与碎石。 英国人、法国人的炮群已经开始还击。炮口里喷出的火光与德国炮弹爆炸时腾 起的火光交织在一起,使浓雾变得极其美丽壮观。美丽的雾团仓皇滚动,仿佛也在 拼命地逃避这场大屠杀。太阳升起,雾岚散尽,远处的松姆河一线仿佛燃烧起来, 枪炮声大部分聚集在那里,上百万人发出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像雷霆炸响着滚滚而 来,又疾速地涌向天边。正当华工们拼命用泥土在自己的胸前垒起一个个屏障物时, 一发炮弹像炸雷一样在山林里爆炸了。“孩子们,现在该轮着我们挨炮了!”鲁斯 顿上校的喊叫让人心寒。又是一发炮弹爆炸,泥土、碎石、树枝像雨点般洒下。桑 德福上士拉着一根长长的电话线冲上山顶,紧挨着鲁斯顿趴下了:“上校,我从大 炮里听出,德国人好像已经过了松姆河。我们没能在松姆河挡住他们,就再也挡不 住他们了。”当他们重新回过头去,简直害怕极了,前面的英国人、法国人像决堤 的洪水一样漫涌过一座座山坡,卷过一道道谷地,开始了又一次大溃退。鲁斯顿上 校慌忙回头,看见五百米以外的火炮阵地上,赖特中尉拿着话筒,正等待着桑德福 的消息。 李胜儿突然大喊:“德国人!我的妈呀……遍地都是德国人!”鲁斯顿和桑德 福赶紧向山头的西北角跑去。他们猝然停止了呼吸,心,也僵死在胸中。德国人, 成千上万的德国人!仿佛是整整一个集团军的德国人!“准备开炮!”桑德福对着 话筒喊了一句,立即从文件包里掏出一张地图,匆忙确定射程与射击目标。这时, 话筒里传来赖特中尉的声音,声音响亮,鲁斯顿听得清清楚楚。“桑德福上士,马 上撤下来,我们已经接到少校发来的撤退命令。”“啊!赖特中尉,一定要打!这 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的炮弹会像驱赶羊群一样把他们打回去!”“这是命令。 上士。”赖特中尉的声音异常平静。“如果我们不开火,德国人10分钟后就会开到 这里。” “什么?什么?”赖特中尉显然惊慌起来,“你说什么?10分钟?这绝不可能! 你肯定弄错了……那一定是我们的军队。” “让少校见鬼去吧!德国人正在向我们挺进,他们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你是一个军人,军人首先是服从命令。” “中尉,我求求你开炮!开炮!” “不行!少校命令我撤退,而不是命令我开炮。”“就是战死,我们也会成为 不列颠的英雄!让我们为祖国献身吧!” 鲁斯顿来到张登龙身边蹲下了:“我命令你,向火炮阵地上的赖特中尉开枪。” 张登龙惊呆了。“赶快射击,尽量一枪打碎他的脑袋。”“我……我没听错?”鲁 斯顿忽地站起来:“他贻误战机,死有余辜!”张登龙放下机枪,从身边的华玉峰 手里抓过步枪,架在一根树桠上……几秒钟后,随着一声枪响,鲁斯顿看见赖特中 尉身子一震,然后,双臂无力地张扬了一下,便在他的视线中永远消失了。鲁斯顿 在桑德福屁股上踢了一脚,毫无表情地说道:“赖特中尉已经英勇阵亡,上士,指 挥你的炮队去吧。”桑德福痴视着上校,什么也不问,抓起话筒大声吼道:“中尉 已为国捐躯,现在由我———桑德福上士接替他指挥!”第一发试射弹靠前了一点, 没能落进德国人的队伍里。于是,他校正了射程与角度,接下去的几批炮弹准确地 打入敌群中,炸得德国人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啊哈!太妙了!就这样指挥射击吧!”鲁斯顿上校用手敲击着桑德福头上的 钢盔,大声叫喊。德国人的炮火也愈发猛烈地倾泻在这座山头上,不少华工被炸死 炸伤。桑德福也中了弹片,他双手捂住脸倒了下去,血从他的指缝里猛烈地喷射出 来,德国人冲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