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英雄蒙难 鲁斯顿上校带领华工们穿过谷地,走上公路,随着队伍前进。黎明时分,他们 从森林里钻了出来。在一大片辽阔荒芜的比利时平原上,坦克与坦克,士兵与士兵, 大炮与大炮,正在展开一场大血战。鲁斯顿上校喊道:“弟兄们跟着我和张副官, 千万不要跑散。”他们飞快地从斜刺里往三百米外的那个只剩下残墙断壁的村庄跑 去,在一堵断墙后面,看见6 名美国士兵都已经死去,两挺哈乞开斯式重机枪却完 好无损。鲁斯顿上校把头伸出断墙外,从望远镜里,看见对面五百米的地方有4 辆 德军重型坦克成梯形向他们爬来。华工们顿时紧张起来,然而,幸运的是一颗炮弹 掠过他们的头顶,在德国人的队伍里爆炸了,紧接着又是一颗,又是一颗。两辆坦 克轰地燃烧起来,华工们所有的武器一齐向德国人开火了,6 挺刘易斯轻机枪与两 挺哈乞开斯式重机枪疾风般的扫射声,令每一位华工心花怒放。德国军官随着痛苦 嘶鸣的战马倒在地上,有一匹白马晕头转向地竟向中国人跑了过来。“抓住它!” 张登龙扔下机枪,大吼一声,跃出战壕迎着白马冲了上去。他仿佛觉得还有弟兄跟 了上来,白马倏地掉头往左边跑去,张登龙毫不停步,奋起直追。白马跑进一片洼 地里,他与马的距离拉远了,耕耘过的土地松软陷脚,脚底兀地一空,他大叫一声 摔了下来,黏糊糊的冰冷的液体将他淹没,眼前一团漆黑,然后闻到了一股强烈的 臭味。他知道摔进了一个粪坑里,他费了好大劲儿才稳住身子,从粪水里冒出头来。 粪水蒙住眼睛,使他什么也看不真切。他摸到粪坑边沿,双手用力,身子往上一纵, 谁知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猛地戳到了他的脸上,他大叫一声,又掉进了粪坑。等他重 新冒出头来,他吓呆了,两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鼻尖。“你们……”他惶恐 地叫出声来。粪坑边上,站着王五儿和那个唇上有紫疤的北方人,满脸杀气腾腾。 “紫疤”突然哭喊道:“哥啊,兄弟今天,总算给你报仇了!”他的枪口抖动得厉 害,但却没有立即扣动枪机。“张登龙,你今天总算死在我弟兄俩的枪口下了。死, 我也要让你死个明白。”王五儿吼道,“你在松姆河边杀死的那个北方人,是他亲 哥,也是我的亲姐夫!” “五儿,大敌当前,你们……不能杀我!” “张大哥,你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是为我们中国人争气的英雄,我们佩服你, 敬重你。”王五儿狠声道,“可今天要不杀你,我怎么有脸见我亲姐,他怎么对得 起他亲哥?” “好汉……英雄……嗬嗬嗬!”张登龙突然狂笑起来,笑罢,他头一扬,硬声 道:“日你妈,来吧,打脑壳,对穿对过!你爷爷要眨一下眼睛,就是你们裆下的 玩意儿!” “砰”,枪声响了,王五儿和“紫疤”转身欲去,突然传来的叽里呱啦的喊话 声使他俩蓦然回首,眼前情景,惊得他们目瞪口呆。对面的洼地边沿上,站着十几 个手执武器的德国人。“哥,他们好像是叫我们投降。”“狗娘养的!中国人决不 投降!”王五儿举枪欲打,但顷刻间,他和“紫疤”就被一阵密集的弹雨打倒了。 德国人走了,粪坑边上留下两具弹孔累累的尸体。 两辆坦克冒着中国人的枪林弹雨直直地冲了过来。接连不断射出的炮弹,打得 村子里树倒房塌,几个弟兄拿着手榴弹不顾死活地冲上去,但还未靠近坦克,就被 射击孔里射出的子弹打倒在地。滚动的灰尘呛得鲁斯顿上校吭吭直咳,不知什么东 西打在他的脚踝上,好像被骡子猛力地踢了一脚似的,肚子也火烧火燎地疼得厉害 ……他非常激动,透过烟尘,他看见德国坦克正飞快地向他压来。他大叫一声,慌 忙从地上爬起,没命地往村外的平地上跑去,坦克推倒断墙,从美国人和中国人的 尸体上碾过,紧追不舍。 提着机枪往回奔的袁澄海突然停住了———是上校的尖叫声使他蓦然回首。他 这时离坦克已经很远,他看到了一幅令他肝胆俱裂的场面:鲁斯顿上校的钢盔颠掉 了,皮靴也跑掉了一只,他正捂着肚子没命地往前狂奔,他那高瘦的身子像一株弯 曲的枯竹,满头白发向后飞扬,坦克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上校,我来啦!”袁澄海端起机枪对准坦克猛烈扫射,袁澄海此时已如同疯 魔。坦克猛地将他冲倒,鲁斯顿上校听见他发出的最后半声短促的惨叫,眨眼间, 坦克已从他身上碾了过去,鲁斯顿上校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