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24年的“强奸上海女知青案” 这是一件尘封24年的“强奸上海女知青案”的卷宗。卷宗里记载着发生在那个 特殊年代的一位农家小伙和一名上海女知青悲凄而真挚的爱情故事。 时间流转回1969年。 这年初秋,刚满18岁贺金娣满怀一腔“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热情,离开繁 华的大上海,上山下乡,到安徽农村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成为五河 县东集大队集体户的一名新社员。 在女知青集体户四名上海姑娘中,贺金梯年龄最小,也最鲜亮水灵,招人喜爱。 她活泼而单纯,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撒下一串甜甜亮亮的笑声。年长的社员把她当成 自己的孩子,姑娘小伙儿们更爱同她一起干活儿,一起说笑。 金娣是个机灵而又细心的姑娘。插队落户后,她同社员们一起劳动相处,也在 观察着周围的人,身边的事。不久,一个农家小伙闻人她的视线,引起她的格外注 意。他就是生产队会计柳谷光。 谷光这年20岁,生得白白净净,一副文弱书生相。一头略显稀疏的头发,梳成 规规矩矩的“三七开”,脸上总是带着几分忧郁的神色。他每天除了下地不声不响 地干活,就是关在屋里“劈哩啪啦”地打算盘。 金梯觉得这个小会计好古怪。 谷光其实并不古怪。那时,他正为一桩婚事而苦恼。在那横扫一切的年代,他 竟有一个童养媳。她叫小芬,与他同岁,是母亲为他抱养的。谷光从小就把她当成 亲妹妹,她也一直把各光当成亲哥哥。谷光渐渐长成大小伙儿,小芬也出落成一个 漂亮的姑娘,父母便开始在他们面前议论他们的婚事。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早在 儿时“月老”就用一根红线把他们连在一起! 小芬对谷光一往情深,谷光却无法接受这桩婚事,一想到将同“妹妹”同床共 枕,便心惊肉跳。为了躲掉这桩婚事,他发愤读书,以图学业有成,远走高飞。1965 年,他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人县城的高中,可是,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庆幸,便 被一场文革风暴打回东集,成了一名“回乡知青”。 谷光回乡当了生产队会计,父母便把他和小芬“圆房”的事提上了日程。谷光 坚决拒绝这桩封建式的婚事,同父母当面争吵过,背后哭求过。婚事虽然暂时拖了 下来,可是“圆房”的阴影一直困扰着他,让他常年累月地陷在苦闷中。 金娣出于好奇,开始主动接触谷光。那天晚上,谷光一家正吃饭,她借查阅自 己的工分帐到谷光家串门。谷光娘盛一碗红薯饭递给她,她大大方方地接过来,尝 一口,惊奇地问谷光:“柳会计,你家的红薯又软又甜,我做的红薯饭为什么半个 软半个硬?”谷光忍不住笑着说:“你做饭没盖锅盖吧!”金梯不好意思地笑了, 佩服地看他一眼,觉得这个小会计挺精明。 谷光打的一手好算盘,十里八村名声很响,更使金娣敬佩不已。每当夜深人静, 她躲在床上,听见隔壁传来僻哩啪啦的算盘声,都感到那是谷光在弹奏动听的音乐。 她要拜他为师,他高兴地收下了这徒弟。不久,金梯被指派担任生产队记工员。会 计与记工员,师与徒的双重关系,使他们的接触多了。他和她一起学算盘,一起算 工分,一起算帐,话题渐渐多了,谷光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一天晚上,谷光终 于忍不住向她倾诉了自己心头的痛苦。他说得很伤心,她也陪他落了泪。从此,他 们都有了一种幸遇知音的感觉。 冬去春回,斗转星移。转眼三年过去,知青们下乡时的那份冲动渐渐消失了。 繁重的劳动,艰苦的生活,使他们纷纷动摇了扎根农村的决心。经过三年的下乡镀 金,他们有的托关系招工招干进城,有的请假回城常年不归,有的女知青甚至用自 己的贞操换到一张招工进城的通行证。金娣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无关系可托。她 不愿意回城吃闲饭,更不会为了招工进城出卖自己。两年之后,集体户里只剩下金 梯一人。 知青们一个接一个飞回上海,自然凉了贫下中农的心。他们认定金娣早晚也会 飞走,便渐渐冷落了她。金娣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谷光一家也对她更加关照。他 们帮助她干包工农活,帮她磨面,连谷光的“小媳妇”小芬也经常过去帮她缝缝洗 洗。 1974年夏,是一个多雨的夏天。东集全村人都为烧柴发愁。那天中午,天下着 大雨,金梯正为没有干柴做饭急得落泪,谷光抱着一抱干柴来了。他们一起烧火做 饭,一起吃了一顿他们感到最香最甜的美餐。 不久后的又一个风雨交加之夜,谷光正在家里算帐,猛然想起集体户房子漏雨, 连忙跑去察看。敲门没有反应,伏耳听听,屋里传出金梯痛苦的呻吟,他心里一急 破门而人,发现金梯病了,烧得厉害。他二话没说,转身就向公社卫生院跑去。这 天夜里,谷光坐在金梯床前,喂水喂药,整整陪她度过一个风雨之夜。从此以后, 一种美妙的感觉开始在他们心里萌生。 春节到了,金娣第五次请假回到上海过节。谷光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失 落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深深地爱上了金梯。金梯回到上海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爱 上了谷光,而且爱得很深,已经难以同他分开。这年春节,她只在家住了10天,就 匆匆返回东集,回到谷光身边。小别重逢的那天晚上,他们相互倾吐了心中的恋情, 紧紧地相拥着,热吻着,憧憬着爱情的幸福。 谷光与金梯秘密热恋了两个多月,便被小芬无意中撞破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 这个一字不识的农家姑娘,竟然出奇地宽容和通情达理。她不仅没有怨恨他们,反 而认为谷光同金娣结合比同自己更般配。于是,她主动解除了同谷光的婚约,成为 谷光名副其实的妹妹。谷光与金娣的热恋从此在村里公开,金梯也开始改口称谷光 的父母为“爸爸、妈妈”,叫小芬为“妹妹”。 柳谷光与贺金娣真诚地相爱,如痴地享受着爱的甜蜜。然而他们却忘记了那个 特殊时代的“政治”。厄运正在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那是一个权力变质、理智丧失、人性扭曲的时代。曾有一度,某些地方的某些 当权者把上山下乡女知青当成手中的羔羊。他们利用办理知青招工进城的权力,糟 蹋女知青,把广阔天地变成了“恐怖天地”,“不自觉”地破坏了知识青年上山下 乡运动。五河县毗邻的怀远县某位“五。七”办主任便因此被处决:并在安徽省引 进了一场“保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运动。 曾有一段时间,一些回城无望的知青同农村青年结婚,被视为“同旧的传统观 念决裂”的先进典型。可是“保卫运动”一起,政治风向突变。那些过去同女知青 恋爱结婚,帮助知青“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庄稼汉子一夜之间变成了破坏知识青年 上山下乡运动的“坏蛋”。柳谷光料到自己可能也被当成“坏蛋”,被弄到学习班 学习十天半月,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会比“坏蛋们”更惨:他的罪名是“强奸霸 占女知青”! 那天,谷光正在家做帐,大队干部通知他到公社“开会”。他随大队干部去了, 一进公社便被捆绑起来。他这才知道,自己成了“强奸霸占”女知青的“罪犯”。 原来,五河县革委会人保组和“五七”办公室分别收到了揭发柳谷光强奸贺金 娣的匿名信。信中指控柳谷光身为“有妇之夫”以教上海女知青贺金娣打算盘为名, 把她骗到自己家里强行奸污。从此以后,他或威逼贺金梯自己上门或半夜三更窜进 集体宿舍,长期对贺霸占奸污……按照匿名信中的指控,在那种特定的政治气候下, 柳谷光罪该杀头!柳谷光竭力申辩,大叫冤枉,可是,每一声申辩,就招致一记残 忍的棍棒。 贺金娣得到柳谷光被抓走拷打的消息,来不及多想,当即跑到公社去解救。时 置“保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高潮,破获一起“强奸霸占女知青重案”对于县 社“五。七”办、人保组的某些当权者来说,就是一次邀功请赏的机会。于是县 “五。七”办一位头头亲自接见金娣,了解案情。可是,他对金梯说明的真相不感 兴趣,却动员她勇敢控诉柳谷光“强奸霸占”她的罪行,并且许诺,只要她能指控 柳谷光强奸、霸占,很快就批准她回上海,上大学。 贺金梯明白了,有人是想借她把谷光置于死地,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她愤然 告诉那位主任:“我既然同谷光恋爱,就准备在东集扎根,没想什么回上海,上大 学。柳谷光是我的对象,同他发生关系是我自愿的。” 诱骗贺金娣,拷打柳谷光,专案组招数用尽,还是抓不到“强奸犯罪”的证据。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立了案。报请宿县地区革委会人保组批准逮捕柳谷光,并且给 他挂上“强奸女知青罪犯”的牌子,在全公社100 多个村庄游乡示从、巡回批斗。 在柳谷光遭到人身摧残和人格侮辱的那些日子里,贺金梯也承受了巨大的精神 压力和痛苦。“柳谷光强奸女知青案”一日之间便成为轰动全县的要案,她也成为 人们闲聊解闷儿的话题,走到哪里都会落满一身鄙视的目光。然而,金梯没有屈服, 她忍着屈辱和痛苦,奋力地抗争。从大队、公社到县、地区,她一级级上访鸣冤, 横下心来要为谷光,也为自己讨回公道,讨回自己爱的权利。 那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年代,公检法机关被砸烂,取而代之的是革委会人民保卫 组。值得庆幸的是,无论是在五河县人保组还是在宿县地区人保组都有一批重新起 用的老政法在管事。地区人保组批捕组的几位老政法认真审查了五河县“柳案”专 案组报送的案卷材料,并到东集走访贫下中农,进行实地调查取证。 贺金娣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在五河县革委会招待所,她找到了地区人保组办 案人员哭诉了她同柳谷光相识、相知、相爱的经过。她同办案人员谈了两个多小时, 她哭了两个多小时,哭得调查组的女同志跟着落泪。离开招待所时,她掏出厚厚一 封信,请求调查组转给柳谷光。 这是一封饱含深情和痛苦的“绝情信”。“我爱你,爱到永远”,她在信中告 诉柳谷光,“我们真诚地相爱,可是有情人却难成眷属,我们无法同这个时代抗争。 希望你从此把我忘掉,找一个比我更好的农村姑娘……我们可能已经有了爱的结晶, 如果真是这样,我要为你生下来,抚养大,作为我们爱情的见证和永远的纪念。” 宿县地区人保组几位老政法被贺金梯和柳谷光真诚的爱情感动了。他们经过认 真调查作出结论:柳谷光同贺金梯属恋爱越轨,不构成犯罪。 柳谷光终于被无罪释放了。 柳谷光和贺金梯正在庆幸自己不幸后的大幸,不料,厄运再次向他们逼近。谷 光被释放不久,《新安徽报》披露了“柳谷光强奸知青案”,并且发出严厉质问: 宿县地区人保组为什么包庇罪aB? 这是五河县“柳案”专案组个别人背地活动的结果。 宿县地区人保组经过调查作出结论后,五河县“柳案”专案组个别人,仍不甘 心放弃这次为“保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运立功的机会。他们指使一些不明真相 的贫下中农和知识青年向省革委会和《新安徽报》写信,控诉柳谷光“强奸女知青” 的“罪行”和宿县地区人保组“包庇犯罪”的“错误”,并且多次派人到上海向贺 金妹家人“通报案情”。他们欺骗金梯的父母说,金梯在东集被一个叫柳谷光的秃 子强奸,要求他们给上海市和安徽省革委会写信,控告柳谷光“强奸上海女知青” 的罪行,并许诺只要他们写信控诉柳谷光,金娣可以回上海、上大学,并且威胁他 们说,不控告柳谷光就是包庇罪犯,专案组就通知工厂,开除他们的公职。 金娣的父亲是一位思想纯朴的老工人,尽管已从女儿的来信中知道她在同柳谷 光恋爱,还是对专案组代表党组织和革委会通报的案情,深信不疑。于是,他很快 按照专案组的要求,分别向上海市和安徽省革委会发出了控告信。于是,“柳谷光 强奸上海女知青案”很快引起两省市革委会的严重关注。 “柳案”很快成为轰动安徽全省的大要案。 两省市革委会高层领导的严厉批示,报纸批评的巨大压力,迫使宿县地区人保 组不得不再派专案组重新查处“柳案”。在东集调查,他们再次得出“柳谷光不构 成犯罪”的结论;在上海金梯家里,他们意外地了解到五河县人保组某些人采用欺 骗、威胁手段,迫使金梯父母向两省市革委会写信控告的真相。这些正直的“老政 法”不禁义愤难禁,当即代表地区革委会告诉金娣父母:金梯和柳谷光是自由恋爱, 不存在强奸的事情。柳谷光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而且并不是秃子,只是头发稀点儿。 希望他们支持女儿在扎根农村,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两级专案组带来两种截然相反的案情,表明两种尖锐对立的观点,在贺金梯家 里掀起一场风波。金娣的父亲和舅舅相信五河县“党组织和政府”,坚持控告柳谷 光,为金娣报仇;而金娣的母亲和姐姐则相信地区专案组和金娣,支持金娣同旧的 传统观念决裂,扎根农村。两种意见互不相让,最后形成“楼上派”、“楼下派”, 分成楼上楼下两家。 金娣的母亲是一位有头脑的妇女。她在同老伴闹翻分居不久,决定亲自到东集 看个究竟。在东集,她从女儿口里摸清了事情的真相,并且一见面就相中了柳谷光 这个未来的女婿,当即表示支持他们恋爱结婚。她还住在谷光家里,同谷光一家亲 亲热热地相处了五天。 五天之后,金娣请假随母亲回到上海,做通了父亲和舅舅的工作。她还偷偷到 医院做了检查,证实自己确已身怀有孕,胎儿发育正常。她恨不得一步回到谷光身 边,给他一个惊喜,可又深深地知道,“柳案”仍然没有了结,自己未婚先孕将会 加重谷光的罪式于是,她同母亲商定,给生产队去信请了半年病假,住进无锡一位 亲戚家里,半年后顺利产下一个男婴。 坐月子的那段时间金梯非常惬意,不仅是因为有了她和谷光爱的结晶,而且因 为宝宝的诞生使她和谷光的关系“生米做成了熟饭”。她因宝宝的诞生对自己的爱 情充满信心! 宝宝满月的那天中午,金娣由母亲陪伴着登上了北去的列车。车厢里拥挤不堪, 吵吵嚷嚷。她无意中听到有人议论“柳谷光强奸女知青案”,并说马上又要开展一 场新的“保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柳谷光还是重点专政对象”。 一种不祥顿时袭上金梯心头:把宝宝抱回去,不等于给人送去了谷光“强奸女 知青”的铁证!她同母亲商量,母亲也没了主意。车到南京,母女俩终于商定了一 个办法:在南京通过公安机关把宝宝交给别人寄养,金梯同谷光正式结婚后,再通 过公安机关接回去。 母女俩在南京下了车。金娣哭着写了一封信,掏出身上带的钱和粮票夹在信里, 塞在宝宝身上,趁宝宝熟睡,把他放在站下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 金梯和母亲躲在不远的槐树林里,泪汪汪地盯着宝宝。她们盼望着宝宝赶快被 人抱去,可又害怕宝宝被人抱走。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派出所一直 房门紧闭。三个小时过去了,宝宝突然哇哇啼哭起来,声声啼哭像尖刀一样猛刺在 金梯的心上。她猛地站起来就要扑过去抱回宝宝,被母亲拦腰使劲抱住了。正在这 时,派出所房门开了,一位中年民警走出来,左右张望一上,把宝宝抱了进去。金 梯一下瘫倒在母亲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 贺金娣回到了东集,回到了柳谷光身边。他们商定1976年元旦结婚。 柳谷光和贺金梯准备结婚的消息,很快传进五河县“五。七”办个别权力人物 耳朵。在他们看来,大兴一阵问罪之师,没把柳谷光投进大牢,已经跌了份子,再 让“强奸犯”同“受害人”喜结良缘,更会脸上无光了。于是他们决定采取组织手 段,把这对恋人分开。 谷光和金梯在热恋中盼望着喜期,不料却等来了一纸无情的调令。那天上午, 一辆卡车开到集体户门前,带来了县“五。七”办的调令:调贺金梯到60华里外的 土埠大队插队落户。 调令背后隐藏的动机,谷光和金梯非常清楚,可是无力与之抗争。两双泪眼相 望,谁也说不出来。金梯的家当被一件件装上汽车,汽车隆隆发动想来,押车的 “五。七”干部粗暴地喝令金娣上车出发。谷光两眼泪水“叭”落了下来,一把抓 住金娣几乎是用绝望的语气问她:“咱们还能见面吗?”“能,60多里地,两道河, 分不开我们,明年元旦,我还是你的新娘!”金娣这话是哭着说的,却说得格外决 然有力。 汽车载着金梯和她的家当,也载着谷光一颗受伤的心开走了。 那天夜里,谷光一个人一动不动也不声不响站在集体户院里,一直痴呆呆地站 到深夜。他爹、他娘,还有妹妹小芬三双泪眼远远地注视着他。这一夜,他们全家 谁也没合眼。 谷光听不见金娣银铃般的笑声了,金娣也听不见谷光那清脆而有节奏的算盘声 了。挡在他们中间的60里路就是一条60里宽的天河,他们在天河两岸苦苦相思,渴 望着重逢。如果不是一只远来的包裹,他们还将继续忍受相思的痛苦,新的灾难也 会迟一些降临。 那是金梯调离东集20多天后的一天中午,谷光收到了一张寄自上海的包裹,那 是金梯家里寄给他们的第一批结婚用品。他怀抱包裹兴奋不已,忘记了一切顾忌, 撒腿就向土埠跑去。 谷光赶到土埠已是人夜时分。这一夜他和金梯紧紧地相拥着躺在床上,说一阵, 哭一阵,一夜无眠。天亮了,谷光不想离开金娣,金梯也不想让他离开。于是,谷 光没走,上午就出了事。 谷光被公社人保组抓走的时候,金娣正在地里干活。中午收工回到村里才知道 谷光出了事。金梯像发疯了一样跑向公社,为了解救各光,她把一切置之度外,连 自己的被子和洗刷用品也带上了。 谷光被抓到公社就被吊到梁上拷打。公社人保组某位组长一边指挥打手施凶, 一边破口大骂:“狗日的敢追到土埠来搞女知青,给我狠揍!” 贺金娣赶到的时候,谷光已经被拷打得皮开肉绽,放在地上昏死过去。她当面 怒斥凶手们的暴行。某组长竟不知好歹地拿出纸笔让她写出遭到柳谷光“强奸”的 经过。金梯忍无可忍,冲上去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倔强地告诉某组长:“我今天 晚上就在这儿陪着他睡!”说罢,就把被子展铺在地,把谷光抱到被子上。 某组长捂着脸气得浑身发抖。可是在那种政治气候下,他不敢动知青一指头, 咬牙切齿地说了声“你等着”便带着打手们溜了出去。结果,金娣被强行留在公社 学习反省了五天,听候“组织处理”。 柳谷光被打得很惨,送进医院才从昏死中醒来。全家人围着他哭成一团。母亲 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哭着求他:“好孩子,咱命里没有这么个好媳妇,你就跟她散 了吧!”谷光也哭了,他说:“我对不起金梯,对不起爸爸、妈妈,也对不起妹妹, 我谁也对不起广他答应了母亲,却哭得更伤心,爱的希望被泪水泯灭了。 金娣一从公社解脱反省,就赶到东集看柳谷光。可是,迎接她的只有院门上一 把大锁。她在门前站了很久,恋恋不舍地离去。她是哭着离开东集的,一步一回头, 看到此情此景的人,无不伤心落泪。 “土埠事情”再次轰动全县,震动“五。七”办的某些领导人物。为了防止柳 谷光和贺金娣再给上山下乡运动“抹黑”,他们做出一项特别决定:鉴于贺金梯同 志下乡插队5 年来,自觉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表现突出”,给予“特别照顾”, 批准其调回上海安排工作。 恰如调贺金娣离开东集到土埠落户,一切来得这么突然。调令、组织关系、户 口粮食关系等等,一切手续同时递到金娣手里,使她转眼间失去“下乡知识青年” 的身份,也失去了在“广阔天地”里的立足之处。对于突然降临的“特别照顾”, 金娣表现得非常冷静,因为她知道一千多里距离阻不断他们的爱情,失去“下乡知 青身份”,她和谷光的爱情更加合理合法,堂堂正正。她决定立即去见谷光,告诉 他已经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她将很快回到他身边,如期做他的新娘。 金娣再次来到东集,在村口同谷光的父亲不期而遇。她迎过去亲热地叫了声 “爸爸”。老人愣住了,两眼闪着泪光。金娣告诉他,她已经批准回上海安排工作, 她到上海很快就会回来,她和谷光的喜事,元旦如期举行。谷光爸哭了,吞吞吐吐 地告诉她:谷光同小芬“圆房”了。说罢转身离去。 金娣惊呆了。她站在村口深情地望着谷光家那座熟悉的小院,任凭泪水尽情流 淌,望了好久好久。 贺金娣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一个痴情的农家小伙和一位痴情的上海姑娘,就 这样被那个特别年代的政治棍棒打散了,他们那段悲凄而诚挚的爱情从此被尘封在 案卷里。 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