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白色恐怖地带 触目惊心的数字 我天生瘦小,熟悉我的、喜欢我的、恶意中伤我的人,都喜欢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 你就像个吸毒的。 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在这个世上,只有一样东西我是绝对不敢沾的,那就 是毒品。 1998年元月,我在康宁精神病院打工,发现医院里有个自愿戒毒所。戒毒所长长的 走廊边,整日徘徊着五六个精神萎靡的人。医生告诉我,那是一些自愿来此戒毒的人。 1999年7月,我去龙岗区采访一家因吸毒而毁灭的家庭,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家 只有两个儿子。老大早些年就因吸毒暴尸街头,老二又重蹈覆辙。虽然父母看管甚严, 老二仍在结婚前一个星期出门理发时,莫名其妙地失踪,据悉是被白粉友拉走。一个月 后,在邻村的一个出租屋中,有人发现他早已腐烂的尸体。老二未过门的媳妇也是位吸 毒女,几个月后,她生下一个浑身发烫、满身红肿的婴儿。那天我赶至龙岗,抱着来到 世上仅一个月,哈欠连天的“毒生儿”,心中惊悚万分。我真的不知道,毒品怎么会有 这么大的魔力? 我手边的报刊剪贴资料上,有着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数字与信息: 1998年初统计,全世界受毒品控制的人数已高达1.8亿,吸食可卡因的人近5000万, 毒品贩子约100万人。全世界总人口中,大体每40人中就有一名吸毒者。 贩毒和吸毒已夺去全球数百万人的生命,而且,每年都有二十万“瘾君子”丧命, 其破坏性远远大于一次世界大战……吸毒者大多数为中青年,通过统计算出来的平均死 亡年龄为36岁。所以有人说,一俟吸毒,他离死亡的距离,平均不会超出10年。 吸毒在我国是违法的。1995年1月12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第170号令,是我国第 一部《强制戒毒法》,规定对吸食、注射毒品成瘾人员,通过行政措施对其强制进行药 物治疗、心理治疗和法制教育、道德教育,使其戒除毒瘾,强制戒毒期限为3至6个月, 强制戒毒期满仍未戒除毒瘾的,延长强制戒毒期至1年。 我国目前有强制戒毒所200多所。深圳市戒毒所是1991年10月份由深圳市人民政府 批准成立的专职戒毒机构,1996年10月正式由民政局划归公安局管理。是一所集脱毒、 康复、科研、出所后提供跟踪服务为一体的现代化戒毒所,也是广东省第一间对外开放 的戒毒机构。对入所的吸毒人员实施军事化管理、系统化教育、集体化生活和强制脱瘾 治疗。建所至今已收治了包括港、澳、台等地区在内的10493名吸毒者,其中男8281人, 女2212人,强制戒毒4195人,自愿戒毒6298人…… 在一个秋风渐凉,仍然热浪袭人的秋日午后,我乘坐采访车沿着鹏城东翼一路前行, 40分钟后,在一个极小的二线关口不远处,一所院落的白磁砖墙与灿红色的飞檐提醒我, 我的目的地到了。 这一天,是星期二的下午,刚巧是每周一次的亲属探访日。就在我刚准备迈进戒毒 所大门的一刹那,从里面突然冲出一位4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双手掩面,蹲在门边,涕 泪滂沱。我见她伤心至极,递上一块纸巾,她拿着揩泪,边擦边抽泣地对我说:“我的 儿子……他……将家中所有的钱……都吸完了,我怎么过啊?”我劝她想开点。她说, 儿子戒了好多次了,到现在戒也戒不断了,从所里回家第一天就复吸,吸了再被她送进 来,一点薄家底早被他折腾光了,就去社会上偷盗,什么都干过,最后,被强制送来戒 毒。 看着这位母亲为了不肖儿子而热泪纵横的脸庞,我的心一阵阵揪紧。站在沉重的铁 门前,我已经可以想象得到,迎面而来的,该是怎样苦涩而沉重的日子!可以想象,我 要穿越的将是怎么样的炼狱? 不谙世事的“二奶” 为了更真实地面对、近距离的接触受“白色瘟疫”污染的人们,我在场部强烈要求 “分配”到基层“工作”,考虑到我的性别特征,经过一系列繁琐、复杂的手续,我终 于得偿所愿,拿着报到单去女子戒毒中队报到。 戒毒所占地面积约38000多平方米,分成两大块。里面的一片区域为男子强制区域 与医疗科,外面又以草地为界切割成一半,左边一块为女子戒毒中队,右边为男子自愿 班。吸毒者的来源有两个渠道,一种是强制戒毒,也就是被抓来的。公安部门在每次扫 毒专项斗争中,将抓获的吸毒者送进戒毒所。另一种是自愿戒毒,由吸毒者的亲朋好友 送进戒毒所接收疗教。 报到之后,中队长陈昕带着我先熟悉环境。 女子戒毒中队的地盘为一长条形区域,齐刷刷的一排砖房,每间房为一个小班。中 队下设10个班,9个强制戒毒班,1个自愿班。正是下午2点30分,太阳最烈的时候,砖 房搭了长长的顶棚遮荫,门前一片长条形的空地,是女戒毒学员的活动天地。这块对于 女戒毒人员来说的宝地长约60多米,宽只有20多米。地上,因长期打坐开会而变得光滑。 空地外面是一片如茵的青草地,在葱葱郁郁的树木的掩映下,真如一个世外桃源。 中队长告诉我,今天下午学员全都在赶工做塑料花。为了培养吸毒人员的耐心,分 散精力,促进康复,女子中队承接了一家外资塑料花厂的来料加工,让学员们扎塑料花, 也有克服懒散习惯,培养劳动技能的作用。透过第一班的铁门往里望去,十多个女学员 安坐在一片绿叶与白色的花海之中,仔细地将裁剪好的一瓣瓣白色花瓣,安上花芯,插 在一枝枝干上。白花、绿叶,吸毒学员的手工劳作,使人感觉她们不再是“废人”。 “今天,我们队里来了一名新管教,姓涂,今后,大家都叫她涂管教吧!”中队长 将我—一介绍给各间房里正埋头扎花的学员。 “中队长,下午好!涂干部,下午好!”每一间房都先后传出这样的问候声。 “小涂,你先熟悉一下,10分钟前,医疗科送了一名刚脱毒的新学员来,你可以去 和她聊聊。” 我正求之不得。拎着一张凳子,找了个荫凉之处坐下。不一会,组长就帮我叫来了 这位新学员。 这位名叫阿花的“新学员”是个老油条,虽然才23岁,却有7年的吸毒史,先后戒 毒超过30次。今年是4次“入住”了。每一次,都是一个香港小老板,也即包养她的男 人送她来的,属于自愿戒毒者。 她长相清秀,笑起来灿烂无比,身材也很好。坐在光洁的地面上和我聊天,神情就 像一位不谙世事的小妹。 她是一位少数民族,今年23岁。17岁那年,她读高中二年级,贪玩。好吃、怕苦的 她听人说深圳打工遍地黄金,便偷偷买了火车票随着一大帮同乡一路南行。在车厢里, 她嘻嘻哈哈唱着歌,不知道什么叫忧伤。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进不了深圳,因为没有边 防证,只得在平湖下车。一下车,她就直奔一家电子器材厂找工。工厂的老板是位香港 人,大她15岁,早有妻室,第一眼就看上了这位美丽而懒散的小姑娘。他“恩准”她进 厂打工,住进工厂宿舍。第二天上午,他给了她几个选择:一是回家读书,二是与他一 起生活,三是在工厂打工,每月拿五六百元打工费,四是去夜总会坐台当“三陪”。她 想了想,选择了和他在一起,由他供养的那种不劳而获的“花瓶”生活。 看上去他待她不错,犹如老夫少妻的样子,但是不给她真正的名份,按照法规也不 能给她什么“名份”。对于一位17岁的女子来说,没有爱情没有工作,心灵空虚得要命。 他给她找了一伙小姐妹,都是附近开工厂的香港人包养的“二奶”,让她随着她们一起 打麻将。麻将桌上,有人请她“追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从此堕入万劫不复的深 渊。一个星期后,她一起床,就流鼻涕、流眼泪、打哈大,肚子痛、腰痛总之全身都痛, 像患上感冒一样。她起床往医院跑,路上遇到请她吸白粉的女子,对方告诉她,这是犯 病了,快拿钱去买吧。自此,她就上了瘾,再也戒不掉。她“男人”星期一至星期五在 厂里,周六与周日回香港家中过周末。刚开始好几个月,他还不知道自家的“二奶”已 经深陷毒瘤,每天要抽一克白粉。早上起床,她溜出卧室,拿一张锡泊纸铺在桌面上, 倒上白粉,手边的饮料硬盒被卷成很粗的管子,一端含在嘴里,用打火机烧锡泊纸,再 勾着头,将腾腾烟雾缓缓吸进鼻中。这种吸法是吸毒者的“初级阶段”。她自言不敢发 展到肌注,是因为原先引诱她吸毒的小姐妹都已先后死于肌注。原因之一,是现在的白 粉不纯,通常掺有老鼠药、去痛粉、面粉等等,弄不好就“翘辫子”。 对她而言,人生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追龙”了。她因为吸毒,不敢跟家中联系。 她家有个小表弟,曾经吸过一种自制的叫“神仙水”的东西,被她的父亲知道后,对她 的几个姐妹说,他们家没有一个人吸毒,假如有,坚决不要回来见他,不如死在外面。 这话传到她耳里,她是不敢回乡了。 她是寂寞的,年纪轻轻地被人包养,原本就不爱身边的男人,家又关山重重,不能 归去。在她看来,吸毒是她排解寂寞,获取欢乐的唯一途径。她常常躺在沙发上吸,茶 几上摆满了水果、糖果、饮料等辅助品。通常这个时候,香港小老板已经睡了,她则一 口一口地“追龙”。吸累了,头晕了,就昏昏睡去,醒来又接着吸。她一天可以断断续 续地吸上十二个小时。 17岁那年年底,她成了一个真正的烟鬼。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她男人因有事突然从 香港回家,看见她在吞云吐雾,着实吓了一大跳。他是个烟酒不沾的人,也容忍不了自 己喜欢的女人变成烟鬼。他拉着她进医院戒毒,可是,她太脆弱了,虽然每次戒毒体内 脱毒都很成功,但是心瘾却万难根除。近三四年来,她总是戒了就吸,吸了再被他逼进 来戒。如此循环往复,在医院戒毒24次,戒毒所戒了7次,戒了31次,成了女子中队中 的“老油条”。 1999年,她出出进进戒毒所,是进出频率最高的一位戒毒者。她掰着指头算着告诉 我:“我今年7月份到现在,已经‘三进宫’了。喏,我7月份出所,8月对21日又进来, 9月20号刚出去,10月6日又送进来,我这次应该在11月19日出去。” 我问她是不是诚心想戒。她迅速点点头说,怎么不诚心呢?就是再诚心也戒不掉呀。 每次出所,反复叮咛自己不能再错了,一条命再不值钱也是自己的。可是,就像有魔鬼 附身,一走到外面,第一件事就是“还愿”,说是说,找毒品抽上最后一口,既是慰劳, 又是告别,反正从此不抽就是了。就这样,又上瘾了。她说她几年都在一个固定的小卖 部拿货。对方一俟她出所,就将白粉送到她家,有一次,她不肯要,对方干脆包好5克 白粉,丢到她家的阳台上。8月16号出所,小老板来接她,在路上,她又决定抽上最后 一口,回到家中,还没坐上5分钟,便打的士去要货,当他的面“开档”(抽白粉的俗 称)。他的眼圈都红了,问她,不抽不行吗?她说,就这一口,就这样,她又在劫难逃。 不过,这一次,她真正地想好了,绝不再抽!她从17岁来平湖,就没回过家。吸毒 后,没再跟家里联络。她说,可能父母都认为她早不在人世了。2000年的春节,她准备 回家,给他们一个惊喜。她希望父亲能原谅一个迷途的羔羊,让她回家住一段时间,养 养身体,彻底与毒源隔绝。她认为,只有在毒品目前还没侵袭到的她的家乡小山村,她 才能戒毒。 一位因吸毒而感染艾滋病的10岁儿童 为什么明明知道是毒还要自寻死路去吸毒?黄昏时分,当倦鸟归林,忙碌了一天的 管教干部们乘上所里的大巴,回到深圳市区的家时,我在女子戒毒中队门前的草地上, 向几个自愿来戒毒的女性提出了这个问题。 她们是被丈夫或父母送来戒毒的,不是在一次次的打黄打非过程中被抓进来的,比 起强制送来的戒毒女性,她们稍稍要自由一些。她们在所里被安排干一些打杂的活儿。 比如说,她们每天要给9个强制班的学员打开水,送饭,扫地,还要给赶工的强制班做 一些打下手的事情,最普通的便是掰花屁股。所谓花屁股,就是塑料花的芯,因为机器 压膜的关系,每个花芯是长在一条条的枝叶上的,用手一个个掰下来。这需要一点力气, 每天掰的花屁股是以斤论的,这让原本并不情愿进所的她们常常有种“花钱(自愿进来 必须交一定费用)买罪受”的感觉。 在“已是黄昏独自愁”的晚风里,当我希望她们和我谈谈的时候,她们很开心地坐 在草地上和我聊天、解闷。散坐在一块的一共7个人,最大的37岁,最小者16岁。 谈起最初为什么染上毒习,她们中的大多数说缘于“好奇”两字。 7个人中,一个说自己的关节炎很严重,男朋友听人说吸食少量白粉可减缓疼痛, 就买来让她吸,用一颗爱心将她推下深渊。一个是父母离异,她随母亲过日子,发现母 亲吸食跟着也吸上毒品。一个是失恋后寻求刺激吸毒。剩下的4位学员都承认是因为 “好奇”。 在我后来的调查中,这个所里的学员最初沾染毒品的原因,80%以上是因为好奇, 而且,年龄越小,因“好奇”而吸毒的比例则越高。 有一位学员说她离婚后,心情不太好,常常去老乡开的一间旅馆玩。老乡是位男性, 每次来都将她一个人撂在一边,推说来了大人物要应酬没空陪她。有一次,她在老乡给 她开的单间里看电视看腻了,就出去找老乡准备告辞回家。一推开门,天哪,黑压压好 几十个人,一个个吞云吐雾,有人“追龙”,还有人正在肌注,都是一个个舒服至极的 样子。有人对她说:“妹仔,你也来一下吧,吸了这东西,你想什么就有什么!” “想什么就有什么?”这是一种难以抗拒的仙境般的诱惑! 我问她,当吸毒时她想过什么,达到了怎样的仙境? 她想也没想地说:“我原本不想离婚的,丈夫不要我,爱上了别的女人。我原是幼 师,舞蹈跳得很好。变心的丈夫在离婚后,把孩子也夺走了。我好想儿子啊。吸上毒之 后,儿子就出现了,儿子长胖了,冲着我一直笑……” 她说,只要一吸毒,儿子的幻影就会出现。 还没等她讲述完,其他几位女性急起来,说根本没有那回事,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有的女性说,吸毒时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年龄最大的一位学员说,那种舒服的感觉,比性爱的感觉还要强烈。她和丈夫一起 吸毒,上瘾后,再也没有过上一次夫妻生活。现在都来戒毒,丈夫就在对面的男子自愿 中队住,每隔一个星期才能见上一面。 一位做个体服装生意、长相不俗的女子,在东门开店有一点小名声,小日子过得不 错。因好奇与同伴一同吸粉,结果整天懒洋洋的,根本不想干活。有时,顾客进店了, 她也懒得招呼。她一个人看店,毒瘤上来了,躲进更衣室里吞云吐雾,一出来,衣服被 小偷抱走了一大堆。她认为,干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吸毒让人癫狂。 戒毒前,她们都把吸毒时神经迷乱的感觉比成一种“无与伦比的舒服”。如今后悔 不迭。恶魔般的毒品将她们从正常的人间发配到无边黑暗的地狱。 说起吸毒的危害,几乎所有的女性都眼中有泪,有两个干脆哭了起来。是吸毒让她 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无颜见任何亲朋好友。不求上进,醉生梦死,每天的内容除了吸 粉还是吸粉。倒卖服装的无心打扮了;唱歌跳舞的手脚也僵硬起来;那个和丈夫一同吸 毒的对丈夫以及孩子都没有了兴趣。最悲惨的还有,几年来,她们辛辛苦苦挣来的几十 万全都吸光了。 毒品给她们的身体又带来了什么?7个人中,除了1个是“追龙”外,6个都是肌注 的,胳膊上、大腿上全是针眼。一位四川姑娘撩起衣服给我看,全身布满了针眼,雪白 的肌肤上伤痕累累。湖南妹子的脚上大面积红肿,有一些溃烂之处,像是发了病毒一般。 原因是由于吸毒者多人共用一个钉筒,或是稀释白粉时“饥不择水”,任何水源都可以 用来稀释,所以,吸毒者病菌的携带率极高。 据有关资料显示,滇西邻近世界最大的毒品产地“金三角”,当地许多边民沾上了 吸毒的恶习。由于瘾君子吸毒时共用不洁的注射器,导致艾滋病的感染和局部流行。 根据1998年初步统计全世界有8200多万名艾滋病患者,有70%感染于毒品。 人们不得不正视:吸毒的行为是艾滋病毒传播的帮凶之一。 在戒毒所里,我看见了一位才10岁的“小毒儿”,他因吸毒时感染艾滋病病毒,正 在医疗科脱瘾治疗之中。在窗外,看着这位艾滋儿童,我不禁心有余悸。尽管世界上不 少最优秀的医学科研人员正积极研究如何制服艾滋病毒,但令人遗憾的是,艾滋病患者 至今尚无痊愈的个例。 我查询手头的一些学员资料,发现她们多数人都有传染病。年龄小的患上典型的青 少年发育迟缓异常。多数吸毒者由于不思饮食,患上非常严重的胃病,有的还胃出血、 胃穿孔,给生命带来极大的危害。有的发展为脑脓肿与败血症等疾病。对于已婚的女性 来说,则有丧失性欲。闭经等症。肺气肿。顽固性便秘等疾病已成了一切吸毒者的共同 疾患。 这里有一组数据:吸毒者的年龄80%以上在35岁以下;若一个青少年吸毒,其寿命 注定不会超过40岁;注射毒品的瘾君子,普遍感染上了甲肝、乙肝、疥疮、性病;脑水 肿占吸毒致死率60%以上。 坐在地上的7位学员是否知道,如果不及早戒断毒瘾,死神一定会提早向她们年轻 的生命招手呢? 风月场上“头号大姐大” 第二天上午,戒毒人员进行军训。我在中队翻阅她们的入所卡片,很快发现,吸毒 者为了支付高昂的吸毒费用,普遍干的是男盗文娼的勾当。女子戒毒所的强制学员中, 90%以上的吸毒女沦落风尘,10%的女性干脆以偷盗为主。 一个身高不超过1米55的小胖子,坐在强制班的门口和我聊天。她告诉我,她在东 门偷东西,偷了三年,就为了吸毒。她今年22岁,16岁开始吸毒。她是“追龙”一族, 从不肌注。“追龙”追得太凶了,一天两三克,五年下来,她的两颗大门牙硬是豁掉了, 这使她笑起来,像个小兔子。她告诉我,她来戒毒所已经六个月了,戒毒后人反倒胖了, 身体好了许多。 说起来,她的身世令人同情。她家在黄河北岸。从小父母离异,法院将她判给母亲, 母亲为了寻找新欢不要她,将她扔给终生未嫁的姨妈。她和姨妈相依为命。姨妈是个体 户,顶了别人一间杂货铺。15岁那年,姨妈打开店门迎客做生意,遭到一个吸毒分子的 抢劫。姨妈不肯拿出钱来,吸毒者拿刀乱砍她。她重伤住院,临死前,姨妈拉着她的手 说:“记住,你的姨妈是被吸毒分子杀死的,你千万不要去吸毒啊!” 一年后,这个初中还未毕业的女孩为了谋生,跟着同乡来到深圳。在一次老乡聚会 中,认识了一个男孩子。男孩子在吸毒,让她尝一口。她尝了两次便欲罢不能。不过, 她还记得姨妈的临终嘱咐,一年后跑进医院自行戒毒,戒了两次,均没有成功。 那时。她在电子厂上班,一个月才挣1000多元,这点钱不到两天就花完了。吸毒后, 整天懒洋洋的,根本就不想上班,没事就想躺着,醒来就想抽上几口。后来铤而走险, 一个人溜到东门一带,开始了三年的小偷生涯。 她个子矮,长相不起眼,通常不引人注目,她常常在东门处干“拎包”的活儿。她 记得1996年1月份,是她“丰收”的一个月,那个月她拎了40多只包,每只包里至少有 千元以上的现钞。她总是一拿到钱,就去买货。等钱没有了,再出门“办事”。就这样, 她偷了三年,也不记得被抓多少次了,反正,小偷小摸的,派出所抓了放,放了偷,偷 了抓,循环往复。最多一次她偷了现金1万元,港币五六千元,美金三百多元。她说, 慢慢地,各种银行卡的使用,人们带的现金少了,偷盗越来越难了,她就算偷到手里最 多也就三四百元。 吸毒让她神志丧失,记忆力日渐衰退,她记不得父亲的电话了,也记不得家在哪里, 反正,她说她从来就没有家,也就没有家的感觉。她的生活就是偷钱——吸毒——偷钱。 如今,回想起一次次被抓的场景,她心中羞愧万分。她说,当抓到你时,几十双眼睛盯 着你,令你无地自容。当时,她还不以为然,看就看呗,她的脑中,只有白粉。她在戒 毒所里呆了6个月,成效不错,她真心希望戒毒,渴求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过日子。 吸毒使人疯狂。吸毒使人堕落。吸毒更使人不知廉耻。 一位因吸毒而当上“妈咪”的女性告诉我,她曾经是深圳大学的毕业生。 这位年仅28岁的“妈咪”来自哈尔滨。1992年底,家人送她来深圳大学就读二年的 酒店管理大专课程。二年后,她顺利地分配在市内某家五星级酒店当西餐主管。按理说, 新生活正向她展露了迷人的风采。 对她钟情已久的男朋友给她送来一小包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她问这是什么?男友嘿 嘿一笑说,保证治好你的关节炎,很灵的。 她才知道这是白粉,吸了几次后发现,果然有效,只要一吸上粉,她非常严重的关 节炎就不痛了。慢慢地,她对这小包白色的粉末有了依赖性。最后,她干脆不上班了, 让在香港工作的男友帮她投资了一间小小的服装店,让她卖卖从香港走私进来的流行时 装。 那时候,她的生意着实红火,一天可以赚两万。当然,吸毒的水平也越吸越高,吸 上了“4号”(海洛因类极纯的一种)。半年下来,就吸掉了十几万。 后来,生意也无心打理了,男友看她亏得太厉害了,就将店关掉,他也从此再也没 有出现。那时,她已经肌注了,没有粉的时候,简直生不如死。她想了许久,自己又不 想卖身,干脆跑到一家夜总会去当“妈咪”。 她的人缘好,长得又漂亮,心又不太黑,抽水时只抽50元,不像其他“妈咪”,心 狠手辣,所以,她的小姐越来越多,有时,一个晚上可以赚2000多元。这些年来,她跑 遍了城内所有的风月场所,每到之处,被人尊称为“头号大姐大”。 她说,这次被强制送进戒毒所,是她弟弟捣的鬼。她将弟弟接过来小住,弟弟发现 了她的秘密,干脆告发了她,让她来这里戒毒。不过,她说,她已经到期了,弟弟并没 有来接她回家。也许,是想让她多呆一段时间以巩固疗效吧? 吸毒上瘾后,既不想做“三陪”卖笑,又不想出门偷窃抢劫,自己本身有金钱来源 的人,在现实社会里是非常少的。这里有一个特殊的例子,是自愿班的学员,本地某村 的村民,吸粉是因为受男友影响。她的男友是开赌档的。 在她17岁那年的一个冬日下午,一个神秘的外来仔来到她们村里摆地下赌档,一口 气就赢了十几万。她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什么也不缺,就这么盯着他的手看,最后,她 看出点名堂来了,就对他说,我跟你赌一把吧! 那一把,她赢了。事后,她知道,那是他让她的。开赌档的人,从来也没有想让别 人赚钱的善心。她爱上了他,准备跟他浪迹天涯。 因为爱情,因为好奇,因为懵懂无知,她跟着他去广州赌钱,家里人拉也拉不回来。 他们两人串通暗号,和别人开台打麻将赌博,有一次,两个小时就赚了30多万。她戴的 是金劳、钻戒,吃的是海味山珍、过得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男友开始吸粉,开始她还劝他戒,劝不动,她也就想试试看,一试, 家中又多出一个烟鬼。20岁那年春天,她怀孕了。家中虽然万般不愿意,还是让他们结 了婚。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要一个名份呀!婚后几个月,她生产出一个满脸红光、打 着哈欠的“带毒儿童”,送进医院治疗了一个月才得以脱险。家中父母将他们两口子送 进了戒毒所。两人在市戒毒所一同戒了五六次,没有一次成功。这一次,丈夫去了外地 戒毒所戒毒,她独自来本市的戒毒所,她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戒毒的效果并不好。 她告诉我,她很怕毒瘾重犯。有一次,袋里没钱了,她将她的2万多元的婚戒也当 掉了,只当了500元钱_一块五六万的金劳,也仅卖了2000元。坐在我对面的她笑称, 还剩下鼻梁上的这幅眼镜了,这幅价值1万多元的卡地亚眼镜还没有被当掉。 如果以后又毒瘾复发,她认为,她有钱的父母多少会给她一点钱让她“解馋”,毕 竟她是“宝贝女儿”呀!不给?就偷父母的一点出来用用吧…… 一个吸毒者哪怕家有金山银窝,也要掏空坍塌的啊! 毒贩开始瞄准少年儿童 不论是强制戒毒还是自愿戒毒者,来到戒毒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办理入所手续, 称体重,量身高,检查心肺,量血压,医生例行询问吸毒情况,通常问得很详细,包括 使用哪一种毒品,以便对症下药。接着,是换衣服,女管教干部对她们—一搜身,搜剿 夹带进来的毒品。有些刚抓进来的戒毒人员怕毒瘾发作太痛苦,会设法藏点毒品应急。 有一位男戒毒者将五六包毒品塞进肛门,刚进所时就被嗅觉灵敏的警犬闻出,屁股上被 咬了一大口。有的女戒毒人员将毒品塞进阴道、头发、口腔等处。所以,这时候,每个 女戒毒者都会被要求做三十多次上下起立操,让毒品落下来。就连脚趾、耳朵等地方也 不放过,严防她们藏匿毒品。 检查关过后,新来的戒毒者被送到医疗科进行一个星期的脱瘾治疗。这种治疗室是 两人一间,有独立的卫生间,有闭路电视。戒毒者毒瘾犯后,医生们会让她们喝下药物。 一般说来,一个星期后,绝大多数人脱瘾成功,就被调进大仓,也就是回到各大中队继 续进行戒毒。 每天清晨,女子戒毒中队的学员们列队出操,上午接收禁毒教育和军训,下午则安 排她们参加劳动,如给附近工厂进行来料加工等等。 经过如此45天~6个月的躯体和心理治疗,进来戒毒的吸毒者100%能够在生理上脱 瘾,最后被安排出所。 在戒毒人员出所前,必须由家长亲自来接人并当面签署“合同书”。戒毒所有效地 利用一切可行性资源,单位、家庭、社会机制,督促与管教戒毒者不再复吸。 该所从1991年至今,先后收治了一万多人次,那么,是否有复吸的,复吸率又是多 少呢?我问中队长,她笑了笑,肯定地告诉我,成功戒毒的人,肯定存在,只是,这个 社会的诱惑太大了;如果吸毒者终生居住在戒毒所里,肯定不再复吸。 我手边,有一份戒毒所给我的论文资料,题目是《全方位投入和管理,探索科学的 戒毒康复模式》,论文中谈到了跟踪帮教的问题。论文中说: 这是针对戒毒人员出所后的社会跟踪帮教阶段,由我所的戒毒研究指导中心负责不 定期地对戒毒出所人员的康复巩固状况进行跟踪研究。1991年以来,我所共派人到市内 及周边地区跟踪走访了3000多人次,并与当地的有关机构建立帮教小组,对戒毒人员实 行监督。不仅动员各村委会街道办事处及义工联的力量,并让义工与戒毒学员结成帮教 对子,长期帮教、监督、鼓励戒毒者,此外,还利用正反面典型例子对戒毒学员进行教 育,帮助他们开始树立人生的信心。 到1999年为止,深圳市常住户口人员中就有多名戒毒出所的原吸毒人员,操守期达 4年以上。如罗湖区原吸毒人员彭X X,自1996年在我所戒毒后就再也没吸过毒,并发愤 图强积极工作,目前已成为罗湖区 ※※※村的民兵大队长。 我请中队长谈谈这方面的体会。中队长说,她不会讲大道理,但是,她可以给我讲 两个小故事。 中队长说,我第一天下午采访的那位少数民族女子,今年先后进来4次。她今年第 一次出所的那天,半夜11点钟往中队长家中打电话说,她在交叉路口不知道怎么走,心 中强烈的毒瘾驱使她去买货,但是,受戒毒所的教育以及想戒毒的决心又促使她给中队 长讲了心里的话。那天夜里,中队长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讲了两个小时,她答应中队长 再不复吸了。一个星期后,中队长工作忙,一时疏于电话联系、督促,她又吸上了。 第二次出所时,她依旧给中队长打电话,哭诉她和男朋友吵架了,因为他不信任她, 想把她圈在家中,多一步都不让她走,害怕她又出门找毒品。中队长提醒她,这个“包” 你的男人,曾经给了你许多次机会了,一次又一次,都快30次了,哪个男人有这么好的 耐心?每次违约错都在你,你就让他将你圈在家里,给他一个余地让他用发展的眼光来 看你。或者,不再当“二奶”了,离开这个她并不爱的男人?吸毒女选择了后者。中队 长让她将部分行李拿出来,与小老板一刀两断,自己租间小屋子,找一份新的工作,自 己养活自己,开始崭新的人生。 中队长告诉她,她们是朋友,只要有话想说,任何时间打电话都不晚。中队长一点 一滴的鼓励与关心,让这位23岁的吸毒女坚持了一个星期没有吸毒。 另一个故事是一个成功戒毒的故事。一位刚刚出所就想“还愿”,准备到处去找白 粉的女子的父母,忧心忡仲地给中队长打来电话求助,中队长专程去戒毒女家中家访几 次,给她讲道理。这个女孩子不再吸毒,在一家百货公司当文员。两三个月后,父母接 受中队长建议,带戒毒女离开深圳,远离毒源。如今,这位女子不复吸已达1年。 对于戒毒者来说,他们自身意志薄弱,缺乏毅力与耐心,同时又被周围的毒品环境 所左右,难以自拔,假如单靠戒毒所的强制戒毒,很难戒断心瘾。“一朝吸毒,终生戒 毒”,戒毒的过程往往辛苦而又漫长。中队长说:我永远不会对吸毒女失去希望。为了 挽救她们,我们做得最不够的就是跟踪管理的完善问题,但是,跟踪管理也不是戒毒所 能独立完成的,它需要的是整个社会各界的关心,要争取给予戒毒者以宽松、温馨的环 境,鼓励他们坚持长期戒毒。 她认为,要加大禁毒的工作力度,为防止复吸而创造一个无毒的环境,这作为戒毒 工作的一个后续环节,已超出公安工作的职能范围。戒毒者返回社会后复吸,是因为周 围存在毒品环境,受到毒品市场的包围,个人力量往往难以冲破毒品的重围。所以,这 一切,有赖于政府全面而又有力度地加强禁毒工作,坚决打击制毒、贩毒分子,堵注毒 源,有效地铲除地下毒品市场,净化他们周围的生活环境。 一位有关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人类要想彻底肃清毒品,创造一个无毒的生存 空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不太现实的。但是,通过宣传教育以及预防工作,增强 人们的防毒意识和禁毒意识,就如同增强了人体自身的抵抗力与免疫力一般,自觉地去 抵御毒品,并积极地同毒源作斗争。 控制住新增的吸毒者,也是禁毒工程的一个关键的环节。 “拒绝毒品,从我做起”,这是人类必须确立的终极坐标。 禁毒一定要从小抓起,让中学生们了解毒品的危害,因为他们是我们下一个世纪的 主人。在戒毒所的三天中,记者听到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句话。这也是我三天的疲惫、 焦虑、疑惑、痛心地穿越白色污染地带之后,最想说的一句话。 据透露,由于毒品恶魔无孔不入,专门寻找自控能力弱小的群体出货,开始瞄准较 为富裕的深圳青少年儿童。在深圳,吸毒人员的年龄有渐趋偏小的特点,也就是说,有 的地方小学生吸毒的现象已不鲜见。 毒害青少年,就是虐杀我们的国家和民族。 一个世纪就要结束,我们已经站在新世纪的门槛上。在二十一世纪,我们还会重复 一个古老的话题:禁毒。禁毒。禁毒。禁毒!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