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我的全身好似完全透明 自从在伊甸园中亚当和夏娃开始用一片树叶遮住下体后,人类便有了隐私以及 隐私遭到曝光的羞耻感和窥视别人隐私的欲望。性爱无疑是人类最高级别的隐私, 当这一隐私被最大程度地曝光后,当事者尤其是女人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 西方资本主义世界把所有人的欲望都变成可以交换的产品,于是就有了橱窗女 郎、真人做爱表演、成人电影。可那仍建立于自觉自愿的基础之上。 璩美凤受到的耻辱,实非一般女人所能承受。方:知道自己遭偷拍之后,那段 时间你是怎么度过的? 璩:光碟流传后,不管是我的外在,我的内在,甚至我的思绪,我的念头,我 好像是一个暴露在大众眼光中的透明人,中间的骨头一览无遗,即使我穿上再多御 寒衣服,包裹得紧紧的,不论我走到哪里,藏身天涯,脐身鼠洞,我好似永远都一 丝不挂。 我的痛苦,好像小时候因为调皮,双手被反绑吊在窗子上遭鞭打的情景,我跑 不了,手也没有办法挡,我只能期待打在身上地鞭子,能够躲避最疼痛的地方,尽 量阔打在同一个地方,我觉得我只能有这一点点最卑微的期待。 《独家报导》将我家里的偷拍光碟散布事件刚爆发的那几天,我没有办法让自 己平静下来,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头脑清楚一些,偶尔在自己比较有意识时,我会鼓 起最大勇气,打开电视。 每天晚上,我都无法睡觉,只能关在房间内等待清晨到来,天一亮,我心里想 着,今天印出来的日报不知道写些什么?好不容易挨挨挨,挨过了中午,晚报又要 出来了,我又不知道晚报会是什么样的惨状?然后再挨到晚上,好不容易又过了一 天。清晨和下午对我来说,就好像被两条绳子绑着,一天轮流被绑一次,偷拍案情 快速发展时,很多关系人,例如郭玉铃等,常常都会说出一些让我非常惊讶的语言。 像郭玉铃嫁祸的会说我授意她偷拍,甚至有人造谣说我拿了蔡仁坚新竹别墅的产权, 把它卖掉的话。每天每天,不断有人在无由地鞭打着我,而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 任由人打,然后再把自己关得更深。 每天都有看日报、晚报的冲动,但看的时候又觉得各种说法太离谱、太不可思 议,当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很多报道都太夸张了!如果每天都要面对这 些传闻—一澄清、解释,可能每天做一个澄清专栏都不够。 方:全台湾都在与你作对,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璩:我觉得整个台湾包括各个媒体都好像是郭玉铃摧毁我的助手,正因为郭玉 铃急欲毁灭我,因此台湾社会受到郭玉铃的主导也走上毁灭我的路,所以我深深地 觉得,我除了要拖着受创的意志力和郭玉铃抗战之外,我还必须跟蔡仁坚、跟《独 家报导》、跟整个大社会作战,因为他们这一大伙子,长得愈来愈像,所以,现在 我唯一卑微的寄托,只希望台湾的司法青天,能够解救一个受害者的身心,让全世 界众目睽睽的隐私权及人权的正义得以伸张,肃立全球的典范。而此刻的我真的不 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希望自己的事情,不要再出现在报纸上,可是又无法阻止 那些偏差的错误报道和讯息,这段煎熬期不知还要延续多久。我曾想过要伤害自己, 我脑海中一直想着用什么方式可让我没有感觉,让我不必再去看报纸,等电视、等 清晨、等下午,不用再胆战心惊。 台湾的“八卦新闻”,用尽龌龊下流的语言痛骂璩美风,着实有点让人惊讶。 她明明是受害者,何以反遭围攻?但仔细一想,也不足为奇。璩美凤涉足政坛,政 治仇敌。江湖恩怨在所难免。加以统独以及省籍之争,使问题更加错综复杂。所以, 有人乘机践踏她也很自然。 璩: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对我来说并不困难,最困难的是,想到我消失后我的 家人要怎么办?他们一定会比现在的我更难过,那时支持我力量的就是家人,我想 我至少应先活着,先为家人活下去吧!因为我已经失去任何思考的组织和能力,就 先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告诉心疼着我、又不忍心在我面前哭泣的家人:“我还活着!” 回忆是痛苦的,《壹周刊》出现后,我觉得自己连写日记、连作梦、连发泄的 权利都被剥夺了。2001年12月17日以后,我开始过起暗无天日的岁月,第一次在律 师公会开记者会时,本来想要出席,但实在太虚弱无法前往,就由黄珊珊议员和律 师一起主持。 第二次在南京东路的家门前,则是因为律师借不到公会办公室,只好在家门前 发表声明。未料,记者会结束后,还是有6 部采访车跟着我,我躺在座椅上有些神 智不清,妈妈开车也不是很快,有时红绿灯停下车时,记者还冲到窗前要访问,车 子只好一直绕,再到一个地方请以前的助理来接我,而回家时又是一大堆SNG 车在 门口,我没有办法回家,只好暂时住在大哥家里。 后来被大哥住处大楼管理员认了出来,接着我就搬到山上住,住了快一、两个 星期。这段期间也很难熬,有时还需下山打点滴、买东西、吃东西、看电视,都不 太方便。妈妈偶尔会带点东西上来看我,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我又回到亲友的家 中。 亲情的支撑,血亲的力量,在关键的时候是唯一可靠的。这是中国文化的可悲 之处。没有超越于血缘关系这种动物性的真正纯精神性的支持和力量。